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自己的堂姐怎么办？怕什么反正也不是亲的！
乱世中两个女孩子互相救赎的故事
(镇楼图是楼楼手绘的两个女主角，不喜勿喷烦请海涵)

1.陨落
血红的太阳落在远处山丘的阴影之下，好似藏起了一半，沿着山的轮廓，露出的一半被染上了些许凄凉的色彩，渲染着整片天空。天空之下，四起的硝烟为天幕拉起了一层薄纱，将其与地面上残垣断壁、生灵涂炭的惨状分隔开来。
暮色中，红发女人匆匆将红发和棕发的两个小女孩儿塞进破旧的马车中，三人都已泣不成声。红头发的女孩想伸手抱住女人，即将触碰到的刹那，马车远去。女人的脸越来越远，在泪水中变得模糊……
“不要……不要！”红发少女猛然睁开浸湿的双眼，“又是梦啊……”许是哭的厉害了些，鼻腔里是一阵浸水过后的不适感。
四年里，她无数次梦见那天。那日的变故成为了她一生的转折点，就像一只地狱里伸出的魔爪，将她从天堂拉入无尽的深渊。
“公主，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了！”一声尖锐的女声突然打断了霜溟的思绪，原来是侍奉自己的侍女萨娜。“您怎么就掉进水里去了，昏迷了一天一夜，大家都急坏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们您醒了！”
霜溟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强撑着坐了起来。落水……是啊，难怪鼻腔里会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可她又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呢？
回忆她昏迷之前，曾和一个女护卫去河边采薄荷，忽然之间就落入水中。至于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恐怕就连傻子也能明白。
“呵”霜溟冷笑一声。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堂堂当朝长公主的女儿，皇上亲封的和硕昭华公主，竟然在逃难路上沦落到被下人欺负的下场，真是太窝囊了。
她的目光顺着落了灰的素色木质窗框移向窗外，大风卷着沙土拍打在窗上，外面是灰蒙蒙的山丘，大片的荒土地上还留着上一年干枯的杂草，远处被黄沙染上了乌突突的灰黄，看上去像是不懂绘画的人调坏了颜色画出的不太干净的画面。
可能没有地方比这个为了避难建造在荒山里的临时亲王府更糟了，至少对于住惯了奢华宫殿的霜溟来讲是这样。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随后响起来扣门声。霜溟扶着头，缓步下炕去开门。
“溟儿！”沈筠溪大叫一声，立刻冲了上去，刚抬手，便意识到失礼，看到霜溟没事，舒了口气又退了回去。
“溟儿你才刚醒，快些去炕上躺着。”为首的中年男子一笑，不紧不慢地扶着霜溟坐回炕上，看向沈筠溪说到：“溟儿昏迷的这段时间，淑和公主可甚是着急，守了一天一夜，才回房歇息片刻，听到溟儿醒来又急匆匆地赶来。这份心意，即便是亲姐妹怕也不及。”
“不敢当。”沈筠溪微微低头，面露些许窘色。
男子又转向霜溟：“溟儿何时醒的？身体可有不适？”
“回大伯，溟儿方才醒来，萨娜就去通知您来了，如今已无大碍。”霜溟回答完睿亲王的话，眼神悄悄瞟向睿亲王身后的女子，感到眼前一亮。
霜涵姐姐！她前些日子被大伯派出去执行任务，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霜溟不敢将目光长时间落在这个身为自己堂姐的女子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再次落回了大伯身上。
寒暄片刻，她虽一句句地回应着睿亲王的慰问，心思却沉浸在她的霜涵姐姐回来的喜悦中。
“怎么了？溟儿。看你心不在焉的，可有什么心事？”睿亲王也是频繁出入宫廷、征战沙场的，眼前人的注意力是否在自己身上，一个眼神便可得知。
“抱歉，大伯，许是刚醒来的缘故，脑袋还有些糊涂。”霜溟借口蒙混过去。
冯霜涵站在睿亲王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见状道：“义父，溟儿才醒过来，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许是哪里不舒服了。”
“也对。”睿亲王起身，“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溟儿好生休息。”

睿亲王和霜涵走后，零零星星几个仆从也跟着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沈筠溪和霜溟两人。
“说吧，溟儿。你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一向小心谨慎的你怎能掉进水里去？是不是又是哪个**坯子针对你？”沈筠溪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握住霜溟的手。
沈筠溪和霜溟是姨表姐妹，当年盛京变故，睿亲王将她们接应离京，此后姐妹两人一直跟随着睿亲王，来到北海皇族的发源地玉阳县，寄宿在这临时亲王府。因睿亲王忙于公事，时常出门在外，对家里的事物甚少关注，年纪小又武力弱的姐妹两人成了府里仆从忽视和欺负的对象。
“你只管对我讲，这次都快出人命了，可不能像往常那般算了！”
凭着皇室血脉自带的傲气，沈筠溪虽待人亲和，遇事却也不屈不挠，仆人们不敢对她太过放肆，而霜溟不一样。比亚乌拉·霜溟是纯正的北海皇族，受到皇帝极大的重视，由于生长环境过于优越，养成了温顺软懦的性格。曾经的天之骄女，帝国的太阳遭遇变故，寄人篱下，又低眉顺眼，仆人们都通过欺负她来获得某种心理上的快感。
反正她也不会告状，也不会咄咄逼人地追究。几乎零成本的暴行，自然人人都乐在其中。只不过没想到这次玩大了，差点闹出人命来。
想到这些，霜溟皱紧了眉头，眼中燃起愤怒的火苗。
通过这次落水，霜溟像是一下子被打醒了一样。她一向认为只要待人宽厚和善就一定会被好好对待，只要原谅仆人们的错误他们就会念着她的好……可事实是，一再的容忍只能换来更加过分的放纵。她差点用命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是哈日伊罕！”霜溟紧握住沈筠溪的手，恨恨地念出这个名字。

2.觉醒
“哈日伊罕？那个黑妞护卫？”沈筠溪猜到了会是她。
府中的下人都是在逃亡路上遇到的难民，素质比不上盛京通过考核筛选出的出身良好的仆从不说，心眼多胆子还小，只会偷偷使绊子。
唯有哈日伊罕，身手谋略是下人中的佼佼者，从侍女被提拔成了小姐们的护卫，凭着地位的提高显露出野心勃勃且目无尊上的一面，甚至敢当面对年幼娇弱的两姐妹出言不逊。
“她怎么敢！”沈筠溪怒目圆睁，即使再嚣张跋扈，一个下人谋害主人性命，想想就让她脊背发凉。继而又问：“溟儿，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
霜溟回忆道，“那天萨娜说她学到了一种西方饮料的配方，需要新鲜的薄荷。本来说好她去采的，可后来她又临时有事。我刚好空闲，就想着亲自去一趟，府里人手不够，只能让哈日伊罕跟着。正当我在河边准备采薄荷的时候，突然感觉失去平衡跌到了河里，哈日伊罕却不见了。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我很快失去了知觉……”
沈筠溪听罢，眉头一皱：“你从前一直说不喜欢她，觉得她对你不善，为什么偏要去？等着萨娜忙完不行吗？”
“我当时正好闲的没事，而且那天你忙着写字，我也是想给你一个小惊喜……”
“胡闹！”沈筠溪拍了一下霜溟的手，有些嗔怒，更多的是心疼，“你可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
沈筠溪比霜溟年长一岁，在逃亡过程中一直都在保护妹妹，这次妹妹差点出事，她也自责不已。“若是那日我知道你要出去该多好，有我陪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看着沈筠溪星目下的那抹乌黑，霜溟心里酸酸的。她可是守了自己一天一夜！自从盛京变故之后，她们姐妹便相依为命，在这乱世中生出了一种超越亲情的依赖感，谁没了谁都不行。
“好了，筠溪姐姐，我这不是没事了嘛。”霜溟连忙撒了个娇，为了让沈筠溪安下心来。
“你呀！”沈筠溪拿她也是没治，从小到大，只要霜溟对她撒娇耍赖，她就一定会不由自主地依着她。
见气氛有所缓和，霜溟陷入沉思。
冬日克扣碳火她忍了，打扫房间不及时且不干净她忍了，当季被褥供应不上她忍了，被下人在背后议论她也忍了……唯独这次，差点命都没了，还让在乎她的家人如此担心，一再的退让，伤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姐妹，甚至皇家的尊严。
“这哈日伊罕是不能留了。”从前哈日伊罕欺她软弱，这次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沈筠溪一惊，没想到一向乖顺的霜溟竟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是真的被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她无奈叹了口气：“可这里毕竟是睿亲王府，还是先过问一下亲王比较好。”

书房门口，霜溟紧紧攥了沈筠溪的手一下。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这一下仿佛是在调整情绪，沈筠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以回应。
正当两人准备敲门，书房的帘子突然掀开。冯霜涵也没想到外面有人，掀门帘的手直接敲在了霜溟的脑门上，“咚”的一声，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吧？”沈筠溪和冯霜涵异口同声地问霜溟。
冯霜涵是习武出身，手劲比一般女孩子大些，这一下敲的可疼。霜溟捂着脑门，又痛又尬的心情使她的表情失去了控制。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冯霜涵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给霜溟敲出了什么事，“让我看看。”
额头上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之前的痛感不知不觉中消了去，那股暖意透过皮肤，顺着血液流到了心里。这种感觉，让霜溟一时间呆住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
“都红了啊……”冯霜涵轻声道，一边轻抚一边轻轻地吹，“吹吹就不痛了噢。”
凉气吹过皮肤，霜溟立刻清醒过来，急忙将冯霜涵推开，皱起眉道：“涵姐姐，我都十六了，请你不要再用这种对待小孩的方式来对待我！”
“我是大你五岁的堂姐，不管你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儿！”冯霜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这个因战争临时组成的小家里，女孩中最为年长的冯霜涵自动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对姐妹俩照顾有加，甚至没有意识到她们正在逐渐长大。“对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来找亲王，请他主持公道。”沈筠溪严肃地说。
“主持公道？”冯霜涵还以为是她们姐儿俩闹了什么别扭，才去找扮演父亲角色的睿亲王评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义父不在，你们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我保证不偏不向，绝对公平。”
“是霜溟她……”沈筠溪话刚说一半，就见霜溟拉着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
“大伯去哪了？多久回来？”霜溟追问道。
“义父他下山取信了。盛京又有信传来，估计又和战事有关。”冯霜涵望向窗外，恨不能长了双火眼金睛，透过群山看到千里之外的盛京的近况。“应该是局面有了新的进展。真希望快点结束战争，回到我们世界第一大国的盛世啊……”

再度回到霜溟的房间，沈筠溪不解地问：“刚刚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涵姐姐呢？”
“这件事不能让涵姐姐知道。”霜溟果断地说。

3.反击
看着沈筠溪疑惑的眼神，霜溟反过来问她：“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去找大伯吗？”
“因为他是这里的家主，如果不请示他而擅自做主处理他府中的下人，会被视为越俎代庖，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让他觉得我们想要动摇他的地位，分走他的权利，将我们视为威胁，伤了和气。”沈筠溪回答。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将异姓亲王和异姓公主置于一府，地位与权利的问题自然无法避免。要想平安地活下去，她们只能收敛锋芒。
“这就是了。涵姐姐到底不是大伯的亲生女儿，只是收养的义女。如果今天涵姐姐替我做主，杀了哈日伊罕，那大伯必定不会高兴，兴许会觉得她权利过大不受控制而忌惮于她，影响她未来的发展。我不能害了她。”在这四年逃亡生活中，霜溟才明白皇家贵族之间亲情必须靠底线来维持，而这底线就是权利。为主的掌握最大权利，只要下面的人不超过这个底线，就能实现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还是你细致。”沈筠溪垂眸，“那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我知道该怎么办，筠溪姐姐你就等着看好了，哈日伊罕之流别想继续得意！”霜溟给沈筠溪一个眼色。

说干就干，沈筠溪将她的侍女奥登也喊了进来，等待霜溟接下来的行动。
“萨娜，进来。”首先要收集证据，铁证面前任她哈日伊罕再有本事，也只是网中之鱼，洋蹦不起来了。
“萨娜？萨娜！”见连唤几声没有反应，霜溟便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一副准备战斗的状态。
萨娜惯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虽是分配给霜溟的侍女，面对这个不得势的主子，是尽可能的敷衍了事，糊弄过关，需要她的时候时常找不到人，在府里其他主子面前却又装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以前还以为是自己事多呢。霜溟真是越想越气，脚下生了风一样，冲到院子里，正好撞见哈日伊罕和萨娜躲在角落里交头接耳。
“呦，这不是我们娇贵的和硕昭华小公主吗？”这轻狂中带着挑衅的粗犷女声，除了哈日伊罕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发得出来。不顾萨娜的阻止，哈日伊罕上前一步，接着说：“不愧娇生惯养出来的，自己下水扑腾一圈就躺了一天一夜才起来。这样没用的人就应该安分守己待在屋里，少出来晃悠，万一再碰出个好歹来，别赖上我们这些伺候的。”
霜溟只斜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将她略过。哈日伊罕正有些恼怒，只见霜溟素手一抬，“啪”的一下落在萨娜脸上，让那本就有些高原红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谁也没想到，素来柔弱可欺的霜溟今天竟一反常态，当众责打下人。
萨娜还没从惊慌中缓过来，捂着脸颊，直愣愣地看着霜溟：“公主……”
沈筠溪对奥登使了个眼色，奥登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萨娜钳制住。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都请你如实回答。每说一句谎话，就掌嘴一下，懂？”霜溟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萨娜，语气冰冷。今天就杀鸡给猴看。
“是……”萨娜已经开始颤抖。
“那我问你，那日是不是你提出去河边采薄荷？”
“是。”
“后来你说有事不去了，是不是你让哈日伊罕代你跟着我的？”
萨娜脸都白了，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汗珠，悄悄将眼神撇向哈日伊罕。只见哈日伊罕目光带着一丝狠色，黑黢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不是。”萨娜低下头，小声道。
奥登一个巴掌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啪”的声响：“你说谎，谁不知道内院侍女就你权利最大！”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霜溟捏着萨娜的下巴，在她脸上用指甲顺着巴掌印轻划。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萨娜已经慌的不行，却依然嘴硬。
奥登又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以前她得势时，奥登作为一个无名小卒，经常受她挤兑，今天也算是为自己扬眉吐气一把。

此时的萨娜瘫倒在地上，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且布满巴掌印，眼神涣散，几滴血顺着嘴角滴落，可谓是狼狈不堪。
霜溟见她如此惨状，便进一步刺激：“罢了，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打死扔山里喂狼算了。”
“不要！”萨娜此时已经完全绷不住了，连连磕头，“我说，我都说！求公主绕过奴婢吧！”
哈日伊罕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个没用的怂包，这么简单就屈打成招了，平时耀武扬威的以为是个厉害角色，原来是纸老虎！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不要被人吓唬两下就编瞎话出来洗刷自己！”哈日伊罕语气中透露着威胁。
沈筠溪看不下去了，瞪着她冷冷道：“闭嘴吧你！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霜溟蹲在萨娜面前，捏着她的脸转向哈日伊罕的方向：“你好好看看，这个你所袒护的人，亲眼看着你因她变成这样，对你没有一点关心，没有一点心疼，甚至不顾你的死活，只想着你别出卖她，眼里只有她自己的利益，根本没有你。你这样做，值得吗？”
刚刚经受完一番折磨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萨娜，听罢竟不住地抽泣。
那个剪着男人发式穿着男装的帅气护卫，那个身手矫健目光如炬的潇洒少女，那个对自己嘘寒问暖面面俱到的温柔姐姐……哈日伊罕，自己曾被她的帅气俘获，曾为她的体贴倾心，因为爱慕所以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只是她的一颗棋子。
“都是哈日伊罕指使我的！”

4.落网
萨娜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到哈日伊罕面前，恨恨地瞪着她道：“就是哈日伊罕，她一直嫉妒两位公主，尤其是昭华殿下，平时一直撺掇我给殿下难堪，这次也是她叫我做的！”
哈日伊罕抬起一脚将萨娜踢出去老远，骂道：“贱婢！你自己做的事，凭什么赖到我头上？”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萨娜狠狠啐了一口，又跪到霜溟面前：“那日采薄荷的事奴婢是真心实意的，没想到正准备出门，哈日伊罕说睿亲王殿下那缺一个伺候笔墨的侍女，让奴婢过去，还说昭华殿下这边她去就好。奴婢知道她不怀好意，以为只是像平常那样给殿下难堪，没想到她竟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此事奴婢自知有罪，愿接受任何惩罚。”
“听到了吧？”霜溟怒视哈日伊罕，“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哈日伊罕仍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叫嚣道：“证据呢？没有物证，你们空口无凭！”
“证据就是你的鞋！”霜溟说着，将鞋底用力在台阶上刮了一下，刮下些许干了的红泥碎屑来。“府中的土是黄土，这种红土只有山里部分地方有，其中就包括我们去的河边！河边的土是湿的，你鞋底不可能没有沾到！”
“哈哈哈……”哈日伊罕听完霜溟的一番话，竟放肆地笑了起来。“看来公主不大聪明啊。”说罢便逐一抬起自己的两只脚，将鞋底露出来：“你大可放心检查我的鞋，如果我脚底真的沾了泥，一定会当时就清理干净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不图别的，只因我是洁癖，绝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邋遢的标志！”
“这还不好办！来人，先把她捆起来！”霜溟没有被牵着鼻子走，“现在这么多人证指认你，即使物证暂缺，你也是嫌疑犯，理应受到控制。再说山中没有可供你清理鞋底的地方，你必然是在府中清理的，那些蛛丝马迹，想找到实在太容易了。在你罪名落实前，就请你配合调查吧！”
哈日伊罕一惊，还以为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公主会因为证据不足此事作罢呢，没想到她不按常规路线走。

奥登和萨娜上前想要控制住哈日伊罕，奈何奥登力气差些，被一掌拍飞。萨娜见状，原本只用六成功力，这下开到了八成，俨然一副要与哈日伊罕拼劲全力一博的样子。
萨娜本身战斗力也算强的，再加上情绪加持，哈日伊罕虽身手略强些，面对拼命的萨娜也占了下风，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萨娜将哈日伊罕双手反剪，推到霜溟面前。“殿下，奴婢给您赔罪了！”
“赔罪？”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哈日伊罕，这下也绷不住了。“到底是你赔她比亚乌拉霜溟的罪，还是赔我负你的罪？”
霜溟和沈筠溪相视无言，默默等待接下来哈日伊罕的独白时间。
“没错，我就是嫉妒你们。凭什么你们这么弱，却生来什么都有？你们有吃穿不愁，受到高等的教育，可以不用学习骑马射箭耍刀枪，就有很厉害的人保护你们，你们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而我呢？”哈日伊罕咆哮着，眼里的寒光就像刀刃一样。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就要历经艰辛，想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更是需要加倍努力！我把自己当成男人一样拼搏着，不论冬寒暑热十年如一日地练习骑射和弯刀，即使没人教我也用尽各种办法自学认字和外语，因为我必须强壮必须聪明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才能有钱过上好生活！我这么努力的人，入府后以为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直到看到你们是怎么生活的，才发现……”
她说出来的，只是源于物质生活的嫉妒，而内心深处的光亮，她决定深藏。
她没有说，第一次入府的时候，她就被那个接应她的女子深深迷住。那女子有着白玉般的面容，精致得像个洋娃娃，清泉般的眼眸中透着清冷，仿佛遗世而独立。
她没有说，后来她知道那女子表面上是睿亲王的义女、尊贵的格格，其实和她一样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她们一同保护王府的安全。
她没有说，每当她看到这样一个让她仰视的女神对那两个黄毛丫头悉心照料、处处保护的时候，嫉妒的火苗就越烧越旺……
她没有说，那个在她无数次呢喃中刻入心里的名字——比亚乌拉·冯·霜涵。
她没有说，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不配知道。

随后萨娜和奥登将哈日伊罕绑去柴房，霜溟也在大门口找到了红土的痕迹，好像一切都将落定，只待睿亲王回来发落。
“哈日伊罕算是有了交代，萨娜你打算怎么处置？”沈筠溪盘坐在炕上，试探地问霜溟。
“萨娜啊……”霜溟吃着杏干，不紧不慢道，“让她在我房前跪上两个时辰。”
“这就算了？！”沈筠溪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卖主求荣的丫头，怎能再留？”
霜溟一笑，喃喃道：“你真当她只是卖主求荣？”虽然萨娜有点势利眼是事实，可她对哈日伊罕那点小心思，霜溟也大概能看出来。
“她还年轻，难免犯错，倒也是个迷途知返的丫头。这次她肯供出哈日伊罕，又事后主动请罪，我给她个机会。”
“不行！”沈筠溪斩钉截铁地反驳，“放马后炮有什么难的，比她厉害比她忠心的丫头有的是，如果你需要我把奥登送给你都行，别留恋这个背叛过你的萨娜了！”
“小女孩在感情面前难免昏了头脑。她只是慕强心理有些厉害，却是个相对理性的人，分得清是非，是个可塑之才，我挺看好她的。”霜溟只顾着阐述自己的观点，话说出口才发觉不对。
果然，沈筠溪一脸疑惑地看向她：“感情？什么感情？”

对于这种非同寻常的感情，霜溟原本不想细究，甚至急于回避，最近却不知怎的，内心总有隐隐的躁动，好似站在一扇神秘的大门前，尽管她的伦理观告诉她不可以，却有种未知的力量促使她想要将其打开，探索那未知的世界。
对旁人说这些或许不行，沈筠溪可是她的知己，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犹豫再三，霜溟还是试探着说出：“你没有发现萨娜对哈日伊罕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她们可都是女子啊！”沈筠溪眉头一皱，“虽然哈日伊罕一贯以男子的扮相出现，可她本质上还是女子，萨娜也是知道的。难不成……”
面对沈筠溪惊讶的目光，霜溟默默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简直荒谬！”沈筠溪眼神透出中难掩的嫌恶来，“女子爱上女子，这成何体统！真是不知羞耻！”
霜溟的目光低垂，再不敢看向沈筠溪，心虚似的小声道：“这样啊。”内心却暗自嘲笑自己，本该知道是这样的答案，结果还搞得自己怪失落的。
一句“可是我不这么想”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犹犹豫豫地只挤出了一句：“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她既然肯回头就不要计较了。”

入夜，霜溟和沈筠溪都已睡熟，书房的灯才点亮——睿亲王带着盛京的最新消息回府。
“什么？盛京被攻破了？！”冯霜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睿亲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皇帝被软禁，两位长公主不知所踪，被困在西西亚的禛郡王依然没有被释放的意思。而且西西亚的军队正在向东进发，要不了多久就连我们所在的玉阳也会被攻破。”
“轰”的一声，冯霜涵的脑内就像正在经历一场地震，一瞬间山崩地裂。
夜，静静的，与此刻凝固的空气融合为一体。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望向窗外。
“起初我也不敢相信，可信是皇上亲笔所写。毕竟西西亚用的是新式武器，我们还是原来的那一套，能抵抗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
北海帝国是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无论是东方的灵力，还是西方的魔法，全是北海骑兵马蹄下的败将。在东欺压东灵，向西驱逐西西亚，横扫整个大陆北部，凭着无数精锐铁骑的战力建立了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度。
无奈北海皇族只善征战，不善统治。即使不断向东灵和西西亚学习，在经济、政治方面仍没有特别显著的成就，只能说过得还算平稳。
然而，北海人一直都认为自己自己的国家是全世界最强大的。
几百年过去，那个曾经被北海打得节节败退的西西亚，突然带着闻所未闻的武器将北海打得落花流水。顽强抵抗了四年，最终还是沦陷了。
这让无数北海人的大国梦破碎，一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半晌，冯霜涵才缓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那……我们……怎么办？”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的不是“我们”，而是“她们”，两位长公主的女儿。此时她们正酣睡，丝毫不知千里之外盛京的剧变。
她都不敢想，就连她这个见惯战争和杀戮、早已心硬血冷的人尚且为之颤栗，那两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又如何受得了。
睿亲王用手一颗颗地拨弄佛珠，珠子与珠子碰撞的声音节奏规律，刚刚好是心脏跳动的韵律，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有种非同常人的沉着。
“我们趁着西西亚的军队还没打进来，尽快离开北海，向南翻过这片山，乔装成普通百姓潜入东灵。”
“东灵？”冯霜涵没想到会是一个这样的安排，“现在国家有难，我们怎能不管不顾，就这样逃去别的国家！义父！”
面对冯霜涵激烈的质问，睿亲王皱了下眉头，表达对此举的不满，严肃道：“我们这不叫逃，是权宜之计！”
冯霜涵见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忙低下头：“是涵儿莽撞了，请义父恕罪！”
“没事，年轻人多鲁莽，以后注意就好了。”睿亲王没有过多责备，而是进一步阐述他的计划：“我们扮做普通百姓，潜入东灵最北端的城市——雪城，再过几个月东灵女王会到此城举行祭祀活动，我们就混在百姓群里，见到女王之后请她出兵镇压西西亚。东灵女王素来爱民，如果是黎民百姓的请求，她必定认真考虑。”
冯霜涵迟疑片刻，担忧地问：“可是，东灵是目前世界上唯一没有战乱的国家，我们这样为了一己私利将唯一的净土卷入战争，真的好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睿亲王意味深长道，“西西亚是目前最先进的国家，又带着膨胀的野心四处侵略，将世界置于战乱。北海、西域还有南洋，哪一个又愿意打仗？即使东灵热爱和平拒绝战争，那也是暂时的，等西西亚打过去，哪里还由得它！所有国家团结起来一同抵制西西亚，将它制约住，才是保证和平的唯一方法。”
说罢，给了冯霜涵一个眼神，让她慢慢领悟。
“是，涵儿受教了。”冯霜涵觉得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尽管还有些说不出口的隐隐的担心。
“明白就好。你去把两位公主也叫起来吧，我们必须尽快行动。”睿亲王吩咐道。

天还没有亮，府中却再无宁静。
睿亲王将讲与冯霜涵的内容尽数告知了霜溟和沈筠溪，不出所料，两人先是难以置信，转而惶恐难安，就差抱头痛哭来释放这种亡国之恨了。
可时间不等人，睿亲王没给多少时间让她们崩溃，便匆匆命府中所有人换上了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东灵服饰，备好当年逃离盛京的小破马车，再一次离开故土。
上一次还是离开首都，这一次就彻底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祖国。
再一次坐在这辆熟悉的马车，车内还是熟悉的这几个人，一丝丝凉爽的山风吹过，霜溟觉得有点恍惚，望向窗外蒙蒙亮的天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离开盛京的那个傍晚。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这四年里好像发生了天大的变化，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只知道他们一直在逃，却不知道要逃到何时，最终逃向哪里。明明一直在逃，却好像无处可逃。
“可惜我不是个厉害的人，连自己的国家都守不住。如果有一天我能亲手将它收复该有多好。”望着窗外后退的群山，霜溟默默地想着，“等我把这江山收复，您就会回来吗？额娘……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沈筠溪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默契地谁也没说话，心里却担心着同一件事。

6.东灵
马车一路向南，主子们坐在车上，男性仆从走在前，女性仆从走在后，哈日伊罕被束缚着双手走在队伍中间。
翻过重重叠叠的山丘，穿过高树林和灌木丛，跨过半干涸的小溪，踏过上一年留下的干枯长草，就这样直至黄昏时分，才抵达城关之下。
“雪城”两个大字高高挂在青石砖的城楼之上，在霜溟眼里，散发着隐隐的肃穆与悲凉。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座城内心就涌上强烈的哀伤，明明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却似曾相识般地为之叹惋。
雪城是东灵王国最北端的城市，原本只是一个临山的无名小城，与北海南端接壤。北海皇族的祖先“太阳之子”扎拉丰嘎翻山越岭南下意图扩张领土，双方在此城交火。东灵前女王雪灵亲临战场，成功将扎拉丰嘎击退，却不幸战死在城楼之上。雪灵女王的妹妹梦灵继位，将此城命名为“雪城”，以表对先女王的纪念。
霜溟从小爱好地理，尤其对东灵感兴趣，读过不少介绍外国的书籍，其中大多都有关东灵。这些都是她曾经在书上了解到的，每读一次都感到隐隐的心痛。当她亲眼见到这座城楼，眼前竟浮现出当年雪城之战的情景来。
好像一切都曾在梦里经历过一样。
“我还是有些担心。自从雪城之战后，东灵一直与北海交恶，东灵真的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沈筠溪蹙着眉，满眼担忧。
“在雪城不必太担心。”睿亲王淡然道，“雪城是一座港口城市，漕运与对外贸易是当地的主要经历来源，因此很多外国人在此居住活动，文化多元，整体氛围也更开放包容。生活在这里的北海人不在少数。”
马车驶入城内街道，如传闻所说，雪城是一个文化多元的城市，除了大量成规模的东方传统建筑外，还有很多带有浓重异国情调的西式小楼。穿着各国服装的路人悠哉地走在路上，街边各种各样的小摊热情叫卖，俨然一副慢节奏惬意生活的画面。

“我们的新家到了。”
众人跟着睿亲王，第一次来到他们在东灵的新家。
这是一处稍旧的宅子，规模虽不大，却也够得上富贾之家的标准，和山沟里的临时亲王府简直是天壤之别。
“还是这样的宅院啊……”沈筠溪叹道。
“我年纪大了，又比较传统，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那种西式小楼住不习惯。”睿亲王还以为这些年轻人住惯了宅院，想换一个环境。
沈筠溪紧接着道出她的真实想法：“我们不是冒充平民百姓吗，这种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东灵的经济条件比北海大部分地区好上几个层次，尤其像雪城这样的大城市。这样的房子咱们看来奢华，在东灵只不过是普通民宅而已。”霜溟脱口而出。
“没错。”睿亲王接着说道，“这是位于次中心的老旧住宅区，房子老面积小，但价格非常实惠，我们只在这里临时住几月，再合适不过。”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打细算……”霜溟和沈筠溪在心里默默地想。

待所有人都在新家安顿好，已经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桌前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侍女们围在一旁待命。
“这么重要的时刻，大伯怎么不在？”来到东灵第一顿饭就不见睿亲王的身影，霜溟有些奇怪。她一直想找机会和睿亲王商量如何处置哈日伊罕。
“义父他有事出去了，让咱们先吃。”冯霜涵解释道。

餐毕，正当人们都放松了心情在座位上聊天，一小厮突然破门而入，直呼“不好了”。
“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沈筠溪不悦道。
“哈日伊罕不见了！”
“啊？！”霜溟和沈筠溪心里一惊。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一时无暇顾及那些旧事，一个不留意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不是让你看好她吗？”沈筠溪生气地质问他，“你们都是怎么干活的？”
本想着安顿下来就处置了哈日伊罕，没想到竟让她逃了。沈筠溪看向霜溟，报仇雪恨的机会就在眼前，却这样落了空，想必她一定很失望吧。
“算了，刚搬到新家，大家都比较忙，会有疏忽也是难免的。”霜溟反过来安慰沈筠溪，又对小厮说：“不知道她有没有跑远，你们带些人在附近找找吧！”说罢，站起来想要一同出去。
“我陪你。”沈筠溪紧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正准备夺门而出，突然被冯霜涵叫住。
“等一等！”
见她们止步，冯霜涵上前道：“天已经黑了，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贸然出去太危险了，让他们去就可以了。”
沈筠溪也意识到她们太冲动了，轻轻拍了拍霜溟的背，示意她冷静下来。
从一开始冯霜涵就注意到这姐妹俩有事瞒着，也注意到了路上被五花大绑的哈日伊罕，还没逮着机会问，机会就自动出现在眼前。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没关系的。”
霜溟和沈筠溪对视一眼，事已至此也隐瞒的必要，便全盘托出。
“岂有此理！我府竟有如此目无尊上、心狠手辣之人！”冯霜涵听完气愤不已，同时也心疼她们的遭遇和隐忍，“你们不用考虑那么多的，以上犯下是大罪，自己动手处置即可，这是我们北海的规矩。”
她待在府中的时间不算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完成睿亲王指定的各种任务，怎么也没想到两位公主背地里过得如此心酸。
“等我！”冯霜涵只留下一句话，便冲了出去。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余音回荡：“萨娜，奥登，照顾好她们！”
只留霜溟和沈筠溪面面相觑。

夜色静静地流淌，几个小厮回来又出去，仍未带来任何关于哈日伊罕的消息。直到冯霜涵回来，打破了最后一丝希望。
“听说这里的治安不太好，我们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今天就先这样吧。”
“怎么讲？”听到治安不好，沈筠溪首先担心的已经不是哈日伊罕，而是他们今后的安危。
“这附近有个市场，据说有时会暗中售卖违禁品，总会有奇怪的人在此游荡。”冯霜涵一边脱下外衣，一边用余光检查周遭环境，“尤其到了晚上，时不时会有尾随、入室抢劫甚至杀人案发生。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