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夕宿】【原创】下个转角（师生父子）

严苛爹×学霸乖儿子 应该是这样的 简介放一楼

纯纯正正的正经文，哈哈正正经经的训诫师生（父子）虐文，类似于以前的老套路反虐文吧，不过重在虐，反虐一点点点，估计是结尾。



大概是悬疑虐，嗯，大框架是他爸有点轻微的多重人格，他还总是怀疑自己儿子有问题。家里有大伯，在公司董事长那类的，大伯有个儿子，比儿子大个两三岁，他爸家里还有个认领的弟弟，就是他爸三弟。



反正就是他爸真的是那种正经的严格，不言苟笑，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那种，然后就各种虐儿子。



（但是——儿子是死了，早死了，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后来才发现的。——这点算剧透了，嘘……）

至于（其他的细节，那就要加上悬疑色彩了。）



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深度，直到离别的时刻。

总而言之就是——你那预定好的温柔过了期，最好的我却在最不合适的时间碰到了最不好的你。

这其实应该算一个大结局，先把大结局给弄出来了



“　我记的有没有一个叫的陆晗昱学生，他很优秀，”陆斯年站在讲台，不言苟笑的脸上带上分笑意，这是他第一句话。



他放下书，轻轻抬手随手一指:“是那个位置是吗？”



教室里单人的桌，靠近讲台的第一个位置，空落落的，仅有的几缕发旧的光混着灰尘落下。



同学们茫然，干瞪眼一摇头。



他按了下书，划出个痕迹，说着，门口清脆生倏地打断他:“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许久，门外突然站着个抱着满怀的书，套着宽大的校服的少年。他停在门口喘了口气自然解释:“我来晚了，公交慢了。”



闻声，陆斯年把所有的力气一样皆聚成祈祷护回头——那不是。



这语气不是，动作不像。那孩子不会迟到，校服永远整齐的摆在身上。



“看来不是，”陆斯年偏头打量片刻，心里的希望一下散光，化成冰渣般的僵住血液。

愣了几秒，他失落一低头，摆手让人进来。在纸盒内，他挑挑捡捡拿起根短粉笔在手里摩擦两下，转身铿锵有力的写下几个大字。



这是在心头狠狠刻上去的话，刻成了沟壑，连带着声音也存了下来。



那一笔一划，小心的一个粉末也不想落下。最后一比划按下成一点，相思沉重放下手臂，目光一扫，板正的大字映入眼膜。



他吸了口气正过身子敲敲黑板，拉扯回学生们的注意力，深远道:“————齐声念一遍。”



“正义的天平，或许会偶有偏差，但终将回归正义。”



那人喘了口气塞进书包，抬手挺胸，把手乖巧摆在桌上加入大合音中。



干净的声音，比春风轻，黄鹂静，陆斯年也随着念起来。



对门教室，楼上教室，几乎分秒不差的一同嘈杂背起了书。



教室坐满了青春洋溢的孩子们，他们绑着高马尾，剪着干净的板寸，套着晃眼的校服。他问遍了这个班级，仿佛心里的那孩子是他的幻想。



他目光越来越深远，语气越发的弱，仿佛世界片刻在这片音色和鸣里分崩离析，又在这段清脆中重新组合起来。渐渐地，那少年坐在教室，朝他抬头，眉眼一弯笑着念出这段话。



陆斯年颤抖着牙关，手里蹭着粉笔末对着孩子说不出话。一时间，他想拉扯着人来看看证明。

刹那间，熟悉的房间传来阵阵板子拍在肉上的声音。那声音陌生的让人心颤，熟悉的又让人心疼，自陆晗昱不在后，这声音基本便断了下来，连小时候立规矩的戒尺也蒙了沉。

陆斯年摸着墙小心翼翼的靠近，书房里，那个旧时的他正毫无情感的冷漠挥着沉重的臂力棒。



少年臀腿黑紫，一动不动撑在桌上大喘着粗气，汗珠浸湿了大片。



他命令少年打开那课本，指责道:“书上的话什么意思？”



少年目光一扫，缓慢的眨巴下眼捷。他没给儿子机会，对着严重的臀峰抽了三记。



少年吸了吸鼻子，有股浓重的鼻音，“对不起，爸爸。”



他似见不到少年的委屈，冷声问:“什么时候写的？”



“语文课。”



“语文课是给你们复习的，你是觉得你不用复习了还是怎么样？可以浪费时间写这个？”那时候的陆斯年冷漠的像个执行官，他无视少年血淋淋的伤口，挥着重铁臂力器抽上去。



顿时，少年腰部拱起，大腿直疼的发颤，严重的臀峰破皮趟下血。



陆斯年挡在门外，心骤然一痛，似被人捏住踩压。他好像冲过去，抱抱那孩子。



这场训话一直到了傍晚，那时的他转身一走，抛下句意味深明的话，“我知道，是因为那次为了包庇班里那个爱面子的学生冤枉了你，是吗？”



少年一言不发，陆斯年吸了口气，指着门外:“你走吧，别当我儿子了，我不配，你走了我再也不会冤枉你了。”



他不想要正义了，他只想要爸爸。少年瞳孔一闪慌张起来，不顾形象跪在地上:“爸爸，我错了，别这样，好不好。”



他不想听儿子的慌张认错，寒冬腊月的拉开门，顿时赶进凉风。他喉咙动动，一闭眼:“出去，把这句话给我念一千遍再进来。”



少年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跌跌撞撞站起来，顾不上疼的抹了把泪:“爸爸，我去念，别不要我。”



少年站在门外，脚尖紧贴着墙，手脚冻得发青。

少年含着泪，一丝不苟的认真念起来。



陆斯年眼球一酸，仿佛少年真的在他眼前。





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推开，那孩子不敢对他哭，只好站着军姿哽咽，失落又慌张试探道:“爸，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再也不念了。”



他忘了自己说的什么，只记得一嫌弃，转身回了屋子。

“别——”陆斯年心脏像被酸泼了疼，带着全身发僵。他伸出手果断拒绝。

少年身子轻的像被风吹跑，离着他越发的远。



这熟悉的声音还紧紧缠在他心尖，陆斯年鼻头一酸，展开那常年轻皱的眉头，抿起嘴唇控制住落下来的泪轻柔道:“不，儿子，爸很喜欢。”



已经很少会想到儿子了，他不知道怎么，今天又没来由的想了起来。经年痴心，一时入魔。陆斯年失魂落魄，艰难讲完那节课。



他蹭着粉笔末的手指合上那本印着香气的书，跌跌撞撞像个迟暮老人。



迟到的那学生突然过来拦住他，试探问:“老师，笔记我没写全，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那本书工整的像本新书，不折页，没屈边。对于学生大方，不吝的陆斯年第一次犹豫。他不舍的拿出那本书，翻开几页瞅了眼里面秀气的字迹，最终把书递给他。



那学生接过书，抄了一半觉得这字秀气的好看，又瞧了瞧黑板上的字明显不像。他没忍住偏头问身后的人:“是谁。”



身后的人脸色不太好，手下一顿低声道:“你现在的位置就是陆晗昱的，顾老师独生子，学习很好。不过老师应该忘了，就是偶尔提提，别去问他。”



男孩不咸不淡的偏头重新瞅了眼书页，继续问:“那他人呢？”



“嘘，别问，问就说从来没有，”女孩说起来，仿佛那干净阳光的就戳在她面前。她停下笔哽咽了下，极为机密的拉过男孩说:“死了……。”



“早就死了，还没来得及过十八岁的生日，救了顾老师，救了他爸后，就死了……”



字如其人，他盯着那字，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眼前。男孩听完心里堵堵的。



干净的书里，他翻过一页，是选修的父亲，在开头上，干净利落的纸张上有一行油性笔黑团来回挂掉的小字，他翻过来瞧，



凹凸不平的纸张上，这趟字与黑板上的一样，可却被人来回划过。一道道下笔有力的黑团，长横乱竖，笔尖上仿佛满是不甘，最后的不甘又毫无预兆的柔了下来，放弃挣扎。



这页凹凸不平，满是被泪浸成雨打在海上的海波文似的涟漪……

正文（我觉得也不知道这算什么类型的了，可能是虐些吧。）

第一章



高中的教室有些沉闷，下午第一节课的学生大多昏昏欲睡。光散在桌上，透着暖意，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过去。



数学老师是个女生，个子不高，巧在长得机灵。自知下午第一节配上数学课难免难受，干脆给了十分钟商讨问题，活跃气氛。



她划了两下手机，正巧对上门外的人点头笑笑，随后收回，摸起书正色对讲台下扫了一眼。



中间四排同学，有的同学再扣扣指甲，有的同学拿着书发愁。老师正讲高二统考期末试卷，试卷有些难度，求得填空最后一题——球的体积。黑板上干干净净，泛着绿，上节课被拖把拖过，残留了水纹，还没有粉笔末。



前桌两同学，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转笔笑笑，偏头对陆晗旻道:“班长，借我对对答案吧，我等不及了。”



两道目光直直的打下来，陆晗旻同桌景笑搭腔:“怎么了，要不看我的，我们小陆上课不能说话。”



景笑胖胖的，不算瘦，一笑起来没心没肺，小眼睛一眯让人觉得可爱。



“哦……没什么，就是我爸说如果我能有全及格就带我去澳大利亚玩，早想去了……”女生说着，对着景笑叹气一摇头，不客气的翻出几分试卷来。



女孩瞅着那潦草的字迹，连分析也不见。她质疑道:“对嘛？”



景笑拍胸脯:“保证对。”他圆润道:“后来看的你们班长的。”



女孩一听，眼角一弯，兴奋拉扯着同桌去对答案。“班长，您可别记我们，我们这也算学习。”



景笑对着陆晗旻笑笑，再次替答道:“这是课代表的事，班长没责任。”



几人说笑着仿佛听到脚步声，瞬间，摆好姿势。



待学生会查课的人一走，景笑嘟囔:“就知道摆架子，整得比老师还严——说起来，我爸初三的时候还说过我要及格带我去玩！”



初三那年百天会上，陆晗旻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主席台下一阵夸赞，只有百忙中赶来的陆斯年面无表情。



那时候的陆晗旻毕竟年轻，少年的城府不足以掩盖心里的欣喜。在一众夸赞中，他去找陆斯年。陆斯年那年，用戒尺教会了不骄不躁，教会他小小年纪隐藏自己的心思，教会了他大喜不喜，大怒不言。



陆晗旻动了动喉咙，干净的试卷上还没有写过东西。眼见老师喝了口水要站起来，景笑发觉陆晗旻空空白白一吃惊:“你还没写？”



数学老师目光透过眼镜扫过来，不少同学循着目光来瞧，陆晗旻攥紧笔尖一顿。



数学老师没追究，收回目光敲敲黑板开始讲。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景笑盯着陆晗旻，数学老师也不放心的再这边瞥。



最后十分钟，数学老师抬手腕瞅了眼时间，抄下最后一个导数题吩咐陆晗旻上来写。



数学老师没他高，笑的像暖阳般的拍拍陆晗旻肩膀关心:“没心情的话去教室外面走走，别总是闷在教室。”



陆晗旻飞快的做出题一点头:“谢谢老师。”



陆晗旻坐好，利用最后五分钟，数学老师用她那快语速倒豆子简单说了下:“这道题第二问有点难度，这个答案比我做的完整，具体的答案等下来我去打印室打印发给大家。尽量完成。



嗯，对，思思，你下课和你同桌去打印室看看，看看有没有答案，走的话可能别的老师印了。”





下课铃一响，数学老师拎着杯子离开。陈思思拉着同桌顺着走廊往教务处走，两人沉思一阵:“数学可能又砸了，这次很难过120了。”



“应该难，”赵园笑笑:“不过话说班长真的很厉害，我反正也不会，盯着他看了一节课。他真的就走神了一节课，居然还做出来了。”



停在楼梯拐角的打印室前，陈思思扣了下门道:“班长很少走神，我见班长可能心情不好，我去问他题时，他好像连中午饭也没来的及吃。”



说话间，门由内拉开，陆斯年站在那把两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清楚。



陈思思反应过来一颔首:“老师。”



陆斯年轻应了声，用他那温和的声线问:“来找数学答案吗？刚才五班有人来过，还没打出来。”



“谢谢老师。”赵园笑笑，想要拉着陈圆圆走，她总觉得陆斯年过于严肃。



两人走出两步，陆斯年叫住两人，迟疑片刻道:“第二节大课间，通知下陆晗旻来我办公室找我，拿着数学试卷。”



两人不约而同一点头。

第二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是大课间，低年级的学生去操场跑操，高三学生听英语听力或是背语文古文。



陆晗旻扣扣门恭敬喊:“老师。”



陆斯年放下手中的验算纸道:“进来。”



陆晗旻吸了口气，小心推开门攥紧试卷。陆斯年打量眼前有些沧桑的孩子，侧过身子问:“压力太大？精神不太好？”



“谢谢老师关心，没有的。”



陆斯年轻蹙眉，没有纠正儿子的叫法。他揉揉眉心继续问:“那最近在忙什么，今天一天在写什么。”



他说着，抬手要过儿子手里的试卷扫了几眼，拿起笔点了点，上面有清晰的做题痕迹，不过不大完整，这是陆斯年要求的习惯。



陆晗旻盯着试卷，一板一眼道:“上课，分析试卷，每天的文综卷还没有来的及写。”



“行，试卷可以先放放，做考试分析很重要，”陆斯年说着，在填空题第二题上划了个圈道:“粗心了，不应该错。自己分析，不该错的题一个抄十遍，不会的抄五遍，自己看着做。”



“是。”



陆斯年拖拖眼镜坐正，眨巴下眼捷问的云淡风轻:“中午没吃饭？”



话一说出口，父子两人愣了下。陆斯年很少说关心的话，一般两人大多是错了打，再错就在打。陆晗旻沉着的目光一下无措下来，磕绊道:“爸，我没事的。”



陆斯年了然一点头，在儿子身上一扫迟疑片刻继续道:“站直——今天第一节课是不是精神不好，走神了。”



陆斯年早早知道儿子没吃饭，不放心的去瞅了几眼，他去时便见儿子在走神，没成想是一节课。他手指敲敲书桌又道:“听说走神了还做出了一道不容易的题?”



“爸……我……”他本想说他没有想骄傲出风头的事，说到一半他哑了火。如果他没走神数学老师也不会喊他。



“不管什么理由，上课走神总是不对的。”陆斯年直视儿子的眼睛，随手一指犄角那书柜道:“戒尺在上面，给我拿来。”



高三办公室为了方便学生问题节省时间，主课老师在一个办公室里，现在还是下课时间，免不了可能会来人。陆晗旻脚底注了铅般走不动，无措喊了声:“爸爸。”



陆斯年被儿子的一声爸爸拨了心弦，他抽了口气狠心道:“快点，不要浪费上课时间。”



戒尺通体黝黑，打了包浆般。半掌宽，较平常的戒尺比厚重。



陆晗旻递过去，陆斯年掂了掂起身，一手按在桌上一手用戒尺去点儿子的腰命令:“塌腰，撑桌上。”



知儿子脸皮薄，陆斯年给了孩子面子，没让人褪裤。把戒尺一贴，瞬间一股冰凉透过单薄的校服。



“下节课还有课，一分钟一下，按一节课算，四十八下，撑好。”



陆斯年说完，抡着戒尺砸下来。陆晗旻平时乖巧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只是陆斯年规矩多，这才免不了多出几分垂楚。



这次陆斯年完全没留力气，闷响荡在耳边。陆晗旻有小半个月没挨过这么狠的，一时有些喘粗气，小幅度摆了摆腰部。



陆斯年打的不急，每一下既给足了他消化时间，又让他疼的充分。



大课间二十分钟，还剩五分钟时有个预备铃。铃声一起，陆斯年快了些，看了眼时间命令:“报数。”



“二十三。”



铃声里的十来下陆斯年打的急，陆晗旻没撑住腿一弯趴在桌上。



“三十六。”



戒尺拍在红肿发硬的声音不小，数学老师推开门的片刻愣了愣。



门连着嘎吱响了两声，汗水打湿在陆晗旻长长的眼捷上，见着数学老师身影时，他崩溃埋住头，愣了半秒艰涩报数:“四十三。”



数学老师愣在那，手里无措的蹭了蹭手机。陆斯年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抽，这次底下的儿子肩膀颤了颤，发出细细的抽泣。



陆斯年攥紧戒尺，屏住心疼往下抽:“陆晗旻，不报数不算。”



陆晗旻不敢抬头，哽咽喊他:“爸爸。”



陆斯年眼球一酸，飞快的抽完剩下的五下放下戒尺。



少年校服被抽出褶皱往里发平，仿佛能透过蓝白色的校服看出那肿胀的臀肉。



陆斯年坐好，数学老师低着头偷瞄了眼这边打开笔记本继续判试卷。



陆斯年哑声道:“给你两分钟，整理好。”



陆晗旻偷偷抹干净眼泪，艰难直起身子，知事理的给一旁埋头的数学老师道了个欠:“对不起老师。”



数学老师苦涩干笑两声，这孩子太招人心疼。



陆晗旻额头涔着冷汗，干净的发帘湿了一片贴在憋红的额头上。陆斯年递过去一个掉了漆的刻着优秀教师的大缸杯，指了指一旁的饮水机道:“帮我接杯温水来。”



递过去杯子，陆斯年把戒尺顺手摆进抽屉。



陆晗旻倔强，艰难的保持着正常的走姿接了杯水过来。

上课铃一响，陆晗旻手一抖，陆斯年不紧不慢道:“下节课是我的，和英语老师换课了，连着两节都是。下节课我告诉课代表说安排分析试卷。”



陆斯年接过水，递过片纸巾过去。他吹了吹水冷静平和说:“一切讲究主次分明，别因大事小。即使上课的内容你学会了，那你也不应该走神知道吗？老师说话不容易，你应该尽心尽力。你上课走神会了，老师不说你，让别的同学怎么看？会了就可以走神？学校有学校的规矩，老师可以包容你，但学校的规矩不会。



任何事情我相信你又处理的能力，时间可以自己分配，再多的我不多说了。”



数学老师打了岔道:“其实现在大多时间在复习，查漏补缺，小陆你在试试拔高题吧。”



陆晗旻吸了下鼻子点头。



于高三老师，学校有专门的补贴，在桌上会放些牛奶饼干面包之类的零食。陆斯年吃饭规矩，不吃这些，两个星期足足被他放了两抽屉，



他摸出袋牛奶放在手心热了热，配了块面包递过去:“下不为例。”



陆晗旻攥紧被泪水打湿的纸巾接过:“谢谢爸。”



“学校禁止在教室吃东西，等下课去外面吃。”陆斯年轻咬了下嘴唇一犹豫:“身体是本钱，那些药，最好不要用，千万别和安眠药一起用知道吗？”



精神类的药怎么也会有副作用，数学老师抬眸打量了眼眼前的孩子。陆晗旻深深看了眼陆斯年重重一点头。



“嗯，还有，试卷分析出一份给数学老师。”陆斯年递过去数学试卷，挑挑捡捡又吩咐了几句。



“是。”



陆斯年喝下最后一口水，整理了份教案随口道:“你先回去，上课去后面站着，站两个星期。”

3

后两节是语文课，陆晗旻拿着试卷在后面站着标准的军姿。陆斯年没怎么讲，第二节课才来，知识点上节课已经分发过，他只捡着重点讲了讲，大篇幅说明了下文言文部分与写作技巧。



一般老师站着讲课，陆斯年说的差不多，轻咳两声拉开椅子继续做成绩分析。全年级的成绩在这，第一名陆晗旻居高不下，领先第二名五十分。



底下安安静静，坐着错题摘抄。陆斯年一边做，一边喝白水，不一会，喝的差不大多了，这才瞥了眼成绩有些心烦意燥，文综有些拉分，大部分选择错的太多。



他撂下杯子，轻伏腰要过份前排同学的文综试卷来看。试卷不难，只是选项中分辨率太低，好多知识出的有些偏，过于钻牛角尖，没什么太大的参考价值。



陆斯年低着头，一笔一划的写。陆晗旻犹豫半晌，吸了口气轻喊:“老师，可以回位置换张学案吗？”



陆斯年掀开眼皮看了眼儿子，眼球还红红的。两道目光一撞，陆晗旻声线发慌，快速眨巴着眼捷，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好在陆斯年只看了半秒，便一点头同意:“可以。”



陆晗旻深吸了口气。



即使这般，他控制着，强压着那股颤音，还是有人多看了几眼。



赵园今日便发现不对，她攥着笔细细打量陆斯年，恨不得每个细胞都看透。



这目光炙热，陆斯年感受到了只是微微一偏头。赵园用胳膊肘戳了戳陈思思，陈思思笔尖一滑，抬眸低声道:“怎么？”



赵园对着正在分析试卷的陆晗旻抛去个目光，陈思思循着她的目光狐疑一扫，对上陆晗旻那目光，两人一扯笑。



陈思思脸倏地一红，赵园大大咧咧没发现，兀自道:“我觉得班长很怕班主任。”



陈思思脸上的红晕渐渐褪下，她迟疑片刻说:“班主任是班长父亲，你知道吧。”



她无意之前看到过陆斯年在操场用那拖把棍狠抽过陆晗旻，直吓到她现在，如今也是心颤。赵园想了想似懂非懂一点头，盯紧试卷上标注的一行红字说:“我有点心疼班长，我总觉得班长现在特别委屈。”



暮色四合，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外面刮来阵风，帘卷西风，飘过尘来。



沉闷的教室传来一阵躁动，叽叽喳喳一阵。方才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陆斯年听过去部分，瞥了眼儿子一磕桌面维持秩序:“安静，再坚持十五分钟，巩固一下文学常识。”



铃声一响，学生鱼贯般的冲出去，抓紧时间买饭学习。景笑半懂不懂的合上书，抓着头蹭过去问:“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陆晗旻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嘶哑:“我其实没什么胃口。”



陆斯年不知怎么还没走，景笑低声问:“怎么了？惹到班主任了？”



陆晗旻向来乖巧，又招老师喜欢，做同桌这一年，大错小错都是班主任罚的。还未等到陆晗旻开口，景笑似乎感受到班主任注视，嘟囔安慰了两句道:“你不能走是吧，我给你，反正带回来也不能吃，那我走了。”



学生就餐在食堂，因着是周日，班主任在教室，学生们也大多干脆当放松去学校操场跑两圈。



少年正垂着眸子，做着每日的文综卷。过了两三分钟，陆斯年瞅了眼儿子招呼:“陆晗旻，过来。”



少年军姿站了两节课，腿有些酸。陆斯年待儿子过来，简单道:“这些日子算是补习，晚上不会要求学生太晚，估计八点就会下学。今天我开车来的，一会一块走，我刚刚见景笑没待伞，我把伞给他，咱们一起。”



少年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点头。



陆斯年无视少年红红的眼圈兀自道:“去你大伯家，上节课来的消息，伤就忍忍。”



提到大伯，陆晗旻触电般一哆嗦，眼神难得抵触。



可陆斯年想来在父亲方面说一不二，通知一向是容不得反驳。



一持续一小时的节课，开学前几天陆斯年向来喜欢讲着大道理，名人事例，用那温和的声线说的人热血沸腾，心里燃起一股热血。自他接学到现在的优秀学生说了全面。



他性格谦虚，陆晗旻最为优秀，可自陆斯年嘴巴里却从未提起过，陆斯年作为老师的夸赞，父亲的认可，向来是陆晗旻心里的奢侈品。



八点刚过，天便阴下来，靠窗的学生纷纷关窗，柳树被生生吹段了腰，豆大的雨点拍的窗直响。



陆斯年不喜欢拖堂，八点零五的铃声一响，他便起身道下课。



他坐在那接了杯水等陆晗旻，陆晗旻摆好书，抽出份试卷笔记夹在考试袋子里。



手机铃声咯噔一声，陆斯年看了眼大度笑笑。

4

夜色中，雨绵绵稠稠似银针般的落，风猎猎的吹。



大度的笑容只在陆斯年脸上存了瞬间。眼见雨来的越发的急，陆斯年按开那不知谁顺手关掉的后排灯。他走过去找个位置坐好:“雨来的有点急，先写会作业，你不是前些日子还有点低烧，就别淋雨了。”



陆晗旻有跑早操的习惯，碰巧那日陆斯年早早来学校开会，没知会他，他便迎着雨跑了十来圈。



陆斯年坐在讲台上，可能是学生家长再给他发消息，嘴角淡淡噙着些许笑意，手下意识的转着笔。



“谢谢老师关心，真是麻烦您照顾我家孩子了。”



随着一阵朴素干巴的道谢，陆斯年脸上油然而生的欣慰，他按开语音，扯出心底那点温柔来:“没事的，应该的，这孩子只要劝劝，就会想通的。”



说的是前些阵子男生宿舍集体逃宿去网吧的事，听说年级里要求叫了家长。陆斯年应该是一个个联系，听了七八个家长的语音，手里的签字笔笔盖来来回回拔了百来下。



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陆晗旻盯着题坐不下去，只有有那么瞬间，他就想去看看陆斯年。



这是去他大伯家，大伯为人严厉，比陆斯年严厉的多，向来讲究时间观念。他爷爷去世早，听说是家里的公司出了事，在回国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没过来，再疗养院植物人了半辈子。他爷爷出车祸那会，公司有些乱，保险起见他大伯去当了兵，他奶奶是军阀世家可以护护。好在家里根基稳，纵使一时低迷，方可东山再起。



这平静的日子持续到奶奶病故。大伯再回来时，已然变了个人。心狠手辣，不念旧情，公司自内到外拔了个遍。他亲眼见到过大伯对他爸爸抽断过两根皮带。



看着黑板上那走的飞快的表针，陆晗旻合上红色签字笔鼓足勇气道:“爸，雨可能停不下来了，我们去大伯家吧。”



陆斯年被儿子打断，脸不自然的黑了下。他没看雨抬手腕看了眼时间说:“不着急。”



陆晗旻不明不白:“可是，爸……”



“航班延误了，”陆斯年打断儿子的话，不紧不慢解释说:“小朝回来。”



陆晗旻愣了下。记着以往曾因为车误点的事罚过儿子，陆斯年轻轻拧起眉头，低声道:“再等十分钟。”



原来是为了等陆朝……



陆晗旻心里空了一下，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仿佛打破了调料罐，成了苦涩，自讨苦吃里夹了自作多情。



他坐好静静等了十分钟，陆斯年被儿子这一打扰提不起情绪来，双手一合叹了口气数表针。



陆斯年守时，八点四十起身走的，他晃了一圈道:“关灯，关风扇。”



外面起了雨雾，豆大的雨打在地上在坑洼不平的石灰地上跳动。陆晗旻撑着伞，陆斯年扣紧衣裳，走了两步一偏头道:“那边，要走远点了，今天堵车堵在门外了。”



“是，爸。”



陆斯年咳嗽两声，陆晗旻把不大的伞自那边挪了挪。两人顺着路走了小十分钟这才找到车。



陆晗旻拉扯车门，坐好时衣裳湿了大半。



知孩子身上有伤，陆斯年慢条斯理点开火，动动雨刷走，也不催促。



陆正不似陆斯年节俭，在郊外住的别墅区。陆斯年把车停在小区小路上。



陆斯年抠门时多瞧了眼儿子意味深长说:“那是你大伯，也是你小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要是犯错我会教训你，伤上加伤就别怪我了，记住本分。”



他本是想给儿子一个警醒，话却说的重了起来。陆晗旻点了点头。



眼见儿子衣裳湿了大片，陆斯年挪下按门铃的手拉过少年，吸了口气缓缓语气:“别再感冒了，到了屋子里就自己去你小叔房间做作业，吃饭再出来。”



这大抵是陆斯年拼拼凑凑挤出来的温柔，陆晗旻吐出口菜白气知心应下:“是。”



过了两秒，门被拉开，陆朝桀骜不驯，身上刚换好的家居服染上了归来还未褪下的风尘。他眼睛一闪，放下方要放下嘴巴里的苹果避开陆晗旻清脆喊了声:“二叔。”





陆晗旻纠结喊了声:“小哥。”



陆朝咬了口苹果哼笑一声没理他，走了几步嘟囔:“当不起，没准哪一天就被株连九族了。”



陆朝的话陆斯年充耳不闻，陆晗旻嘘着陆斯年的脸色——说他可以，但不能说他爸爸。



屋子里暖和，陆斯年脸色如常，与陆正打了个招呼推开陆方的卧室，张望了两下摸开灯。他随手一指道:“去那写，明天下午应该是排的数学课，在那之前出一份，我去看看你大伯。”



陆斯年掩上门，正巧与陆朝一对视，“别去了，陆晗旻在做作业。”



“没事，我也见识见识学霸，没准明天就去学校了。”

5

大嫂是美国人，陆朝自大嫂在美国长大，陆正工作忙，陆朝算是严苛教育里的漏网之鱼。他性格大大咧咧，虽说有点小心机，但总得心眼不坏，甚至比陆晗旻心思轻。



陆晗旻从来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他在危难时保持的乐观，充斥着那层虚伪的外衣。想来，他来时便做好了打算。



知小侄子大抵只占个口舌之快，陆斯年也不想多生事端，一垂眸当默认，随后走了两步不放心嘱咐了句:“悄悄些，陆晗旻在学习。”说完，他边下楼边掏出手机打出几行字提醒儿子:“你小哥去了你那边，太吵的话，允许戴耳机学习，耳机在我口袋里。”



陆斯年下了两台阶，瞬间恭敬秒回:“是，谢谢爸”



陆晗旻平时不怎么用手机，陆斯年一蹙眉:“别总是看手机，对眼睛神经都不好。”



对方明显慌张起来，备注那边一串的正在输入。



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解释又或是简单的认错。陆斯年不紧不慢迈下楼梯，陆正甩上冰箱声线一冷:“什么时候来的走路用手机的习惯。”



陆斯年一抬头，脱口而出:“哥，抱歉，我在嘱咐下陆晗旻。”



“多大了还用嘱咐？”陆正语气不怎么和善。他抱着一堆蔬果，也没继续计较，招手道:“过来帮我下。”



陆斯年放下手机，过去拿起一个袋子，陆正瞅了一眼说:“那是熟食，切切就好，家里的阿姨没在家，临时走的，菜差不多切出来了。”



口袋里手机振动了下，在大哥面前，他也不想点火，干脆没回复。



兄弟两人堆着菜，陆斯年有些生疏。他带高三累，那孩子惯会疼人，家里大多家务活是陆晗旻抄手。陆正瞅了一眼若有所思道:“茄子别刮皮了，就这么切。”



五盘炒菜，三盘冷食。陆正边拧开火边说:“陆朝算起在国内住下了，你嫂嫂没时间照顾他，两个半吊子拼起来不是一个人的，养不活。”



他拧了三四下，火这才扑腾一下燃起来。放了些油倒进土豆片，翻炒两下散出爆油香。



“所以这至少一年，可能待完整个高三。”陆正熟练一叉腰，思考说:“出国看他——你是带高三？听说是分班后接的这个班？高一下班学期。”



他重新冲了下有些水珠的宽盘，陆斯年切好茄子递过去随口道:“嗯，是，想看着皓旻。等这届过去我就带高三。”



“是该看着，毕竟你是老师，出了点事不好弄。他又傲又薄平常人可看不来。”陆正掐头去尾的讥讽扯开个嘴角，茄子倒进锅里砰出来搬高的气。



“哥，其实孩子好多了，我在控制他少用药的。”陆斯年下意识帮孩子辩驳:“以前的事，对小朝的伤害我会尽量让他还的。”



陆正没好气:“对，那是，可以还那是小朝还活着。”



陆斯年轻叹了口气，顺着门瞅了眼卧室里的儿子。陆正擦擦手道:“端进去，先吃饭再说，今天来不是批判的。”



“是。”



陆斯年擦了把桌面摆好盘道:“我去叫他们。”



拉开门时，卧室那股隔着门传来的清脆音人声愕然而止，陆朝毫无样子的坐在书桌上，手里把完着卧室里存留的人体骨骼模型。他的话明显被压在嗓子里，艰难咽了下去，嘟囔了句:“吃饭。”



陆晗旻挺直腰板，硬生生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攥着笔的手轻轻发抖。



孩子需要历练，他相信他的孩子可以做到。陆斯年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挡住了大半束光，把孩子的思想强行拉回来:“陆晗旻。”



陆晗旻嘴比脑子快的嗯了一声，“爸。”



知小侄子肯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陆晗旻闭了下眼睛没安慰，生硬道:“放下笔，吃饭，半分钟，调整情绪。”



两人下楼时，陆正解开腕扣，陆朝不顾规矩的抄起筷子动了动，陆正没拦。



陆晗旻冲了个手，乖巧坐好，揽过份饭来。陆正动了筷子，陆斯年之后，陆晗旻这才拾起筷子来。



他扒着饭，零零散散的不多时来一筷子菜。陆家但凡规矩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也没人理他。



似看一只有老虎胆子，却又披着兔毛的虚伪拔了满身刺的刺猬。陆朝饶有趣味的盯了陆晗旻一会，哼笑出声讥讽:“怎么了堂弟，是我爸做的饭不好吃吗？怎么不见你吃菜。”



陆正未语，陆晗旻垂着眸子乖巧的让陆朝好笑，陆斯年头偏也未偏正色命令:“陆晗旻，夹菜。”



陆斯年说完，陆晗旻夹了口土豆片放在碗里。陆朝笑笑不依不饶:“我说这堂弟怎么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原来是奴性还未退化完全……”在目光下，他改了口说“怪不得这么优秀。”



陆朝蹭过去，陆晗旻下意识在陆斯年那边靠了下，一瞬，他便正好身子。前些一边给陆晗旻夹着茄子一边说:“刚才堂弟还很是有道理说，居必择邻,游必就士来着。”

两块茄子扎眼的搭在陆晗旻一侧冒尖的米饭上，陆朝迟疑片刻问:“对了，这话听着有点骄傲，家规好像说要戒骄戒傲来着吧——还有也不能挑食，堂弟可别嫌弃，我还没动。”

过了好一会，陆正瞅了眼陆晗旻，一闭眼喝道:“陆朝，坐过来，食不言寝不语。”

陆朝坐好，陆晗旻没有剩饭的习惯，唯独剩下了两片紫皮茄子。

陆朝若无其事。见儿子许久未动筷子，陆斯年冷声道:“吃掉。”

陆晗旻诧异一抬头，目光惊恐轻声道:“爸。”

“吃掉，陆家没有剩饭的习惯。”

陆正一脸冷漠，陆朝看热闹道:“不吃也没事，我记得堂弟曾有一年信誓旦旦说抛弃陆家，不认陆家的——唔，连带着二叔也说出去了吧。”

年久的记忆被重新翻出来好似鞭子席卷了皮肉般的痛。陆晗旻下意识把陆斯年护在心底深处，嘘着陆斯年的脸色脱口而出:“不关爸爸的事。”

记起儿子的幼稚任性，陆斯年充耳未闻，冷冷吩咐:“陆晗旻，食不言寝不语，我不想再说第三遍，碗里不能剩东西，吃干净，同样不要来第三遍。”

陆朝没人管，继续揭伤口说:“我怎么记得是有的，二叔叔追出去了。”

陆晗旻攥紧拳头，不长不短的指甲掐进肉里。他客气道了歉 :“对不起爸，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陆斯年没有拦，走了也好。

于家规陆朝记得不清楚，可挑错他明白:“我记得好像是长辈先入座，先撂筷吧。”

沉默半晌的陆正终于开口教训陆朝:“闭嘴。一会我和你二叔叔自然会按照规矩教训，再说一句话觉不饶你。”

6
陆正脸色不是很好，也谈不上话。记挂儿子身上有伤，陆斯年吃的心不在焉。



陆正扯出片纸巾蹭了蹭嘴边，坐了会问:“吃好了吗？”



陆斯年沉重一点头。



“正好，外面雨也来大了，”陆正不明不来接了句这个，起身道:“在陆俞房间，以前教训陆俞的藤条没带去没过，还在他书房里。”



陆斯年瞪了眼幸灾乐祸的小侄子拦住陆正道:“哥，藤条重，他受不住。”



“多娇贵？”陆正停下步子仿佛听了什么笑话:“谁不是在藤条下滚大的。”



陆斯年不是不怕孩子没来由的给他闹脾气。他蹭着站直道:“我今天罚了他四十多厚戒尺，又折腾了一天了。”



“太心软了，太惯着他了，”陆正手摸进口袋扯笑:“怪不得都敢摔筷子走了，话也不听。”



陆正对陆晗旻有偏见，说些气话不足为奇。



陆斯年无奈，亦步亦趋跟上去。卧室内，陆晗旻正乖巧站在门一侧军姿自觉罚站。



陆正笑笑推进去陆斯年，陆斯年抽了口气，陆晗旻余光一瞥，抓紧裤腿道歉:“对不起爸，我不应该不顾规矩放下筷子走，我认罚。”



陆斯年不是没有旧伤叠心痕的打过儿子，只是今天大抵是下了雨，他气不来。



陆正缓缓进来，拉开抽屉拿出那蒙尘藤条摸出纸巾蹭了蹭说:“撑好，桌上，陆家规矩你知道。”



“大伯。”陆晗旻看到陆正那一刻突然说不出话瞳孔一缩。



“怎么？”见陆晗旻没有撑好的意思，陆正用藤条轻敲着小腿，眼珠不屑一闪，“我打不动你？”



格外醒目的讨好:“爸爸。”



陆晗旻这孩子心思重，平时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赌气时，大抵会称他父亲，平日里，不咸不淡的一个爸字，若是真的受不住了罚，或是极其不愿，这孩子便抓住他的心头，诺诺的带上祈求喊他爸爸。



陆斯年偏头无视儿子，动动嘴唇极其艰难的蹦出几个字来:“陆晗旻，撑好。”



他不敢回头，怕撞上孩子失落的目光。



话一出，陆晗旻便背对着他扶上木椅背，身子一弓，一动不动。



陆正眯眼望了眼四周，唇角一勾不满道:“没教过规矩？”



陆斯年一字一顿喊他:“陆晗旻，褪裤。”



陆晗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傻，明白着打陆正的脸。陆正的脸黑了黑，被小辈驳了面子，就是陆斯年也忍无可忍，真的来了气。



他大步跨过去，扯下儿子的最后一层短裤，瞥了眼今日下午砸出来的大片青紫，几藤条抽在臀峰，涔出来血迹。



陆晗旻大多是挨戒尺，没怎么挨过藤条。他蜷着手指，头轻轻磕在手背忍痛咽下闷哼。



陆斯年捧过藤条:“哥。”



陆正手撑在桌上，冷声道:“你儿子，你教训，我教训不来。”



深知惹火大哥，陆斯年按住儿子一手多攥过来的腰，攥紧一闭眼十下连抽开一道。



断断续续抽了五十来下，纠正了两次姿势，陆晗旻这才挨下来。



破烂不堪的臀部在青紫上划出血棱子来。陆晗旻咬着胳膊，胸脯剧烈喘动。



在陆斯年与陆正间，陆晗旻自然信陆斯年。背地里，陆晗旻抽了口气，把头一埋去轻扯陆斯年的衬衫。



陆斯年叹了口气，捧着血藤条:“哥，错也在我，是我没教好。”



陆正淡漠道:“你自己看着办。”



门被关好，陆晗旻手指无力松开，微微放松紧绷的身子。陆斯年一藤条甩在大腿根，不像作戏:“撑好，陈述错误。”



陆晗旻哑声:“顶撞大伯，无视父亲教诲，娇纵，与小哥乘口舌之快。”



“那些都打过了，”陆斯年把藤条移了一寸道:“挑食不算？”



陆晗旻明显的身子低了低，陆斯年摩挲了下那发弯的藤条不在言语，直抽完剩下的数目。



陆斯年不忍去看儿子身后的伤，拉开窗吹了脸凉风:“要不要去冲个澡，家里这边没有药。”



没有回答的声音，顺着风，仿佛吹散了细微的哽咽。



夹着雨的风吹在脸上，陆斯年回头，关好窗走过去缓了语气:“打重了，还是觉得冤枉？”



陆晗旻晃晃头，如鲠在喉。



本是陆晗旻惹得陆正，没有听话，任性，那残余的心疼随着风吹光。



陆斯年没什么耐心，更不想哄儿子。他拿着那快要完成的试题分析接了个电话，冷漠注视:“你如果想冲了澡就冲，不想就算了，今天回不去了，钥匙落在办公室了。作业做完，分析明日照常给数学老师，你的错，我不会给你请假，学校跑操继续。”

7
错了就是错了，陆斯年从不会包庇，即使陆晗旻因为骑自行车去为他买药而没看路崴了脚，次日，陆斯年也会持着戒尺逼他站起来去操场。

陆斯年的心疼永远放不下一个他，他奢求的心疼是在废墟里刨回来的断壁残璋。不值钱的会丢，虚无的总会再坏。

门外，是陆正与陆朝的欢声笑语，陆晗旻提上裤子，低头认真做题，一言不发。

陆晗旻明白，是陆朝故意做给他看的，今日陆斯年罚他，罚他的是顶撞了小哥。有一瞬间，一股念头涌上心头——难道真的只有血才洗得净名誉上的污点。

听着那声音，他又羡慕，又嫉妒。陆晗旻抿着嘴唇，攥紧拳头。

“陆晗旻，”陆斯年盯着儿子，递过去耳机说:“戴上，十一点四十之前写完，十分钟洗漱，十二点睡着。”

陆晗旻想在听听那声音，他拒绝道:“谢谢爸，我想清醒下。”

陆斯年没理儿子的阴阳怪气，门外那场说笑一直持续在半夜，陆朝拉扯着陆正看恐怖片，每每陆正要生气，陆朝便会讨好喊一声爸爸。他也对陆斯年喊过，可是不怎么管用。

陆晗旻蜷在床一脚，心脏骤地疼起来。知道儿子今日不对，陆斯年也没回卧室，想着守到十二点。

十二点十分，床上的孩子仍没睡着，陆斯年瞪了一眼:“过了十分钟，如果不困，明天下课间不许休息，一节下课三道数学题，两道大题，一道小题。”

陆晗旻艰难吐出个字，闷闷道:“爸，我想回家，可以吗？”

“你有没有再认真听我说话，陆晗旻，”陆斯年显然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撂下笔沉声道:“我刚才说过了，钥匙不在，下着雨回不去了。”

他真的待不下去了，如果在待下去，他会迷失在旧忆里那个还疼他，还是他爸爸的陆斯年里。在待下去，他真的好怕，好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求求陆斯年对他好一点。

陆晗旻鼻子一酸，气若游丝祈求:“那我不进去，就在小区楼道里待着好不好爸。”

“不行，”陆斯年果断拒绝。他盯着陆晗旻，探究似问:“就必须吃药？控制不住自己了？”

陆晗旻跪在那，陆斯年抽了口气问:“闹够了没有？”

陆晗旻哽咽道:“求您，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诚如陆正所说，陆晗旻是个傲的不行的孩子，从来没求过他，就是再疼再累再苦，他也不会来求他。而这些没有用过的东西，往往还没有被没有回应的爱弄丢。陆斯年心抽了下，见没有回旋的余地，迟疑片刻甩上门道:“走，回家。”

陆正没说什么，一路上，陆斯年打通了开锁先生的电话。说来巧，开锁先生以前是警察，是学生家长，前些日子还因为男生宿舍逃宿的事见过陆斯年。

如今看是陆斯年打来的电话，两人干笑了会，开锁先生便来了。

楼道里，陆斯年轻咳一声喊亮灯，尴尬道:“麻烦您了，这么晚。”

他一边打来包一边开锁，“不麻烦，我还没睡，倒是老师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做老师的不会这么晚。”

陆斯年瞪了眼陆晗旻。说话间，他换了个工具捅了捅，包里的手机一阵振动。他头疼的接起手机，点头示意陆斯年等会，随后张口便说:“小兔崽子，你疯了，几点了还不回来。”

“不是不是，是我们十一点就想回去了，结果碰到了你以前那同事，喝醉了拉着我们说了一个多小时，穿着警服，人家都不好意思赶人。”

“行，那一会我去接你。”

“爱你爸。”

开锁先生挂断电话笑笑:“现在小孩不好管，这是班长吧，挺听话的吧，听我家孩子说过。”

锁咯噔一下打来，陆斯年边登录信息边说:“一个样。”

8

两人道了谢，陆斯年疲惫脱下衣裳坐在桌上冷静。他瞥了眼陆晗旻道:“先吃药，我有事和你说。”

再打一顿吗？陆晗旻沉着着倒了杯热水灌下一颗药，偏头打量了下陆斯年站好。

陆斯年瞅着儿子，揉揉眉心问:“冷静了吗？恢复正常了吗？”

陆晗旻点头:“对不起爸。”

陆斯年直截了当道:“不用对不起，这个月是第几次吃药。”

“五次，一次考试，两次失眠，一次心情不好，还有今天。”

“我不逼你，但这个必须改，这才不过中旬，就已经五次药了。”陆斯年迟疑道:“一步步来，下个月只能碰八次药。如果你板不住，我就用戒尺帮你，直接打到你清醒，你可以不怕疼，但我不需要一个需要药才可以正常的孩子。”

陆斯年眉间那团深深的嫌弃刺痛了陆晗旻。陆斯年嫌弃他，陆斯年的爱透支到了树根底，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弥补那些嫌弃。

陆斯年瞅了眼时间吩咐:“今晚可以擦药，明天后天不许，去休息。”

陆晗旻身边永远伸手不见五指，路散着烟雾缭绕的迷茫。后有持着戒尺逼他的父亲，前方一片是他艰难用听话优秀续上的路，左右从未有过个可以累时休息下的依靠。

后半夜，陆斯年睡不着，脑袋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他摸开灯，无聊做着教案，总结了分知识点。小三点时，手机突然发过来了消息。

是陆俞的，毕业后他在美国学医，大概那边他刚忙完手边的事。

简单明了的主题:“二哥，您真还舍得这么对他？”

大概是陆朝给陆俞发过消息，陆斯年扫了眼翻过手机没回。过了好一会，陆俞又道:“哥，那药没什么副作用，可以用的。”

陆斯年反驳:“为什么人为可以控制的事需要药物帮持。”

“病了就是需要吃药的，要不然要医生做什么。”

陆斯年顿了顿指间，删去他想说的解释，回:“他不会想做一个半辈子依靠药物的人，我希望他可以活的自强。”

陆俞那边显然急了:“这只是你的想法，二哥，你从来没想过孩子的希望，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你那固执，用你的臆想和偏见为难孩子。”

陆朝不会与陆俞说这些，难道是这都是陆晗旻和陆俞说的。陆斯年关上灯，打散了那好不容易聚起看儿子的想法。

9

第二天陆斯年醒来时，锅里正好煮好了两碗粥，陆晗旻早早的走了，赶上学校住宿生时间的跑操。

卧室里没有那股消炎止痛药的味道，书桌上的那瓶科技上贴着张极为认真的书签，书签上是那熟悉有力的字，爸，36粒。

陆斯年盯了会没数，他相信陆晗旻，他相信陆晗旻还没有那胆子瞒着他。

连着几天，陆斯年对陆晗旻没什么好气，陆晗旻有意讨好，被陆斯年偏头无视了下来。

转学的效率在陆斯年的帮持下很快，第三天，陆朝便坐在了教室第三排靠墙的位置上课。靠墙的位置不怎么明显，巡查的学生会也看不太见，看见了，也最多记上来，陆斯年看看嘱咐上几句。

陆朝懒散，有时候一连着，就能睡过去整整个下午，陆斯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陆正要问，这东西才到陆正手上。

数学试卷简简单单讲了两节课，数学老师李晶正拿着答案分发下去。六班的数学老师三十来岁的男人，操着一股狗不理肉包子的腔调口音，不正经的晃了晃身子道谢:“多亏了你了晶晶，上次给了份答案。”

李晶笑笑，把答案和下节课的教案递给陈思思，偏头道:“没事，是我们班做的。”

男老师一明白:“陆晗旻是吧。”

“嗯。”

隔着两个桌，陆晗旻正与英语老师商量着一道语法题。英语老师对面，坐着的是陆斯年。

陆斯年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沓教案，一个水杯，一台笔记本，两三本叠的不低的学生考勤，成绩分析表。

陆斯年坐着，手敲在桌上看着那份考勤教训陆朝:“上课不应该睡觉，这是最起码的，我不会给你改正的机会，早点休息，不要睡觉了上课。”

陆朝憋着嘴:“二叔，我听不懂。”

“我知道你听不懂，学习进度不一样可以理解，我可以给你份基础题看。”陆斯年说:“具体哪个？数学吗？我看你在这节课睡觉最多。”

“嗯，”陆俞顺水推舟一点头，接话说:“我都不懂，好多基础。”

看了眼空荡荡的杯，陆斯年口有点干。他一扬手放在放在鼻梁下，思考道:“下回大课间，或者是午自习吧，下课时间你可以找我来问，别问别的老师了，你的问题太基础，怕打扰别的同学。”

“……嗯”

陆斯年做正，陆晗旻记好笔记，对老师道了谢绕过来:“老师，我帮您去接杯水吧。”

陆朝不屑笑笑走开，陆斯年批改周测试卷没有说话。

冷漠让陆晗旻习惯了两三天，他兀自端着杯子接过来水。知道孩子身后有伤，陆斯年仍是不依不饶道:“你什么意思？数学老师夸你，英语老师给你讲题，你绕过来给我接水？”

陆晗旻吸了吸鼻子听训，迎上着无来由的怒火:“是，老师，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老师。”

他道了个歉，英语老师笑笑，连着数学老师连忙拒绝，“没事没事，我们还有，不用麻烦。”

陆斯年头也没抬，继续道:“下次注意，这是给你的台阶。”

“是。”

“还有，每天下课的那题坚持住，我今天晚上回家检查。”陆斯年说着，翻出那份周测试卷道:“作文里有一个错别字，唯一的唯，还有这个万字，笔顺明显错误。”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话里明显的为难:“字帖，一天两张，在临写一张。”

10


高三，各科作业不少，若是碰到难一些的试卷，足足可以写到晚上十二点。何况陆晗旻有学生会，辩论赛还有最近一个学业比赛。陆斯年单独留下的作业不再少数。

他声音不大，其他老师听的清楚，干咳两声缓解了下气氛。陈思思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发出音来。

六班数学老师尴尬扯出个凳子坐下，凝固的气氛仿佛在逼陆晗旻开口。

陆晗旻手指划在校服上，垂耳下首，俯首帖耳。陆斯年火气不顺，拉开抽屉拿出戒尺来。

陆晗旻急喊了声:“老师。”

陆斯年充耳未闻，掀开眼皮不紧不慢道:“错别字是底线，这说明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作事也不认真。下节课体育，体育老师安排体委跑操，说吧，你想现在挨还是回家翻三倍。”

办公室里呼吸停了下来，英语老师心软见不得这些，收拾收拾教案小心推门离开。

李晶掏出袋瓜子来咳，偏头看不见似的说笑，抓给陈思思一把。

陆晗旻没说话，他爸既然把戒尺拿出来了，那定然是要现在挨得。

陆斯年不想彻底撕破脸，转身拉开隔壁隔间的门，陆晗旻亦步亦趋跟进去。

两间办公室隔着一扇木门，声音并不隔多少。陆斯年全数抽在肉上，顿顿的声音仿佛撞在那办公室里。

陆晗旻面无表情，承受着陆斯年不定时，例行公事的惩罚。

他低着头，这声音谁都知道，不过是他爸给他个教训的时候施舍了他份面子。

教室外，陈思思眼眶一红，鞠躬走了。男老师抽了口气评价:“太严苛了，只是因为错别字。”

李晶笑笑:“人各有命，大概人家三生有幸摊上个好儿子吧。”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方才陆斯年咳嗽，陆朝出去去买了水，正巧被那责打声堵在外面。足足的责打声害他一愣，陆朝迟钝道:“老师，我二叔在吗？”

李晶一下反应过来，指了指里面道:“嗯，怎么了，有事吗？”

陆朝摇摇头，手里的矿泉水有些凉意，他呆愣举起一瓶常温的矿泉水道:“没什么事，就是来送瓶水——那我放这先走了。”

上课铃一响，陆晗旻自隔间里出来，明显的抹了把泪。

陆斯年出来时，脸色也不大好，这次陆晗旻死鸭子嘴硬，不说话，陆斯年不免带着怒火一发泄，生生把刚结痂的伤抽破了皮。

陆斯年常年不言苟笑的脸上带了分稀罕的倦意。办公室没有消炎止痛药，陆斯年一揉眉心道:“我这几天心情有些燥，总是控制不住，晶晶，下节课换节课吧，咱们附近有药店吗？”

他塞进去戒尺，兀自冷静了会。李晶先是道:“嗯——还有那瓶水，是陆朝送来的。嗯……就是，刚才我见班长哭着出去了，真的没事吗？”

父子两人情绪都不大对，陆斯年心不在焉说了句:“我不确定，我下节课要出去趟，今天中午晶晶你和陆晗旻说一声，让他去那个职工办公室等我。”

一般除非为了学生，否则陆斯年严谨的不是上课随意调课的人。李晶一点头:“好。”

陆斯年套上衣裳，拿出个车钥匙离开。门方掩上，沈辉君磕着瓜子，给自己整理出个位置来，自顾自说着:“我家孩子我不怎么管，他妈妈护着，打成这样没人拦一下？前些天，我巡班的时候便见有人在后面站着。”

“这些年一直都是陆老师一直带得，应该算是又当爸又做妈吧。”李晶并不避讳，她心不在焉的推了推桌上的瓜子堆成一堆 :“好像是他妈妈有个朋友堆陆晗旻挺好的吧。”

沈辉君叹了口气，两人没来由的说了些话题。

烈日炎炎的操场上，一阵清脆的哨向划破那片空气。做完准备运动，体育老师擦了把汗，拿下那铁锈味的口哨甩了甩。见天真的热的厉害，他一眯眼，立正嘹亮道:“跑三圈，自由活动。”

人零零散散散的差不太多，陆晗旻忍痛跑圈，身后的伤被汗水蛰的生疼，他自虐似的没停下。

陆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瞅着那陆晗旻，他是又可气又觉得他那人虚伪，仿佛这一切，陆晗旻挨打，自己也逃不过干系。他为人大方，与不知道渊源的景笑可谓是一拍即合，两人坐在主席台上说游戏，抬头便瞅见陆晗旻。

陆晗旻身子歪歪的，独自顶着大太阳跑。点名时，没见陆晗旻，体育老师自然也没在意，撑在树荫下乘凉，急促的灌了口凉水。

主席台上看的清楚，景笑扔下手里随手捡过来的树杈，起身探脖:“陆晗旻？”

11

陆晗旻跑的说不上慢，但不似他平时稳重，时快时慢，步子机械似的，仿佛成了反射停不下来。

陆晗旻跑步这事不是稀罕事，可这不要命的跑法，不像陆斯年吩咐。毕竟就这一个儿子，陆斯年再严苛，再狠心，也不可能放着亲儿子不管。

景笑几步蹦下主席台台阶，慌慌忙忙喘了口气在白班无赖的体育老师方钱面前一指快要被晒出烟来的橡胶操场:“老师，那是，是陆晗旻，从上课跑到现在了，我不敢去拦。”

方钱扶着树起来，眯眼一看，呆愣了半秒拍了拍身上的土说:“你去跟跑，慢慢顺下来，我去找你们班主任。”

陆斯年罚陆晗旻的事方钱不大敢管，以前不知道时管过一次，谁知陆晗旻这孩子倔，怎么都不说话，不解释，陆斯年硬是抽在脚心上罚他来跑圈。

方钱敲开办公室门时，陆斯年还没回来。合着李晶三人简单两三句一商讨，方钱拉上办公室公用电话，拨通电话利索交代。

陆斯年进药店时正巧遇上了以前的学生，两人坐在咖啡厅不免谈了会。他接通电话，脸色黑起来:“麻烦你了，我马上回去。”

陆斯年对学生有一种天生的包容感，甚至那包容感过了头，义务成了亏欠，他总是想把最多的耐心，最好的态度留给学生。而陆晗旻这事，无疑在无理取闹。

他赶回学校，径直走去操场。热的蒸汽的操场上，远远的看，陆斯年肌肉抽筋般的还在跑，景笑擦着汗气喘吁吁尽力拦。

方钱递过瓶水过来:“去拦拦吧。”

“谢谢，”陆斯年接过水随手撂在一旁，目光不转:“他还想麻烦多少人？难道要所有人围着他转不行，惯的他这么任性？”

待陆晗旻跑到靠近陆斯年附近时，脚步慢下来，景笑慌慌忙忙招手:“老师。”

少年全身虚汗，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打湿，足足可以拧出汗来。脸色发白，嘴唇发青。陆斯年声线毫无波澜喊他:“陆晗旻，给我停下。”

闻声，陆晗旻步子顿顿，身子摇摇晃晃，呼吸不过来，咳嗽着喘气。

陆家家教严，陆朝在国外长大，有他妈妈护着，自然只是被吓吓。他凑过来瞥了几眼，心里不是滋味暗道:“二叔叔不去管管？”

陆斯年没让他失望，并没有去管。景笑撑住陆晗旻，方钱在一旁顺着人脊梁，抬了口气指导:“顺气，深呼吸，慢慢来。”

陆斯年余光扫了眼小侄子，忍住一瓶水泼上陆晗旻脸的想法，不紧不慢凑过去。

“你在故意惹我心疼？”对上陆晗旻湿漉漉的目光，陆斯年出乎意外的陈述句。

陆晗旻嗓子冒烟，尽量缓了缓杂乱无章的气息一摇头。

足足愣了五分钟，方钱架着陆晗旻去医务室。学校快要下课，下课前会组织点人名。陆斯年停了两步，面无表情:“麻烦您了方老师，我带他去就好了。”

在医务室拿了些治嗓子的药，喝了管葡萄糖。景笑一直再安慰陆晗旻，逗他笑，陆晗旻脸色恢复了些血色，打量着陆斯年垂眸不语。

陆斯年扫了眼两人，抬手盯住腕表:“两分钟后，回教室上课。”

陆斯年还未走出半步，身后的衣裳似被人拉扯住，陆晗旻搓着手指哑声喃喃道:“爸，我没有故意惹你心疼，我只是不想让您生气……”

少年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但清脆好听的声音哑的像敲破锣。陆斯年心涩涩的，咬了下嘴唇。

冷漠的背影让陆晗旻看的慌张。他吸了吸鼻子，放下面子:“爸……我的错，您如果生气，就再打我一顿，不要生气了。”

景笑攥紧手说:“老师，晗旻知道您生气，这几天下课也没休息，每天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您别生气了。”

陆斯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心疼已经摆在了眉间。他冷静了片刻，眉目间散开点柔和，攥紧口袋里的消肿止痛药:“先去上课，下课去职工宿舍楼。”

12
陆晗旻是光鲜的，无论在什么时候。

夏天热，跑了八九圈，一股汗味，足足绕着一圈。他站在门口犹豫，景笑倒没嫌弃，只是头脑简单的发愁，抓头踱步不知怎么办。

一是时间不够，二是哪怕有住宿生，除去晚上，在这些时间段是不会开门。

透着方窗，两人杵在门外与紧张的高三时间格格不入的犹豫了会，陈思思攥紧书包里的那件长袖秋季校服，直攥的手心发汗。

随着阵风，电子铃一响。李晶照常换了课，见着门外的两人没多说话，若有所思瞅了眼，不动声色走上讲台。

上课不出片刻，便会有学生会年级主任查纪律。陆晗旻站好，“景笑，你先回去吧。”

“你呢？”

陆晗旻喉结动动，手一松道:“我认罚，学生会记的，我在门外听课。”

“我们都知道你不会，”景笑瞅了眼上课过了两分钟的时间，急道:“就是看班主任会不会认为你是因为学生会，摆架子，让别人为难？那你想着解释解释。”

只有他爸不会信他。陆晗旻无由的有点失落，重重一点头:“嗯。”

景笑报告进去，李晶点头的功夫瞅了半秒，重新收回目光，敲敲黑板:“来，继续上课。”

学生会自一楼查到二楼，两人瞧见陆晗旻，往一旁凑了凑，“那不是主席？”

一人站在门口数了数位置，记上恹恹欲睡的陆朝，换了个眼色问:“嗯，要不要记？”

陆晗旻站在门外，两人多看了几眼，断断续续回头。“不知道，老师罚站的话需要备注记上？”

两人翻了个页，拐了个弯，抬着脚尖忘了眼其他教室，停下步子道:“怎么办，一般老师罚站，老师会提前说一声的，李老师刚才明显并没有想说。”

陆斯年推开教务处的门，见着学生会的人大概猜的八九不离十。

“记上说明，陆晗旻我罚他站的。”

陆斯年温和威严的声音极有辨识度，两人回头一鞠躬，快速翻开前面一页写上。

沈辉君和陆斯年一同说的年级优秀教师评选。两人站在一起，前者垮了一步歪头一瞅，咂舌道:“我们班三个交头接耳，一个扣指甲，这还可以理解……”他目光向下一扫，摇头不解，未见生气:“这日头晒得？什么时候还睡觉，不怕睡出来身汗？”

两学生干巴巴附和笑笑算是回应。

办公室靠紧班级，陆斯年走出十来步，正巧对上门外贴在墙上刷题的陆晗旻。

李晶现在大多在讲巩固基础，或者加深题。与陆晗旻来说毫无难度，李晶便也不怎么管他，任他自有复习，刷刷高考真题。

这些事，陆斯年知道，他也没计较。见着儿子，他还是顿下步子停了会。陆晗旻感受到那道目光，心脏噗通了会，偏头喊:“老师。”

陆晗旻语气不咸不淡，未见慌张，只是还带上分沙哑。陆斯年没说话，拧开办公室门招呼沈辉君进去。

他接了杯水，恨铁不成钢呼了口气:“又倔又任性。”

“身在福中不知福。”沈辉君暗暗想了句，拉开李晶位置，随手摸过魔方转转没接话。

两人沉默了会，沈辉君搜了下魔方公式，照着转了一面才说:“还好，可能学习好的孩子都有这个通病。”

陆斯年抿了口水:“身为学生，学习好从来不是资本，只能说脾气是惯的。”

沈辉君哑口无言，“可能吧……”

陆斯年见着陆晗旻那毫无忌惮，破鞋不让泞路长的任性便觉得头疼。这个毛病是打死也改不过来了。他缓了缓心口那口气说:“你看他乖的不行，可是因为没养他，倔，任性，死心眼，认定了的事就不能改。

我怀疑他就是故意气我——今天，顶着大太阳跑圈，差点跑死？回来还不进教室？”

陆斯年加大力气揉眉心，气的那张常年不言苟笑威严的脸上有些强意的笑纹:“还是打的轻，惯的。但凡他怕我，我就不信他敢没我的话自己站在门口不进去听课，这是什么意思。”

魔方转不动，沈辉君放下，娓娓道:“刚跑完圈，可能是出汗了。”

“圈是他自己想跑的，”陆斯年那股怒火直冲头，他冷静了会说:“信不信，我要今天不搭理他，他敢趁着午饭的时间冲回家冲澡回来。”

十一点五十八分五十六秒，陆斯年捏准时间，推开门道:“陆晗旻，过来。”

陆晗旻扣上笔盖，卷好试卷犹豫几步:“老师，在上课。”

又犯倔！！！陆斯年沉声重复一遍:“进来。”他随手一指自己的位置，“去那站着等我会。”

13

下课铃声骤然想起，沈辉君递过去一瓶水，陆晗旻今日释放的情绪太多，他一下慌张起来，摆手道:“谢谢主任，不用了。”

沈辉君很了解人似的笑笑，“我以为你不会慌张呢。”

陆晗旻整了整情绪，不咸不淡道:“会。”

下课铃响完，陆斯年把目光自办公室里掀回来，与李晶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陆朝面前。

陆朝没什么规矩，抄完的作业随手一塞，不慌不忙喊了声:“二叔叔，我要先吃饭。”

即使时间紧，大多同学还是喜欢一起买饭。零零散散走了一堆堆，陆斯年身旁的人围着圈的散光。陆斯年没理小侄子的作业，否认:“不是，是你今天领的校服还没有带回家吧，可以给我一套吗？”

给陆晗旻？陆朝歪头看了下书桌，手不动，面色纠结。

陆斯年清楚陆朝与陆晗旻并合不来，也没有强求。他等了两秒，抿紧薄唇道:“之后会给你份新的。”

陆斯年于情于理，方方面面待陆朝不薄。陆朝也并不是什么不通情理，学坏的小孩，只是恩怨极深，丝恩发怨又岂能一时冰释前嫌。他对上陆斯年那不明深意的目光，呼吸沉重起来，坐在一小团位置上垂眸攥紧手掌。

一时间，只剩下缄默。陈思思歪头不动，手里扯着校服，赵园低声拉着她:“走吧。”

“老师——”

两个声音几乎重合。陆斯年回头的瞬间，赵园松开陈思思的手，乖巧坐好。

陆斯年摆出笑脸，陈思思倏地站起来，下定决心道:“老师，我这里有校服，我怕冷，就多带了外套，给您。”

她说的有些快，陆斯年手按在桌上直起腰反应了会:“嗯，我会还你的，谢谢思思。”

陈思思脸有些红晕:“没事的老师。”

陆晗旻骨肉初成，身体修长，却与清瘦沾不上边，只能说的是俊俏干净。

父子两人一路无话，走到职工宿舍，陆斯年拧开门。宿舍比较清冷，一般两人不来，只当救急用，里面放的苹果青菜，大多是有些日子发蔫了。

陆斯年拧开洗浴室的门，晃了眼道:“换件衣裳，先去冲个澡，今天午自习在这里学，就说我给你补课。”

陆晗旻抱着校服心里一暖:“谢谢爸。”

水声哗啦啦一响，有孩子的时候，似乎总比往常温和。趁着陆晗旻冲澡的时间，陆斯年摸出药转了转，给陆朝发了条消息:“今天这事，别放在心上。”

陆晗旻处处有时间规范，六分钟，他拉开门裹着衣裳蹭了蹭鞋:“爸。”

陆斯年扫了眼消息，放下手机，“过来，趴床上，擦药。”

陆晗旻挪过去，小腿腾空，撑在硬床板上。陆斯年放下红瓶药拧开白瓶过去抓人衣裳，陆晗旻下意识喊了声想要制止:“爸，我没事，我自己可以来的，您还要去给小哥补课。”

陆斯年扯下儿子裤子，臀部足足肿了两圈，青紫交加，前些日子的伤泛着旧黄，臀峰两处抽破了皮。

他闭了下眼睛放下喷剂:“你什么时候听过话，前几天我说让你擦药，是不是没擦，置气？”

陆晗旻没敢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