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亦凡感觉到日光洒落在眼皮上，隔着一层黑布，虽仍有些刺眼，却并没有那样灼痛了。

冰雪淋头般清醒过来，整个人弹坐起身：“子韬！子韬！”

“你能清净点儿不？我不会点穴，但我会下迷药，你再嚷嚷我就再让你睡个三天三夜！”

亦凡一怔，半晌才喃喃道：“白贤？”

卞白贤眉头一剔，讥诮冷笑道：“正是在下，承蒙亦大将军记着，荣幸之至。”

无心顾及卞白贤言语中的冷淡疏远，亦凡急问道：“子韬呢？子韬他人呢？”

卞白贤数九冰湖般的眼底骤然破冰而涌出不可自抑的悲怆：“子韬他人？你不如问问子韬他鬼吧！我行医这些年，猎奇死法见过无数，见过饕餮附身吃撑了给活活吃死的，倒还没见过痴心不改给活活痴死的！黄子韬算是给我张了见识了！””

亦凡只觉瞬间如遭雷劈，浑身冰凉，之前的种种不详似乎都应验——

他咬牙撑起手肘，挣扎着要起身下床：“子韬他在哪儿！他是不是被抓了？我要去救他！”

卞白贤恶狠狠地推倒亦凡：“你要惺惺作态演到什么时候？！你去救他？！哼，亦凡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这辈子最恨最后悔的事，就是子韬被你救了！我宁愿我和他当初就死在那死人堆里，黄泉路上哥俩作伴也不寂寞，大好过他被你的无情无心折磨，也不用现在遭这份罪！”

“你辜负子韬一片忠心痴心，冤枉他通敌叛国。这傻孩子不但不怨你，还心心念念要回来救你。我倒奇怪了，他平时那样傻，这次怎么脑子就这样聪明灵便了，处处要为你打算周全！他说，如果他单单救走你，金钟仁一定会通缉天下，不赶尽杀绝誓不罢休。他说你没了武功，也没个依靠，他怕你后半辈子要东躲西藏过不了安生日子。他不单要救你，还要为你扫除后顾之忧，他要你一直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过好日子!所以，所以…子韬…他自断手筋，自灼双脚，自毁容貌，顶替了你去受那凌迟千刀，穿心万箭了！！！”

话至此，卞白贤再也说不下去，眼泪肆意横流，手中的药碗几乎要被捏碎。

昨夜子韬的体温依旧徘徊不去在胸口，此时亦凡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要停跳。他麻木地摇着头：“不行，不行，要去救子韬，要去救子韬…”

“你省省吧！亦凡！！！你去救他？你拿什么去救他？瞎的眼还是废的手？！”卞白贤猛地将药碗摔碎在地，冲上去揪住亦凡的衣襟，厉声如恶鬼：“更何况，子韬怕生变故，给你点了五个时辰的睡穴，现在去救他？哼，他早就成了碎骨片肉了！！！你连他的尸骨都收不到！！！金钟仁拿殇木青铜给他作棺椁，黄子韬他永世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生！！！你救过他的命，他如今也还给你了，但你欠他的情，你下辈子都还不了！！！黄子韬这傻货已经为了你不得转世超生，他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说罢，一直冷静的卞白贤也几乎全线崩溃，狠狠推开亦凡，扑在床榻上失声痛哭。

亦凡仰面倒在床上，他浑身僵硬、四肢无力，他觉得一整个世界皆化为一片死寂，只有耳边卞白贤悲戚的哭号——穿透耳膜、刺骨入髓。

窗外，枝头最后一瓣桃花儿悄然陨落，一点胭脂任泥污。

有的人须作一生拼，终于是化为他人心口，一抹拭罢犹存的桃花烙。

卞白贤紧聚的目光骤然一松，长舒一口气，将指尖的银针插回布包，提起袖子拂了拂额上的冷汗。

“续筋不比接骨，除了静养休息，汤药也不能断。只是…纵完全恢复，内家功夫也废了，你这双手想要再舞刀弄枪是万万不可能了。”

“……白贤，多谢你。”

“哼，多谢就免了，我也不承你的情。这些药材罕见之至，太医院也找不出，若不是子韬去求紫髯客…”话至此，卞白贤亦觉得人都死了，再怎么样也不能为他多求到些什么，多说无益，只得冷笑摇头。

回过身，从小炉上端下砂锅，手法娴熟地倒出一碗药汁。

陶碗重重往床头矮几一顿，碗中汤药倾洒出几滴。

“今儿我是打着给鹿晗找药材的名号才能偷溜出宫，出来久了肯定要招人疑心。这茅屋是子韬特意建的，在山坳里，一般人寻不到。你的眼睛再过三日便可把黑布摘了，每天用我留在桌上的明目草静敷，只是不到黄昏尽量不要拉开帘子，太刺激的日光终究无益于眼睛恢复。干粮清水我都备好了，五日份的药我也都分份灌在小壶里了，你自己按日子喝。我五日后再来看你。”卞白贤一边麻利地收拾药箱，一边嘴上毫无感情地交代种种事宜，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个萍水相逢的病患一般。

听到那人的名字，亦凡终究无法装作漠不关心，几番犹豫，虽然明知这样或许会惹卞白贤不悦，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鹿晗…他怎么了？找药材…是病了吗？”

卞白贤手上动作一滞，抬眼盯着亦凡：“鹿晗？他能有什么事儿？他自然好好的，好的很！”

拍拍手上的灰尘，卞白贤把药箱甩到肩膀上，眉眼低垂，半晌才幽幽沉吟道：“亦凡，纵是当年你救了我和子韬，如今子韬偿了命，我也会去为你做一件事作为报偿。我们之间也就再没什么恩怨亏欠了。我没什么好求你的，我只愿，将来你同他携手共游、绝迹天涯之时，每年今日，莫要忘了给黄土之中的子韬多烧些纸钱。”

我的心头宝黄桃子，至此，算是走完了他炮灰的一生。。。后面还有一篇桃子的独白番外，很短。尽快码。

番外之后是一段开鹿的戏份。。。话说这几章写牛桃二人生离死别，已经把第一主角撇得一干二净了。。罪过罪过

番外《难得情深》


亦凡哥，有点冒昧了…这样称呼你。只是，我马上便是要死了，你纵是怪我，我也不知道的。我这个人不信鬼神的，自五岁那年你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我便再不相信神明了，神明没让娘亲姊姊活下来，神明没给我馒头，可是，你救了我性命，你给了我馒头，从此我就不信神明，我只信你。

我不信鬼神，当然也不信有什么泉下有知，轮回再世。死了便是死了，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你，死了就是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死了就是…再也没法守在你身边。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希望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毕竟到时候不论是登极乐还是下地狱，能看着你…和他，在人间过得安好，也是好的。

亦凡哥，你放心。如果当真有天堂和地狱，那我升了天的话，就在天上好好保佑你们俩。若我下了地狱，就要化作厉鬼，把想害你的人统统吓跑。亦凡哥，你放心。

从小，我就想着努力长大，长成能够保护你的男子汉。可好像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受挫，你笑我是小孩子，艺兴哥老当我是小孩子，连小白都喜欢没事儿摸摸我的脑袋，明明我还比他高那么多呢！现在我终于长成能保护你的男子汉了。亦凡哥，你还有小白和艺兴哥以后再也不能说我是幼稚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为了伪装成你，我换上了你的护甲，看到你缝在护甲里的那绺头发，我知道那是谁的头发。我有时候很羡慕鹿晗哥，想着如果我是他就好了，亦凡哥你也会把我的头发剪下来缝在衣服里，我的头发有很多，你想剪多少就剪多少去。可是，如果我是鹿晗哥的话，岂不是要晚好多年才能遇见你？那些儿时和你一起的日子，我又舍不得割去。但…但…但想到将来，他还能陪你很久很久…很久，而我，却到此为止了，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还是鹿晗哥比我幸运多了，哎——亦凡哥你知道我脑子不好使的，乱七八糟我也不知道我脑子在想些什么。

我本来想留件东西给你，算作遗物也好，算作纪念也罢，你将来看着我的旧物如果能想想我，我也很开心。可我两手空空的竟然什么东西也不能留给你，我要是剪一把头发大概你也不稀罕要的。唉…到最后都没办法给你留点什么，亦凡哥你还会记着我吗？

小白老骂我是个不长心眼的，说你是个不长心肝的。你别怪他，小白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心肠很好，只是他不太了解你罢了。虽然你总是冷冰冰的，板着脸不爱说话，但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很好。如果硬要说哪里好怎么好我也说不出，亦凡哥你晓得的我嘴巴笨嘛，但我就是知道，你心其实很好，对我也是很好。这些好，别人都不明白，也不需要别人明白。只我自己心里清楚、心里记着就好。

至于被诬陷的事情，其实我从没怪你。我只怕你不信，怕你到最后都不相信——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了，也没所谓了，反正，我就要死了，你最后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死了，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烧在脸上很疼，但好像也不是太疼，因为我心里很开心。只是...我的脸啊我的脸，我对不住你。我记得，小白之前总夸我长得好，说我的眼睛是天生“桃花风流含情目”，还说我长着这么一双眼睛必定是“难得情深”。我没读过书，听不来他文绉绉的话，而且看他的表情也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大概是在拿我说笑罢了。

只是这张脸马上也要毁了，脸毁了，好歹眼睛还留着，若真如小白所说，我如此这般，对你来讲，算不算得上“难得情深”了呢？

以上，是黄桃纸同学童言无忌、磕磕巴巴、文法不通、罗里吧嗦的赴死感言。。。

下面是开路戏份，先容LZ出门吃个饭，去报亭买本《当代JQ》。。。。稍后二更

天寰三年秋。元昕皇后薨。谥曰孝怀仁懿恭敏圣献皇后。天夺之速，中道仳离，帝心大哀，朝悲夕痛。举国治丧三百日，禁礼乐、禁婚嫁、禁设宴，万民丧服，天下缟素。

亦凡握着把竹枝大扫帚，一下一下刷刷扫着院中的落叶，那些枯脆的槁黄，经不起稍稍一碰，便辗转憔悴成灰。然而那些挺拔高树仍兀自泰然处之，勘得住喧嚣又耐得住寂寞。落叶之于他们不过是前世的旧愁，经历了翻天覆地的离体撕痛，再也不能比作来世的羁绊桎梏。

远方夕落处悠悠传来丧钟，一如中宵砧杵声，长更而又复短更。

元昕皇后登仙而去了，故人却未如约而至。

亦凡心里体谅，携手赴死何其轻巧容易，可沧海桑田后，要一同比肩看淡这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却顾虑芥蒂良多。毕竟，有些人事，稍有半分龃龉，便一生抓不住他一袂一角。

更何况，那人是天青瓷杯盖下一缕袅袅茶香，不是你笼在手心执意想留，就一定留得住。

可亦凡不惧，他可以等、愿意等。等那人看透勘破聚散沉浮，拢起一颗心，共他长相厮守。反正，山高水远，来日方长。此心匪石不可转。

若鹿晗他当真这一生都不愿回来，参商之离亦凡也不怕。纵一直等到他再世为人，也要等来那人，共他枕清风铺明月陈抟睡，看那吴山青似越山青，今朝醉了明朝醉。






白驹过隙，四季毂转。

晚秋。凉风瑟瑟，美人把盏。金钟仁瞥见怀中爱妃的青丝间不小心沾上的一片枯叶，悄一伸手帮她摘下。美人立时娇靥生花，绯色倾城，金钟仁恍惚于眼前美景良辰，杯酒佳人，眼底却藏了一阕流离若失的悲辞。女伴莫话孤眠，六宫罗绮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衷教在谁边？

寒冬。张加帅轻轻掸去落在护甲上的雪花，院里水缸边沿儿积着少许半溶的雪，水面冰凝如镜面，一天一地的皎然明净都尽收其中。张加帅嘴角含笑，影彻天初霁，光鲜日未曛。来日晴方好，可作登高游。

暖春，卞白贤歇下锄头，撑着腰，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桃花瓣在春风中翩跹起舞尽化作漫天飞红。只是此株单枝，未免孤单，他想着再多种些芍药、海棠来陪陪他的桃花儿。思及此，卞白贤舒然一笑，复又挥舞起了锄头。曾几何时流年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不知何处去，人面依旧笑春风。

初夏。天明湖的荷花开得慵懒又从容，蛾眉轻扫的宠辱不惊。一棹清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因为母亲，亦凡偏爱荷花，因为那人，亦凡愿意守着这湖，做着这湖上蓑衣斗笠一渔翁，静待君归期。

忽然，平静无波的湖面坠入几颗石子儿，叮咚作响，吓跑了将欲上钩的鱼儿。

亦凡眉头一皱，刚欲开口责问是谁家调皮小儿捣乱，却听得耳畔恍若经年隔世穿越红尘滚滚而来的一声轻不可闻——

“亦平安。”

像是一枚蚕茧，缓缓吐出柔靡轻绵的丝，将亦凡的五脏六腑层层裹缠，内心的欢喜复又一点点抽丝剥茧。蓦然回首，那人衣袂凛凛，轮廓溶溶似是暝茫中一段漠然透明的光影，笑意盈盈却一如昨日梦中。

今朝风日好，或恐故人来。




——完——

忘了标章节号，最后应该是50章完结章，嗯，很好的整数，很完满

说是求个完满也好，说是粉饰太平也罢。仍是让小鹿选择回到了仔哥身边，从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桃子是我心尖尖儿上的宝，舍不得他承受无法转世轮回的苦，一捧桃花骨，虽死尤闻香，就让他好好陪着小白吧。轮回在世，再求个完满。

张加帅通透，卞白贤豁达。

只可怜金开，大梦尚未完...我会给你补个番外的

谢谢所有看过我的文，顶过贴，留过言的各位。特别是那些花心思写长评的亲，爱你们，

到头来反而有些眷眷不舍啦~~~哈哈哈

文章我会整理修改一下，上载到微盘，到时候喜欢的姑娘们下载就可以了

我的WB ID和百度ID是一样的。专门勾搭爱咳嗽的妹纸们。。。不过我个人虽然有特别萌的本命西皮，但并没有特别雷的西皮，各家有爱的我都会转。。。所以有西皮洁癖的姑娘们慎加啊

需要TXT版的各位，gomen~最近期末实在太多事要忙，除了考试还要忙搬家

等暑假开始一定尽快整理好，不出意外应该也会开新坑。。。拖了这么久，再次说一声，gomen》。。

终于考完了。。。。今晚上燃烧生命搬宿舍。。。还有码人设大纲

真特娘的要崩溃了...顺到现在还是一团乱。。。皮下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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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链接失效。

重新上传文包。包括我所有完结的长短篇=w=好吧，完结长篇其实也只有这一篇.......|||

鉴于我混乱的属性，文章西皮已标明，大家各自避雷~看文愉快巴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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