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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零狗碎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Dailylife fragments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鸡零狗碎

2020/6/13

昨晚想给朋友寄包茶,但看看已过了九点,也不想约快递员第二天上门,那意味着得坐家里专门等,不自由。我研究顺丰小程序,提示可以去丰巢自助邮寄。物业办公室那里有一排丰巢投递箱,以前只取过件,却从来没寄过。晚上把件寄了,就不用再惦记着这个事。我大体弄明白了,提着东西出去。不过到了投递箱那里,还是折腾了好一阵儿,扫码付款,才把件装进箱子里,关上箱门,大事完毕。技术进步会解放越来越多的人力,所以未来社会,精神生产与消费将越来越重要,人文艺术不但不会没落,也许会更发达。

一到放假真正放松起来,身体却总不舒适,典型的亚健康状态。起床读了几页书,也感觉打不起精神来。夏天太热,没法去户外活动,一走一身汗。呆着难受,我去歌华有线营业厅给电视续费。我记得上一次去时,那一片特别热闹,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而这次,先是通往营业厅的底层楼门锁死了,我只好绕回去很远,走另外的一个门进大楼。商服楼很长,进了楼内,一片萧条,也没几个人,感觉像恐怖片的场景。我搭电梯到了三楼,三楼一个人也没有,大厅左右两侧的门还都锁着。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坐在人行梯台阶上看手机。我问她怎么走。她告诉我要出了阳台。那是一个前出的大阳台,我果然从阳台向东走到了歌华营业厅,还真是第一次这样办业务的。商服楼的底商不但有一部分关门,还有好多贴着“转让”。这次疫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个体户遭受的损失,也发不出声音来。

昨天看到发生了2例新增病例,没想到上午就增到7例。我出了歌华营业厅,翻看手机疫情信息,突然间暴发。逐条看,跟踪疫情来龙去脉。形势变化太剧烈,不过一夜之间,北京再次成为疫情风暴中心。社区管理员发信息,要求5月30日以后去过新发地批发市场、京深海鲜市场和松榆里市场的人,立即向社区登记。这次暴发和武汉暴发相似,也是从农贸市场开始,希望能很快控制住。这个疫情,实在不想再来第二次,对经济社会秩序的破坏太大,像发生了一场战争。

晚上去超市,人们都把口罩戴得严严的。以往的周末,家乐福里人很多,今晚特别少。煤球买了一堆饼干。我买了一捆玉米条,就是用玉米和糖精膨化挤榨出来的长条。小时候乡下的大街上有卖的,想想也是几十年没吃过了。还买了一盒冰棍,没等出超市的大院,我就吃完一根。煤球说,你这也太能吃了。其实每次吃冰棍,煤球都会这样说一次。小时候她会紧紧地护着自己的,现在不了。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14

早晨起床看新闻,北京一夜激增36例,总数干到了43例。几个片区被划成了中等风险地区。小雅发微信来说,别带孩子出去玩,没事尽量少出门。外面的人看着北京要变天了似了,其实风暴眼中的绝大部分地区都安安静静的。疫情自年初发生以来,北京始终从容裕如,我觉得面对新发地这种局部暴发,北京也不会慌张。

反正我不慌张,原计划去书市,还去书市。我带着煤球一起去,除了上次煤球在书市没买书,我不满意,最主要的还是要带着煤球观察一下疫情下的北京。我们上公共汽车,我和煤球是唯一的乘客,市民确实不出门了,以往的周末公交车上,可不是这样的。也可能和天气热有关,路边的行人也特别少。

北京书市明天结束。根据往年惯例,最后一个星期天是热热闹闹的,书迷们都会跑去收尾淘书。今天是个例外了,我们到了朝阳公园大门口,连买票都没人跟我们排队,倒是也不出乎我的预料。
书市的各个摊子前,读者稀稀拉拉的。我先去北京出版集团那里,找一套新出的北京红色文化书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随便抽出的单本就定价一百五十元以上,再抽出一本看,更贵。红色书本应是普及型的,这比其他大出版社的精装书还贵许多。这种书应该是公款出书,再卖给公家单位的,既然都用公费,贵贱就没人在意。但我觉得作者稿酬应该不菲。我就不买了。

满场都是中文书,煤球却跑去外文书店找了本童书《Everything on a waffle》,即便打折,也还是不便宜。我支持小孩买书,不怕贵,只要买就好。果然煤球自己不付钱,拿我的手机去扫码。在中国书店售书区,我找了《当代广东简史》和《清代内廷演剧始末考》。在人民出版社售书区,我选了《道家精神与山水田园诗》、《中西近代思想形成的比较研究》、《英国史》,都是十块钱一本。后来逛到商务印书馆那里,看着那些彩皮书,忽然间十分泄气,以有涯求无涯,殆已。我和煤球说,咱们回家吧。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最近我用晚上睡前的时间,读完了《佛法与人生》。这是一本小书,和我的缘分真是不浅。
几年前,我回深圳休假。我家住在城中村边上,晚饭后偶尔会到村里去散步。村里的一条巷子角落,有间旧书店,大约也就是正常房间大小,外面放几排书,里面放张床睡觉。看得出来,老板生活很局促,所以我每次去都尽量会买书。我还记得那么一个晚上,巷子里写着一个大字“书”的灯箱发着黄光。读者只有我自己。《佛法与人生》后来就跟我回了家。

在深圳一般都呆不了几天,书是绝对不会读的,时间用来玩还远远不够。这本书被扔在了书房。很快上面又堆了其他书。大概是前年我从深圳返回北京的时候,手提箱里没装什么东西,我又不想在飞机上看座椅上的那个小屏幕,就想着找几本书带着。翻着翻着,觉得《佛法与人生》还不错,这本小书又跟我到了北京。命运是同样的,它慢慢被压在了其他书的下面。

数日前,我在卧室里的一堆书中间左找右找,也找不到一本想看的,最后翻到了《佛法与人生》。初印于1995年,已经25年了,书纸发黄。这本书是四川一位大学教师写的,因为是真写而不是编抄的,所以我看下来。总是看着看着,就像整个人回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一样,因为作者在书中偶尔批判的那些事情,都是上世纪才有的现象。佛法要人把一切都放下,这很难的。看完了书,我觉得我可放不下。绝大多数人最后都得在地狱里再见,最后还有了这种从众心理。

有时候,一本书不见得是名家所著,也不见得是名社所出,更不见得非新书不读。心绪到了,书和人的缘分就来了。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18

我夫人的老姨早年离婚了,后嫁的姨夫是个罗锅,河北人。姨夫虽然样貌奇特,但心地好,不像老姨前夫那样有家庭暴力。我第一次见姨夫,就想起巴黎圣母院里那个卡西莫多。

除了家庭困难一些,老姨和姨夫过得很好。他们都不想回到姨夫的农村老家去住,于是就盘桓在廊坊。姨夫有一项技能,会修高压锅,他在路边摆摊儿。老姨有时候到北京或者白沟帮姨夫进一些零配件。老姨和我妈说得来,到北京就来我家住一两晚。

约七、八年前,老姨一家租住的菜市场被拆迁,他们无处可去。刚好岳母那时在深圳,便让老姨一家搬进了岳母家。以前,岳母家是有我一个房间的,我有时候会在周末去廊坊玩。老姨一家是贫苦人,不舍得扔东西,加上又总是看什么都好,愿意往回捡东西,自姨夫家住进去后,房间里杂物越来越多。我却只喜欢酒店式的简洁,三室的房间里还无处下脚,我就不怎么去廊坊了。我是穷苦人出身,倒是理解穷苦人的不易。

姨夫还会做菜,特别会炖鸡,他说使用一种特殊的调料包。我回廊坊的时候,姨夫待我特别热情,大概他心里觉得,岳母的房子其实也就是我的房子。我知道姨夫的心理,所以说话做事什么的,反而更小心谨慎,怕刺激伤人。虽说不是寄人篱下,但毕竟住的不是自己家。长期接触,姨夫见我与人为善,就待我更为热情。姨夫出去摆摊早,见我睡着,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地往外倒腾货品,怕吵醒我。

上次老姨跟我说,姨夫摆摊的时候认识一个人,总是帮着姨夫干这干那的,有人和姨夫聊天,他也高兴。没想到过了两个月,那个人忽然也摆起了修高压锅的摊,却是来偷着学艺的。小城不大,本来就没几个人修高压锅,出来个竞争对手,姨夫的生意越发难做。老姨说姨夫为此事难过了好长时间。我没说什么,只感觉谋生太艰难,想不到还有人去抢修锅的生意。

姨夫在外面风吹日晒,又黑又老。有一次我建议说别干了。姨父说,呆着也是呆着,干点儿挣点儿,起码一天的伙食费能挣出来。我听了也是,不修锅那又干什么呢,总不能坐吃山空。姨夫说他老家院子里还有几棵金丝小枣树,说过几次让我去玩。我还真想去,我知道纪晓岚就是献县的。可是一直也找不出合适的时间。

姨夫是前天病倒的,说是正在修高压锅,突然间就倒下了,然后有个好心的路人叫了急救车,送到医院去。医生诊断说,这种脑出血也不用治,没什么意义。我上午给老姨打过去电话,说我也出不了城。老姨很乐观,说没事没事,你就忙工作吧,还得照顾孩子。下午再传来消息,姨夫病殁。

我在办公桌前怔了有一阵儿。一个人从生到死,来到世上走这么一遭,离开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廊坊城里没有人会知道,有一位修高压锅的老头死了。我们也一样,每个人都一样。这次疫情暴发得真是时候,要不然我应该去献县一趟的。
煤球说,姨姥爷可好了,我还愿意去姨姥家呢。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20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文人。
汉末王莽专权。财政部官员陈崇看到王莽权倾朝野,就开始做文章,把王莽比作周公。周公在儒家文化中相当于圣人,这种做法就是给王莽歌功颂德。王莽觉得这个人会来事,让陈崇到外地巡视,他写了三万言的颂歌。果然歌唱得好,有利可图,王莽给他封侯。不过,当代周公治理太差,十多年的功夫亡国。老百姓都提着棍子去鞭王周公的尸体。

明熹宗朱由校热衷于做木匠活,不理政事,魏忠贤一手遮天。逢迎趋附魏公公的人如过江之鲫,登峰造极之作是为魏公公修生祠。传统都是有成就的伟人死后才修祠,马屁精们等不及了。潘汝桢任浙江巡抚,他先在西湖边上建祠,规模超过岳飞庙。有人带了头,全国上下都修。 “一祠之费,多者数十万,少者数万”。有个督饷尚书叫黄运泰的,称魏公公“尧天地德,至圣至神”。迎魏公公塑像时,五拜三稽首,应该是给他爹上坟祭祀都不会拜这么多次。

乾隆五十寿辰,百官庆贺,吹捧文字无数,唯独纪晓岚的入皇帝法眼。下联是“五十年圣寿, 自前兹往, 尚有九千九百五十年”。乾隆也知道这都是胡扯淡的事儿,热衷于炼丹的皇帝多去了,活一百岁都难,谁能活一万岁。但皇帝只喜欢文人拍马的奴才样儿。

还有50年让郭沫若补上了。老郭给斯大林写了祝寿长诗《我向你高呼万岁》。引两段看看。
“斯大林大元帅,你全人类的解放者,今天是你的七十寿辰,我向你高呼万岁!一个人要活到七十岁,甚至一百岁,本来并不算得是什么稀罕的事。一个人假使无益于人而且有害,那就让他活到十七岁也未免太多。但你,全人类的解放者,你的生命是全世界劳动人民的生命,全人类的生命。你的七十岁已经救活了不知道好几万万的人民!”
“原子弹的威力在你面前只是儿戏,细菌战的威胁在你面前只是梦呓,你的光热将使南北两冰洋化为暖流,你的润泽将使撒哈拉沙漠化为沃土,你的智慧将使江河改流,山岳奔走,你永远年青,人类永远如兄如弟!”
老郭绝没意料到,斯大林不但没活到一万岁,还跟中国闹崩了。

人生短促。一个人要是说话,最好说真话。也可以不说话,又没人把自己当哑巴卖了。如果情势没那么高压的话,即便保持沉默,也远比开口说假话好。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刚发篇文章,没有了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21

临近中午,楼上有户人家又开始吵架。先是被关在门外的人砰砰砰地砸门,砸了几气,进屋了。然后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煤球也听见了,却说像杀猪的声音。可能听多了,小孩子也会麻木。一想到家庭暴力的外溢效应,至少影响到煤球了,我觉得不行。

给物业打电话,还不错,办公室有人。
我说,以前跟你们投诉过的,二单元楼上那家到了周末,又开始打架。连哭带嚎的,影响别人家休息。你们看看能不能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过来干预一下?如果都没人管,过会儿他们家出人命,那就晚了。
物业女说,上次您打过电话后,我们问了您楼上好几家,都说没有吵架的。现在让我报警,我也没在现场,说不清楚,您就自己报,行吗?
我挂了电话想,周末报警,警察也烦,人家在办公室上上网不是更好吗。再说,我确实不知道是哪家在吵架。

我套上T恤,穿着拖鞋上楼了。
敲开楼上的门。有一对夫妇正准备出来丢垃圾。
我问,听到楼上有人吵架吗?
那老公说,没有,一点儿都没听到,不知道谁家吵架。
我看他们对此话题毫无兴趣。

再上楼敲门。出来一位阿姨,身后还藏着一个男孩。
我问,楼上是你家吵架吗?
阿姨说,没有啊,没听到有人吵架。可能小孩在学习,声音大,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我再上一层楼。敲门。无人应。
看看,那样出格的家庭暴力,只有我们家能听到。我回到房间,楼上的吵架声却没有了。老太太说,亏了你没报警,警察来了,哪里有吵架啊。老太太还说,也可能是三单元那边在吵架,也说不准呢。

中午我出去寄东西。刚巧朋友同单元的阿姨回来,她踩着一辆电动车,周边跟着四条板凳大小的狗。那些狗总是那样,就像长时间不洗澡似的,有的毛粘连到一起。我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我上前搭讪,阿姨,遛狗呢?我也住在二单元。
老太太说,你是新搬来的么?
我心想,这老太太啥眼神。和她、破狗一起搭电梯都有两次呢。
我说,没有,一直在这儿住呢。阿姨,听到咱们楼上有人吵架没?
老太太先说,没有。哪儿有吵架的?
看我要走,老太太像猛然醒悟似地说,是有一家,半夜十一点多也大闹,烦死人了。
我问,您知道是哪楼吗?
老太太说,哪楼你也甭管。人家夫妻不合,外人管不上。
我说,那不行啊,他们吵架打扰别人休息不说,还影响小孩心理健康。
老太太低声说,哎,你甭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管了,以后记仇了,你不在这儿住了?
我说,在这儿住也不行。我还想报警哪。
老太太说,你别报。你得罪那人有什么用?
我觉得和老太太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可是老太太打开了话匣子,非劝我不要管,把那几句车轱辘话又说了一遍。这老太太要是把脸蒙上纱巾,敢情那些话就像我妈说的似的。
我走出去好几米了,回头看老太太还在对着我说呢。那四只狗相互咬,滚到女贞树丛里去了。

我觉得像是进行了一次田野考察。中国底层的民情就是这样的。家家各扫门前雪,房门一关,除非有爆炸崩坏自家玻璃,否则户外就算杀了人,也尽量视而不见。这么大一个国家,蒙古人来给占了,满族人来给占了,小日本来也给占了。和国民性是有关系的。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25

今天是端午节。微信群里有人发节日快乐,立马就有人纠正,说这是纪念屈原的节日,不能说节日快乐。后来我发现,微信上确实大家都在祝福节日安康。可我却觉得,祝福节日快乐,也没什么。

几年前,牙买加一位农场主辞世,我陪老板去吊唁。基督教国家的告别仪式,多是在教堂举行。我们从首都开了两个来小时,才到了西部的一处乡下教堂。一下车,雷鬼音乐扑面而来,加勒比特有的那种切分节奏让人的细胞忍不住就活跃起来。进了教堂的院子,老板和农场主家人握手慰问寒暄,没有一个人是伤感的,不能说兴高采烈,但个个都兴致很好。院子里的凉棚下,有各种饮料和点心,还有各种水果。来客们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因为音乐声很大,也有人在院子里跳起舞来。黑人跳起舞,那是相当投入并欢快的。我和老板说,咱们这是参加婚礼来了。那次仪式让我意识到,加勒比人对待死亡是这样的一个态度,把葬礼化作亲朋好友聚会的机会,他们把悲伤化作愉悦。庄子讲的鼓盆而歌,也没加勒比人豁达。死亡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屈原辞世尽管很冤屈,但两千多年后,我不相信仍有人到了端午节会悲伤不能自己,因为时代变了,那种感同身受是想找也找不回来的。我也不排除有个别屈原研究者或是很投入。既然人们都不悲伤,我觉得祝福节日快乐没问题,完全不用矫情地故意回避。故去的人也不会希望,后人们每到祭日都哭哭啼啼的。生之维艰,快乐更重要。

赶上疫情,也不好去哪里玩。我带煤球到公园里走走。去年种向日葵的地方,换了成片的蜀葵,花开如海,给煤球拍了几张照片。公园有人经管,找艾蒿还不容易了。勉强找了几棵。煤球问这有什么用。我说拿回家放在门外,习俗说是驱邪的,因为艾蒿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连蚊子都躲得远远的。这事就是个好玩儿,也没什么意义,一代一代传下来,我再把这个仪式传给煤球。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25

一个人小时候胃里装了什么,长大后就想什么。煤球说了好几次想吃肠粉,这东西必须得找粤菜馆子才行。北京的各色名小吃,什么炒肝、豆汁、焦圈之类的,煤球一律不感冒,心心念念着肠粉。我是吃大酱长大的,如果长时间没有大酱吃,那就吃什么都没味道。

在大众点评上搜索,附近有潮汕砂锅粥,是做肠粉的。我和煤球一起翻看菜牌子,好吃的真不少。晚上就去那里。疫情把饭店的生意搞得死死的,我们进屋,一桌人都没有,可是不用担心什么一米社交距离了。煤球点主菜烧鸭,老板说没有了,可以吃烧鹅。再点一道干丝手工牛肉丸,正宗的潮州牛肉丸子是绝对独霸江湖的。姜葱炒花蛤是我的下酒菜,还有蒜蓉地瓜苗。主食是一碟肠粉,一屉奶黄流沙包,一屉芝麻流沙包。

桌子上有一瓶店家配制的潮州牛肉辣椒酱,我一眼见了这个好东西,也只有潮汕人做出来的这种酱特别好吃,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神秘配方。舀了一勺放碗里,我说好吃,老太太也舀了一勺,馋得不吃辣椒的煤球也弄了一小点儿。只用这种酱喝酒也行,嗦罗一口,喝一口酒。酱咸是正常的,花蛤炒得也咸,我倒怀疑店里是不是雇了个东北大厨,简直打死买盐的。

清潘荣陛在《帝京岁时纪胜》里说,“(端阳)饰小女尽态极妍,已嫁之女亦各归宁,呼是日为女儿节。”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端午节还是女儿节,估计现在没人过这个节日。煤球知道我宠着她,很喜欢跟我在一起生活,如果跟她妈在一起,至少学习这块要凶。我们家往上几代都是农民,从来没有天才基因,我打小观察,煤球也是天生的普通人。所以我觉得不能揠苗助长,普通人再怎么折腾,也还是普通人,索性少点儿折腾。我这心态倒越来越像老北京,胸无大志。

小雅也在深圳下馆子,邀请了我的两个侄女一起吃饭。老牛几天前又给小雅送了些粽子,年年惯例了,老太太自己在家里包的。小雅每次告诉我收到牛哥家的粽子,我都感到一种温情。好朋友就是这样被定义的,无关乎钱财和权势,尽管常年不在一起,但是一兜粽子便代表了惦念。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谈个托克维尔也删。太没自信了。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谈托克维尔不行,这回我谈妓女,总行了吧。:)

2020/6/26

我在东城住的时候,走过很多次史家胡同,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赛金花早年也住过史家胡同。赛金花是一妓女,她救过北京城。

赛金花出道很早,以相貌和才艺冠绝苏州城,被誉为“花榜状元”。赛金花的名声惊动苏州城里的一位大才子,他就是同治朝的状元洪钧。50岁的洪状元已有一妻一妾,但他解触了一次赛金花,便怜香惜玉,离不了了。二十岁出头的赛金花有年龄优势,大概更有妓女职业优势,让洪状元贪恋床第。洪状元独占花魁,赛金花成了二妾。

不久,洪状元得到朝廷任命为俄德奥荷四国公使。当时满清皆以中国为世界中心,去欧洲等蛮夷之地被视为苦差,洪状元正妻不愿随往,偏巧赛金花喜欢新奇,陪着洪公使赴任了。赛金花冰雪聪明,驻德期间,把德语学得贼溜,和德国上流社会打成一片,名满欧洲,人们都知道有那么一位来自中国的漂亮交际花。

出使三年后返回北京,洪状元出任兵部左侍郎,相当于副防长。但是不久,洪状元因工作失误得咎,郁郁挂了。赛金花因出生娼门,被洪家扫地出门。大概是出于报复心理,赛金花重操妓业,名震京津沪各地。状元兼公使夫人接客,人人希一睹为快。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占领北京城,联军司令部让军队公开抢掠三天,帝都陷入史上空前浩劫。那时,赛金花正在八大胡同一带营业。有一天,德国鬼子上门,他们万万没想到,北京的妓女竟然会讲德语。赛金花跟他们说,我和你们的威廉皇帝皇后一起进过餐,德国大兵不能不信,他们自己连皇帝影子都没见过。了解了联军统帅是瓦德西时,赛金花请士兵回去给瓦德西问好。

公使夫人驻德时,瓦德西正是德军参谋长,他也垂慕赛金花。一听说重逢故友,瓦德西力邀赛金花进宫,那时故宫已成了瓦德西的大元帅府。此后,瓦德西每天都派人接赛金花入宫。赛金花借此做工作,请联军不要再城内随便杀人,瓦德西下了令。清政府和联军迟迟不能议和,赛金花会讲德语,从中协调,终于能签署协议。赛金花又劝瓦德西保护故宫文物,严禁士兵随意出入大内。后来慈禧太后回銮,举行招待会,赛金花还做过几次翻译。“九城芳誉腾人口,从此争传赛二爷”,赛金花在北京轰动一时。

飞鸟尽,良工藏。晚年的赛金花很是凄凉,风华已逝,再没有男人来找她。有一段她在天桥那里摆摊卖刺绣,生意也不好。后来有隐居在家念佛,几乎连房租都交不起。北京大学教授刘半农得知赛金花住在天桥后,前来采访,并将稿费全部交给赛金花以充生活费。倒是韩复榘曾给赛金花寄过一百块钱,感激涕零地赛金花写信道:多谢山东韩 ,肯持重币赏残花。

1936年冬,赛金花在狂笑中辞世。京城各界名流义捐,募得善款一千三百余元,葬赛金花于陶然亭。我读过几个版本的北京史,皆不提赛金花,实有失偏见。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这篇小文的主要史实,间接出自刘半农和商鸿逵著《赛金花本事》(1934年)。刘半农博士,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商鸿逵,清史专家,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

我觉得说妓女救国,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妓女也是一个行当。
至于瓦赛是否有情,本人考证不了,我又没在现场看见。:)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2020/6/27

我们出去看薰衣草。进了蓝调庄园,人不多。正合我意,我现在就是不喜欢人多的景点。

庄园里主种两种紫花,一种是薰衣草,一种是马鞭草。六月末,正是薰衣草和马鞭草盛开的季节,庄园成了紫色的海洋。我以前读过彼得•梅尔《普罗旺斯的一年》,一想到普罗旺斯,便想到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我也总想看看成片成片薰衣草的壮观。春天路过密云郊区的薰衣草花园,那时花还没有开,没能看成。

薰衣草有了规模,那个气势就不同。紫色花田绵延远去,看着特别受用。美中不足是地势缺乏起伏。紫色历来是高贵的颜色,古代官员但凡官服染了紫色,那是官衔不小的,像有金紫光禄大夫之谓。紫色低调不张扬,清华大学选了紫色,清华紫是很有名的。

花田间有小径,只是太阳毒辣,烤得脖颈火烧一般。没走多远,路旁有几棵杨树,树下有长椅,坐下来休息。年岁渐长,我越来越喜欢这种休闲游,既有目的,也无目的,愿意看就多走走,不愿意看,转身走了。临行前,老太太在背包里放了几个瓜,这时正好拿出来吃。树下有微风,有蝴蝶飞过,有野蜂飞过。

我说倒是城里人会享受,拿出这么大一片地种花。老太太说,可不是么,这要是在农村,这么大一片地得种好多粮食。我们无产阶级出身的,看什么都能先联想到口粮。
我们漫游到另一片树下,那儿架了几个秋千。前面有一溜人工溪,流水淙淙。煤球坐上秋千,荡得很高,玩得开心。我也去玩,开始找不到要领,秋千很快就停下来。玩了一会儿,秋千才能不停地悠。可是悠得我头晕眼花。旁边有一爸爸在草丛里抓了只很大的天牛,要给女儿看,那女孩见了虫子,吓得到处跑。又见一小儿疾走,其母手持一台小电扇,紧追不放,给儿子吹风。这种育子法很常见,把平民儿女硬生生地养成了王子公主。

溪流汇集处,是一浅塘。我喊煤球过来看蜻蜓,塘里的芦苇上落了三、四种蜻蜓,很是惊艳。挨着浅塘的是,又是一小塘,水面上架了些游艺项目。煤球先是手拉着吊环,脚踩着独木过了池塘。而后返回,脚踩独木,手拉绳索过池塘。走到半中央,一侧绳索没系牢,煤球忽然间失去平衡。我眼见着煤球直挺挺地倒进池塘里,砸出一大片水浪。水不深,没有危险,煤球披头散发地站起来,好不尴尬。我只顾着站在岸边大笑。煤球上岸说,你还拍照,不是亲爹。
旁边有个和煤球年龄相仿的男孩,说刚才自己也掉进去了,他忙着帮煤球甩掉帽子上的水,又要带着煤球去花田那里晒太阳。青春期的男孩真是热情。他爸爸见儿子围着陌生女孩转,赶紧拉着他离开了。

煤球浑身湿透,再玩已不可能,又忙着回家。车上满是池塘里的味道。煤球说,以后再也不来薰衣草庄园了。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翌晨,果然派了两个护兵,套着一辆轿车来接我。到了他们兵营里,见着他们元帅瓦德西———我同瓦以前可并不认识———他问我:“到过德国吗?”我说:“小时同洪钦差去过。”又问:“洪钦差是你什么人?”这时候我却撒了一句谎,说:“是我的姊丈。”他一听,喜欢极了。我们越谈越高兴,很觉投缘,当下就留我一同吃饭。吃饭时,我乘便就把我怎样从上海到的天津,因闹义和团又逃来北京,途中狼狈情形及到京后生活的困难,对他诉说了一遍。他听了很表同情,只见他同傍的军官低声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些什么,随着便拿出来两套夹衣服,都是青缎绣花的;又取出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千块钱,都是现洋,对我说:“东西很少,请先拿去用吧。”我正在这穷愁交错的时候,遇到这样优待,心里着实感激,忙着谢了谢,便收下。
一直待到天黑,我要回家了,瓦德西很舍不得叫走,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我能常常来他营里,又亲自把我送出来多远,我俩才握手而别。从此以后,差不多每天都派人来接我,到他营里一待就是多半天,很少有间断的日子。(《赛金花本事》)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东北卖瓜人

我下班早点儿,在路口见有两个瓜车,卖的是东北香瓜。东北香瓜是个独特品种,出了山海关便少见这种瓜。北京一般吃的都是绿皮瓜,或者纯白的硬皮瓜,又多是在大棚里种养的,所以和东北香瓜比起来,没品位。我酷爱吃香瓜,其实也没有我不爱的水果。

东北香瓜是名副其实的。我骑车距瓜车还有好几米,香味就已经过来了。这都不用看,绝对好瓜。
几个黑黢黢的小伙子见我来了,一张嘴,我就听出来是东北人。
我问,哪儿的?
一个回说,佳木斯的瓜。
其实我是想问人是哪儿的。算了,不问了。佳木斯的瓜,就当佳木斯的人好了。我倒是没攀老乡关系。佳木斯是黑龙江东北部的一座地级市,江湖上一度以盛产小偷著名。几个黑小子也不避讳佳木斯。

到了瓜车跟前儿,更香。恨不得敲开一个直接吃。
我问,多少钱一斤?
黑小子说,6块。
我平时很少买菜,就算买了,也不记得多少钱。问问权当心里有个数。
东北民间流行二人转。二人转的一大特色就是蹦蹦跳跳,这很容易把二人转迷也带得乐意蹦跳。我看一个黑小子走起路来直得瑟,左右两个肩膀一上一下的。东北的乡下小孩如果缺乏大人教导,很容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就是浑身得瑟肉。我每天工作严肃惯了,见黑小子两条腿走路都故意走不直,直觉是不像好人。我爸当年要是看见我们得瑟,保准数落一通。

我是会买东北香瓜的。首要是挑硬实的。当时只我一个人买,捡了一塑料兜。黑小子拿过去走称,然后告诉我,52块,你给50得了。
我低头一看塑料兜里的瓜,共8个,52块?有点儿贵。
我自己又拎着塑料兜去到那电子秤上称重。这一称,显示的是49.1元。好你个黑小子,还假装大方,免我个零头,岂不知还他妈倒占我一块钱。
那黑小子在我身后,还没等我反问,从车里拿了两个小瓜,直接塞到我塑料兜里,算是对我识破他诡计的补偿。果然我看这小子得得瑟瑟的,不像块好饼,果真不老实。底层人这样耍心眼占小便宜,倒也不陌生,小时候见得多。总在一个环境下生活,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后来我在美国旅游,我就越来越觉得,这真是个事儿,因为这种小伎俩严重侵蚀诚信基础。小事上没诚信,大事上不可能有诚信。

拎着瓜高高兴兴地到家了。
我妈问,这瓜多少钱买的?
我说6块。
我妈问,花多少钱啊?
我说50块。
我妈说,我们打那儿路过,一问,人家才说5块。
这老太太首先从价格上否定了我买香瓜的价值。

我岳母从塑料兜里拿出个香瓜。
一捏,说,这瓜都软了,这买的啥瓜呀?还那么贵。一看就让人骗了。
老太太捏的瓜,可能是黑小子白送我的,肯定是放时间稍微长一点儿的那种。
家里两个老太太,都是买打折货上瘾的,我买啥都是看不上眼的。
我买的瓜,放地上也没人吃。晚饭后,我自己洗自己吃,没人吃拉倒。边吃边和煤球她妈说,东北人现在怎么这样了呢?做一锤子买卖怎么行?
煤球妈说,你看你说的,就好像你不是东北人似的。
我说,我是东北人,也这样说。一个人要是没有自我反思和自我批评的勇气,那还能进步吗?
瓜还真不错,但我肯定再路过也不会买的了。

2020/7/27

楼主:东化村  时间:2020-11-13 01:20:51
说说放屁

昨晚上吃的紫薯,可能是一种放屁地瓜。大概晚饭一个多小时之后,我觉得肚子发胀,就从会议室出去了,到洗手间就放了一个屁。回到会议室没多久,肚子又开胀,我只能再出去,结果当然和上次一样。短时间内放了两个屁,觉得肚子通泰,不应该再有事了。再回到会议室没多久,还是胀肚。会议室里还有年轻的女孩,当着一众人的面,放个响屁或者臭屁,总是不雅,于是我来来往往于会议室和洗手间。有人觉得我奇怪,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有人吃了紫薯,貌似没有我反应这么强烈。最厉害的是我回到房间休息,加一起不知道放几十个屁,夜里睡梦中还在放屁。真是不知道饭店从哪里进口的地瓜。

上周末我带煤球去看电影,进了电梯,关门。然后听见一个小孩说,“妈妈,这里面好臭的屁味呀”。我也闻到了鸡蛋屁的味道。煤球想说话,我示意她不要吱声。有一个女人用力地捂鼻子,说“哎呀妈呀”。还有两位女士,表情尴尬,面带笑意地捂脸。电梯里就这么几个人,每个人似乎都带着嘲笑的意味。但是总有一个人是放屁者,这就是电梯里的放屁罗生门。出了电梯,我问煤球,不是你放的吧?煤球说,才不是我。

比放屁还尴尬的事情也有。十年前我们在纽约培训,大家一起乘车从郊区进市内。我临出门前放了一个屁。车沿哈德逊河的那条路朝南疾行。到了五十几街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肚子内既胀又有痛感,这是拉肚子的前兆。挺了一分钟,觉得无法再坚持。赶紧叫黑人司机停车,我下车后,让他们继续前行。一行人谁也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我一边往岛里边走,一边找快餐店,曼哈顿没有北京二环里那样的公共厕所。大概是远远地见了一间麦当劳。说也怪,不见目的地,肚子还正常。一旦见了麦当劳,反倒受不了了,又放了一个屁。疾步快走到麦当劳店,特怕洗手间内有人占位。进了快餐店,肚子几乎就不听话了。一面跑进卫生间,后面已经不争气了。美国的卫生间很好啊,面积大不说,里面有足够的纸巾可用。我把内裤也丢进了垃圾桶,用了好一大堆纸,擦来擦去的。好在问题不甚严重。然后是自己孤独地搭乘地铁回旅馆,冲了半个小时的澡。

好像很少有人愿意公开放屁,不过也有例外。很多年前,我的工位对面是一位美女。有一次,只有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我正在看书,忽然听见对面放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屁。因为我怕让美女感到尴尬嘛,所以还是读书埋头更深。不过,美女却十分自然地喊我,“东哥,把你订书器借我用一下。”我就有点儿慌乱地找订书器。递给她的时候,看她泰然自若,简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想那个屁要是我放的,我没准会找个笑话调侃一下。不过,我几乎没在公共场合放过屁,这本可以去洗手间解决的。

放屁不尴尬,要么就是不见外。家里是人间最后的堡垒,一家人就不会讲究得太多。赶上读书的时候放了屁,我喊,“煤球,快来,快来,这书上有好玩儿的。”煤球快速跳上沙发,挤在我身边,还没等说话,突然感觉不好,再飞速逃遁。“爸爸,你可真是太坏了。”这招儿也用不了几次。小孩子很容易在生活中学习到对付逆境的经验的。等我下次再说,“煤球,来看爸爸这书上有啥?”煤球下意识地反应,“爸爸,你是不是又放屁了?”

楼主:东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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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6-14 06:25:28

更新时间:2020-11-13 01: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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