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安何在

愿梦回长安，见君怒衣白马，少年意气，敛尽世间风华

林淮，林家历代名将中一匹废柴，不能习武，不能练剑，不能上马，其他世家里的公子小姐都暗地里嘲他讽他是林家的金丝雀。

他本人却不甚在意，每天自过自逃课，上房，揭瓦，爬树，顶着一架破烂身子到处游山玩水(在宅里)，好不容易去京师会试中了个举人，好让林家大夫人耀武扬威一趟，结果人家说不考了，什么？你说为什么？大公子耸耸肩，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不是不举而已嘛

相比起废材哥哥，林家的二公子林泽就有出息的多了，自幼就是习武天才，三岁舞枪，六岁轻功，十岁挥剑，最近还准备去考个武状元，据说人家还是大公子自小带大的，能在那位的摧残下茁壮成长一点都没有长歪，可真是个不得的直苗子。

只可惜这么多年养着还是养出了感情，对于这样一个废材哥哥，林泽不说嫌弃，却是十分的维护，要是外人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他兄长的不是，往后那定是踏不进林家的院子半步，所以，大家也只能在他背后耍耍嘴皮子了。

不久后，皇子争党，大家都以为林家会投奔去太子党，谁知林家大公子转头去了别家阵营，弄得林家好一张没脸没皮，红着脸暴青筋硬说怎么都是要断绝和林淮的本家关系，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硬是一步步地给人家小皇子扶持上了小皇帝，昔日的林家废材摇身一变成了皇朝第一奸臣，不仅祸国又殃民，还很会蛊惑人心，把小皇帝牵着鼻子转得晕头转向，连太后都要每天急着去召见他。

就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奸臣，却有一个做将军的亲弟弟，虽说自林淮与本家断绝关系后，两人就很少再有联系，一相见，一个挑眉，一个冷眸，彼此之间竟仅剩周旋了。

至于这兄弟俩的关系到底怎样了先暂时不提，自林淮上了位，朝中对他心怀敌意可算是不少，除却本家林氏，还有广陵孟氏，邺城黄氏，幽州苏氏，这几个响当当的世家，不论是书香门第，还是国匠大师，对林淮这个大奸臣那可都是恨不得扒皮抽骨掏心。

只可惜再怎么心里再怎么深恶痛绝，只要有小皇帝和太后的维护，林淮就还是朝里惹不起打不得碰不着的存在，但清官不喜，奸臣与奸商倒是两个相见恨晚啊，林淮一见到苏宁，就知道这是个当奸臣的好苗子，顿时一个引荐就要牵着手搭着肩一起去赚大钱，谁知这苏宁竟是苏氏的落魄外家，凭着青梅竹马的好情意，广陵孟氏的小公子上下一阖个嘴皮子，林淮的奸商好搭档就跟着人家跑了。

不过奸人之间情谊就是如此短暂，林淮没多在意，翌日却是要装作好一副被背叛的凄凉神色骗得了一个月的修身养性，终于可以顶着副破烂身子游山玩水，这一代奸臣就在路上被刺杀，就这样，故事落幕了。

——

一个引子，待会放正文

黑夜映出影影倬倬的星火，林淮瘫在床上，隔着窗纸，看了好一会，才察觉到自己身边趴跪着一个人。

毛茸茸的头顶像一片漩涡，底下的一张脸奄奄地埋进了被窝里，林淮想试着抬起手摸一摸那人的头，没有成功，只好试着唤他:

“阿泽？醒醒”

那颗毛头抖了抖，没等林淮看清他的神色，自己就先被人塞进了怀里，他一颗脑袋无力地搭在林泽肩上，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道:

“阿泽，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怪你”

他下巴下垫着的肩突然在微微地颤抖，肩的主人却不肯不泄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哽咽，无用喘息，或是说些不轻不重的愧疚话。

一切回不去了。此时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里明
都很清楚。

“大夫已经查到了元宵有毒”

“我知道”

“皇上斩首了好几个送礼的侍人”

“我知道”

“母亲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知道”

“我没有哭”

“…我知道”

“你别怪我”

“……”

林淮突然咬了一口林泽的耳尖，一小块软肉被夹在两颗牙齿之间轻轻地撕磨着。

“嘶……”林泽倒吸了一口气。

林淮接着又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两人却都好像没有想清楚或听清楚似的，然后就没有了动作。

林泽再也没有叫唤出一声响，任由自己的亲兄弟动作着，像是以此在进行对自己的惩戒

许多年以后，林泽依稀记得，当时林淮说过什么，只是他们到底都不愿意回答，也再也不必回答。

他说:“如果我现在跟你换，你愿意吗？”

林泽其实当时就酿下了一个错误。

他犹豫了。

——

大夫说林淮心器受损，筋脉尽毁，别说练剑，怕是以后连提剑都很难了。

他说的时候也不敢避讳，当事人就静静地倚在床上听着他说，等他说完了，林淮才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两只手指捏着边缘翻过掌中书的一页。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出去吧”

林淮说完头也不偏，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了几下，就示意他开始不耐烦了，那大夫也是好眼色，一睇见，哪里还敢再留，一弯腰一起身，提起衣摆便一不溜秋地往门外跑得不见人影了。

大夫刚走不远，平滑的木板上就敲出了几道脚步声，林淮辩出了是谁的步伐，连忙侧过身子弯起眉眼，积在他眼眸里的水光像一潭枫糖浆，之前一笑起来就会往两边鼓起的小肉却因病消得只剩下削尖的下巴。

来人看得一阵心绞，闪身到林淮跟前捧起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又猛地死死抱住他的肩，埋在他后背里一阵抽泣。

“我的儿，你怎么会遭到这些灾……”

因为我生在这宅子里啊，母亲。

林淮被抱着没有出声，无所谓地笑了笑。

下午的阳光是微醺的萄酒，晃晃悠悠地洒落在精雕细刻的房梁上，又从房梁上倾斜而下，院子里的人都被淋沐在昏光之下。

坐在院子里的一角的女人垂着眼帘，略些矫柔地捏着自己的一节细手腕，张开嘴来却全是些连针带刺的话:“林将军家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自家儿子都快死了，竟反倒跪在朝廷上求饶”

贴着她坐的令一个女人也跟着哼笑一声:“什么奴婢这么大胆呐，敢给林家的儿子下毒，我看啊，可不一定是奴婢干的……”

后一个女人也掐着嗓子，阴不阴阳不阳地接起了话头:“一个将军家的嫡子，竟然连剑都提不起来，我看啊，以后也只能是只养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

三个女人正说得起劲，突然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在她们耳边炸开。

“够了没有，将军家的事也轮到你们这些后妃议论！”一位妇女缓缓从远边徐来，端的是一个优雅高贵的架子，人还未到声却先响起。

“喵呜~”

被同一片阳光笼罩着一个院角里，套着一圈狐裘披风少年蜷曲着身子，怀里抱着一直跟他脸边上的裘毛一样毛长的灰猫。

“小猫小猫，你知道什么叫做诛九族吗？”

少年一只手圈着灰猫的肚子，一只手顺溜着它被养得柔滑的皮毛，目光却好似一颗涣散的鸡蛋黄，仿若失神地钉在对头的墙面上。

他一边问猫，一边想着自己的事。

“诛九族就是一个人惹一个人，然后他全家都得去死”

“呵呵，你以后可千万不要不惹那个人，不过那个人的老婆，你倒是可以去惹一惹”

少年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极其短猝地笑了一声。

“我嘛，才不会去惹他的老婆，我去惹他儿子”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是吗？小可怜虫”

少年说着站起了身子，微微侧过去头，卷长的睫毛蝴蝶翅膀般颤抖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像他扑落下来的磷粉。

站在他背后的是一个穿得不那么可怜的可怜虫。

“这是你的猫吗？”

少年举了举手中猫，一双眼眸弯成勾人魂魄的钩子。

“你这孩子，还不快来还我”

端坐在石凳上的女人立马蹦起上身，双手抵在石桌上，一副仿佛下一秒少年就要当着她的面掐死这只猫的着急模样。

少年依旧笑着，松开了圈住猫的臂弯，又用双手环后的姿态俯瞰着灰猫悠悠慢慢地走到女人的脚边。

他随即转身，看向了还立在石桌旁的妇人，一开口便黏糊糊地喊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被喊作母亲的妇人与少年对视了一眼，便牵起少年的手，只给了后面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人冷冽的一眼，先前般气势汹汹地怎么来了又怎么去了。

被她牵着手的少年，另一只手碰了碰缠在腰带上玉佩，当即愉悦地勾了勾两边唇角，偷腥般地笑了。

——

让一个剑都不能提的人坐马车着实一件难为人的事，林淮看着帘布外头像是糊糊一样一颠一颠的景色，瞬间觉得自己的胃像是一杯煮开了的水，咕嘟咕嘟地快要往外溢水。

“停一下”

林淮实在坚持不住了，他猛地一掀车帘，连用尽全力喊出来的话都是像快断开的琴弦一样的紧绷又小心翼翼地极致。

大夫人跟着心疼地扶了一下，林淮随即回头一笑，是请她关心的意味。

下了马车，冷冽的寒风一呼，林家娇贵的大公子面上便瞬间染上了几分潮红的颜色。

“卖胭脂了！卖胭脂了！上好的胭脂！”

“白菜，白菜，贱卖！”

“……”

午后的市井不复喧嚣，黄昏映照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如一排长长的金线蔓延至无尽的街头，两旁还稀疏地分落着几个小贩，空气中都弥漫着落寞又冷清的气味。

林淮琥珀色的潭湖随着阳光沉淀下来，他随意走到了一位吆喝着的老妇人前面，粗略一扫，一手拈来一盒扁胭脂，垂首悄声说了几句，掏出银子的一瞬从袖子里滑出一盒绿匣子，稳稳当当地跌进妇人的胭脂篮子。

最后，他对着老妇人露出了第201号的招牌微笑，用手掂了掂掌中的胭脂盒子，悠悠地晃回进了马车内。

“怎么去了这么久”

大夫人一见林淮探头进来，便忍不住嗔怪起来。

“买了些小玩意儿，耽误了”

林淮甩了甩大袖，一撩下摆坐下就连忙安抚性地把手搭在了大夫人的一双柔夷上，笑眼弯弯间不知从何拈来了一盒绿装胭脂，正静静地躺在大夫人的手掌心里。

大夫人乜了林淮一眼，又端详了这小匣子好一会，才嘴角掩不住笑一般轻轻拍了几下自己大儿子的胸口，笑骂道:“叫你去透透风，谁曾想你竟去买这玩意去讨好你母亲去了”

“咳咳，我哪是要讨好母亲，儿子孝顺母亲这不是人间常情吗？何况母亲天生丽质，不要这盒红胭脂也是一样的”

林淮被拍得一阵咳嗽也不甘弱势，眉间笑意渐深，说起瞎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大夫人被哄得一阵面臊，也就不再理会他。

——

“小泽子！小泽子！”

林淮一送回了大夫人，便蹦跶蹦跶着去招他弟弟烦了。

可惜他那宝贝弟弟并不肯理睬他，挺着一如劲枝涵竹的腰，手里把着一卷圣贤书，天边燃起的火阳光，比不上少年眼眸的炙热执着。

林淮没见到人时喊的起劲，见到人了反而倒是消了声，他踏着虚浮的脚步悄声走到林泽身后，凝视的眼眸难得地幽深，手却一个猝不及防地准备要拎起林泽的后领。

“碰”的一声响起，稍稍一个喝茶的功夫，林淮再回头人已经给抵在林泽的前胸上，脖子被手臂紧紧地勒住，那只作乱的罪魁祸手也给自家弟弟攥紧绕到自己的下颚右侧。

见情况不对，铁骨铮铮的林家大少爷果断给二少爷陪笑，一边执着地尝试着能松一松手腕的禁锢，一边开始嘴不停蹄地试图(表面)和平解决矛盾。

“阿泽啊，你这是干甚，我本来是看你坐了这么久，想必肯定是腰酸背痛的厉害，加上我最近也犯了老毛病，正想着要给你试试我从太医院那些老头子学的正骨疗法，你看看，这不是刚要试嘛，你就上来给你家哥哥一招，这……这……这让我这做哥哥的情何以……”

“闭嘴”林泽成功被烦到了。

林淮瞬间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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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虚了，一点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