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
灵感是来源于《我不会喜欢你》这首歌
王宏恩唱的版本，虽然只是在《康熙》上唱的那一分多钟的时间
曾经在某个下午一直循环

就是从这篇开始对码字这回事腻味了吧
从二、三天一更，到一周一更，到半月一更，最后一月一更
没有变成坑真是件神奇的事~
大概那个时候觉得坑是件很不负责的事情
已经码到这里了，怎么可以坑了呢
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吧（笑）

自插
当时怎么会码得出这么。。。煽情？肉麻？的东西的
呃。。。。特别是前三章
哎哟，这不是我码的ORZ

第七章


樱井翔依旧每天会去茶楼。大野智依旧会领着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偶尔会有交谈，偶尔会在眼神对到的时候相视而笑，轻轻地点头。

樱井翔坐在窗边，杯子握在手中。不远处是大野智不停忙碌着的身影。带位，上茶，擦桌子。有同事把托盘交到他手里，“领，十号桌的。”然后大野智就会端着托盘走过去，微笑着把茶点一样一样的摆上桌。十号桌坐着的是三位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女生。大野智离开了之后，三个人就凑着头偷偷看他，捂着嘴笑眯眯地说些什么。大野智把托盘放回前台，同事走到他身边撞撞他的肩，暧昧的表情。大野智只是含着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所有的一切，樱井翔都觉得有趣。


这天，大野智下了班，在茶楼门口看见了融入在夜色中的樱井翔。有些诧异。

樱井翔走近一些，整个人被茶楼门口昏黄的灯光笼罩，暖暖的。“陪我走走吧。”

大野智点点头，跟着樱井翔走在油菜花田边。深夜的油菜花田没有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讲话，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些凉。大野智觉得有些不自在，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那个……神山桑。”

“可以叫我悟噢。”樱井翔打断了他的话，夜色中的眼睛闪着光，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领君。”



大野智站在自家屋檐下发呆。下雨了，雨点顺着屋檐而下，敲打在地面，清脆的声音。第一次跟那个人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这段时间，樱井翔依旧每天会去茶楼，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在笔记本上敲些什么。只是自己送茶过去的时候会抬起头来温柔地说谢谢，只是偶尔对上视线的时候淡淡的笑，只是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在茶楼门口看见笼罩在昏黄灯光下的身影。然后，他们就会围着油菜花田一圈一圈地走。

大野智本不是多话的人，甚至村里的人都会说他有些木纳。樱井翔不在乎，会一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樱井翔跟他说，自己是因为工作上遇到的不顺心，所以决定来这里好好地放松。他说这里很漂亮，一来就被吸引住了。他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说，“领君来这里多久了？”“领君今天给我泡的是什么茶？很好喝呢。”“领君其实长得很可爱啊，今天又有女生这样说噢。”说这些话的时候，樱井翔会故意把头凑近，大眼睛眨啊眨地对着他。大野智会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脸上绯红一片。

伸出手，任由滑落的水珠浸透手掌，凉凉的。脑子里都是樱井翔在阳光下的侧脸，干净修长的手指，还有对着他的深邃大眼。樱井翔很喜欢站在他身后，慢慢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在他回过头，带着疑惑看着他的时候眯起眼睛，“领君小小的，好可爱啊。”

樱井翔叫他“领君。”其实村里人都是这么叫他的。来这里三年，这个名字也用了三年，大野智从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每次听樱井翔这么叫他的时候，心都会一抽一抽地。对着他清澈的眼睛，愧疚感就会油然而生。

“O酱。”相叶雅纪摸索着从房里出来。

大野智回过头，随意地在裤腿上擦去水渍，牵过相叶雅纪伸过来的手，“雅纪。”

“O酱在想什么。”相叶雅纪总觉得这段时间的大野智有些不对劲，虽然看不见，不过感觉却比以前更为灵敏。他可以感觉到大野智的迷茫和焦燥。有什么事能让一向淡定的他这样呢？

“没想什么。”淡淡地回应。

相叶雅纪靠在斑驳的墙壁上，耳边是清脆的滴答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青草味。“O酱，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安抚一样揉揉相叶雅纪的头毛，“雅纪，我不会离开你的。”

“O酱……”

“我答应过干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跟相叶雅纪并肩靠在墙上，透过雨雾望着远方。

“O酱……”伸出手，握住大野智的指尖，“O酱，其实……”

敲门声打断了相叶雅纪的话，是隔壁的大婶过来请大野智帮忙。大野智笑着对他说，“雅纪，别胡思乱想了。”就随着大婶离开了。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看见大野智离开的背影，身体削瘦，微微的猫背，站在雨幕中。

O酱，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仅仅只是因为爸爸的关系？

O酱，其实我想对你说，不要被我绑住，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樱井翔明显感觉到了大野智刻意的闪躲。去茶楼的时候不再带位，不再泡茶，偶尔视线相交的时候也会在第一时间避开。下班等在茶楼外的时候，大野智也会找着各种理由，不再跟着他绕着油菜花田一圈一圈地走。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这天夜晚，大野智故意留到最后一个才走，想着晚一点的话，或许樱井翔会因为不耐烦而离开。出来的时候却看见那个人照例站在门口，想离开却被拉住，“领君。”

大野智没有答话，没有转过身，只是低着头，身体绷得很紧。

“领君，我们去走走吧。”

“好累，我要回家。”

“领君，明天你休息，我们去山上看看。”

“不行，明天我答应了二婶要去帮忙。”

“领君，房东说他酿的梨子酒可以喝了，我们一起去。”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领……”想说的被大野智忽然转过身对上自己的犀利眼神制止了，这样的眼神是樱井翔从没有在大野智身上看见过的。以往都是软绵绵的，八字眉搭拉着，眼睛跟起了雾一样，是湿漉漉的。

大野智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半晌，收回被拉着的手，低着头，“神山桑，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抬腿想走，樱井翔低沉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樱井翔说，“成濑领，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严厉。

大野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樱井翔的脸，樱井翔的声音，樱井翔整个人，就像他身上的淡淡烟草气，悄声无息地渗进了他的生活，思想，怎么都抛不出去。大野智忽然觉得“成濑领”这个名字是那么的陌生，每每樱井翔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都觉得是隔着他在叫着另一个人。他不想听到樱井翔叫他“领”，他想听他叫他“大野智”。那个只属于他的名字。

他想，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叫作神山悟的人。那么那么的喜欢。可是那天雨中的相叶雅纪低喃着说的话，他一直都记得。他记得七年前的那夜相叶宅邸此起彼落的枪声，凄厉的惨叫声。记得那夜那场大火，火光冲天，冲起的火焰染红了天际。记得干爹抓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快要掉出眼眶，用着最后的力气跟他说，“小智，雅纪就交给你了。”记得自己带着相叶雅纪冲出重围，双手沾满血腥。他记得六年前那起汽车爆炸，冲出的气浪将他和相叶雅纪扔出好几米远，飞出的碎片贯穿他的右肩，相叶雅纪的视网膜被震落，再也看不见。他记得相叶雅纪握着他的手说，“O酱，我不要手术，我不想看见。”“O酱，只要我看不见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们。”“O酱，我只要你，其他都不重要。”他还记得，自己跟相叶雅纪说，“雅纪，我不会离开你。”自己的右手再也不能拿枪，右肩上那个伤口只要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就好像时刻都提醒着自己，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处境。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


樱井翔在靠近，大野智缩着身体却迈不开脚步后退。樱井翔靠上来，抚上他拽紧了的拳头，把手指插进来紧握住。樱井翔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鼻尖跟自己的磨擦在一起。大野智只是抬着眼睛看着面前无限放大的脸，模糊。清楚的只是对方清澈的眼睛里瞪大着眼，微启着唇，一脸呆愣的自己。

樱井翔贴着他的唇，鼓惑的气息，他说，“领君，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然后唇就被吻住。大野智想挣扎，却发现手被扭在了身后，十指交叉，整个人被箍紧在了樱井翔的怀里。樱井翔吻得很用心，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大野智瞪着眼，近距离地看着闭着眼睛的樱井翔。鼻子很挺，睫毛很长，一抖一抖的。只要他稍稍挣扎，樱井翔就会越加地收紧怀抱，吸吮他的嘴唇。大野智慢慢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伸出舌尖与樱井翔的纠缠在一起。

风吹过油菜花田，安静地“沙沙”声。

悟君，我喜欢你。就算只是片刻，就算不能永远，我也不想放弃。


对不起，悟君。

I第九章


电话铃声打断两人的回忆。

樱井翔接起来，小声地“嗯”了两下，然后走到大野智身边蹲下。“SATOSHI，我们回家吧。”

到了大宅，樱井翔带着大野智回了房。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只是玻璃窗上的铁栅栏被拆走了。窗户开着，深蓝色的窗帘随着风摆动。

大野智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樱井翔。这个人弯着嘴角，深邃的大眼带着笑意，“SATOSHI，只要你不再想着要跑的话，有没有那个都没关系。”

大野智觉得自己完全弄不懂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微笑，清澈的声音，温暖的怀抱，跟记忆中那个站在油菜田花边的人渐渐重叠。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樱井翔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对着樱井翔的眼睛带着迷茫。

“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出去？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如此相似的花田？为什么要对我温柔地笑？为什么说，要做回悟君。

樱井翔走近一些，将面前的身体搂进怀里。这个人削瘦得厉害，抱着的时候骨头都搁着有些疼。不过，带着记忆中温暖和柔软。很舒服。“SATOSHI，你很久没笑了。”

大野智在怀里扭动了下身体，樱井翔只是搂得更紧一些，“SATOSHI，我只是想对你好。”稍稍离开一些，对上大野智清亮的眼睛。对方只是微微撇开了头，轻轻地咬着嘴唇，滑落的头发摭住了半张脸，柔和的线条。用上点力扳过对方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地贴上去，细细地舔咬他的嘴唇，“SATOSHI，我只是想再看到你笑。”

大野智觉得自己不能反应了，甚至于樱井翔吻上来的时候，他只能睁着眼看见对方越靠越近的脸，还有清澈的瞳孔里一脸呆愣的自己。樱井翔带着笑意的声音，温热的气息，“SATOSHI，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然后，自己的眼睛被厚实的手掌摭住，嘴唇被吸吮，对方的手将自己的搭上他的腰际，然后将他搂得更紧。

大野智觉得自己被诱惑了，除了被动地接受，费力地呼吸，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对方的衣襟。身体热的可以，甚至都可以感觉到脸上飘上了红晕。

樱井翔吻得很投入，很细心。舌尖刷过牙床纠缠住他的，并不急燥，却带着炽人的气息。很久，樱井翔才放过他，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将他的脑袋依在自己的肩窝，任由大野智喘着气软在自己怀里，手指穿过发丝轻轻揉搓。

大野智将自己的脸埋进樱井翔的怀里，鼻子里都是这个人身上的淡淡的烟草气息。樱井翔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背，揉着他的头毛。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眼眶湿润，好似又要泛滥。犹豫着将手松开樱井翔的衣襟，一点一点地试图圈上对方的腰。然后在樱井翔手机响起的那一刻，一把推开，红着脸默默地走进了房间配套的卫生间。

樱井翔接起电话，视线跟着大野智，“嗯，我就回来。”挂了电话，跟着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在镜子前发呆的大野智。咬一咬他的颈窝，在镜子里对上大野智透着茫然的视线。轻轻笑，“SATOSHI，我要回公司了。可能会晚点回来，你先睡吧。”

大野智看着镜子里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握紧了拳头。其实他很想问他，要做回悟君，是因为想要回到从前，是因为希望他依旧是那个属于他的成濑领。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希望得到一个温顺，听话，叫作大野智的替代者。



樱井翔进了办公室，沙发上躺着抓着NDS不停战斗的二宫和也。眼睛都没抬，“终于来了啊。”

“那边有什么动静？”对于二宫和也的冷言冷语并不在意。

“原来你还在意。我还以为这会儿你在意的只是那个房间里的小宠物。”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接话，二宫和也从沙发上爬起来，NDS随手扔在了茶几上，在办公桌前坐下。面前的人并不理会他，盯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嘛，你大哥这次铁了心要你的命了。拉拢你家里那些不满你的人不说，还找来了外面的人帮忙。”把资料丢在桌上，靠着椅背，脚踮着地转啊转的。

樱井翔从电脑里抬起头，抓过资料翻了翻，不屑地勾起嘴角，“他拉拢的那些人没人没钱没实力，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外面请的那些人，你知道是谁？”

“也就是一些不怕死的混混，谁有钱就给谁办事，不过听说挺狠的。”看着樱井翔把资料丢在一边不再理会的样子，皱皱眉，“翔，狗急了也跳墙，你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好，我会注意，放心。”笑笑，“松润有联系你吗？”

“三天前打过电话，这几天倒没有联系过。”咧着嘴做个鬼相，“跟吃了火药一样。”

“还没找到相叶雅纪啊，那些手下真可怜了。”想到松本润那张跟木雕似的脸，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的样子，真为他那些手下捏把汗。

“不过相叶雅纪还没有找到是真的麻烦。再抓不回来，你家里那些可不会放过你。”樱井翔因为相叶雅纪上的位，当初没有直接杀了已经引起来家族里一些人的不满。现在跑了，更有的理由借题发挥。

“我知道。不过没事，大野智还在我手上，相叶雅纪就算跑了也做不了什么。”樱井翔稍稍皱了下眉，不久前，大野智在那片油菜花田里哭软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浮上眼前。

“翔，为什么当初要留着大野智。”二宫和也只要想到那天在樱井翔家里看见大野智满身被爱过的痕迹，就觉得火大。“当初如果跟相叶雅纪一起直接杀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樱井翔并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撇向了窗外。

“樱井翔！”二宫和也轻挑地眼神染上了怒气，“你不要忘记当初你回来这里说的话！”

“我没忘记。”樱井翔并没有回头，直视着窗外的夕阳眼神有些阴狠，“回来就是为了要给我妈报仇，要踩着那些人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不会忘记！”

“那为什么要留着大野智！”二宫和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是只要想到樱井翔对大野智的温柔，想到之所以下不了手是出于喜欢，他就觉得控制不住。曾经，这个人的温柔都是属于自己的。是自己放弃了，可是如果这份温柔给了别人，他又觉得那么的不甘心。

“NINO，他让我想到那个时候的你。”樱井翔回过头，平静无波的眼眸对上二宫和也染上怒气的眼睛，“那个时候离开的你。”

“翔……”半晌，二宫和也颓废地靠在了椅背上，有一些落寞，“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NINO，我不恨你。当年我们都没有选择。”樱井翔明白，如果当年换作是自己，也会选择跟二宫和也一样的路，“NINO，我有没有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

二宫和也缩在椅子里，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贯轻佻的表情，“嘛，嘛。”拍拍桌上的资料，“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相叶雅纪找回来，还得小心你大哥。”拉着衣服站起身，背对着挥挥手，“走了走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把嘴边的“对不起”吞下了肚。二宫和也明白，那声“对不起”，他们谁也不再需要。

樱井翔看着二宫和也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齐的，绣着带着弯角的“N”的手帕，摊平放在桌上。

樱井翔跟二宫和也，这两个名字曾经是那么的密不可分。不过，那只属于曾经。

第十章

曾经的东京有三大家族鼎足而立。相叶，樱井和二宫。

相叶家族是其中最古老的家族，势力也最庞大，也因此与其他两大家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反倒是樱井跟二宫，在长年累月的来往中，似乎走的越来越近。

三大家族，相互牵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樱井翔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隔着门帘偷听父亲跟其他长老开会。他记得父亲那时候说，现在的社会跟当初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如果一直默守尘规的话，终只有被淘汰一条路。必须要寻找新的道路。

当时的樱井翔并不姓樱井，他随母亲的姓。

樱井翔的母亲没有生下樱井翔之前，只是樱井大宅一个小小的女佣。生了樱井翔之后，才卸下了女佣的角色，成为了这个大宅的二夫人。但是真正尊重她的人屈指可数，所有的人在转过身之后都会说樱井翔的母亲只不过是一心妄想飞上枝头的麻雀。因为在这个大宅里，真正有权利的除了樱井老爷之外，就只有真正的樱井夫人。

樱井夫人在得知宅中的女佣居然爬上了自家老公的床，还怀了孕的时候并没有表现什么。因为她知道樱井老爷是不会动手除掉自己的孩子的。她的懂事换来了樱井老爷的肯定，应允孩子出生之后不姓樱井，跟着母姓。当时的樱井夫人已经有了儿子樱井介，如果没有樱井翔的话，她的儿子就是独子，将来继承樱井家所有的一切的，必定只会是她的儿子。

樱井翔在那个大宅里生活到七岁。七岁之后，他和他的母亲还是被樱井夫人赶出了大宅。樱井老爷并没有阻止，对于两个女人的战争他一直看在眼里，除了觉得厌烦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樱井翔和他的母亲被安排在离大宅很远的一个小别墅，一直生活到十六岁。其实在小别墅生活的那九年，是樱井翔觉得最快乐的日子。可以不再看到樱井夫人带着恨意和不屑的脸，可以不用被自己的大哥欺负，可以不用再听见那些下人嘴上叫着自己“二少爷”，背过身去却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一脸鄙夷的嘴脸，

虽然他们离开了大宅，不过母亲对他的管教并没有因为离开了大宅而有所放松，反倒更加的严格。除了普通的上学之外，母亲还请了家教教他经济，教他英文，教他钢琴，甚至教他剑道。母亲说，“翔，你要记得，你是樱井家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去。”樱井翔虽然觉得辛苦，虽然很想跟母亲说不想回去，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母亲会在他拿到优异成绩的时候对他笑，温柔的摸着他的头毛，然后说，“我的翔真的很厉害呢。”那个时候的樱井翔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樱井老爷偶尔会来小别墅看他们母子。来的时候母亲都会刻意的打扮，早早就会等在别墅门口。樱井老爷坐定之后，会把樱井翔带到樱井老爷面前，让樱井翔说这段时间都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参加了什么比赛，得了什么奖。樱井老爷很喜欢剑道，这也是母亲让樱井翔去学习剑道的原因。樱井翔的母亲一直都在别墅里准备了一大一小两套剑道服，只要樱井老爷来了，她就会让樱井翔抱着剑道服跑过去说，“父亲，可不可以教我？”樱井老爷有时候会很有兴趣地穿戴好，在小院子里跟樱井翔比划两下，这时候樱井翔的母亲就会依着门框看着他们微笑，边上放着泡好的乌龙茶。樱井老爷离开之后，母亲会收拾好一切，把剑道服叠整齐收回柜子里，转头摸着樱井翔的头毛说，“翔，今天表现的很好。你父亲很高兴噢，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樱井母亲夜以继日地等待樱井老爷哪天松口让他们回去大宅，一等等了九年。九年里，她无数次的暗示，明示说想回去，不过樱井老爷始终没有开口。直到有一天，樱井夫人找上了门。她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可以死了这条心，只要有我在，你跟你的儿子，永远不用妄想回到大宅。”樱井夫人走后，母亲走进樱井翔的房间，搂住一早被自己打发躲进了屋的樱井翔，颤抖而冷冽的声音，“翔，你放心，妈妈一定可以让你回去。”樱井翔很想跟母亲说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回去，跟母亲两个人生活他就已经满足了。不过，他也了解母亲的心思。费尽心机的爬上了樱井老爷的床，生下了自己，以为可以成凤却没想还是被樱井夫人赶出了门。心心念念地想回去，却始终只能在离大宅遥远距离的这个小别墅。母亲的一辈子，好像由始至终都被樱井夫人压迫着，永远抬不起头。所以，他只是在母亲的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母亲的心愿，那善意的欺骗又有什么关系。

那天之后，一切好像都又回复了平静。只是一个月之后，樱井翔回到家里，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母亲。母亲的腹部插了把尖刀，明晃晃的。樱井翔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直到母亲微弱的声音叫着自己名字才恍惚着走近，母亲沾着血的手握住他的，眼睛一贯的清澈却带着执着的恨意，她说，“翔，你要记得，妈妈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母亲死后樱井老爷将樱井翔带回了大宅，换上了樱井的姓氏。母亲的葬礼，并没有多少人参加。当樱井翔穿着黑色的丧服捧着母亲的骨灰回到大宅的时候，门口站着穿着一身鲜红的樱井夫人，还有一脸嘲弄表情的樱井介。樱井夫人双手交叉在胸前，扭着腰一步一步地走近。错身而过的时候，斜眼轻蔑地看了眼捧在樱井翔手中的骨灰盒，高跟鞋踩在地面上清脆而沉闷的“嗒嗒”声。樱井介跟在樱井夫人身后，经过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然后冷冷地一声“哼”就离开了。

樱井翔觉得恨意铺天盖地地将他包围，那一刻他将骨灰盒抱得更紧，在心里向母亲起誓，关于樱井家的一切，终有一天他会牢牢捏在手里。那对母子，也终有一天会让他们为自己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当天晚上，樱井翔离开了东京，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根本没有任何人关心。

二宫和也依旧是二宫家最得势的儿子，依旧是那个被所有人认定的继任者。

樱井翔轻抚着那块绣着“N”的手帕。这块手帕，是自己开始担任公司重要职务的时候，樱井介恼怒的冲进办公室，没说两句就拿起桌上的纸镇敲了他的头。当时二宫和也也在场，樱井翔还没有说什么，二宫和也已经跳起来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樱井翔拦住了他，手捂着额头恭敬地说，“大哥，这里是公司，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樱井介或许因为二宫和也在场，或许是因为看见了樱井翔的指缝中渗出的一缕鲜红，扔掉了纸镇，骂骂咧咧地摔门离开。

樱井介离开之后，二宫和也把樱井翔按在位置上，拨开他的手，仔细地检查伤口。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狠狠地拍上了他的额头，“八嘎！”眼睛里闪着名为心疼的情绪。

这块手帕樱井翔没有再还给二宫和也，一直带在身边。这块手帕跟二宫和也在雨中的那个背影是樱井翔没有办法忘记的两样东西。二宫和也问他，是不是还恨他？其实他从来没有恨过他。就算那时候二宫和也选择离开，他也只是独自难受。二宫和也对于他来说，是在那几年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让他觉得温暖，觉得不寂寞。离开东京的第二年，二宫和也派人找到了他，说明了合作的意图。他欣然答应。如果是恨，那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又走到一起。

樱井翔明白，他跟二宫和也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同样不能对人信任，同样对权利的追逐。他明白二宫和也的不甘心，曾经垂手可得的，现在却好像属于另一个人。不过他也明白，这样的二宫和也只是一时的，真的面对选择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自己。同样的，他也是一样。

再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想要保护这个人。不过却也仅仅止步于此。喜欢吗？或许是的，不过也不可能再靠得更近。当时离开的背影还是会出现在樱井翔的眼前，他想，或许他觉得难受得并不是因为二宫和也的离开，更多的，是因为二宫和也的离开带来的背叛与失败。那种被迫承认自己输了，输得彻底，输得没了一切的感觉，樱井翔相信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当他在茶楼门口看见大野智与那个时候的二宫和也如此相似的背影，他就有种想要狠狠抓住的冲动，想将如此相似的人拥在怀里，想靠近，想亲吻，这次抓住了，是不是代表着可以将过去的失败完全掩盖？

对于大野智的感情，樱井翔觉得有些难以理解。最初的接近只是因为那个相似的背影。越靠近就越觉得被吸引。对方在油菜花田边软软的笑，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眼眸，在自己怀里柔软的身体，吻上去的时候绯红的脸颊。一开始矜持地保持着距离，慢慢熟悉之后会偶尔地冲自己撒娇，自己还没说什么，对方的耳朵尖却先红得像春天的山茶花。一开始连牵手都会有些紧张，慢慢地会在那片黄灿灿的油菜花田里，趁四下无人的时候踮着脚尖轻轻吻上来。对方会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永远带着水迹的眼睛在太阳下闪着光，无比认真的样子，“悟君，我喜欢你。”明明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却觉得温暖，觉得有着真挚的感情。

或许是确定着大野智是那么的喜欢自己。在带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说要杀了相叶雅纪跟大野智。可是自己却犹豫了。如果杀了，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温暖的笑容，再也抱不到柔软的身体。如果杀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有人用软软的声音，用真挚的感情跟他说“我喜欢你。”就算知道力排众意对于刚上任的自己来说是件多危险的事，樱井翔还是把大野智和相叶雅纪留了下来。如果伸手就可以搂进怀里，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拿起一边的电话拨出去。桌上摊着二宫和也刚才丢上来的资料。对于大野智的感情暂时不想去想，反正只要回到家，那个人就会在那里。不久前，大野智在油菜花田里哭软在自己怀里。这是被再次抓回来之后第一次露出情绪。有些想念他的笑容，想念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的温柔眼眸，要怎么做，才会再听到他用着无比诚挚的感情说，我喜欢你。

电话接通了，“松润。”如果一时不清楚，那就暂时放在一边。现在首先要处理的问题是跑了的相叶雅纪，还有那个不老实的樱井介。

“干嘛。”松本润电话里的声音像刚睡醒。

对方的不礼貌樱井翔并不生气。松本润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的得力帮手，不过这一点除了二宫和也之外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嘛，或许就是所谓的秘密武器。自己离开大宅之前，将他安插进了公司。得以坐上现在的位置，松本润也是功不可没的。“很多天没你电话了，就来问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相叶雅纪跑了，樱井翔派松本润去把人找回来。现在火气那么大，看来是没有什么进展了。樱井翔并不太在意，松本润的能力他并不怀疑，打个电话只是表示关心。

“还没找到。”口气依旧不好，“找到了会带回来给你的。”电话里有传来清脆的一声“叮”，打火机的声音。

“嗯，你办事我放心。”太阳彻底下山了，突然很想回家，“挂了。”

“嗯。”

在对方快要挂上的时候开口，“松润，少抽点。”然后比对方早挂上了电话。弯着嘴角想像着电话那头的浓颜一脸别扭的样子，抓起外套离开办公室。现在回去，是不是还可以赶得上一起吃个晚餐？

松本润揪着浓眉望着手中的电话半晌，然后跟着打火机一起收进了裤袋里。将嘴里叼着的烟随意地丢在桌上，“是樱井翔。”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坐在床上，眼睛上缠着一圈圈的纱布。听见松本润的话并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朝着窗外的姿势。“催你快点抓到我？”这个人是相叶雅纪。

“不是。”樱井翔的确是来问找到相叶雅纪了没有，不过并没有催促。樱井翔对于自己的信任，松本润有绝对的把握。

“O酱怎么样了？”

“没有找到你，LEADER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刚才的电话里松本润并没有提到大野智。樱井翔并没有跟他过多的提起过大野智，如果冒然问起，反而会引起怀疑。

“嗯。”感觉松本润坐到了自己身边，微微的朝向他的方向，“松润，还有三天可以拆纱布了吧？”

“是。”

“你说，会成功吗？”

“放心，斗真很厉害的。”

“嗯。”将头再次朝向窗外，“很想快点看见啊。”

O酱，等我。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第十二章（上）


东京某知名唱片行

樱井翔站在现代爵士乐的柜台前埋头挑选。时不时地抽一张出来看看，喜欢的放在一边，不理想的再塞回去。挑到满意的时候会得意地挑一下眉，发现熟悉的还会轻声地哼两句。

大野智站在他身边，觉得头疼。早晨，樱井翔拖着他在餐厅吃完了早餐，盯着他喝完了牛奶，翻完了每天例行的三份报纸，伸个懒腰，“SATOSHI，我们出去逛逛吧。”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经被套上了外套，推上了车，之后就到了这里。

樱井翔拿着张唱片在大野智眼前晃晃，“SATOSHI，我记得你爱听爵士乐，这张你一定喜欢。”

大野智没有接过来，看了眼樱井翔手中的唱片。唱片套是暖洋洋的天蓝色打底，衬着许多形状不同的几何图案，各样的色彩，有些暗沉，却不会显得冰冷。

“是Jimmy Giuffre的噢。”看大野智没什么反应，樱井翔拿着唱片解释，“Jimmy Giuffre是很有名的作词作曲家，创作了很多知名的乐曲，这张是即兴创作集。”靠近一些，指着封面上的第一首，“这首I GOT THOSE BLUES我很喜欢，很轻快，听着就让人觉得平和安静。”

大野智只是静静地听，并不答话。樱井翔问他，“SATOSHI，你觉得怎么样？”大野智却想着为什么，为什么，然后吞回了肚里。这几天，他一直不断地问着他“为什么”，而面前这个人的答案，永远只是一个，“SATOSHI，我想看见你笑。”


从油菜花田回来的那个晚上，樱井翔在晚餐时间回到家，把他从房里拉到餐厅，按在餐桌前。看着他拿着筷子发愣，就把菜一样一样的拣到他碗里，“SATOSHI，今天的烤金枪鱼很好吃。”“SATOSHI，这道汤很不错噢。”“SATOSHI，你太瘦了，多吃点。”大野智觉得烦燥，这突然的关心到底是什么回事！扔了筷子想走人，却被一把拉住，回头怒视他，对上的却是一贯温柔的眼睛，“SATOSHI，陪陪我吧。”大野智站着不动，樱井翔也不愿意放手，僵持到最后，结果就是大野智默默地坐回了位置，拾起了筷子，捧着碗死命把饭扒进嘴里。边上的樱井翔咧着嘴，又控制着自己表现得不要过于得意，“SATOSHI，金枪鱼，你喜欢的。”

那天之后，樱井翔会三不五时的赶在晚餐时间回家，把他拖进餐厅，按在桌前跟他一起吃饭。不停地说着一天发生了什么事，遇上了什么人，不管自己有没有回答，是不是摆着一张脸，都跟开了的话匣子一样说个不停。

自己被允许随意地在房子里走动，可以去院子里晒太阳。甚至，只要有人陪着，就可以上街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樱井翔这段时间还有个嗜好，就是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回到家，然后逼着他换衣服，拖上车，“SATOSHI，我们出去逛逛。”到哪里不一定，或许会带他去买衣服，“SATOSHI，你T恤旧了，我知道有家很不错带你去试试。”或许只是带他出去喝个咖啡，“SATOSHI，你喜欢的草莓蛋糕。”或许只是随意地在街上走走，“SATSOHI，前面有家不错的茶具店，陪我去逛逛。”

大野智觉得烦，觉得气恼。气恼的不仅是樱井翔态度的突然转变，还有自己对于这个人的无能为力。每一次，他都想甩手说我不去，但是对上对方温柔的眼睛，甚至都觉得带着点乞求，他就先软化了。

樱井翔把衣服塞进他手里，“SATOSHI，去试试。”他就想把衣服丢回去。可是在对方温暖的手揽上自己肩的时候没了动作，顺着力道进了换衣间，然后在小小的隔间里一边换衣服一边唾弃自己。

樱井翔把草莓蛋糕推到他面前，“SATOSHI，这家的我试过，你一定喜欢”他就很想把蛋糕拍上他的脸。可是在对方举着勺子凑到自己嘴边，故意捏个娃娃音，“SATOSHI，啊~~”的时候，堵气地拿起自己的一口一口把蛋糕塞进嘴里。抬起头的时候，会看见坐在身边的那个人，嘴里含着勺子，托着腮膀子，眯着眼睛笑得一脸灿烂。大野智会懊恼地撇开头，在桌子下狠狠拍自己的手，谁让你刹车没拍他一脸奶油糊的！

樱井翔很喜欢带着他走在阳光下。或许是熙熙攘攘的大街，或许是狭窄的小巷。 “SATOSHI，过去这里的房子可矮了。”“SATOSHI，以前我都在那里补习。”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搭理，一个劲地说个不停。有时候大野智会受不了，在对方凑近的时候瞪着眼，带着怒气，“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时候，樱井翔就会收敛脸上放肆的笑意，勾着嘴角，温柔的目光，慢慢贴上来，就算大街上人来人往，就算路边小店的老板娘探头张望，毫不在乎地伸出手臂把他搂进怀里。不管他是不是僵硬着身体，不管他是不是生气地撇开头，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SATOSHI，我只是想看见你笑。”

大野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樱井翔的态度会有这样的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再凶狠，不再残酷，不再是带着残忍，掠夺的表情说，“SATOSHI，你是喜欢我的吧。”可是现在这样的温柔着实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大野智不想沉沦，不想因为樱井翔的温柔就辨不清方向。他一再地告诉自己，樱井翔是怎么样的利用他，怎么样伤害他，抓了相叶雅纪，还以此要挟他。可是，只要樱井翔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只要对方温暖的怀抱贴近他，只要对方温热的气息靠近他，他就会不由地将他与那个在油菜花田里，站在阳光下冲自己微笑的人重叠在一起，然后就没了力气。

大野智明白，樱井翔的温柔像是颗带着刺的种子。深埋进心里，倒刺勾着血肉，生了根，发了芽，就算剪掉了枝叶，只要稍加灌溉又会繁茂。真要彻底拨除，除非将心也一起舍弃掉。大野智对于这样的自己觉得气恼，却又无可奈何。能做的，也只是在樱井翔靠近的时候告诉自己，这个人要的是那个近在咫尺，却永远不可能触摸到的二宫和也。要的，只是那个在油菜花田边像个笨蛋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会对他笑，对他说“我喜欢你”的成濑领。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怀念，可以让他放在身边，高兴的时候摸摸，不高兴的时候踢到一边的名为大野智的装饰品。所有要的，都不是真实的自己。

当樱井翔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SATOSHI，我只是想看见你笑”的时候，大野智会抿着嘴唇别开头，手握成拳紧紧地贴着裤缝，好像这样就不会开口说“好”，好像这样就不会伸手想要拥抱，好像这样，才能维护仅有的骄傲。


樱井翔对于大野智的沉默不以为然。拉着发愣的大野智结了帐出了唱片行。身边人有些过长的黑色头发在阳光下闪耀，露在T恤外的颈子有着美好的线条，皮肤因为这段时间的外出有些小麦色，闪着健康的光泽。他的手被自己的紧握着，没有挣扎，没有抵抗。依旧不跟自己说话，依旧会在自己靠近的时候微微撇开头。不过如果现在问樱井翔对于什么是最有把握的。樱井翔会跟你说，是大野智对于自己的喜欢。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对自己微笑。会像那个时候在黄灿灿的油菜花田里一样，温暖的微笑。

那些人热切地讨论着当年的事。那批文物当年就价值不菲，过了这么久，更是不可估量。他们血红的眼睛，好像那些文物已经在他们面前，唾手可得。

“只有少爷一个人知道？那谁知道是真是假，要我们怎么相信。”冈田提出疑问。

相叶雅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挂件，是块玉。“这块玉就是那批文物里的一件。”他的眼睛一恢复之后，就让生田斗真带他去了藏匿文物的地方。他知道这些人会怀疑，带出一件，砸在他们面前，才能让他们相信。“你们可以不相信。我有这些东西，外面多的是人可以帮我。不过，因为你们是相叶家的人，因为我们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才找到你们，请你们帮忙。”

“少爷想要我们做什么？”那块玉在那些人之间来回传递，然后被冈田捏在手里。

“从樱井家直接把人救出来不太现实，我要你们绑架一个人，然后把大野先生换回来。”相叶雅纪与冈田对视，这个人从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了这些人的头领，搞定他，就能搞定其他人。“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们那些文物的地点，那些东西就是你们的了。我要的，只是大野先生。”指指被冈田捏在手里的那块玉，“这件，就当是头期款，你们可以去鉴定，看看值多少钱。”

那些人掇着脑袋，挤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然后一人拍着桌站起来，“少爷，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想怎么样尽管说，我们一定会把大野先生救出来的！”

相叶雅纪勾起笑容，“好，那真是要谢谢大家了啊。”


那些人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声讨，口口声声说着要为相叶家报仇。每个人都上来拍拍他的肩，真诚的语气，“少爷，你能回来真好。”每个人都好像是忠诚的卫士，“少爷，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为的，不过只是当初藏起来的那批文物。

如今，他需要这些人为他效力，打着报仇的旗号召集人手，用那批文物作为报酬。自己说着计划时候的残忍样子，抬出文物作为诱饵的贪婪神情，相叶雅纪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当年，父亲告诉他那些文物的下落，当时的相叶雅纪不明白，人杀了，为什么不把货处理掉，而是藏起来了。父亲跟他解释，当时文物被窃，白道，黑道很多人虎视眈眈，那时候出手实在太危险，所以就先藏着。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就会脱手。没过多久，相叶家就出了事，这批文物的下落也就成了一个谜。就算是逃亡的时候，相叶雅纪也没有想过要去动那些文物，他想，就这样一直封存着，或许更好。

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这条路，曾经是他想着办法逃避的。他跟父亲说，“老爸，我不要！”他跟大野智说，“O酱，我跟老爸说，把相叶家交给你好不好。”他是真的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日子，他是真的不喜欢双手沾满血腥的日子，他是真的不喜欢勾心斗角，尔谀我诈，谁都不能相信的日子。他想要的，不过只是平凡的，简单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为了这样的生活，他可以放下父母的，相叶家的血海深仇，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眼睛，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们！

抓了大野智，还用自己威胁他，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车窗玻璃上倒映着阴狠的眼神。

二宫和也，就从你开始。



樱井家 书房

来电铃声打断了埋头批阅文件的樱井翔，接起来，是二宫和也。“NINO”。

“翔，樱井介那边要行动了。”二宫和也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严肃。

“嗯，一切按计划行事吧。”


挂了电话，熄了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静静地坐了半晌。

起身，回房。

在黑暗中拥紧安睡在双人床上的柔软身体。怀里人被吵醒了，“唔……”

弯起嘴角，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亲吻他的脸颊，“SATOSHI，我们去渡假吧。”

第十四章


樱井翔靠在床头，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抚过身边人的脸颊。看着睡得正香的他被打扰了，微微蹙眉，抿了抿嘴唇，脑袋缩进了被子里，盖住了半张脸。身体缩啊缩的蜷成一团，往自己的方向更靠近了些。

樱井翔觉得有趣，对于没有防备的大野智下意识对他的亲近很是满意。微笑着俯下身，轻吻他露在被子外的发顶。拨开挂在额前的发丝，亲吻额头，眼角，鼻尖，停留在软软的脸颊，轻轻咬一咬。

“唔……”到底还是被吵醒了。发出软绵绵，粘乎乎的呜咽。樱井翔变本加厉地吻上他的唇，在怀里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交换津液，颉取气息。

大野智喘着气被樱井翔搂在怀里，迷蒙的眼，带着些懊恼的表情。“你干嘛。”

“SATOSHI，我们去度假啊。”樱井翔乐呵呵地开口，全然一付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嗯？”一周之前，也是在半梦半醒间，好像是有提过去度假的事，不过之后就再没提起。“现在？”看了眼边上的钟，凌晨三点。这时候出门度假？

“是啊。”松开抱在怀里的人，拉着手将他从被窝里拉起来，伸手解着他的睡衣扣。“快，快，SATOSHI，快。到车上再睡也可以。”

大野智这时候已经全醒了，伸手拍掉在自己胸口肆虐的手。“行，行，我自己来！”边脱，边皱眉瞄着边上一脸窍笑的人。凌晨三点这么亢奋，不会是在梦游吧？

两个人在拉拉扯扯中上了路。

大野智看着窗外，车窗露着一条缝，丝丝凉风渗透进来打在脸上。身上是出门的时候樱井翔硬披在他身上的外套。“SATOSHI，就算是夏天，早上还是有点凉，披上吧。”大野智将外套的一角抓在手里，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反正这段时间的樱井翔都不正常，到了就知道到底想做什么了。

樱井翔看看身边的人，完全醒了，不久前被吵醒时候的迷蒙样子已经不见了。突然就觉得有些遗憾。如果每一天睁开眼都能看见迷糊的表情，都能拥抱柔软的身体，那该有多好。想着，就伸手把人拽过来，在大野智惊讶地瞪大了眼的时候，把他的脑袋硬搁在自己腿上，披着的外套被脱下盖在他身上。低头亲吻微启的嘴唇，“SATOSHI，还有点时间，再睡会儿吧。”说完，手指抚上他的瞪得溜圆的眼睛，摭住。直到手心下长长地睫毛停止了扫动才拿开。怀里的人有规律的呼吸，鼻翼小小地扇动，胸膛轻微地起伏。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抚摸。能这样被依靠着，真好。

行进在空旷的海岸线上，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初升的太阳将天空的一角染成了桔色。带着暖意的微风透过车窗的细缝抚过脸颊，温暖而静谥。

樱井翔想，如果可以一直停留在这一刻，或许，也是种满足。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樱井翔掀开因为怕阳光打扰到大野智而盖在他脑袋上的外套，轻轻地拍拍他，“SATSOHI，到了。”

大野智晃晃脑袋，用力地眨眨眼。第一时刻看见的，就是上方放大的仓鼠脸（噗）。有一秒钟的呆愣，然后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对方的腿上立马直起身，脸颊泛上微红。这一路上睡睡醒醒，每次挣扎着要起来，都会被按住，对方厚实的手掌会盖上他的眼睛，直到他又睡着为止。温暖的手掌盖在眼睛上很舒服，很安心。每一次，他都会像受了诱惑一样的沉沉睡去。没想到，居然一睡，就睡到了目的地。大野智对于自己不由自主就会沉溺在樱井翔似有若无的温柔里，很是无可奈何。


这里，应该是东京郊区的某座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将夏日刺目的阳光摭弊，偶有些穿过繁茂的枝叶，星星点点的。因为这样，这里没有市区的燥热，反而有一阵清凉。

身处的地方，是一座山中的别墅。别墅不大，只是一幢两层小楼，靠山而建，墙面被漆成了米白色，并不显眼。小楼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有堵灰色的围墙，不锈钢的铁门将这里与外面隔绝。如果不是因为在屋里来回走动的樱井家的下属，不是因为抬头随处可见的摄像头和那些精密的保安设备，远远看过来，应该只会以为是普通人家在这里建的避暑小屋。

大野智随着樱井翔进屋。屋子装修的很简约，白色和蓝色交叉，清爽，干净。

卧室有个露台，摆着浴缸和几张躺椅。边上的小桌子上放着几瓶酒。这里视野很好，山中的风景一览无疑。樱井翔将他拉过去，靠在栏杆上，指着每一处风景跟他介绍，“那里有条铁锁桥，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山下的小河。很高噢，风一吹就晃个不停。”“看见那边高起的一块没有？那里有块石头，很像贱狗阿呜的头。天然的噢。”“那边银白色的一条是个小瀑布，下面有个水潭，这个时候下去泡泡最舒服了。明天带你去。”

大野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抬起头看看身边的人，对方脸上是恬静的表情。樱井翔似乎感觉到大野智在看他，转过头与他对视。温和的笑容，“SATOSHI，这座山是樱井家的。小时候，父亲带我和母亲来过一次。那时候我五岁，已经很喜欢这里了。那一次，我们跟父亲在这里玩了三天，大家都很高兴。”樱井翔转过头，眼神盯着远方的某一处，“不过，也只有那一次。那次回去之后，樱井夫人。就是我大妈。她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从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来过这里。”樱井翔好像陷入了回忆，“重新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回到这里。那时候，这里已经被荒废了很久。我找人重新装潢，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来这里。只要回到这里，就好像跟外面隔绝了一样，就能让我平静。”

大野智依旧静静地听，这是樱井翔第一次跟他说自己的事情。大野智明白樱井翔之前过得一定不容易，身处在这样的家庭，全力以赴不过只是为了活下去。突然有些心疼，面前的人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名为悲伤的外衣，很想替他抚去。

樱井翔回头的时候，看见了眼眶有些泛红，皱着眉一脸哀伤的大野智。那个人正犹豫着将手伸出来一点，看他回头，又连忙收了回去。突然，心底的一角就无比的柔软起来。拉过他收回去的手，把人圈进怀里。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鼻子里都是这个人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SATSOHI，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怀里的人有一瞬间僵硬了身体，“在这里，就只在这里，我们能不能先忘记。”

樱井翔静静地等，没有再说话，没有放松怀抱。对方的气息打在他的颈间，潮湿而温热。或许只是几秒钟，或许是经过了一个世纪。他感觉到对方修长的，骨节明显的手指慢慢地攀上他的腰侧，慢慢环住了他的身体。没用多少力，只是轻轻地贴附，却突然就让他感动的想哭。

“SATOSHI，谢谢。”

第十五章


两个人走在山间寂静的小路上。

清晨的阳光带着薄薄的温度穿透枝叶，零星地打在身上。

大野智走在前面，偶有风吹过，带起他过长的发丝。或许因为身处大自然，或许是因为昨天那个拥抱，今天的大野智明显放松了不少。

樱井翔跟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以前，他们经常围着油菜花田慢慢地走。他喜欢跟在他身后，观察那与二宫和也相似的背影，然后陷进回忆里。现在也喜欢，不过心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喜欢他削瘦的身体被罩在宽大的T恤里，喜欢他黑亮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喜欢他偶尔听见清脆的鸟叫就会下意识的回头寻找。这一切的喜欢，跟二宫和也无关，只跟大野智有关。

快步上前，跟他并排走在一起。大野智的手臂垂在身侧，跟随着走动的频率晃啊晃的。樱井翔很想伸手握住，却将手放进了口袋里。

这一刻，他竟然想给这个人自由。

两个人晃晃悠悠的往前走，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聊的都是一些闲话，比如樱井翔会说，“SATOSHI，翻过这座山有座庙，听说很灵，有时间我们去拜拜。”“SATOSHI，昨天管家说山上的狐狸生了小崽，说不定我们可以碰上。”“SATOSHI，你听这个鸟叫，这种鸟叫回声鸟。你发什么声音，它都会跟着学。”

大野智走在一侧，默默地点头，时不时地回“嗯。”饶有兴趣地抬头试着发出声音，仰着脑袋等待那名叫回声鸟的物种学习。等了半天，等到的是没有变化的鸟叫声，还有在一边笑弯了腰的樱井翔。知道被耍了，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快步往前走。身后是带着满满笑意的声音，“SA……SATOSHI，等我啦。”

走着走着，就看见了前一天在卧室的露台上，樱井翔跟他说起过的铁锁桥。昨天因为隔得远，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见到了，才发现原来是真的很高。

连接着两座山峰的桥，百来米的距离，只被几根铁链连接，中间铺着木板，木板与木板之间有着或大或小的间隙，往下看，是山脚下湍急的河流。虽然从上面看下去觉得细得像条小溪，不过在安静的山里，流水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大野智扶着铁链慢慢走上去，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空旷的桥上，没有了树木的摭蔽，风由其大，吹得整座桥来回摇晃。大野智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有着不一样的兴奋和刺激。三步两步走到桥中间，发现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回头，就看见在十米开外，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猛烈摇晃的桥吓到的樱井翔，连着退后了几步，弯着膝盖，紧紧地闭着眼，死命地抓着铁链，一脸惊恐的表情。大野智觉得有趣，这样狼狈的樱井翔可从来没有见过，“扑哧”笑出了声。

樱井翔铁青着脸，本来，他就不太擅长高处。看到铁锁桥他原来是不想走的，谁知道大野智自说自话地上了桥，还一脸的兴奋。难得大野智喜欢，他也不好意思泼冷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不要往下看。没想到突来的大风吹得整座桥晃得快断了似的，让他丢脸的只能抓着铁链，身体像被水泥灌住了一样不能动弹。

听见“扑哧”的笑声，樱井翔有些恼火地抬起头。想要骂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到这个鬼地方！抬起头的一刻，他觉得见到了这个世间最美丽的风景。大野智站在不远处，黑色的发丝折射着阳光随风飞舞，宽大的T恤被吹得鼓起。脸上是比太阳更炽热的笑容，眯起的眼睛里流转着金色的光芒。映衬着背后的连绵绿色，动人的可以。樱井翔突然就觉得那些恐惧的，羞耻的，恼怒的都被面前的笑容带走。留下的，只是被这个笑容占得满满的，温暖而平静的胸膛。

大野智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马上敛去了笑意，撇开了头。

“SATOSHI。”樱井翔在不远处叫他。看过去，那个人正靠着铁链，眼睛里带着笑意，懒洋洋地向他伸出手，“SATOSHI。”

大野智觉得丢人，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是被看见了。瞪一眼，大力地转身，然后听见了身后的一声惊呼。立马转回去，樱井翔正抱着铁链一脸害怕的样子，只是那只向他伸出来的手依旧固执地留在半空。在心里咒骂自己一百遍，还是走过去不甘不愿地牵起他的手，不想去看后面的人是不是一脸的得意，不想去听耳边若有似无的窍笑，想要快点离开，却因为身后的阻力只能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带人下了桥。

一下桥，大野智第一时间就想松开被紧握着的手，然后被拉住。樱井翔扣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刻意压低的声音，“SATOSHI，谢谢。”

大野智红着脸，甩开他的手，羞恼地往前走。

樱井翔跟在他身后，笑得像偷腥的狐狸，爽朗的笑声合着风声，鸟叫声，在茂密的树林间回荡。


中午，两个人在山中搭建的小屋休息，吃了顿丰盛的野味之后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就听见隆隆的水声。樱井翔拉过大野智快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说，“SATOSHI，我说的那个水潭就在前面了。”

沿着弯曲的山路，远远就能看见一条银线从山壁上端垂直下来。走到跟前，银线原来是条瀑布，沿着山壁飞泻，瀑布下是个水潭，不大却有些深。溪水清澈见底，甚至可以看见有小鱼穿棱在水底的石缝间。或许是前不久下过雨的关系，水很大，水流很急，砸在水面上带起片片的水雾。

樱井翔推推边上眼睛都闪着光的大野智，“SATOSHI，下去试试，很舒服的。”自己率先脱起了衣服，纵身跳进了清澈的溪水。

大野智犹豫了一下，终是受不了诱惑，跟着下了水。水很清凉，炎热的夏日能泡在这样的溪水里，说不上来的享受。

大野智在溪水里畅快的游泳，樱井翔开始陪着他，之后就惬意地靠在石边看着在水里自由扑腾的人。水面波光粼粼，清澈的溪水可以清楚的看见潜在下面的瘦削身体。有时候展开手臂，有时候不停地拍击水面，溅起无数水花，有时候将自己整个的圈起来，闭着眼，安静地坐在水底。弊的实在透不过气了才浮上来，大口喘气。阳光下，大野智整个人都闪着光。水珠随着晃动的脑袋飞溅，沿着脸部的线条滑过胸膛，与溪水融为一体。

樱井翔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去打扰，最多只在大野智玩疯了，想钻进瀑布下面的时候把他拉回来，水流太急，那边的水位太深，太危险了。

樱井翔明白，逃亡的七年，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就算是在那片油菜花田里，也可以感觉到大野智淡淡的忧伤。之后，被自己带回了樱井家，就算最初有好好地安排他的生活，不过也只能在那个大宅走动，到哪里都会有人监视。更别说后来被自己囚禁在那个房间里，连窗子都安上了铁栏杆的生活。像现在这样的自由，应该是这个人最向往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野智终于觉得累了，舒展四肢漂浮在水面上。樱井翔游过去，将人从水里捞起来带到水潭边，搂在怀里，亲亲他挂着水珠的脸颊，“SATOSHI，累了吧。”

玩够了冷静下来的大野智，对着樱井翔一脸的纵容红了脸。自己刚刚肆无忌惮的样子，这个人就在一边全看在了眼里。

樱井翔搂着昏睡着的大野智泡在露台的浴缸里看着远处发呆。直到回来之前，他都觉得这一天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他终于看见大野智对他笑了，那个他记忆中夹带着温暖的甜蜜笑容。大野智在清凉的溪水里拥抱他，亲吻他，不再强求，而是心甘情愿地回应着他的热情。这一切，都是樱井翔梦寐以求的。他做了这么久的努力，为的就是想再看见大野智的笑，再让大野智将所有的感情都交付于自己。终于成功了，欣喜和满足盈满了他的心。

以至于这样的快乐都使他忘记了带大野智来这里渡假的目的。

大野智一路上都睡在他怀里。回到小木屋，让手下载着他们回到别墅。进门，管家就上来跟他报告，“人员已经布属好了，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

樱井翔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容，僵着的脸虽然看不见，不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将人抱回卧室，替他脱了衣服搂着他泡进浴缸里。温热的水将他们包裹，柔软的身体就依靠着自己。让这个人对自己付出所有的感情，为的不过就是两天后的一刻，这一点樱井翔很清楚。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原本，他是想着让大野智彻底地爱上自己，再也离不开。他有把握，就算大野智知道被利用，被背叛，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这个人，还是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现在，他却没有当初的自信。只要想到大野智知道了真相之后的痛苦表情，心就像沉进了无底的深渊，窒息的可以。


大野智只觉得自己被个温暖的怀抱拥紧，摇摇晃晃地，安心而舒适。睁开酸涩的眼睛，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别墅，被樱井翔搂在怀里，躺在露台的那个浴缸里。迷糊着想坐起身，却被先一步地吻住。很久，才放开他。任他气喘吁吁地靠着，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什么时候回来的？”反正也坐不起来，索性就赖在他怀里。

“半个小时前吧。”落在他发顶的吻很温柔。

“怎么回来的？”搂着他的手臂上有些细小的刮痕，应该是刚才在水潭边护着自己留下的。细细地抚摸，有些心疼。

“抱你回来的。”坏笑出声，咬着他小巧的耳垂。“放心，我抱你回小木屋的时候你穿着衣服，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大野智有些懊恼，有些羞耻，狠狠地拧了樱井翔的大腿一把，“混蛋。”

樱井翔并不恼，低下头亲亲他的嘴角，像是种安抚。温柔的声音，“SATOSHI，你还没叫过我的名字呢。”

大野智红着脸扭过脑袋，刚才在水潭里的样子已经够丢人了，还要叫他的名字，怎么可以！

“SATOSHI，叫我的名字吧。”突然很想听他粘乎乎的叫自己的名字。不是“悟”，而是那个他从没叫过的，只属于自己的名字，“SATOSHI，求你。”

大野智有一刹那的震惊。樱井翔居然求他，求的不过只是叫他的名字。眼眶慢慢地湿润，心底跟着软柔成一片。颤抖着嘴唇，开了又合。

樱井翔不再说话，只是搂着他，吻着他的发心静静地等待。他明白大野智的挣扎，他愿意给出时间等待，因为他知道结果是如此的值得。良久，才听见怀里的人软糯糯，粘乎乎，颤抖地，细微地，带着哭腔的，“翔。”

胸口被感动挤满，吻上去，沾上了咸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将他扳过来面对面，坐在自己的腿上。大野智主动地伸出小舌与他纠缠在一起，甜蜜的气息交织，谁都不愿意放开彼此。将自己埋进他的身体，两个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SATOSHI，继续，继续叫我的名字。”身体在律动，一切都停不下来。脑子里只是想把这个人独占，想听他唤着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翔……翔……翔……”怀里的人发出甜腻的喘息，未曾间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SATOSHI，SATOSHI，SATOSHI……”樱井翔突然不敢问那个曾经不断开口问的问题。不敢问他‘你是喜欢我的吧。’他知道这个时候问，多半怀里的人会给出一个令自己极度满意的答案。可是他居然怕了，就算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还是怕了。如果是否定的，那该怎么办。如果是肯定的，那又该怎么办。

大野智身体内部火热的可以，牢牢地将他吸附住。整个人无力地挂在他身上，小小声地喘息，随着他身体的挺动一上一下。头毛扫过他的脸颊，就像前一天凌晨的微风，温暖而静谥。

大野智靠在他耳边，湿热的，粘腻的，细微的就像是叹息，“翔，翔，翔……”

樱井翔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控制不住，终于听到了这个人叫自己的名字。胸口被莫名的情绪塞满，欣喜的，焦虑的，感动的，恐惧的。能回应的，只是紧紧地抱住身上的人，更用力地动作，更快速地进出。与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想将他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

同时到达高潮，将彼此的呻吟吞没。大野智绷紧的身体渐渐软在他怀里，带着微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樱井翔将他紧紧拥住，亲吻，“对不起，SATOSHI。”


替睡着了的大野智清理干净，套上睡衣，抱上床。用柔软的棉被将他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圆脸，黑色的头发在白色的枕头上散开。大野智睡得很熟，发出细小的呼吸声。

樱井翔靠在床头，撑着脑袋，指尖描绘着身边人的轮廓。刚才汹涌的情绪已经平复，唯独环绕在心口上的暖意久久不曾散去。他知道大野智喜欢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爱。他也知道自己对大野智有感情，想要亲吻，想要拥抱，想要独占的感情。他知道自己贪婪于大野智对于的他关心，给予他的温暖。他想让大野智叫他的名字，想让大野智对他笑，想让他把所有的感情都交付于自己。他知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他像二宫和也，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在油菜花田里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的成濑领，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就算再冰冷，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沉溺于自己，全心付出，在阳光下对自己微笑的大野智。

俯下身，亲吻他红肿的嘴唇。那么，这种感情，又叫做什么？


手机的震动将樱井翔从沉迷中拉了回来。抓起来看一下，是二宫和也。

下了床，走到露台，关上玻璃移门，远处是黑漆漆的一片，“NINO。”

“翔，樱井介那边已经出发了，两天后会有动作。”

“好，我知道了。一切按计划吧。”

“翔……”二宫和也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些迟疑，“你确定要这么做？”

樱井翔没有回答。回过身，隔着玻璃看着卧室里被纯白的棉被包裹着的大野智，安静而美好。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在胸中翻腾。想要闭眼，眼睛却好像有着自己的意志，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良久，樱井翔才慢慢地开口，“NINO，如果这一次放弃了，我们还要等多久？”

“很久。”二宫和也在电话那头闭上了眼，“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嗯”，被包裹住的人翻了个身，将脑袋缩进了被窝里，只留下黑色的发丝露在被子外面，毛绒绒的。“NINO，我忘不掉啊。”随即挂上了电话。隔着玻璃门静静地看着屋内。夜晚的山上很凉，突然刮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樱井翔忘不掉母亲沾着血的脸，忘不掉在母亲的下葬日樱井夫人那身鲜红的衣装，忘不掉自己许下的誓言，他要将属于自己的牢牢抓在手里，将那对母子作为祭品送给母亲。


推开移门走进屋里。钻进被窝，睡熟的人自觉的靠进他怀里。将大野智搂的很紧，亲吻他的发心，心中涌起的悲伤将他拉扯。

SATOSHI，我可不可以赌一赌。

赌你对我的爱情。

第十六章


大野智扶着腰迷迷糊糊地下了楼，坐在餐桌前发呆。自从那天从水潭边回来之后，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就几乎没出过门，都混在了卧室的那张床上。

想着想着，就红了脸。这几天的樱井翔也不知道怎么了，除了没节制的拉着他做运动之外，还极尽温柔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早晨会在亲吻中醒来。累得不想下床，会有厚实的手掌贴上来替他按摩，顺道还捎上杯放了蜂蜜的牛奶。夜晚的山风有些凉，吹上身体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抖一抖，马上就会被搂进怀里，裹上软软的毯子。他没有办法再对樱井翔摆着脸，没有办法抗拒樱井翔的亲吻，没有办法再对自己说，“我喜欢的是悟君。”大野智渐渐分不清那个在油菜花田边对自己微笑的神山悟，还有那个在铁锁桥上向他伸出手，在水潭边把他抱在怀里，在露台的浴缸里说“SATOSHI，求你”的樱井翔。每一个，都盈满了他的心。

“唔……”将额头抵着餐桌边，脸埋进手掌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美好，却又那么的不真实。大野智承认自己的快乐，又觉得愧对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相叶雅纪。虽然樱井翔承诺过不会为难相叶雅纪，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不见，自己又不在他身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受人欺负，会不会被好好照顾。

“雅纪……”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对不起，只是在这里，只有这一次。请让我自私这一次。

“大野先生。”管家的声音吓了大野智一跳，红着脸抬起头。

“大野先生。”管家将午餐端上餐桌，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严肃的脸。

“嗯。”坐直身体，迟疑地点点头。到了这里之后，一直跟樱井翔在一起，虽然别墅里的人天天见到，不过真正的交谈好像还从来没有过。

“少爷让我告诉您，今天晚上他有在山下酒店订了位置，请您务必出席。”

“噢。”环顾四周。刚才迷迷糊糊地下楼还没注意，樱井翔好像出去了，别墅的人也少了很多。“翔……樱井先生人呢？”

“公司有些事，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少爷说，晚上他会直接到酒店等您，到时候司机会送您下山。”

“好。”原来是出去办事了。

“晚上要穿的西服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放在房间里。”停顿一下，“是少爷特别命人为您准备的。”

“好。到时候我会穿去的。”礼貌地向管家点头。管家微微地鞠躬就退下了。


用了午餐，还是觉得有些累。这些天的放纵，着实有些吃不消。回到房间，看见了挂在柜子上的西服。用材很考究，一看就是出自名家，看来是费了番心思。

勾着嘴角将自己扔上床，嘛，今天晚上就穿这一身去吃饭吧。


傍晚，大野智梳洗完毕，套上了替他准备好的西服。利落的剪裁，没有多余的点缀，紧身式的设计让他整个人显得挺拔而极具气场。大野智对着镜子愣了半天，自嘲地笑笑，他竟然有了曾经的大野智又回来了的错觉。

管家领着他上了车。司机是一个陌生脸孔。

“少爷的司机跟着少爷还没有回来，这位是村上，今天就由他送大野先生下山。”管家看出大野智的疑问，跟他解释。

那个叫村上的一脸憨厚的样子，向他恭敬地鞠躬，“大野先生。”

“麻烦你了。”也是，之前都跟樱井翔在一起，司机也是他的。樱井翔出门，司机自然是随着他了。不疑有他的上了车，管家替他关上了车门。


山中的夜晚来得比城市要快一些。七点刚过，天已经全黑了。载着大野智的轿车行进在漆黑的山路上。

四周静悄悄地，大野智安静地坐在后座，倚着窗发呆。

一个急刹，惯性让他狠狠往前，脑袋砸在了前座靠背上。疼地咧嘴，抬头正想问怎么回事，见着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个憨厚的村上，现在正一脸狰狞地举着枪对着他。

大野智有些反应不过来。四周突然亮起了不少车灯，包围了他们。有人走上前，打开车门，恶狠狠地样子，“大野先生，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随后，有着浓烈的刺激性味道的手帕捂住了大野智的口鼻。大野智死命地挣扎，最终陷入了黑暗里。


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简陋的天花板，还有挂在天花板上的刺眼灯光。药力的关系，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想坐起来，才发现手被反绑在身后，腿也被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胶带。

费力地坐起，靠在墙上。药力慢慢消退，脑子已经恢复了清醒。这里应该是个废弃的仓库，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按现在的情况看，自己是被绑架了。那又是谁绑架了他呢？

被关了三天。仓库是封闭的，只有一扇气窗。每天村上会进来送一次饭，不管问什么都不会回答。或许是觉得他反正跑不了，或许是觉得喂他吃饭很麻烦，村上将他反绑在身后的手绑在了身前，并且解开了他腿上的束缚。



三天之后。

门被推开，进来一些人，带头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身后跟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西装，跟樱井翔长得有些相像。是樱井夫人跟樱井介。在这些人的最后，是村上。

大野智靠着墙，并没有说话，戒备的看着他们。把自己绑来到底要做什么？当初这两个人因为自己的原因没了位置，被赶出了樱井家。难道是为了报仇？

樱井夫人靠近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几天过去，大野智领口的扣子早已散开，肩颈上未退的痕迹让女人满意的眯起了眼。“看来樱井翔真的很喜欢你嘛。”

“妈。”樱井介靠上来，“这段时间我们都在监视他们，樱井翔很宠他。”

“不宠他也不会愿意交换了。”

交换？是要交换什么？绑了自己是为了针对樱井翔？

“就因为这个男人我们才会被赶出樱井家。”樱井介想起当时的情形有些咬牙切齿，狠狠地踹他一脚，轻蔑地打量，“当初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一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不肯杀了，连着相叶雅纪也放过了。”

“之前他们就认识嘛。以为樱井翔会有多狠，利用他抓了相叶雅纪，回来邀功抢了你的位置。”拍拍樱井介的肩膀，“结果还不是落在我们的手里。相叶雅纪还在的时候，还可以找理由勉强让那些长老相信他。现在相叶雅纪跑了，那些长老的怨言都快翻了天了。这次我们抓了大野智要胁他，就算到时候失手杀了他，那些长老也不会有太多的抱怨。最后，位置还是你的。”

雅纪跑了？！大野智被震惊。什么时候跑的？怎么跑的？樱井翔从来没有说起过！用自己换樱井翔的位置？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把他抓来，本来就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樱井翔居然真愿意拿他的位置交换，还答应的那么痛快。”樱井介低头看着大野智一脸惊讶的表情，得意地走上来拍拍他的脸， “没想到吧。我们也没想到，不过是真的噢。樱井翔愿意用他的位置来换你的命噢。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慌的跟什么一样。一直求我不要伤害你，一直说只要把你给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哈哈”

樱井夫人拉开自己的儿子，虽然被绑住，虽然右手被废，不过就是这个人带着相叶雅纪杀出重围，逃亡了七年，谁也找不到。这样的人，还是小心为妙。“介，离他远一点。”瞄一眼大野智，“大野智，你就在这里多呆两天吧，别妄想逃走。过不了多久就能跟你的樱井翔碰面了。”转身走了出去。

樱井介俯下身，趾高气扬的样子，“放心，到时候会让你们双宿双飞，永不分离的。”随后叮嘱那些人要看好大野智。“真想快点看看樱井翔像个丧家狗的样子啊。”得意地囔囔着，跟着樱井夫人出了屋。

来人都离开了，大野智还停留在惊讶中。得到的信息太多，一时让他难以消化。雅纪跑了？樱井翔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他？樱井翔要用他的位置来换自己的命？怎么会？樱井翔难道真这么重视他？重视到愿意用他拼命抢回来的东西来换他的命？还有，这根本是一个局。樱井翔就算来了，樱井介俩母子也不可能放过他！大野智用力解着绑在手上的麻绳，无比痛恨自己没力的右手，这时候一点用场也派不上！他要出去，他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要阻止樱井翔到这里来！来了，他会死的！

突然，他的西服传来细微的声音。“SATOSHI。”声音很小，不过很清晰，“你还好吗？”

“翔？”大野智停止了动作，自己的身上有通讯器？

“SATOSHI，你仔细听我说。”樱井翔透过通讯器的声音很熟悉，却让大野智觉得冰冷，“晚上我们会攻进来，到时候你就跟着村上跑。村上是自己人。”

樱井翔不停地说着计划，具细靡遗，深怕落了一点的样子。大野智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喃喃地打断，“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有通讯器，就表示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樱井翔都知道。村上是他的人，却将自己绑来这里？

“SATOSHI……”

“又利用我一次？”利用自己作为诱饵，让樱井介母子掉进他设好的陷阱里。

“SATOSHI！你先别生气，回来我跟你解释！”

“……”大野智没有回答，通讯器里只有他浓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SATOSHI……”大野智的无声让樱井翔心慌，“SATOSHI，你先回来，回来我跟你解释。”通讯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樱井翔开始紧张，“SATOSHI，别任性！你听我解释！”

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一句，“我是傻了，竟然会相信你……”

第十八章（上）


樱井翔面无表情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术进行中的灯依旧亮着。门被推开，又被关上。护士捧着血袋跑进跑出。纯白的护士服上沾上了点点的血迹。那些，都是大野智的。

樱井翔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从大野智被送进去之后就这样一直坐着，眼睛盯着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灯，一动不动。黑色的外套被随意地丢在一边，手上，身上，都有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有些发黑。

收到消息赶来的二宫和也跟松本润靠着墙站在不远处。走廊的尽头是樱井翔的那些手下。

谁都不敢靠近他。初时，有手下走上来把管家送来的衣服递过去，想让他换上。身上挂着这么大片的血迹，着实有些渗人。

樱井翔只是维持着盯着那盏灯的样子摆摆手。在手下又一次递上来的时候，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来，狠狠地砸在地上。通红的眼睛死命地盯着那个人，凶狠得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二宫和也走上来，把吓得愣住了的手下拉到一边，让他们都退到走廊的尽头。拍拍樱井翔的肩，那个人就像瞬间被吸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软软地倒在长椅上。手交叉着挂在腿上，弯着背靠在椅背上，眼睛是血红的，愣愣地恢复到看着那盏灯的样子。明明没有表情的脸，却透着浓重的哀伤。

二宫和也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很久，才听见坐着的人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恍惚而破碎的声音，“NINO，他是恨透我了吧。”


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灯灭了。二宫和也跟松本润迅速围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拿下口罩，尽量平静地回答，“手术很成功。不过病人伤得很重，失血也有些多，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不过看着被送进来时的阵仗，他就明白这些人是他怎么也得罪不起的。伤者被送进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几乎休克了。进手术室之前，抱着伤者进来的那个人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凶狠的样子让他觉得似乎已经看见了明天自己满身是血，倒在某条小巷里的情景。抹把头上的冷汗，幸好手术成功了，如果没有成功，他不敢想自己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二宫和也松了口气，勾起点嘴角拍拍主刀医生的肩，“辛苦你了。”

门再次被打开，护士推着还昏迷着的大野智走了出来。

“病人会送去加护病房。你们办了手续之后可以去看他。”

二宫和也点点头。想转身跟樱井翔说些什么，长椅上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加护病房。

樱井翔站在病床的尾端。床上睡着的是刚做完手术的大野智。

氧气罩摭住了他大半张脸。脸色比盖在他身上的棉被更苍白。病床边放了很多的仪器，上头不断变动的数字昭示着他还存活的信息。一滴一滴的药剂顺着点滴管流进他的身体，跟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真好。能活着真好。

樱井翔觉得脸上有些东西在泛滥，抓着病床栏杆的手指狠狠地掐进了肉里。

他忘不掉。忘不掉冲进仓库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樱井介开枪打飞的瘦弱身体。忘不掉他在自己怀里不停地抽搐，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忘不掉他最后冲自己微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忘不掉大野智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我是傻了，竟然会相信你。”

疼。撕心裂肺的疼。

强烈的后悔狠狠抓紧了他的心。

其实在管家跟他报告人已经上路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可是报仇的执念让他强压让村上撤回来的念头，还是将他送了出去。

樱井翔有自信。计划的那么周全，让村上守着他，凭大野智的身手到时候完好无损的回到自己身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躺着的人胸膛没有一点起伏，如果不是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他都觉得已经失去了这个人。将他送来医院的路上，在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地就这么躺着，越来越冷的身体，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回应。

恐惧将他吞噬。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盖过了仇恨，重要到盖过了拼命抢回来的位置，重要到如果有人跟他说，拿你的命来换他的吧。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好！”

可是没有办法。他只能按着他的伤口，不断亲吻他柔软而冰冷的嘴唇，任由他温热的血液沾满自己全身。“SATOSHI，求你，求你。”


或许上天还是眷顾着他的，没有将这个人完全的夺去。

大野智最后的微笑像是种告别，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庆幸于永远不用再相见。

抱着他急匆匆离开仓库的时候，身后传来樱井介尖利的笑声。并不想理会，却被樱井介之后的话语钉在了原地。

樱井介说，“樱井翔，他恨透你了。”

机械地转身，对上樱井介嘲讽的脸。“明明赢了，你为什么要哭？”“只不过是输了颗棋子，你为什么要难过？”

樱井翔想反驳，他想吼回去，大野智不是棋子！他不是！话语却被堵在了喉咙口。

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人离开。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伴着樱井介歇斯底里地吼叫然后悄声无息。


松开抓着栏杆的手，慢慢地走到沉睡着的人身边。隔着被子握住他的。纤细而修长。

眼睛不断地描绘着大野智苍白而安稳的面容，慢慢地拽紧握着的手。

SATOSHI，对不起。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

对不起。让你恨我。

对不起。直到现在才明白，我喜欢你。


松本润站在病房门口。里面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理会他。

看了很久，毫不犹豫地回头。一步一步走出医院，消失在黑暗里。

LEADER，对不起。

你好好休息，我会尽快接你回去。


相叶雅纪握着手机慢慢蹲倒在厨房的一角。将脑袋埋进手臂间，高瘦的身体缩在角落里不住的颤抖。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模糊而破碎的唔咽。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O酱，你是不是在惩罚我的不用心？是不是在责怪我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把你带回家？

“斗真。”没有抬头，浓重的鼻音，沙哑的声线，冷冽的话语，“帮我通知他们吧，要他们尽快动手。”

生田斗真倚在门框上看着蹲在厨房一角缩成一团的人。飘散在空气中浓厚的悲伤气氛让他迈不开步走进去安慰。

沉默了很久。轻轻回一声“嗯”，然后转身离开。他明白，狭窄而寂寞的空间有时候会让人窒息，有时候也能让人释放，同时获得坚定的力量。

房间恢复了安静。留下的，只有相叶雅纪埋在手臂间掩藏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

第十八章（下）


二宫和也拿着诸多单子急走在医院迂回的走廓里。

帮大野智办理各种手续这种事，其实是可以让手下去做的。不过他不想假手于人。

这次的计划是他提议的。在得知樱井介两母子有意对樱井翔下杀手的时候，他就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让大野智作为诱饵，勾着那两母子掉入陷阱，连着那些身在樱井家，却站在樱井介那一边的乌合之众一起清理掉。这样一来，樱井翔的位置就能更加稳固。

提出的时候樱井翔有过犹豫。不过他对樱井翔说，“翔，你要想清楚，这样的机会错过就很难再有了。”

那时候，樱井翔闭着眼，靠在沙发椅的椅背上，身体紧绷，睫毛不停地颤动。

二宫和也明白樱井翔的挣扎，只是静静地在一边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樱井翔突然睁开眼，挺直了背，清澈的大眼里闪着誓在必得的光芒。“NINO。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绝对不可以失败。”

那时候的二宫和也听到了答案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虽然等待让他有些心焦，不过听到了之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面前的樱井翔是他认识的那个樱井翔。为了目的不折手段，这样的樱井翔才是跟他二宫和也一样的樱井翔。


二宫和也承认，提议把大野智推出去是带着私心的。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樱井翔对于大野智的感情。

最初抓回来的时候，就算违背众议也执意要将人留下。大野智逃跑，再次抓回来之后就算用上铁链也要把人锁在身边。扇了大野智一巴掌，虽然并没有责怪自己，却将他房间里的栏杆拆走了。说着留着大野智是为了牵制住相叶雅纪，却去找了对他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油菜花田。不再关着他，不再恶语相向。一起在咖啡厅聊天的时候会说，“这蛋糕不错，SATOSHI应该会喜欢。”打电话询问要不要一起晚饭的时候，会听到他说，“啊，要回家啊。”

所有的一切，樱井翔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感情，他二宫和也却看得清楚。那种感情，叫作喜欢。

二宫和也不想承认自己嫉妒，却又明确的知道这就叫作嫉妒。他嫉妒樱井翔说到大野智时候的微笑，嫉妒大野智就算昏迷也喃喃着“悟君，我喜欢你”。他嫉妒樱井翔仅有的温柔给了另一个人，也嫉妒就算伤害的再厉害，大野智还是会安静地任由那个人将他搂在怀里。

二宫和也明白自己嫉妒的是樱井翔，是大野智，而更多的是那种他们都沉浸于中，自己却从未碰触过的感情。那种名为喜欢的感情。

活了这么多年，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对他说喜欢，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父亲对他说喜欢，因为他是他所有的儿子中最可以帮他出谋划策的。母亲对他说喜欢，是因为有了他就能稳固她的位置。那些所谓朋友对他说喜欢，是因为有他，他们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那些床上的另一半对他说喜欢，是因为想让他送他们昂贵的礼物。

二宫和也不怪那些人，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

就像当年的他跟樱井翔。接近只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他清楚樱井翔的抱负，清楚跟樱井介继位相比，把樱井翔供上位，对于他这个未来的二宫家的当家会有更多的利处。他也清楚樱井翔需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关心，是温暖。那么，他就给。

于是，就那么成功了。樱井翔对于他的信任超过了预期，他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樱井翔对他的温柔。

不过没想到，樱井翔到最后还是输了。被赶出了樱井家，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二宫和也有过犹豫，犹豫是不是要再帮他一把。可是再帮的话，有可能连自己也会深陷其中，难以抽身。于是，他放了手。

那个雨夜，在那棵樱花树下，樱井翔微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走。其实答案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可是他还是笑着回答说，“翔，我要留在这里。”樱井翔并没有怪他，依旧只是微笑。当天晚上，就离开了东京。

二宫和也并不后悔那时候的选择。就算放在今天，他还是会这样做。在樱井翔离开之后，他会时常想起对方微笑的眼睛，温暖的手掌，想起那个只有他一个人会唤的称呼，“NI”。不过，也仅止而已。

樱井翔离开一年之后，家里几个兄弟联合起来对付他，使他连着搞砸了几笔生意。父亲和家族里的长老对都他颇有微词。自己的境况又让他想到了樱井翔。他知道樱井翔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派人出去调查得到的反馈，也证明了樱井翔在樱井家内部的确还留着些人手，以备将来反扑。

于是，他派人找上了樱井翔。说了自己的计划。让樱井翔帮着他解决自己的几个兄弟，他也可以帮樱井翔拉拢樱井家的那些长老，让他可以早日抢回位置。

他们合作的很愉快。不过总有些改变让二宫和也觉得有些犯烦。樱井翔一样的对他笑，不过笑容带着保留。一样会鼓励一样的拍拍他的肩，却不曾再牵过他的手。他们还是跟原来一样的聊天，说话，谈着计划，他却不再叫他“NI”，他叫他“NINO”。

二宫和也虽然觉得烦闷，不过并没放在心上。他很清楚，被自己背叛了一次，要樱井翔像过去一样完全的信任他，是不可能的了。

直到大野智的出现。


一开始，他只是知道樱井翔在那个小镇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不过并没在意。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樱井翔放逐之旅中的一个游戏。樱井翔兴奋地跟他说，没想到那个人原来是大野智的时候，他还欣喜地跟着一起讨论要怎么样抓住这两人，然后明正言顺地让樱井翔坐上樱井家当家的位置。

直到把大野智带了回去之后，他才明白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樱井翔不愿意杀了大野智，连带着也不愿意杀了相叶雅纪。将相叶雅纪关在别处，让松本润看着，却将大野智留在了身边。除了没有自由，其他的，跟原来都是一样的。大野智逃跑，被再抓回来的时候，樱井翔愤怒地将他囚禁。二宫和也有一时的高兴，清澈的大眼里带着残忍光芒的樱井翔，比那个对着别人温暖微笑的樱井翔要来得更为熟悉。

不过，欣喜也只是一时。樱井翔把大野智折腾惨了之后，会愣愣地坐在床边，手指细细地描绘对方的脸，眼睛里有着说不上来的疼惜。二宫和也觉得恼火，恼火的不知道是因为樱井翔把温柔给了别人，还是樱井翔比他先一步知道了喜欢这种感情。

冲动之下，他给了大野智一巴掌，还去质问樱井翔为什么要留着他。樱井翔说，“NINO，因为他让我想起你，想起那个时候离开的你。”这话让他冷静。让他想到当初选择离开的原因。离开，是因为他不需要那样的感情，他需要的，只是牢牢地将自己的优势握在手里，找到最好的路，坐稳自己的位置。

强压下的嫉妒在看见大野智软绵绵地被樱井翔搂在怀里时点燃。依旧没有表情，可是微微的噘嘴，蔓上耳根的绯红，召示着这个人的心软。到底是怎么样浓烈的感情，可以让大野智放下那些过往的伤害，放下相叶雅纪，固执地留在樱井翔身边。

二宫和也知道这嫉妒来得很没有道理。知道大野智留在樱井翔身边并非全然的心甘情愿，知道樱井翔还没有彻底弄清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就是嫉妒。为什么自己没有的，他们先有了！为什么自己嗤之以鼻的，他们却快乐地深陷其中。

于是，他提出了那个计划。

起初，他只是想证明喜欢这种感情是多少的脆弱又不堪一击。可是慢慢地，他深切的感受到了樱井翔对于大野智软化了的欣喜。那么开心，那么兴奋，以至于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二宫和也开始担心，如果最后事情脱离了他们的计划，樱井翔是不是可以承受的起。

计划实行之前，他问樱井翔，“翔，你确定要这么做？”

樱井翔说，“NINO，如果这一次放弃，我们还要等多久？”

是啊，如果放弃这一次，或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放弃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

二宫和也有着跟樱井翔一样的侥幸。樱井翔把布置说给他听，他也想着有人看着，凭着大野智自己的身手，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还是不安，还是担心，担心大野智的安危，更担心如果一旦失败，樱井翔会怎么样。


收到计划成功的消息应该是觉得高兴的，可是大野智中枪的消息却让他觉得害怕。脑子一片空白冲进了医院，樱井翔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崩溃，却让人不敢靠近。浓重的悲伤笼罩着那个人，颓废的样子是从未见过的。

二宫和也觉得后悔，如果不是自己提出的计划，大野智就不会被当成诱饵送出去。樱井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哀伤。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抓着单子站在走廓的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漂泊大雨。一道一道的闪电带着光亮隐藏在厚重的乌云里。

走廓的另一头是加护病房。里面躺着插满了管子的大野智，还有握着他的手，安静哭泣的樱井翔。

心闷闷的很难受，眼底有些东西在翻腾，樱井翔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和满身血污，问着“他是恨透我了吧”的绝望样子不断地交叉在眼前出现。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提出那样的计划。


有手下走上来在他耳边底语，是父亲让他快点回去。

二宫和也深深地看了眼加护病床那道没有关严的房门，深吸口气，将单子塞给手下，转身离开。

翔。对不起。

对不起。曾经辜负了你的喜欢。

对不起。拿了你的感情作了赌注。

对不起。让你哭泣。

第十九章


大野智受伤，樱井翔并不能为此而停下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安抚那些因为樱井介两母子的死而有所怨言的长老，比如肃清家族里那些樱井介的残余势力。

樱井翔让自己尽量的忙碌，忙到没有时间去想躺在医院病床上，插上了管子，被一片纯白包围的那个人，没有时间去想他的生死，没有时间去想他对他深种的恨意。

只是，在深夜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到医院，坐在他的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安睡的脸。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他会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用指尖描绘他的轮廓，小小声地说话，祈祷他快点醒过来。

“SATOSHI，街角的那家咖啡店又出了新口味的蛋糕。”

“SATOSHI，今天佣人把你用的那个杯子打破了，我再重新买个给你好不好。”

“SATOSHI，村上已经没事了，他说他很感谢你。”

“SATOSHI，你快点醒来吧。”

“SATOSHI，我想你了。”

“SATOSHI，我喜欢你。”


接到大野智醒来的消息是在十天之后，樱井家的家族会议上。

手上急急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樱井翔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收紧，抓着裤腿，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让手下退出去，依旧主持着这场会议。

不能让在座的那些长老看出他的欣喜，他的焦虑。为了樱井介两母子的死，为了这段时间的内部肃清，这些长老已经有许多怨言。这个时候再因为大野智做出些不合他们心意的举动，只会把那个还躺在病床上的人更推上风口浪尖。


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

病房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樱井翔握着门把，但怎么也用不上力扭开。他害怕，害怕面对大野智带着恨意的眼睛，害怕他对他说，“樱井翔，我恨你。”

不断地做着深呼吸，在手下上来询问的时候挥挥手，轻轻地扭开了房门。

大野智还是安睡着。微微地朝内侧着脸。窗帘被掀开了些，零星的阳光透过玻璃薄薄地打在他的脸上，很安静。樱井翔稍稍松了口气，面对沉睡着的大野智，比清醒的要来得轻松一些。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替他把挂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将滑落的棉被盖好。氧气罩已经拿掉了，身上的管子也拆走了不少，只留下了一些简单的仪器还在运行。躺在病床上的人似乎又瘦了，之前都是在深夜来的，看得并不是很清楚。现在在阳光下，却显得犹为明显。

原本鼓鼓的脸颊削瘦了，甚至都觉得有些凹陷。好不容易晒成的小麦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露在棉被外面的手指骨节更明显了，嘴唇有些干，甚至连头发也有些失去了光泽。

樱井翔突然就觉得心疼，握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轻轻地摩娑。“对不起，SATOSHI。”

手指沿着他手背上的青色脉络游走，“SATOSHI，你能醒来真好。”

弯下腰，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手掌，“SATOSHI，你不是一直想去海钓，等你好了之后一起去吧。”

“SATOSHI，昨天我有去买你喜欢的那个蛋糕，老板还有问起你。”

樱井翔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安祥的睡颜，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就像每个深夜来的时候那样，不过现在他只想问一个问题，“SATOSHI，你会不会恨我？”

大野智依旧安静地躺着，浅浅的呼吸，胸膛微微地起伏。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细细地带着点金色。樱井翔自嘲的笑笑，SATOSHI，你不回答，我当你原谅我了噢。

“SATOSHI，我……”

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樱井翔的自言自语，推门进来的是主治医生。看见樱井翔在先是愣了下，然后恭敬地行了礼，带上了笑容，“樱井先生在啊。大野先生今天早晨醒了哦。”慢慢走近，一边检查仪器上的显示，一边说，“大野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而且目前来看恢复的不错。之前的昏迷只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现在醒来了就说明身体已经恢复了一定的程度。保险起见再在加护病房住两天观察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樱井翔坐直了身体，安静地听着医生絮絮叨叨的说着关于大野智的一切。脱离危险，恢复的不错，可以转去普通病房，怎么听都是让人觉得开心的事。微笑着想再问些问题，然后在听见“是吧，大野先生”的时候凝固。

机械地转过头，病床上的大野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转了头面向着医生淡淡地勾着嘴角点头示意。

樱井翔想，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一定很精彩。欣喜，疑惑，错愕，难过，害怕，所有的都挤在一起，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大野智与医生对视的眼神很温柔，瘦了的关系反而显得眼睛变大了些，带着湿润。大野智明明还很虚弱，明明很淡然，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樱井翔却觉得冷。冷得他握紧了拳头才能止住不受控制地颤抖。

大野智的眼睛没有半点睡意，他一直都是醒着的。自己进了房间，握了他的手，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他一直都是醒着的。明明是醒着的，却不愿与自己对视，却不愿开口和自己对话。自己问他是不是恨他，他却选择沉默。

樱井翔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医生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会那么的模糊。大野智还是安静地躺着，只是在医生低头与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地点头，被他握着的手指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平放着，甚至连回头给他一个眼神都不愿意。

樱井翔抖着手放开了大野智的手指，踉跄着站起身，大野智恨他的认知让他想从这个近乎让他窒息的房间逃离。屏着气三步两步想离开房间，然后被医生带着讶异的询问止住脚步，“樱井先生？”

深呼吸，尽量控制沸腾的情绪。眼底热热的，像有什么要翻滚着涌出。回过头，扯出一个连自己都意识到有多难看的笑脸，“医生，我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好好照顾他，我……”然后，在看见大野智朝向窗外的侧脸停住。再也撑不住，扭开房门落荒而逃。

走廓的拐角处，樱井翔摒退了手下一个人蹲在那里。脑袋埋进了手臂间，心痛的可以。大野智亮闪的眼睛，温暖的手指，浅浅的微笑都像尖刀一样划过他的心。眼泪再也忍不住，其实早就预想到的，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疼？大野智恨他，恨到甚至把他当作了空气。

樱井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望大野智可以狠狠地瞪他，可以开口责骂他，就算是要拿起枪向他射击，让他也来体会他受的痛苦，也比像现在这样的漠然无视来得好的太多太多。

SATOSHI，对不起。可不可以看看我，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狠狠哭过一次，似乎让樱井翔发泄了心中累积已久的压力。再站起来的时候，心境已经平和。默然的接受了大野智恨他，甚至无视他的事实。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只要他能好起来就比什么都重要。

大野智满身是血的躺在他的臂弯里。苍白着脸，插着诸多管子的瘦弱身体。每每想起这些，都让樱井翔的心一抽一抽的疼。透过他的命了解了自己的感情，让樱井翔再也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强迫他的事。能想的，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那天之后，樱井翔没有再在白天去过医院，只是通过电话不断地关心着大野智的恢复状况。他知道大野智不会想看见他。并且，就算心理建设的再厉害，他还是无法面对大野智对他漠然的样子。所以，依旧只有在深夜的时候他才会悄悄地来到医院，听着手下人报告大野智一天的情况，然后轻手轻脚地坐在病床边看着熟睡中的人发呆。在黑暗中透着仅有的月光描绘他的轮廓，轻声地跟他说话。然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安静地离开。

只是樱井翔自己也不知道，等他离开之后，病床上的大野智都会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窗外桔色的太阳发呆。



被转入普通病房之后，大野智就有跟医生提出减少麻药量的要求。虽然无时无刻的抽疼让人难受，也好过迟钝，恍惚，不能清醒的感觉。

那天，樱井翔以为他睡了，问他，“SATOSHI，你会不会恨我？”应该是要恨的吧。

知道被利用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恨他。为什么要对他微笑，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温柔，为什么在他觉得终于可以放下一些的时候，残忍的告诉他这一切不过只是又一场骗局。他想过就这样算了吧，死掉就可以结束一切了吧，村上的话却让他想到了相叶雅纪。要丢下那个人吗？要丢下那个一直在等他回去的人吗？被村上带着躲在墙角的时候，大野智慢慢地冷静，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恨不了樱井翔。再难受，再痛苦，满腔的哀伤为的也不过只是哀悼自己喜欢那个人的心情。

被子弹击中的时候，他看见了樱井翔惊恐的表情，看见了他眼睛里泊泊流出的泪水，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想，樱井翔最起码还是在意他的，如果不能恨，那么就这样死在他怀里，永远不用再相见也没什么不好。

最终，他还是被救回来了。为什么要把他救回来？救回来又想怎么样？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围了很多人，连村上也推着轮椅来了。可是，却唯独没有他。

大野智厌恶自己在这个时候想着的还是他。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还是没有学乖！他对他来说，是替身，是工具，或许还是高兴的时候可以逗一逗的宠物。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记挂他！

大野智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听见了门外有人小声地询问着什么。他知道，是樱井翔来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后悲哀的发现，连这个人身上的气味都熟悉的让人想念。

樱井翔以为他睡了，坐在了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说了很多话。他听见他说，“对不起，SATOSHI。”

这是樱井翔第一次跟他说对不起。大野智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是不是该问他为什么，是不是该问他到底想怎么样。这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应该狠狠地瞪他，是不是应该大声地让他滚出去，是不是有权利去责问他？不过，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睁不开眼，开不了口。他不想骂他，不想瞪他，只是不想看见他。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敲门声打断了樱井翔的话，也让大野智松了口气。

慢慢地睁开眼，坐在病床边握着他手的那个人正抬着头，带着笑认真的听着医生说话。在他未察觉的时候扭过头，并不想与他有交集。

医生低下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明显的感觉到身边人有一瞬间的紧绷。他有感觉到那个人看着自己的视线带着错愕，带着惊讶，带着害怕。他有感觉到那个人恍惚地站起来，踉跄着离开。看着他停在病房门口，在他回过头来之前先扭开了头。然后听见他颤抖着的声音，还有“咔嚓”的关门声。

那天之后，樱井翔没有再在白天出现过。大野智对于混沌的自己，还有那若有似无，隐隐牵挂着樱井翔的感觉觉得难受。于是，他跟医生提出了减少麻药量的要求。如果疼痛可以让他清醒，可以时刻地提醒他，不要忘记樱井翔对他做的那些事。那么，就算疼得他想呻吟，疼得他辗转反侧又有什么关系。

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村上来看他，谢谢他救了他的命。大野智只是淡淡的笑笑，其实该说谢谢的是他。那个时候是村上，让他想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那天，村上跟他说了很多，所有的都关于樱井翔。说了樱井翔的身世，说了他是怎么拼命却被赶出了樱井家。说了曾经的他是游走在街上的小混混，当时老大的亲信错手杀了人，却将他推出去背了黑锅。在被仇家砍的半死的时候是樱井翔救了他的命。之后，他就一直跟在樱井翔的身边，被训练成得力的帮手。他说他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樱井翔给的，所以樱井翔让他去樱井介那边做卧底，就算要送上性命他也没有怨言。他说他看见过樱井翔的阴狠，看见过樱井翔的残忍，看见过樱井翔的不折手段，却从未见过樱井翔的犹豫。

村上说，樱井翔决定了计划的时候千叮万嘱要他好好地保护大野智。命令他一定要把大野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村上说，在那个山间的渡假小别墅，他不止一次的看见在深夜的时候，樱井翔站在院子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面色凝重的让人不敢靠近。

村上说，在把大野智送出去的那天早晨，樱井翔把他叫到跟前，担忧而严肃，“村上，拜托了。”

村上说，大野智中枪倒地的时候，是他第一次看见了流着泪，绝望的近似疯狂的樱井翔。

村上在临走的时候硬撑着从轮椅上站起来，深深地向他行礼，“大野先生，少爷跟我说他后悔了。请你，再相信他一次吧。”然后跌回了轮椅里，喘着粗气离开了


大野智听了村上说的那些话，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可是说要相信，又怎么可能如此的简单。那个人不喜欢自己。那个人还利用了他喜欢他的感情。那个人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跟他说，“SATOSHI，我们暂时忘记好不好”然后亲手将他送了出去。

大野智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明明被利用得彻底，却恨不了。听着村上说着他的过去，看着他像受了巨大打击一样的慌乱神情，心底连着伤口还是有着一阵阵的抽疼。大野智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心软，却又觉得怎么都原谅不了。那么，如果不能恨也不能原谅，无视是不是现在仅有能做的？

樱井翔每天深夜都会进来病房，替他拉好滑落的棉被，替他擦去额际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有时指尖会描绘着他的脸庞，有时会轻声地跟他说话。

樱井翔会跟他说这一天碰上了什么事，有哪个长老跟他作对，有哪个手下惹他心烦，碰上了怎么样难缠的客户。也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今天在路上碰上了一只流浪猫，比如家里的佣人拖地的时候找到了丢了很久的赛车模型零件，比如他现在天天喝牛奶，吃大野智喜欢的蛋糕，比如他把Jimmy Giuffre的唱片放在办公室，心烦气燥的时候拿出来听听效果很好。

樱井翔有时候会跟他说很累，天天跟那些长老们周旋很累，天天防着其他人来抢地盘很累，天天看着那些文件很累。

樱井翔有时候会很清醒的整夜整夜地看着他，有时候也会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睡着。

只是不管怎么样，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都会有手下悄悄进来提醒他。樱井翔会凑上来轻吻他的额头，喃喃地说“SATOSHI，对不起。快点好起来吧。”然后悄然离开。

所有的这一切，大野智都知道。没了麻药的效力，疼痛让他常常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也只是浅眠，稍一有动静就会醒来。不过，他始终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樱井翔温暖的手掌，熟悉的气味，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话。

大野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樱井翔，也不想面对樱井翔。他不想看见他，却又希望他来看他。

矛盾让大野智觉得头痛，却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能做的，也只是在樱井翔离开了之后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听着他对那些陪在医院的手下小声地叮咛。然后胡思乱想。等好了就离开吧。雅纪现在在哪里，眼睛看不见会不会生活得很困难。出去了要好好找到他啊。不能恨的话就忘记了吧。找到雅纪之后就找个海边生活吧。或许像之前的小村庄也不错。

樱井翔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章（下）


二宫和也站在大野智的房间里，看着占据了整面墙的水族箱发呆。房间里没有人，大野智因为不想呆在房间里，让人扶着去院子里散步了。

大野智恢复的不错，除了精神差了点之外，腿上的枪伤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柱着拐杖自己行走。只不过肺上的伤有些严重，虽然已经好了不少，不过也只能撑着从房间走到楼下。再来，就会呼吸急促，伤口会隐隐地作痛。

可以走动了之后，大野智就不愿意再呆在房间。就算行动会扯动伤口，也执意要去外面走走。管家在询得了樱井翔和医生的同意之后，派人时刻陪着他，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带他去院子里休息。

二宫和也知道，这个时候，樱井翔一定是站在书房的窗口看着院子里的大野智发呆。这段时间，樱井翔将大部分的工作都带回了家。不过，也不太见得到他在宅子里走动，最多的就是呆在他的书房里埋头工作。谁都没有说破，樱井翔想呆在家里的最大理由，只是想看见大野智。看见他一天天的好起来，看见他在阳光下美好的侧脸，看见他偶尔对着下人软软的笑。


大野智被人扶着回房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水族箱前发呆的二宫和也。微微皱下眉，“你怎么又来了？”回到樱井家的这段时间，樱井翔依旧只在深夜出现，白天只会在书房的窗口见着他的影子，真人倒是从来没见过。反倒是二宫和也，三不五时地出现在他的房间，有时候跟他莫明其妙的话家常，有时候则是什么也不说，直愣愣地看他半晌然后离开。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来看看你。”帮着大野智躺上床，替他靠好枕头，盖好被子。“恢复的不错嘛。”

大野智在心里翻个白眼，想着凭你隔三叉五来看我的频率，恢复的好不好，难道你会不知道？

二宫和也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也不管大野智理不理，一边削苹果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削完了，作势要放进自己的嘴里。看着完全没反应的大野智，觉得无趣又撇着嘴塞给他，再拿一个削给自己。

啃完了苹果，结束了一人说话，一人偶尔“嗯”两声的对话，二宫和也擦着手站起来。盯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野智半天，在对方疑惑地抬起头来的时候说，“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大野智对于二宫和也的举动并不在乎，却因为他出门的时候，若有似无飘进自己耳朵里的那句话呆住。他说，“大野智，我真的嫉妒你。”


相叶雅纪被恶梦惊醒，睁开眼的瞬间，房间的黑暗让他有了眼睛再次失明的错觉。慌张地摸索着打开床头灯，靠着床沿喘着粗气，昏黄的灯光让他慢慢地冷静。

他又梦到了。梦到了当年相叶家的那场大火，梦到了当年的那场汽车爆炸。梦到了大野智满手鲜红的抓着他奔跑在东京狭窄的小巷里，梦到了他丢下匕首躲在墙角颤抖地身影。梦到了大野智暖暖的手握着他的蜷缩在一起，跟他说，“雅纪，我不会离开你”。梦到了在那个山村，大野智把他的手从门框上一根根地掰开，然后说，“雅纪，我不会有事的”。梦到了大野智沾满血污，插着管子，不停地问他，“雅纪，你为什么还不来带我回去”。

深吸口气，抓起边上的手机。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与松本润商量好的时间还有十六个小时。


晚上八点，二宫和也坐在某个小酒馆的角落与松本润对饮。

接到松本润电话的时候，二宫和也觉得有些奇怪。知道松本润是樱井翔的人，不过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松本润在电话里说，知道了相叶雅纪的消息，不过现在樱井翔的情况让他有些为难，所以只能跟他商量。

二宫和也想想也是，现在的樱井翔要处理跟大野智相关的任何事，多半都会束手束脚，拿不定主意，就应匀了下来。

小酒馆是松本润定的，之前二宫和也跟着樱井翔也去过几次。松本润说事关重大，让二宫和也不要带什么人手。二宫和也虽然有一时间的犹豫，不过近段时间神经紧绷的过份，也着实想找个机会放松一下，便也照办了。

酒馆很小，只有十几个位置。灯光有些昏暗，不过并不影响在这里消费的客人。十几个位置坐得满满当当，时不时可以听见有喝醉的在大声喧哗。

二宫和也跟松本润坐在角落，猫着背，有一杯没一杯的喝。松本润说这段时间都在外面，没有怎么在樱井翔身边，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觉得自责。

二宫和也摇摇头，找不到词安慰，樱井翔连他都不责怪，又怎么会责怪跟这件事完全无关的松本润。

松本润说他还没见过樱井翔像现在这样消沉，觉得有些难过。

二宫和也将彼此的酒杯倒满，仰着脖子一饮而尽。这些日子，二宫和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混沌与烦燥。樱井翔表面上与往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虽然把大部分工作带回了家，不过对于家族的事务，非但没有松懈，反而紧张地让他有些害怕。

樱井翔因为樱井介两母子而起的内部肃清，起初就受到了各家长老的反对。之前樱井翔还有些顾虑，这段时间却突然加紧起来。打着肃清的旗号，排除异己，本就无可厚非，二宫和也却看的明白，他除去的除了樱井介的残余势力，更多的是一味要他杀了大野智和相叶雅纪的那些人。

这样做有多危险，樱井翔不可能不明白！

二宫和也一杯接一杯的喝，有些不太听的清松本润讲的是什么。相叶雅纪也好，大野智也好，还是樱井翔也好，今天晚上，他什么也不想去想。


二宫和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有些沉旧的房间。头痛的厉害，连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都觉得刺眼。

晃晃脑袋，然后发现自己被拷在了墙角的暖炉上。

是怎么到这里的。谁把他抓来这里的。二宫和也一点映像也没有。想挣脱开，手铐敲击在暖气片上，发出“铿铿”的金属声。

门被打开，二宫和也抬起头。站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的，是不久前和自己喝着酒的松本润，还有那个失踪已久的相叶雅纪。

第二十一章


大野智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管家过来说有人想见他。带着疑问回了房，来樱井家找自己，会是什么人？

屋里，对着整面水族箱发呆的是个陌生的男人。削瘦欣长的身材，带着卷的栗色头发，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的是一张五官浓厚的颜。

“松本先生。”扶着大野智的佣人向男人示意。

“你来了。”男人微笑着靠近他，摒退佣人，扶着大野智慢慢地走，扶他上床，替他盖好被子。“等你很久了呢。”

“你是松本润？”佣人叫男人松本先生，那这个人就是樱井翔的得力助手松本润？他没有见过松本润，不过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樱井翔的人要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对方熟练的替他盖好被子就靠坐在椅子上，大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他。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怎么感觉好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大野智觉得疑惑，松本润跟他并没有交集，那指名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是樱井翔派来的说客？跟村上一样来帮他解释？

“嗯。”松本润随意地点点头，坐直身体靠近他。

“我们应该不认识，你找我什么事？”大野智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对方带着浓烈兴味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啊，果然不记得了吗？”轻声地嘟囔，松本润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抓抓头毛，“不过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正常。何况当时你都没问过我名字。”

“嗯？我们认识？”自己认识松本润？什么时候？怎么一点印像也没有？

“当然。LEADER。”

“LEADER？”好像很久之前的确有人这么叫过他，不过是谁？

“还记不起来吗？”松本润眼里的失望有些明显，再凑近一些，大野智吞着口水往后退，整个人近乎倒在枕头上。

“LEADER，我说过不要忘记我的啊。”松本润将大野智推着他胸口的手压在他的脑后，毫不顾忌地贴上来，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这样呢，这样是不是可以想起来呢？”张口咬住身下人被养出了些的肉肉脸颊。制住大野智吃疼挣扎的身体，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深深的牙印，“LEADER，记起来了吗？”

大野智眨巴着眼看着面前放大的浓颜，怎么表情会那么的落寞？脸颊上有些隐隐作疼，好像以前也有人这样对他做过。“啊，你是那个豆丁！”很久之前，自己从CLUB带出了个刚被卖到那里的男孩子，是他！

“啊啊，谁是豆丁！！”抱住大野智，刻意养出来的胡渣磨蹭着对方的颈间，“就知道LEADER不会忘记我的啊~”

“喂，你先起来啦~”身上的人混身上下都散发着欣喜的气味。看着是死命地抱住自己，却细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笑着拍拍他的背，就算没有压到，这个姿势抱在一起，还是有些吃力呢。

松本润听话的放开他，趁着不注意再咬一口。在大野智捂着脸喊“喂”的时候笑嘻嘻地站起来，扶他坐好，乖乖地坐回了椅子。“LEADER，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呢。”

“嗯。”面前的人突然从傲娇宠物模式转成了带着浅浅微笑的儒雅精英，大野智觉得有些跟不上节奏。“你怎么会在这里？”以前那个像豆丁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这么个成熟的男人，还是樱井翔的得力助手，这是怎么回事？

“LEADER，我的事之后再跟你说吧。今天来是想跟你说，相叶雅纪在我那里。”

“雅纪在你那里！”大野智从床上弹起来，突然的动作扯痛了伤口，又跌了回去。捂着胸口，犀利的眼神，“怎么会在你那里！”雅纪跑了，是又被樱井翔抓回来了？！

“LEADER，你别激动。”弯下腰，扶着倔强的不肯靠回去的大野智，有些担心地抚上他捂着胸口的手。

“樱井翔让你去抓的？抓了来告诉我？”盯着松本润的眼睛不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愤怒，或许还掺杂了一点点的伤心。

“LEADER，记不记得当初走的时候我说过，你救我的人情，总有天我会还给你。”对上对方有些诧异的神情，“我知道相叶雅纪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把他带走了。”

“雅纪是你带走的？”大野智有些吃惊。身为樱井翔的得力帮手，却救走了相叶雅纪？

“嗯。你们被带回来之后，翔……樱井翔让我看着相叶雅纪，我就找了个时机带走了他。”握住大野智放在被子上的手，“放心，他现在很安全，我有让人好好照顾他。”大野智抓着他的手指很用力，抓得他有些疼，松本润并不在意，“对了，他的眼睛也治好了，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大野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能说的只有谢谢。可他又好像知道松本润是不会需要这两个字的。

“LEADER，谢谢什么的不需要哦。”松本润好像知道大野智想的是什么，微笑着扶他靠好，替他盖上滑落的被子。“还有件事我想问你。”与大野智对视的眼神有些严肃，“LEADER，你想离开这里吗？”

“什么？”大野智有些反应不过来。离开这里？

“嗯，你想离开这里吗？”安抚地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我们抓了二宫和也，你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大野智看着面前严肃却温和，温柔却又有些伤感的人，慢慢地勾起嘴角，眯起眼睛，“我想离开。”

松本润的笑容更大了些，眼睛没有离开大野智，声音很轻，却足够让站在门边的人听见，“翔，你听见了吧。”


二宫和也坐在装着保笼的窗口。手KAO已经拿走了，只在手腕上留下了道浅浅的痕迹。屋子里没有太多的摆设，普通而有些陈旧的家具，正中间铺了床塌塌米。

现在所处的是个二层的小楼。从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这里具体是哪里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离市中心有点远的居民区。周围的房屋都有些破旧。楼下是条小巷，没有太多的人来人往。时常会有些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在楼下走动，四处观察，应该是松本润跟相叶雅纪找来的看守。

门吱哑一声打开，二宫和也知道进来的是相叶雅纪。今天是第五天了，每天的三餐，相叶雅纪都会亲自送过来，端在他面前。一个小时之后再回来收拾干净。

第一天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松本润跟他说要用他来换大野智。其实在看到相叶雅纪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

那天他们并没有说太多的话，相叶雅纪在离开之前走上来解开了他的手铐，看着他手上被勒出的血痕，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二宫和也有些不能反应。对不起？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有些想嘲笑相叶雅纪的天真。在他的世界中，这样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需要什么对不起。勾起嘴角，咧着嘴，做足了一切笑的准备，最后却只是将脸埋进了手掌间。


相叶雅纪走到他的身边，将托盘放下。“二宫先生。”停顿一下，“呆会儿我来收拾。”然后就离开了。

二宫和也看着面前的托盘，今天的也是普通的家常菜。有菜，有肉，还有水蒸蛋。弯起了嘴角，说出去一定不会有人相信，这人质的待遇怎么跟客人一样好。拿起筷子慢慢把饭扒进嘴里。温热的米饭香味，水蒸蛋是刚好的火候。

吃完了托盘里的所有食物，连二宫和也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通常，他是不太会吃别人送过来的食物的，现在却吃得一粒米都不剩。为什么？是因为最初的那句对不起，还是因为那个人每天送饭来的时候有些蓬松的黑色头发，收拾碗的时候的纤长手指，或者，是每天的那声带着些沙哑的“二宫先生”。

一个小时之后，相叶雅纪再次进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收拾碗盘。起身想离开的时候被一把抓住。有些惊讶的垂下脸，长长的流海摭住了一半的眼睛。握住他手腕的手指有些短，小小的，很可爱。没用太大的力，却足够可以感受到手掌中厚实而生硬的茧。“二宫先生？”

二宫和也抬头看着站在背光处的人，脸有些看不清，被流海摭住的眼睛却异常的清澈而明亮。他有些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每天都要自己送饭来？为什么不对他拳打脚踢？为什么现在还可以摆出这样单纯的样子？那天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门被再次推开，“雅纪，怎么了？”生田斗真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二宫和也收回手，对方的余温残留在了手心。恢复到之前看着窗外的姿势，不再动作。

相叶雅纪托着托盘走出门口，在生田斗真关上门之前说，“二宫先生，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O酱回来，就会让你回去。”深深的鞠躬，“对不起。”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又说对不起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当初抓了你跟大野智，你有听我们说过对不起吗？

阳光透过铁栏杆洒在脸上，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楼下依旧有人把守，身为人质应该要紧张的是不是。二宫和也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

翔，不知道你那里，现在是怎么样。

番外一

大野智站在富丽堂皇的CLUB走道上左右张望。带他来的长老已经跟CLUB的负责人去办公室谈正事了。离开的时候呵呵笑着让他好好玩，说是庆祝他终于成年。

CLUB的经理给他开了个包厢，点了整瓶的WHISKY，还叫了几个浓装艳抹，看不清楚年纪的女生坐在他身边，要她们好好招待他。

CLUB里喧闹的音乐声吵得头疼，那些女生脸上的油彩晃得有些眼花，大野智被莫名其妙地灌了几杯酒之后觉得胸闷头晕，找了理由拨开那些女人像逃一样的离开了包厢。不想再回去，不过如果就这样走了，明天那些长老一定会笑话他。嘛，反正也没什么关系。

晃着脑袋找CLUB的大门，回去要跟干爹说说，没事弄这么大干嘛，连门都找不到。

十八岁的大野智已经正式进入了社团。其实他也不知道进入社团是对是错，雅纪跟他说，“O酱，社团不适合你。”可不进入社团，还能做什么。命是干爹救的，生活是干爹给的，干爹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只在某次雅纪对着死掉的兔子哭得稀里哗里的时候跟他说，“小智，雅纪这样我实在不放心啊。你要多看着点他。”

在CLUB转了半天愣没找到门的大野智被堵在一条走廓的尽头。这里的音乐声小了很多，应该是离大厅比较远了。大野智也不着急，摸着头毛转个身往回走，然后听见尽头的房间里有轻微的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大野智并不好奇。天性使然，或者后天养成，反正对于事不关己的情况还是少知道为妙是他的座右铭。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然后被身后“呯”地一声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被冲上来的人撞倒在地。反射性抓住撞着自己的人，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手上使力掐住对方的脖子。这时候才看清，被自己压着不断挣扎的是个小孩，十四，五岁的样子，圆圆的脸，眼睛很大，眉毛很浓，长得还不错。可惜的就是这样漂亮的脸上，现在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上还有道口子。

跟着冲上来的人将大野智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有人抓住那个孩子，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让你再跑！”

大野智摆摆手，指着那个站起来大概还不到自己鼻子尖的小孩，“他是谁？”

“之前有家新开的CLUB挖了我们的墙角，被我们发现了。老大已经带人去教育过了，这个是刚送过来的，当是赔偿。”回话的人一手抓着那个孩子，一边回答。“没想到送来了个这么烈的，怎么样都不肯听话，经理让我们好好教育一下。”一个不注意手被那个孩子狠狠咬住。“哎哟！”反手一记耳光将孩子打趴在地上，不解气地踹上两脚。

那个孩子倒在地上，捂着头，蜷着身体任由对方拳打腿踢，一声不吭。在那人打累了停手的时候趴在地上不停咳嗽，松开的手臂间露出的是绝望，害怕，但又决不退让的眼神，像只垂死挣扎却又怎么也不跟认输的小兽。

大野智突然就觉得这孩子有些熟悉，脑子里还没怎么转，话已经说出了口，“嘛，这孩子我要了。”

“嗯？”

“我说我要了。”不管那些人的惊讶，拖过孩子抓在自己手里，“你们跟经理说，人我带走了，让他有事找我就行。”手里的孩子还在不断挣扎，不过力气明显小多了。甩开被咬住的手，连牙印好像都浅了好多。一个爆栗敲下去，“走。”

不等那些人反应拖着孩子就往前走。那些人跟在身后不停地说着什么，不外乎就是这样他们会很难做。大野智觉得烦，酒气上涌让他觉得难受，皱着眉回头，让那些人闭嘴。在所有人都噤声的时候，指着其中一个，“门在哪儿？”



将那个孩子带进不远处的一间旅馆，进了房就撒了手，自己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浴室，“豆丁，你好脏，去洗洗。”

“谁是豆丁！”那个孩子一脸防卫的样子缩在门边，眼睛是晶亮晶亮的，衬着一脸的青紫，“你把我带这里想干吗？”

“还能干嘛，睡觉啊。”知道对方一定乱想了，大野智看着绷起了脸，又因为扯动了伤口疼得皱眉歪嘴的孩子觉得有些可爱。从床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孩子面前。对方明明就害怕的厉害，身体都有些发抖，却还是倔强的瞪着他，不肯求饶。伸出手捏住对方的脖子，将人丢进浴室，“洗干净点。”然后关上了浴室的门。

躺回床上，浴室安静了很久，慢慢有了水声。大野智闭上眼，头还是很晕，是不胜酒力，还是被CLUB里的气味熏的，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趁着还算清醒的时候摸出电话打给雅纪，说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在雅纪捏着鼻子怪笑着说，“啊啊，第一次去CLUB就不回来了啊”的时候挂了线。迷迷糊糊中好像那个豆丁穿着浴袍，擦着头发站在了床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然后，就沉入了黑暗里。


大野智是被饿醒的。迷糊着睁开眼，头还有些疼。丝丝地光线透过窗帘的细缝射进屋里，应该还很早。摸着头毛爬起来，一眼就看见那个豆丁缩在墙角的沙发椅上睡得很深。半长的头发盖住了眼睛，露出了挺直的鼻梁，有些红艳的嘴唇，抿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嘴唇下有颗小小的黑痣。豆丁歪着头倒在扶手上，包着身体的睡袍有一半拖在了地上，大概因为冷的关系手臂紧紧地圈着身体，缩着缩着就是不愿意醒。

大野智看着豆丁觉得有些懊恼，喝醉了果然是会惹麻烦啊。他不是后悔救了个孩子，而是觉得救了之后实在是很麻烦。带回相叶家是不可能的，难道要一直留在旅馆里？烦燥地抓抓头毛，算了，早晨空空的脑袋实在不适合想这一类的问题。抓了外套出了门，还是填胞肚子比较重要。希望回来的时候，豆丁自己消失那就最好了。


提着葱油饼摸着肚子回到旅馆，天已经全亮了。推开门的时候想着豆丁不知道走了没有，进门就看见醒了的豆丁正卷着浴袍坐在椅子上发呆。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咧得有多高，豆丁没有离开，心里一瞬间冒出来的喜悦连大野智自己也不太说得清。

将葱油饼放在茶几上，“豆丁，去洗洗，吃早饭。”

豆丁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只是眼睛愣愣地转向了他的方向，像盯着他，又好像穿越了他。怎么了？还没醒？大野智狐疑地走到豆丁身边。那些青紫过了一夜似乎更严重了，白净的小脸有些肿起，眼睛还是很大，还是很亮，却没了前一天晚上的灵气。大概是热的关系，汗湿的头发贴在了额头，缓慢地对上自己的眼睛，却没有焦聚。

大野智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摸摸豆丁的脑门，好烫！缩回手，拍拍豆丁的脸，对方连眼珠转动的速度都慢得有些过份。

难道是病了？大野智的脑门上多出了很多“井”字形。

喝醉什么的，真是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