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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王道】汴梁忆之八苦系列(修文重发)+2个番外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一楼祭百度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如今爱妾又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可谓春风得意,羡煞众人。不想却出了这等事。

开始众人以为只是走丢了,只因贾家甚少与人结怨,生意上也老实本分,开封府内也无拐卖儿童的人口贩子。直到派了家丁亲友遍寻不着,才来开封府报案。

那妇人泪眼朦胧中瞥见一红衣人走来,知是五品以上的大官,当下小声啜泣,道了个万福,不敢造次。

展昭上前温言相慰:“可知你家公子何时何地走失的?”妇人开口欲答,忽闻厅外衣物翻抉之声,回头望去,一白衣人怀抱小儿从天而降,稳稳落于庭院正中。

来者正是白玉堂。

太庙中好不容易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小童,想来想去还是交由开封府处置比较安妥。爷爷不是信那贼猫,信的是包大人。——白五爷自我说服。真真面对那面漆金黑底的匾额,还有那硕大的鸣冤鼓,白玉堂还真的敲不下去。

江湖人对于官府多半采取避而远之的态度,一来自认为官府多贪婪迂腐,不屑与之同流合污;二来官字两个口,一个酸书生的背后可是整个朝廷,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但对白玉堂而言,真正的原因却是怕麻烦。试想一群衙役卯着劲喊着威武将你团团围住,过堂审问,口述画押,还有没完没了的程序要过。只一想,白玉堂便打定主意翻墙而入,将这个孩子往那猫的怀里一塞。啊不,应该是往包大人的面前一送,就可以继续他的“修身养性”了。他是如此想的也就如此做了。

短短几个时辰内,展昭已是第二回遇见白玉堂,此刻的他与清晨独自凭栏的华美相去甚远。一脸煞气写着生人勿进,胜雪白衣已被蒙尘,隐约交错着斑斑泪渍,前襟被怀中哭花脸的小童紧紧拽着,皱皱巴巴已不成形状。

借调护卫想过在苗家集劫富济贫的少年侠客;想过月下遥指宣战,一如江湖所传般狠绝无情的锦毛鼠;也想过金銮殿上被迫委屈低头的陷空岛五弟。却不曾想过此情此景。

展昭深吸口气,眨眨眼转过脸去,却掩盖不了微微上扬的嘴角。——被他看见又不知要怎样闹腾。

白玉堂是何等的眼力,自然不会落下展昭脸上细微表情。一个小鬼已是将其耐心消磨殆尽,偏偏这副模样让一个死敌瞧了去,嗤笑了去。断没有忍让的理由。白玉堂脸上黑气更甚,正欲发难,怀中小童“啊”了一声,挣扎着跳落在地上,迎上冲出前厅的妇人。

“娘亲!”

“欣儿!”

一对母子相拥而泣,生生打断了白玉堂“报仇”的机会。

“白少侠。”展昭上前一步,想要出言道谢,却对上白玉堂冷冷一哼,身形一展,起落间已消失在高墙之后。

翻墙还翻得如此恣意潇洒,理直气壮,除了白玉堂不做第二人想。——展昭默默目送那人远去,抱臂看着感人重逢:怎么就觉着这妇人气血两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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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一展手中金泥折扇,依旧是翩翩佳公子。折腾了大半日,也觉得腹中饥饿,不如去自家的酒楼尝尝菜式如何。潘楼是陷空岛在京城最大的产业之一,平素都是蒋平来回奔波打理。好歹是自家生意,既然来了开封地头,也当帮衬帮衬。——五员外如是想。

周遭是坊巷瓦市的鼓乐声声,夹杂着三姑六婆的家长里短。本不欲多做停留,却被两个商贾妇人的私语,引的放缓了脚步。

“听说了么?贾家的儿子找到了。”——原来那小鬼姓贾。

“是么?要说贾李氏还端的好福气。本来差点饿死街头,被贾官人好心捡了回去,现在母凭子贵,以后贾官人攒的家业还不都是她的?”

“那自然。她也是旺夫,自入了门后,贾家便发迹了。”

“只是听说那原配贼恶毒,扎小人,下毒咒,差点一尸两命,现如今报应来了,在开封府大牢里关着呢!”

。。。。。。

也算天理昭昭终有报。白玉堂已无兴趣再听,当下转身离去。

待酒足饭饱,出得潘楼,已是月上柳梢头。街道两旁的小贩早归得家去,行天伦之乐。喧哗如昙花一现,终究回归平静。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他顿了顿:“应该说我根本不是人。”

两人皆是初次遭遇此事,不由得一愣神,正当他们思索这些话的真假时,贾欣微叹一口气,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

我本名沈业欣。六年前,家乡涝灾,全家十余口只剩下我们母子逃难至此。那时我已病入膏肓,母亲身无分文无以为继。将我掐死后埋入这棵梅树下,我本应入轮回之道再世为人。却因心有执念,魂魄附于梅树而不散。两年后听闻母亲再嫁生子后,心灰意冷准备离去之际。母亲却在一日夜里来此哭诉。原来新生小儿得了重病药石无效,母亲觉得是自己的业果报应,故而来求我原谅,希望能一命换一命。

其实我心中有怨是真,但却也恨不起来,也知当时她是无奈之举,有一半思量也是不想我再在人世间受苦。她哭得声泪俱下,我便尾随她回了贾家一看究竟。可惜我们回去后,贾欣已经身死。沈业欣是欣儿,贾欣也是欣儿。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们再续母子之情,便附于贾欣肉身伴其成长,只可惜。。。

“只可惜,李氏再度有孕,你便起了嫉恨之心,想独霸母亲是也不是?”白玉堂怒目而视,“只怪白爷爷我有眼无珠,当初就不该帮你!”

“白兄,”展昭一臂虚拦于白玉堂面前,“我相信贾欣并无歹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在此间徘徊。想必终是人鬼殊途,事难两全。”

贾欣略一点头:“正是如此。一般人阳气旺盛,足以自保。但胎儿无所依凭,极易受到阴气的伤害。”

“难怪我看那李氏气血不足,”展昭接道,“是你的缘故。”

“正是,本来我下定决心,却不由想见母亲最后一面,不料差点铸成大错。”贾欣转身轻抚梅树,“而今是时候该走了。”

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四下寂静。

白玉堂莫名心中窒闷,想五爷我仗剑江湖,怎样的生离死别不曾见过,怎样的大风大浪不曾熬过。如今却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小鬼伤怀。

不觉向前几步,右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终还是轻轻的落在了贾欣的头上。

“小鬼,没想到你还真是个鬼,”白玉堂轻叹,“安心的去吧,下辈子记得找户好人家。”

没想到你白五爷也会用因果轮回这样的话来宽慰别人么?——展昭动了动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如此气氛下实在不想和这白耗子短兵相接。

那厢小鬼拉了白玉堂的衣袖,道:“大哥哥你表面凶巴巴,却是个难得好人,可惜无人懂你。我走了,你要保重。”

说罢便消失在梅树中,一阵风吹过,树梢微微一抖,绽放出满枝梅花,暗香涌动,春天已悄悄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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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又七日,白玉堂带着一坛子上好的梅酒和一炷清香出了门。想人若死了,其他还好,短了酒喝实在太过无趣。

路过贾家铺子,听闻李氏几日前诞下一幼儿,煞是可爱。可惜李氏不知是产后忧郁,还是中了邪气,抱着初生婴儿痛哭不止,当夜悬梁自尽了。贾家大儿子也莫名身死,好好的一家人家破人亡。

一说是遭人嫉恨中了咒,还有一说是那李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遭冤鬼报复。

白玉堂不由摇头:比起真相,市井小民更关心的是趣味性而非真实性。只因现实往往太过伤痛,叫人难以承受。

转眼间后院就在眼前,却见红衣一角迎风而动。白玉堂没来由的心慌闪躲,转念一想,不由恼怒起来:白爷爷什么时候需要如此鬼鬼祟祟,更没道理怕一只官猫!——思罢,衣袖一甩,气定神闲的往院门前一站。

梅树前,那人不知想什么如此专注,完全没了习武者该有的警惕性。凭风而立,挺拔如松,红梅红衣更是衬得那人眉目如画。

恍惚间,白玉堂觉得:那猫。。。穿这身红衣,并不是那么的讨厌。。。


二.老(琴痴)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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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展昭走进大佛寺,看到的便是如下的一幕:

白玉堂心不甘情不愿的奉上盖着白家字号戳印的银票一张。那头,和尚堆着奸商般的笑容,却努力摆出释迦弟子的超然。

“师兄?白兄?”

那声“师兄”叫的和尚舒心,五爷闹心。——敢情那猫是佛家弟子?只是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实难想像出自同门,不过黑心黑肺倒是一脉相承。好比上元的浮元子,看着白嫩圆溜,实则一肚子黑馅儿,还是黑的发亮的那种。

“咳咳,”和尚一清嗓子,“展施主,贫僧已了尘世俗缘。尘世间再无师兄,只有明镜。”

“明镜禅师在此甚好,”展昭无奈苦笑,“展昭正有要事请教。”

说罢向白玉堂身边亭亭而立的女子淡施一礼:“想必这位便是吴越居的茗烟姑娘,展某唐突,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茗烟还了个万福:“展大人客气了。民女斗胆猜测,大人想问的可是这几日的失踪案?民女对此也略有耳闻,对妹妹们的下落也甚是忧心。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展大人与禅师久别重逢,想必也有要事相商。若展大人不嫌弃,明日移驾吴越居,茗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白玉堂迈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茗烟护在身后,正色道:“茗烟你不必理会这只臭猫,官服穿久了,看谁都是恶人。”

“白玉堂,你!”展昭狠狠瞪一眼这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白耗子,正欲辩驳。却见明镜一脸光彩的看着眼前那人。

“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白少侠,久仰久仰!”——白衣白鞘,除了你白玉堂谁会如此张扬。今日讹的就是你。

“好说好说,江湖朋友错爱而已。”白玉堂也是咧着嘴,笑得极为热情。——方才不留神被你算计了去,咱们来日方长。

两人眉目间电光火石,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当日,展昭暂住大佛寺,白玉堂则护送佳人回吴越居。

出山门前,小沙弥匆匆赶来,双手合十:“白施主,明镜大师留了一封书信给施主。请施主务必回府后才能查阅,阿弥陀佛。”

白玉堂每间紧锁:那和尚又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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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展昭如约前往吴越居。一路东行,正遇上义棚施粥。

众乞丐闻风而动,自四方涌来,以老者和幼童居多。有每年灾后的遗祸,有丧失劳力的残障,个个面色饥苦,骨瘦如柴,汇集于一处将巷子挤的车马难行。

历代王朝,无论兴衰,都逃不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生于王孙贵胄家,享尽荣华者;有生于商贾富豪家,衣食无忧者;有生于寻常百姓家,奔波劳苦者;更有生不逢时,颠沛流离者。所谓“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

好比这汴梁城中,唱的是国运昌盛,说的是吾皇圣明;盖的是红墙琉璃瓦,披的是罗绮香云纱。如昼灯火的背后是深深暗巷,流水车马的角落是三餐不继。每逢天灾人祸,城外的乱葬岗更不知要添多少枯骨。

官府的赈灾也只能解一时之危,设粥棚,行义诊,却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民间自发的义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治标不治本。

展昭一声轻叹。

“何事让展大人如此忧心?”正对上茗烟款款而来,“若是为案情,去寒舍详谈如何?”

“如此便叨扰了,茗烟姑娘请。”

两人边走边寒暄。谁也不曾想到,一炷香前,吴越居迎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朱红锦缎,发髻高挽,一支金步摇随主人莲步轻移,频频摆动,乍现流光溢彩。此刻正端坐在那张梨花木椅上,用茶盖拨弄着茶叶。丫鬟小厮守在门前低头垂目,大气也不敢出。见二人进得屋来,凤眼微抬,将茗烟上下细细打量。朱唇轻启,言辞间满是轻蔑。

“果然生的标致,难怪这汴梁城一时为你而倾,那些个王孙公子也有家不愿回。”眉目微转,投向展昭,“就连素有清誉的开封府,也有人夹杂不清,真真好手段!”

展昭正欲开口,被茗烟抢先拦下:“能否请展大人移步外堂稍候片刻?”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白玉堂轻抚衣襟,怀内揣着的正是明镜交与他的书信。若不是前去学琴的女子白玉堂见过几次;若不是微觉那些女子的容貌正渐渐消退,任凭那和尚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五爷也是不信的吧?

只是在吴越居为何如此的沉不住气?眼见茗烟的手搭上那猫爪子时,脑一热,心一烦,想也未想便冲将上去。料想那猫也得了和尚的灵符,再不济也有功夫护身,五爷操的是哪门子心?

再一想:是了!定是五爷我够侠义,见不得他人受难。天知道那符对猫有没有用呢。

次日一早,大佛寺前,白玉堂遇到了一身墨色的展昭。比起红色官服的英武,添了几分如夜般的宁静。倒有几分像昨夜薄雾渺渺下的汴水一景。

不得不承认:这猫的皮相真是不赖,不过比起五爷还是逊了一筹!

展昭看着白玉堂忽而讪讪,忽而咬牙切齿,忽而又带出几分得瑟,表情可谓丰富。——不知这耗子又想到哪些有的没的。

小沙弥前来相迎时,看到的就是两人无言相望一幕。

“两位施主可是来找明镜大师的?大师已经离开此地,上别处云游了。”

师兄走了?——展昭心中一滞,“可知他云游何处?”

“据说在京城觅得一处旧寺,自立门户去了。”

白玉堂一听,多有不喜,想你一个方外之人,贪财在前,沽名在后。和那猫儿哪像是师承一派的。话到了嘴边,忍了再忍,最后却道:“你们同门师兄弟,秉性倒是相差甚远。”

展昭焉不知他心中所想,也知这番话从他白玉堂口中说出,已是顾及了他的颜面。不免心存感激。

“白兄,其实师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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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可知那陈州门?沿着小道一路南下,寻着陈州门,再向去不消一刻,便可见那寺院了。

展白二人再见明镜时已是那日的黄昏。金灿灿的光芒撒在半截佛塔上,晃迷了众人的眼。

早有小沙弥通报了去,明镜以体型不相衬的速度将二人迎入寺内。

不愧是练了“燕子飞”的,如此形状也能这般轻巧。——白玉堂暗道,口中却不忘恭维:“恭喜禅师,啊,现在应该叫方丈了。”

“同喜同喜,”明镜也不客气,“请里面坐,贫僧去给施主们沏茶。”说着脚不沾地的飘走了。

环顾四周,皆是简单的桌椅摆设,固然简陋,倒也五脏俱全。四四方方的院落中,稀稀落落的种着几株杏树。院落的东南角是十余间民舍。细看之下,大多住着人,非僧非道,疑似流民。

其实寻常百姓所求的,无非是三餐温饱,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罢了。——白玉堂想起了山门前展昭所说的一番话:

其实师兄本不是释迦弟子。那些年和展昭一起在山上拜师学艺。师傅对师兄期望甚高,倾囊相授希望师兄能仗剑天下,成就一番事业。不想师兄下山一载后,回来却是一身袈裟。

当时师傅一气之下将他逐出师门。展某清楚的记得那日大雨倾盆,师兄跪在山门前对着师傅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的养育授业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对师傅的教诲更是不敢相忘。但一人一剑纵然快意恩仇,天下之大,能救几人?纵使活人一命,只要世间恶念不除,不过是空救其身,难救其心。侠在心不在武,只要心存正念,何处不是行侠仗义。弟子不才,愿效仿地藏王,只要世间恶念不除,弟子一日不离空门。

好一个“侠在心不在武”,倒显得五爷我浅薄了。

转念一想,觉得少了什么:“敢问禅师,为何不曾见贵寺牌匾?”

“匆忙间,还未来得及备下。”明镜奉上茶盅。

“可有纸砚笔墨?”——也罢,五爷就再送一份人情给你。白玉堂手握狼毫,略一沉吟,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北婆台寺?”

“如何?”白玉堂笑问。

明镜小眼眯成一线:“白施主高才啊。”

展昭嘴角一抿:白兄指南打北,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是无人能及。

白玉堂也剑眉一挑:好说!猫大人指桑骂槐,冤枉好人的功夫也是独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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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待到北婆台寺正式落成的日子,观礼的除了开封府众人,还有一个白玉堂。

看着稳稳挂上去的牌匾,和展昭笑意满满的侧颜,白玉堂觉得满目皆是那日金光罩顶的胜景,迷了人眼,又叫人舍不得移开半分。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年纪大的人难免被病痛所折磨,加之多年征战沙场,留下深深浅浅的伤疤无数,旧伤隐疾接二连三的来找麻烦,可谓苦不堪言。

老将军已是两鬓皆白,目光浑浊,残烛之象已渐渐显现。当时酒过三巡,老将军面色微醺,拉着展昭的手,重重的叹道:“展老弟啊,男儿自当带吴钩。可惜老哥我老了,徒有其心,却无其力。当年几十余斤的大刀,挥他个半日,心不跳气不喘的。现在恐怕连柴斧也拿不动了。如今冲锋陷阵,就全靠你们了!”想到当夜说谈的,尽是些伤感无奈之词。

只是。。。这才分别两个月,怎么就忽然病重了呢?

一旁的王朝见展昭神色凝重,思及两人间的交情,开口劝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公孙先生没有提,是怕给你多添烦恼。何况别人怎么样我们不敢说,公孙先生的本事我们还信不过么?秦将军定会化险为夷。”

但愿如此!——展昭轻叹,目光不由飞出墙外:得抽空出趟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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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二十三那日。

为庆州西灌口二郎生辰,官家早早的便命书艺局与后苑作等处备下戏玩:如球杖,弹弓,弋射之具,鞍辔,衔勒,樊笼之类,悉皆精巧,而后作乐迎引至庙。庙在万胜门外一里许,敕赐神保观。

饷午过后,于殿前露台上设乐棚,请得教坊作乐舞旋,赐宴于群臣,取君臣同乐之意。太官局供食,连夜二十四盏,各有节次。

一更刚过,官家传了口谕,让一众护卫归得家去,共聚天伦。官家这么随手一挥,护卫们如卸下千斤担子,欢天喜地的离去,临走不忘高呼一声:吾皇万岁。

展昭也是其中一员。只是他孤身在外,无家可归。包大人此刻正在御宴中,想是不过三更不会回府。开封府众人也各自回家团聚。只留他一人如无根之水,上下无着落。

空空落落之感渐生。人人都说乡愁,等到独在异乡为异客,才知此愁由何而来。如同严冬寒水,伏夏艳阳,丝丝缕缕撕扯五脏六腑,分分寸寸炙烤身之发肤。叫人生不得,亦死不得,如梗在喉,呼、吸皆痛。

此刻赴约,不算太迟吧?——展昭看了一眼刻漏,想起了几日前白府送来的拜帖。

出得宣徳楼一直南去,约二百余歩,两边刀御廊,中心御道,不得人马行往。行人皆在廊下朱杈子之外。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荷。近岸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繍。华灯初上,人流涌动,好一派热闹夜市。

展昭沿廊下朱杈子而行,忽见白衣一角飘过,消失在廊柱后。

白兄?

展昭走上前去细看,对上的正是一对刀眼。

眼神像那人没错,只是这身形怎么看都未及总角。——展昭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小童:雪白的肌肤,如瓷器般清透。薄唇微抿,露出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傲气。一双大眼清澈透亮,却含尽冷漠和煞气。

难不成那耗子中了什么咒,要现原形了?——带刀护卫这般猜测着。

此事放在半年前,展昭决计不会如此想。但近来遇到的尽是些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情,叫人不得不生疑。——只是为何其中还透着一股子的幸灾乐祸?

那厢也在打量他,冰冷的刀眼上下扫了一回,落在了展昭腰间的物什。

“巨阙:刃长三尺有三,柄长七寸,刃宽约五寸,重约五斤。乃越国名匠欧冶子所铸。没想到今世落在了你的手里。”小童一开口,语出惊人。

今世?

展昭倍感头痛,努力想从那稚嫩的脸上,看出有几世的轮回。还是自己被一个黄口小儿给戏耍了?

好在借调护卫经得起风浪,调节能力够强,很快从最初的无措中恢复。挂上了开封众人熟悉的温润笑容:“你家住何处,怎会在此停留,可是迷路了?”

小童一笑:“怎么,你要送我回去么?”言罢起身整了整微见褶皱的衣摆,径自从展昭面前走过。迈了几步,见身后久无反应,回头不耐道:“走啊!磨磨蹭蹭的作甚么?”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连口气都像,展昭无奈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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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小一大,一前一后的身影由远及近。

从方才起,那小童就甚少说话。展昭尝试着和他闲聊,顺道打听他的家世背景。皆被敷衍过去。

汴梁城中有不少路人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着别扭的二人。其中不乏有认得展昭的百姓,偶有好事者上前搭讪:展大人,这可是你家公子,长得真俊那。

“其实。。。”展昭正欲解释,觉得腰下被人抱住,俯首看去,对上的是小童一汪秋水般眉目。

“爹爹!”那小童嘟起小嘴,煞是可爱,“再不快些,庙会要迟了。”

路人笑容可掬,展昭则是尴尬。

出了外城后,小童更是收起先前的顽皮之色,不发一言,自顾自的快步走着。——这本没有什么,不过。。。那小童。。。是不是长高了些?

“你住在城外?家中可有亲人?”展昭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想着你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也就罢了,若是鬼。。。先看看你意欲何为,要是图谋不轨,休怪展某的三尺青锋。巨阙好歹也是上古神器,对付一个小鬼。。。应该绰绰有余。。。的吧?

前方身形一定,待回头时,已是舞夕少年:“想来,我和展护卫也有几面之缘。我的家中展护卫亦是拜访过。不想那么快就贵人多忘事了?”

展昭此刻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什么又偏偏抓不住。看着这一路的方向,似乎。。。

“莫非,你是秦将军家的。。。”秦将军家的什么,展昭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不错,我正是那秦忠的佩刀——安陵。”少年见展昭微微一愣,左手不觉抚上腰间,知他所想,笑道:“你不必担心,巨阙为上古神器,且性子内敛,乃剑中君子。想见他一面也难。”

展昭被看破心事,摸着鼻子讪讪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在秦将军府上,又怎会出现在城中?”

那少年回过头去,继续快步赶路。展昭几步紧紧跟上,与他比肩而行。

半饷,才听他徐徐说道:“刀剑乃是凶器,虽作保家卫国之用,却也是夺人性命之物。时间一长,戾气附于刀剑之上,与刀剑之灵混为一体。所以那些历经千年的名器,不是凡夫俗子能够驾驭的起得。”

说道此处,少年一顿,目光有些躲闪:“尤其是对年老体迈之人,更是百害而无一利。。。”

“故而你想远离秦将军,或许对他的病情有利?”

少年点点头:“不错!可惜我乃刀灵所化,离了刀身,恐难长久。”

“而后你打算怎样?”展昭又问。

少年看了展昭一眼:“既然你和秦忠是忘年之交,想麻烦你替我劝劝他。弃刀方可保命。”

说的倒是轻巧,兵刃于武者而言等同于性命,甚至高于性命。江湖中多少人为了一把名器,争得身败名裂,血流成河?怎能说放就放?

“可还有别的办法?”站在秦忠的房舍前,展昭看向已和自己齐头的弱冠之人,问道。

“有!就是杀了我。”安陵目光冰冷,“没了刀灵,戾气无处附着,自然无事。”

见展昭眼中划过一丝悲痛,心道:难怪巨阙会认你为主,这般宅心仁厚不知是祸是福。

遂缓和了语气道:“我在此处等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

“你不进去见他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不了。见与不见,与结果何异?”安陵转过脸去,“要去便去,休得啰嗦!”

这别扭的性子,还真真像极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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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万事皆毕,回到城中已是四更天。

汴水河道,巷陌路口,桥门市井,依旧是往来穿梭。有散发披襟,恣眠柳影,纳凉避暑者。有驻足船舶画舫,俱舣堤边,观舞和乐者。或酌酒以狂歌,或围棋而垂钓,游情寓意,不一而足。还有于庙止宿者,想来是为了争这五更的头炉香。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客官这您就不懂了吧!公孙先生啊,不图名,不求利,只为辅佐包大人守住一方青天,自然不屑和那些权贵同流合污。末了,再添上戏文里腔圆音长,拿势做调的一句:好、一片、侠骨丹心,忠肝义胆呐阿~~

包龙图在民间素有清名,百姓自然爱屋及乌至开封众人,夸大其辞再所难免,但也不尽是虚言。

那公孙策一派书生装扮,道骨仙风。平素里与汴梁百姓接触甚多,加之医术高明,哪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尽心尽力,故而深得民心。比起包拯的威信,公孙策占了仁心二字。被庞籍称为开封府最后一个老实人。

虽说庞太师屡屡受挫于开封府的妙计,大多出自这位刑名师爷之手,但庞太师的识人不明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公孙策乍看上去的感觉确是老好人一个,往日他也是一直充当着老好人的角色,至于对象么,那就要看是谁了。

可白玉堂从不如此认为。就他看来,开封府众人都是黑的,只是黑的程度和方式不同罢了。

好比此时此刻,公孙策温文儒雅的笑容:“白少侠可是喜欢这满院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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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的文人雅客,皆喜梅兰竹菊。梅花独步早春,不染世尘;兰花清心似水,高雅脱俗;青竹挺拔刚健,有节有气;菊花凌霜不凋,气韵高洁。

菊,花之君子者也。而普天之下,以汴梁的菊花为胜。每逢八九月,每家每户,皆种菊赏菊品菊。“黄花遍国中,汴菊最为名”便是出自于此。

公孙策是文人,亦是爱菊之人。开封府的后院,撇去常用的药材,便是种了各式各样的菊。仲秋一过,黄白错落,争相绽放。除了公孙策的细心培育之外,其中不乏有花友的馈赠之情。

其中一人便是城西薛家分茶的东家。

公孙策与薛老爷子的相识,要从斗茶说起。汴梁百姓除了赏花,亦喜斗茶。斗茶之法在于以瓶煎水,待茶盏稍温,视茶盏大小,选取上好茶末放入茶盏,再注入瓶中沸水,以水痕先退者为负,耐久者为胜。

而薛老爷子久居汴梁,且自小随父辈上山采茶制茶,对于茶道可谓是见解独特。自创立薛家茶铺后,一直亲力亲为,故而短短十余载内便名满京都。

铺中除去相熟的老伙计和茶博士外,不相干人等不得随意入内。使前来品茶斗茶之人,保有一方净土。用老爷子的话来说便是:“心不净,则气浊;气浊,则品之失味。”正因如此,薛家分茶几十载来并未攒下多大家业,却在同行中深得名望。

公孙策初到汴梁之时,闲来无事也常约三五好友,去薛家分茶斗茶。一来二往,与薛老爷子熟稔。两人都是清雅之人,故品茶斗棋,往来甚密。自前年长子薛怀执掌茶铺后,薛老爷子乐得退居家中,专心培育新菊,希望能在赏菊大会中一举得魁。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薛老爷子的突然仙逝是公孙策始料未及的。在薛家灵前祭拜完老友后,薛老妇人交给公孙策一株幼苗,说是亡夫生前所托,希望公孙先生能好生照看。

既是故友所托,公孙策自当尽心。只见那花苗不足一尺来长,叶形呈不规则状,栽种于普通瓦盆。花瓣初现,多轮而不露心。花冠严谨,卷曲如扁球。

“莫非。。。”公孙策心中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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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看似无奇的花苗是传言中的绿牡丹?”白玉堂似是不信,欲伸手捏了叶子细看。

“不可!”公孙策及时拦下老鼠爪子,道,“此花娇嫩,受不得白少侠的‘小擒拿手’。学生曾经查阅过菊谱,确为‘绿牡丹’不假。”

“人言绿牡丹初开时,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日照之后,绿中透黄,光彩夺目,是菊中珍品。大嫂曾派人多方寻找,皆无所获。不想却出现在普通人家。”白玉堂奇道。

“白少侠此言差矣。赏菊如同求道。种之,赏之,而后品之。望其形,闻其馨,问其意,品其韵。在于从一而终的过程,而非只求一个结果。若是仅凭金银便可购得之物,又何谈稀有?”公孙策摇摇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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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那在下便要好好学学该如何‘求道’了。”白玉堂踌躇满志道,“这株绿牡丹就交给在下,定不负公孙先生所托。”

“学生先谢过白少侠的盛情。”公孙策轻捻须髯,笑道,“只是此花乃是学生友人所托,不敢假手于人。可近来开封府俗世繁杂,学生所求,是希望白少侠能代为照顾此片菊院。亦算是种‘求道’。”

言罢,施施然抱着瓦盆走了,独留白玉堂一人呆立院中。

满院菊花,或白或黄,迎风轻摆,开的灿灿然。。。

如此这般,白五爷当起了开封府内的“护花”护卫。

每日清晨,须将瓦盆从花房中挪至院中,落日之前,还须全数挪回。不可过冷,也不可过热。不可暴晒,亦不可缺光照。或是用花洒浇灌,或是用沾湿的棉布将叶子细细擦拭,里里外外,白玉堂忙的不亦乐乎。

以至于拿着长长的礼单来找白玉堂的白府总管,都需想想今夕是何年月?能差遣上这位白五爷的,除了江宁府和松江府的二位夫人,再无他人,开封府果然是能人辈出。

一日,白玉堂正在花房中翻土,忽闻院中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是瓦盆碎裂之声。待他赶去院中查看,只见瓦盆已碎成几瓣,泥土也散落一地。歪倒在一旁,露出大半根系的,正是那株公孙策视如珍宝的绿牡丹。

顺着响动向屋顶望去:一只黑身白肚皮猫站在瓦砾上,烟金色的双眸居高临下的看着院中一人一菊和一地残片。

白玉堂顿时心头火起,想也不想,衣袖一摆,右指一动,一颗飞蝗石追着罪魁祸首而去。

那黑猫却好似有灵性般,见白玉堂一动,四肢一曲一跃,干净利索的翻了墙头,逃了个踪影全无。飞蝗石擦过猫尾巴,打在墙上,又咕噜噜的自瓦缝间,滚落到院中。

循声而来的还有开封府的主簿,公孙策。

对着杀气越来越重的公孙策,白玉堂抬头望望空空如也的墙头,低头看看残破不堪的瓦盆,和落于泥土上,那颗白得耀眼的飞蝗石。——想是跳进汴河也洗不清了。。。不晓得明察秋毫的包大人能否还他个清白?

臭猫!全是你惹得祸!——白五爷将牙齿磨得咯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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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白玉堂暗骂的“臭猫”,此刻正在百里之外的河中府。

半月前,河中府通判范仲淹修书一封,向包拯借调展昭来协助修堤抗洪。水利一事,关乎民生。当日,展昭带上一纸公文,骑上快马,日夜兼程赶往此地。

此时的河中府衙,已是空无一人。问及守门衙役,答道:“范大人在河堤督防,已经几日没有回府了。”

范仲淹本是秘阁校理,与包拯政见一致,故而两人常有往来。平日里谈论的皆是如何废除旧制,大胆启用新政。只因得罪刘太后和朝中权贵,被贬至此。后几次上书陈情朝中弊端,皆未被采纳。

展昭赶到河堤时,天已下起了蒙蒙细雨。只见范仲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身短装打扮,亲力亲为的和差役一起搬运土石,加固堤坝。见展昭近前施礼,用衣摆抹了抹手中淤泥,一把扶住了展昭悬在在半空中的手。

“展护卫远道而来,范某本应尽地主之谊。只是连日暴雨,上河水势已是猛涨,河堤危在旦夕,恕范某怠慢之罪。”

展昭道:“范大人客气!展昭前来为的是尽绵薄之力,如有用得到的地方,范大人尽管开口。”

范仲淹哈哈一笑:“不愧是开封府出来的人!既是如此,你先随我到处看看如何?”

言罢,拉了展昭一路沿堤坝而去。

“此处前年大雨被冲垮过一次,已被我用土石封上,暂无可虑。此处乃河道拐角处,重修过多次,仍有隐患。”范仲淹边走边指指点点,说与展昭听,“还有此处,最是凶险,河宽而入口狭窄。每逢大雨,河势上涨,若多几日,恐要冲垮堤坝。连累附近百亩良田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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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还好,多谢禅师挂念。”白玉堂淡施一礼,见那明镜身披袈裟,手持锡杖,问道,“禅师可是要去做法事?”

明镜念了句佛号,答道:“今日是薛老施主的头七祭日,贫僧前去念一段往生咒,也不枉与他相交一场。”

原来已是过了七日。人常道:年难留,时易损。不仅仅对世人如此,对往生之人也是这般无情。

“原来禅师与那薛家也有来往。”白玉堂道。

“薛老施主慈悲为怀,对品茶和品菊见解不凡。贫僧私下曾向其请教过茶道和园艺。”明镜答道。

“可曾谈到,花若是伤了根气,当如何补救?”——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

明镜眯着眼,仔细打量白玉堂,似有所思。

白玉堂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正欲发作。只见那明镜狡诘一笑,满脸高深莫测:“白施主面带黑气,恐有妖孽缠身呐。”

想来,初见这和尚时,也是一句“妖孽缠身”。如今又是这一句,不过此刻,“妖孽”不应远在河中府么?——白玉堂不由“黑气”更盛。。。

回到后院,白玉堂琢磨着临走前,和尚的一番话:万物自有定数,故遇事不可强求而行。凡事皆有因果,种其因而得其果。白施主须知顺其自然,强极则辱。

释迦弟子都是这般说一半留一半的么?既是要顺其自然,多想也是无用。——白玉堂心道。

若说起开封府的后院,建立初始,设有南北厢房,作客房之用,平素少有外人进出。相对于处理日常公事的前厅,自是清静不少。

原本以展昭的品级,大可在京城中另觅宅院。但展昭虑及包拯的安危及处理公事的便利,且常年闯荡江湖,风餐露宿早已习惯,对于住处无甚要求,便请求与众衙役同住一处。众人思及展昭生性淡泊,选了南厢房一隅,收拾妥当,归其居住。

每日点卯前,展昭都会和众校尉在院中习武。名为切磋,实为指导。晚间公事皆毕,也会帮公孙先生打理院中花草。而今因其出差在外,平白生出几分冷清之感。

此刻院中站有一人,青衫罗裙,黛眉朱唇,虽无沉鱼落雁之貌,倒也生的清秀可人。只是怔怔的看着书房的方向,好似在等什么人。

“姑娘可是何人的家眷?还是前来鸣冤的?”白玉堂问道。

那青衣女子低头久久不语,久到白玉堂几乎快失去耐心时,才轻声回道:“请问公孙先生可在府中?”

“听衙役说,公孙先生今日去了枢密院,恐要过了戌时才回。姑娘若有急事,可留下只字片语,白某愿代为转达。”

那女子依旧垂眸道:“如此,便罢了,奴家改日再来。”说着,向白玉堂福了一福。

既然人家不愿多说,白玉堂也不便多问。推开房门,见身后动静全无,以为那女子还有话说,转头再看时,院中哪还有半个人影在?

一阵秋风掠过,莫名带出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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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回到开封府,已过了掌灯时分。收拾一番打算沐浴更衣,却见白玉堂怀抱一酒坛来敲他的门。泥封出,红色字条贴着的正是“潘家楼”三个大字。

公孙策起身将白玉堂请入房中,笑道:“潘家酒楼的菊花酿可是千金难求。白少侠真是懂得享受之人。”

白玉堂岂是听不出其中的戏谑之意,哈哈一笑,拍开泥封,一时间酒香四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下今日特邀公孙先生共饮一杯,如何?”

公孙策道:“学生先行谢过。若为当日之事,白少侠大可不必如此。学生相信,白少侠与当日之事无关。”

“那这几日先生为何。。。”为何杀气如此之重,白玉堂暗自恼怒。

“这几日忙于公事,怠慢了白少侠,是学生之过。但学生可有为此事,来指责过白少侠一言半句?”公孙策笑容满面道。

论起诡辩,白玉堂也算是个中好手,多年来不曾遭遇劲敌。而今面对“温文儒雅”的公孙策,也只有缴械认输的份。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须知无招似有招,才是至高境界。

“对了,”公孙策赶忙岔开话题,免得开封府的家当惨遭池鱼之殃,“展护卫今日来信,说河中府的水患已得到控制。怎奈范大人盛情难却,恐怕要过了中秋方可回来。展护卫让学生代为转达,多谢白少侠的相助之情。改日必亲往陷空岛登门拜谢。”

那猫回不来么?白玉堂心中一沉,忽然觉得这二十年的菊花酿没了滋味。

公孙策看出些端倪,故意拿话激他:“恰好白少侠也要回陷空岛。半年不见,陷空岛众义士必是万分想念。京城与陷空岛两地路途遥远,但人生漫漫,总还有相聚的机会。”

是么?那猫整日里这么个忙法,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若今番回去了,恐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了。——白玉堂陷入沉思——只是为何单想到“见不着了”,会如此恼人?

不行!五爷与那猫胜负未分,怎可就此回去?不明白的还道是五爷怕了那三脚猫!

白玉堂眼睛一亮,主意一定,迅速起身向屋外跑去。才一出门,又折了回来。正看见公孙策捻着胡子,含笑而视。

“咳咳。”白玉堂一清嗓子,面色微窘,“差点忘了要紧的事。今日有一绿衣女子来找公孙先生,约莫二八年岁。先生可认识?”

白玉堂不过是随便一问,公孙策却变了颜色:“白少侠何处遇到此女子?她可说些什么?”

“后院遇上的,也没说什么。见先生不在,说改日来访。”

公孙策叹了口气,道:“白少侠请随学生来。”

两人穿过边廊,一路行至花房。公孙策见四下无人,悄悄落了门闩。

何事如此神秘?——白玉堂不解。

那厢公孙策小心翼翼的搬出绿牡丹。摔碎的瓦盆已被换过,盆内也添上了新土。只是那花看着有些不足,恐在那日伤了根本。

自古红颜多薄命,不想花也是如此。——白玉堂心中微感酸楚。却听公孙策轻声道:“出来吧,此处没有外人。”

只见一缕轻烟自花蕾中扩散开来,幻出人形,眉目渐晰,正是白玉堂院中所遇的青衫女子。

“奴家见过公孙先生,见过白少侠。”那女子施施然走上前,给二人见礼。

“原来公孙先生早就知晓。”白玉堂剑眉微挑,拿眼看向公孙策道。

“确是如此,只是此事说来无人相信,请恕学生相瞒之过。”公孙策对白玉堂一揖。

“不敢。”白玉堂道,“而今先生打算如何处置?”

公孙策叹道:“绿牡丹伤在根气。虽不致命,但也难现往日风采。恐怕无缘于今年的赏菊大会了。”

“其实奴家倒是知道一古方。。。”

“不可!”公孙策抢言道,“此方无异于饮鸩止渴,切不可用。”

绿牡丹淡淡一笑,满是决决:“绿牡丹今日来寻公孙先生,正是为此事相求。人活一世,花开一季,皆有所求。绿牡丹先逢薛老爷的知遇之恩,后得公孙先生的照顾之情,无以为报,本不该拂了先生之意。但与其苟延残喘,终日郁郁寡欢,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也算不枉活过一世。”

公孙策不忍道:“你可是想仔细了?或许还有别的。。。”

“奴家心意已决,望先生成全。”绿牡丹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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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那日,三秋恰半,谓之“中秋”。

城中百姓或安排家宴,团子女,以酬佳节。或登高赏月,逛夜市,酌酒高歌。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金风送爽,雨露生凉。巷街卖买,直到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晚不绝。

公孙策一早捧着那株绿牡丹去了花市。此种送他人赴死的场景白玉堂不愿去看,只记得最后一眼中,那花大如碗口,形如芍药,开的万物失色,却不失清雅从容,不喜也不悲,不生亦不灭。

如此也好,至少无所牵挂,去的自如。

等到华灯初上,开封府众人也各自散了,与亲人共度佳节。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萧燕挑衅的看他一眼,道:“叔父怕是忧心联姻不成罢了。如若我坚持不回,展大人又能如何?”

“还望郡主随展昭回驿馆。”展昭依旧不卑不亢,温言之下不容商榷。并不着痕迹挡住白玉堂的视线。——那白老鼠微微一动,展昭便知他所想,不过此刻还不是动用武力之时。

两人对持了片刻,萧燕先失了气势,放低了手中弯刀道:“我跟你回去。”展昭原以为事情不会善了,大不了用些武力到时再去驿馆负荆请罪,但无论如何须将郡主带回。不想对方如此干脆,叫人始料不及。

临走前,萧燕默默的看了一眼冬子,似有话说,却终究没有开口。

展昭对着白玉堂一抱拳,也尾随着萧燕离去。留下白玉堂和冬子目送着二人消失在巷尾。

“给我个解释。”白玉堂开口道。声线冷的,让冬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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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刚过,展昭提着十八年的“女儿红”,上白府为潘家楼一事“负荆请罪”。

白玉堂笑着接过酒坛,转手交予白福收着,道:“猫儿给五爷拜年,准不安好心。我看请罪是假,来审我的家丁是实。”

展昭忙道:“白兄切莫误会,展某不过是想了解当时情形,绝无审问一说。”

“也罢。不让你安心,今夜的酒怕是无福消受。”白玉堂笑意盈盈的看了展昭一眼,对白福道,“让冬子来一下。”言罢,一手顺势揽了他肩,道:“如此安排,猫大人可还满意?”

一双桃花眼近在眼前,微热的呼吸扑在颈后,带起一丝**。展昭不免面色一僵,本能的避开半分。深吸一气压下些许慌乱,依旧不动声色道:“多谢白兄相助。”

白玉堂一撇嘴,似乎对此回复不甚满意。正想着如何再戏他一戏,就见白福去而复返,身后并无冬子跟着。

白福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交给白玉堂道:“里里外外都找了,不见那小子。只在他房中发现了这个。”

白玉堂将纸展开一看,猛的沉了脸,抓过桌上宝刀道:“不行!我得去一趟,免得那小子招来杀身之祸。”

展昭拦住白玉堂道:“你去不如我去!毕竟展某官职在身,可以便宜行事。何况萧大哥的为人展某信的过,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哼!”白玉堂甩开展昭的手,冷笑道:“展大人才认识他几天,就与他称兄道弟?白爷我信不过辽人,休要拦我!”

“白玉堂!”展昭紧抓他的右腕不放,迎上对方横眉怒目,缓了语气道:“白兄,请你相信展某。即便是拼死,展某也要将冬子护个周全!”

白玉堂定定的凝视着眼前这人,一双眸子清澈无垢,叫人莫名安心,又莫名揪心。

良久,方道:“好,五爷就信你一回。”

展昭松了口气:“如此,展某先行谢过。还望白兄信守承诺,在此处等我消息,切勿轻举妄动。”

注视着展昭远去的身影,白五爷一脸意味深长:爷可没应承什么,何须“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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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霜降十月全,正是夜长昼短。

都亭驿东南一隅,背靠商铺,面朝深巷。冬子左顾右看见四下无人,对着偏门犹豫起来。

事情要从回到白府一个时辰后说起,当时有人送来书信一封。打开一看,满纸东倒西歪的字迹,还夹杂着不少错字。大意是说今夜戌时约在驿馆相见,如若逃跑不成,愿以死明志。落款:萧燕。

本不予理会,性命是自家的,冬子不信萧燕会轻易赴死。不过——

若是万一害人性命,岂不是要抱憾终生?——想到此间,冬子咬咬牙,偷偷潜了过去。

说来也奇,堂堂的都亭驿偏门竟无人看守。小心的用爪钩勾了墙头,蹬蹬几步上了墙头。伏在墙上向下望去,也不见巡夜守备经过。——难道是因为此处偏僻,故而无需防范?——压下满心疑虑,冬子轻巧的翻落在地,试图在一片昏暗中辨别方位。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都亭驿说大不大,说小总也大过寻常府衙。各处厢房大同小异,对于初来乍到的冬子而言,要找间少女闺房,确实难上加难。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黑影从他面前闪过,消失在廊柱后。

“是。。。是谁?”冬子心中打鼓,带着颤音低声喝道。

那黑影向前几步,定定的站在几丈处,似在等他一般。见冬子大着胆子挨近几分,便又向黑暗中退了数步。就这般你进我退的走了一段,冬子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燕儿?”冬子低声讯问。那黑影执意不答,几个闪身拐进了一个角落。

冬子暗骂一句,只得跟上。角落处空无一人,寒风吹过,端的阴森可怖。

“燕儿!萧燕!”冬子边低声呼唤,边摸着墙角缓缓移动。兀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猛的拖到墙角。冬子一阵惊恐,暗道“吾命休矣”,正欲挣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吵!你想被人发现么?!”萧燕急道,见他不再挣动,方松了双手。

冬子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想着方才的举动,顿时面红耳赤,好在四周漆黑一片,掩了尴尬之色。

“你可有何计划?”冬子压低嗓音问道。

“你从偏门进来见到几名守卫?”萧燕反问道。

“不曾见到。”冬子回道。

“这便奇了。”萧燕一皱秀眉,“照理不该如此松懈。”

“如今也没时间多想。”冬子一扯萧燕衣摆,道:“就从偏门走,我已安排了马车,送你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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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两人猫着腰,一步一顿向东南角移动。偶遇几个巡逻的武士,皆被萧燕以对付巷口歹人的方式打发了。冬子虽然好奇,但此处不是寻根究底的地界,也就忍了下来。很快,偏门已近在眼前,两人躲在暗处,细细观察,打算乘四周无人,一鼓作气穿过空地越墙而去。孰料——

刚从藏身处跨出一步,看似空无一人的角落,凭空冒出众多手握兵器的武士。顷刻间,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一根根火把将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场外一人,虎背熊腰,虽看不清相貌,身形却是相熟。只闻他一声厉喝,众人整齐恭敬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燕儿,三更半夜,你这是要上哪儿去?”萧成似是极平常的一问,威仪十足,其中怒气已不言而喻。

萧燕往冬子身后一躲:“没,没上哪儿。”

冬子久居江南,过着安稳的日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已两腿哆嗦,脑中空白一片。但堂堂男子汉怎甘如此懦弱,只见他双眼一闭,双拳紧握,心中默念“输人不输气势,输人不输气势!”猛的一推萧燕,悄声道:“你快跑,我拦住他。”

萧燕苦笑摇头道:“如何拦得住,怕是一招也接不下。”

“那。。。假意挟持我作人质如何?”冬子不死心。


“你觉得叔父会看不出你这些伎俩?”萧燕叹气。

“那。。。如何是好?”冬子死死盯着萧成,带着她步步后退。

“这倒是个法子。”兀然,一冰冷陌生的声音贴着耳际道。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架在了冬子颈边:“萧将军,你若不让,此人便要人头落地了。”

突然逢此变故,众人皆是诧异不已。冬子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前一刻还是娇蛮任性的郡主,怎么转眼变得如此冷血无情。还有,这声音变得,似乎和太庙中那时一般无二。不由低了头看去,果见腕上那串珠子,散发着莹莹绿光。

萧成凝视着五官一致,神情言谈迥异的女子,厉声道:“你是何人?假冒大辽郡主是何企图?”

那女子一声轻笑:“我何曾假冒过郡主,是郡主自愿带我在身边,何来企图一说。”

“此话怎讲?”萧成道,“如今燕儿又在何处?”

那女子不答反问道:“萧将军欲将郡主嫁于宋朝皇帝,可曾问过她的意见?”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古来如此。何况嫁的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有何不妥?”萧成双手一摊道。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展昭道:“萧大哥客气了。萧大哥那一手也恰到好处。宋辽互为唇齿,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即为兄弟,焉有不助之理。”

萧成一拍展昭双肩:“说的好,今日我们须为这‘兄弟’之情,一醉方休。”

展昭推却道:“今日展昭还有事,恐要拂了萧大哥的好意。”

“既是如此,也不勉强,我们来日方长。”萧成有些失望,也不好强人所难。

展昭见散落在地的念珠,又道:“展昭还有一事,想要麻烦萧大哥。。。”

都亭驿外,已无半个路人。一轮新月当空,在冬日倍添寒意。

展昭抬头看着茫茫夜色,开口道:“白兄好兴致,如此寒冬十月,独自一人在屋顶赏月。”

忽闻风声一动,身旁已站有一人:“猫大人也好兴致,与人话别良久,差点连猫窝也不回了。”

微叹一口气,白玉堂接道:“猫儿,我知你所想。但你可曾想过,今日之友,可能就是明日之敌。到时沙场上以命相搏的滋味可不好受。”

“敌人中亦有值得敬重之人。大家各为其主,虽立场不同,但侠义相同。若是因此拒人之外,岂不是因噎废食。”展昭坦然道。

“何况。”展昭意有所指的看着白玉堂道,“若是没有对手,人生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此话五爷爱听!”白玉堂一脸欣喜,执了展昭的手道,“为了这句‘对手’,当浮一大白。”

展昭由他拉着,一路说笑而去。

“猫儿,那串念珠你打算如何处置?”

“展某想交予师兄,希望能化解其怨气。”

。。。。。。。

清冷的巷子深处,人声渐远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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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天宁节那日,辽使臣领乐团殿前献舞,赵祯大悦,遂封辽郡主为御妹,赐锦帛岁币,以示两国邦交永固。

次日,太师府中,两半百之人正于花厅斗棋。

“包相,你可想好咯,别说老夫没有提醒你。”庞籍得意的轻敲棋盘,捻起一枚棋子道,“吃!”

包拯似不为所动,仍旧专心于棋面:“庞太师老谋深算,包拯自叹不如。但有一事不明,还须太师解惑。”接着一推棋子道:“上马。”

“哦?能让包相不解实属不易,说与老夫听听?”庞籍也是心无旁骛,盯着棋盘。

“包拯不解,为何昨夜都亭驿偏门竟无人把守?亦是不解一个平民百姓,连府衙都没去过,如何在夜里找到郡主闺房的?还望太师不吝赐教。”包拯拱手一礼。

庞籍摆了摆手,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只可惜,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终是棋差一着。”包拯“啪”的一下落子有声,“将军!”

“‘棋差一着’?”庞籍抚着胡须,眯眼笑道,“不尽然吧。”

说着用手指一点,升上一子道:“若走这步,可不就是和棋?”

王与王相对,士与士相望。

两人皆相视一笑。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六.爱别离(鹊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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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过后,江南的景致与北方已有天壤之别,可谓同月不同天。

“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北疆狂舞的春雪,肆虐过大半个疆土,过了江河以南便化作“绿杨春雨,金线飘千缕。”

忙完了节日里的热闹,接着要忙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活计。《论贵粟疏》有云:“春耕、夏耘、秋获、冬藏”。开土试犁,为的正是整年的收成。

自古以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至于陷空岛,四面临水,乃河道交通要冲之地。每日往来船只数不胜数,靠的便是打渔渡船水上商贸为生。船上之人皆是各顾各家,形色匆匆。唯独岸边一人,捏着冒新芽的柳枝,趴在低枝上看东流春水,甚是无精打采。

自去年天宁节后,辽国使团尽数返回上京,萧燕自然也须随团归辽,独留萧成一人镇守驿馆,筹办两国邦交事宜。

那日冬子与萧燕在城北长亭外依依不舍,话别良久,以为从此天南地北缘分已尽。不想才一月,冬子收到萧燕寄来的书信。除了说些一切安好的客套话外,信尾处提及想了解中原文化的心愿,望冬子闲暇之余能“指点一二”。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其中奥妙。莫说大辽重用的汉臣中,文韬武略兼备的大有人在,单单上京辽人中,通晓中原文化的亦不在少数。自然轮不到一个连词赋都做不工整的无名小卒,来“指点一二”。

众人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任由冬子如科举写文章似的回了厚厚一叠信纸,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势。只是两人书信往来没多久,赶上闵秀秀飞鸽传书催促众人回岛过年,阻了往来。如今过了一月有余,对方的消息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故而这几日,冬子加紧的往递铺跑。可惜事与愿违,每每满怀希望而去,空手而回。

“唉!”看着春燕南来北往,冬子恨不能长了双翼,飞去上京。

“想什么呢,整日里痴痴呆呆,像什么样子!”白福实在看不下去,出言训诫道。

冬子故作老成,长叹一声:“子非鱼,焉知鱼之愁。”

白福抬手就是一个爆栗,笑骂道:“说你胖还真喘上了,跟我念叨这些酸词没用。等五爷看到你这幅德行,骂我管教不严事小,到时罚的你几日下不了床,那可真‘愁’了。”顺势将他从树上一把拽下:“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

冬子委屈的一努嘴,只得磨磨蹭蹭的跟着白福回去,不忘背后嘀咕几声:“五爷才不管这些劳什子事。我像什么样子,还不是和爷一个样子?”

“说什么呢?”白福板着脸,回头瞪他。

冬子嘻嘻笑着,深知这位总管也是面冷心软的主,讨好道:“方才说久未见着五爷,思念的紧。今日要不由小的代白总管送吃食去雪影居?”

白福看向薄雾中的孤岛,面露苦笑。

雪影居位处陷空岛西南角的孤岛之上,以独龙索相连。若将入岛的唯一出路封死,众人只有望索兴叹的份。只因除了白玉堂,岛上众兄弟皆没有那一苇渡江的轻功,自然拿那跟既滑且长的铁索毫无办法。不过白玉堂生性洒脱,时常凭着性子处事,却鲜有无理取闹的时候。

此番回岛,五兄弟大半年未见思念的紧,喝酒设宴,着着实实折腾了好多天。陷空岛虽比不上汴京,却也是富庶之乡,在年节里头各种庙会百戏也是一茬接着一茬。只可惜往日最喜热闹的陷空岛五当家跟换了个人似的,大节一过,就将自己关在雪影居足不出户,连茉花村丁氏双侠比武之邀也草草的推了了事。

头几日,众鼠还道他是这些天赶路赶的急了,加至连日宴席不断,身子困乏,不以为意。徐蒋二人素来与白玉堂嬉耍惯了,更是隔三差五的上岛闹他一闹。次数一多,白玉堂不胜其烦,干脆将独龙索挂起,除了一日三餐叫白福送至岛上外,其余人等,能少见的尽可能少见。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此举让众人倍感莫名,捉了白福至跟前询问:在京城的大半年可遇上何事不顺心的?

白福对着数张神色严峻的面孔,细想了一回,摇头不迭。

卢方叹道:“也是,以五弟的聪慧,要有不顺心的也难。”

“莫非看上了哪家闺女,得了相思之症?”蒋平眨眨小眼,随意猜测道。

“嗨!说你精明,怎么比俺还楞。”徐庆连连摆手,否定道:“凭咱老五的人品,得相思的定是那姑娘。”

卢方端着茶盏,摇摇头:“那也未必。自古情字难解,五弟真若遇上他命中之人,也难保患得患失。”

一时间聚义厅中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开来。只有韩彰吹开杯中浮叶,低头沉思一语不发。

白福侍立一旁,听着三位大侠的各种分析诸多猜测,暗自吐舌:若说五爷在京中,除了整日与展大人斗武怄气纠缠不休外,偶有接触的女子也都羽化登仙了,哪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只是这番实情让众当家得知了,恐怕更是坐立难安,且自家那位爷最烦那些乱嚼舌根的,不但落不到半个好,还要凭添错处。也罢,主子们的心事就让主子们自个儿去揣摩。

想到此处,白福思绪远飘:不知此刻京中是何景象,是否依旧大雪纷飞,寒意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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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白家总管所料,千里之外的汴梁仍是银装素裹,十里飘雪。

在此举国同庆的日子里,京城中倒也消停。一口气歇了十数日,怎奈偏偏有些人按奈不住重操旧业,做起了梁上君子的买卖。

此番遭劫的是南斜街的杜府,据家丁所称,杜老爷与杜夫人一早去相国寺还愿,回府后发现屋中凌乱一片,不少首饰家当散落在地。问了府中下人,皆称两人外出时,无人进过主人厢房,排除了内鬼的可能,就只有外贼一说。众人封锁了现场,遣人去开封府报案。

妙手空空此等谋生手段由来已久,讲究的是快准稳,来去无踪不留痕迹。展昭未入开封府之前,也曾干过不少劫富济贫的营生,对其中手法颇为熟悉,唯独此次看不出半点门道。

若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能避过众人耳目,将屋内翻得如此彻底,而不惊动他人的,定是个中高手。既是高手,手法断无如此拙劣,且不说屋中瓷器玉饰砸坏不少,连柜中衣衫布履亦不曾放过。与其说入室行窃,不如说携怨报复更为准确。

若说杜氏一族,已在城东落户几十载,与左邻右舍皆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夫妇二人伉俪情深,只可惜膝下无子。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这个杜秋生不以为意,几十年来不曾纳妾娶小,成为邻里间一段佳话。且杜家人皆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实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让人上门寻仇的事来。

疑惑归疑惑,查案步骤还需跟着做。现场记录过后,众人开始清点核查所有家私,发现银票首饰一样不少,唯独锦盒内一物不见了踪影。问过杜老爷的贴身小厮,方知此盒中原本放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不过半方铜镜。

案情到此更显蹊跷,诸多疑点恐怕只有苦主能解。展昭命人请了杜老爷至厅中说话,自己则拿过文书实录详加查看。

不消片刻,衙役带着一花甲之人迎面而来,只见来者已满头银发,却目光清澈,腰背挺拔如松,步法方正稳健,不似出自普通人家。那老翁见厅中红衣武官好奇的打量着他,几步上前,撩起衣袍要行跪拜之礼:“草民杜秋生见过展大人。”不想这一拜,却没有拜成。

比起杜秋生,展昭固然年轻,但品级压人,官民有别,论理该受此一拜。不过开封众人平易近人惯了,此等礼数能免的都尽量免了去。展昭看对面老者慈眉善目已有好感,再观其行事做派,有几分似退隐的武将,更是怀上敬重之意,当下扶住老者臂弯笑道:“杜老丈不必多礼,这里不是公堂,展某也只是来了解案情经过,随意些便可。”

杜秋生见对方年纪轻轻,处事很是得体,难得的是不以身份压人,也由衷欢喜。将展昭让入主座,自己陪坐一旁道:“展大人有何要问的,老朽定当相告。”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展昭道:“据查证,贵府上下只遗失半枚铜镜。展某想问,此般枚铜镜有何来历?老丈可是有结怨之人与此有关?”

那杜秋生闻言面色微变,很快又似无事人般回道:“此半方古镜是祖上所传,并无特别之处,更不值几钱,老朽也不知此贼如何看上此物。至于结怨之人。。。老朽自认与人无怨,实在想不出谁会做此等傻事。”

“为何古镜只有一半?”展昭又问。

“祖上传下时就已如此,家父并无提起,老朽也是不知。”杜秋生道。

展昭沉吟一阵,料想今日也问不出什么,与那老翁又闲谈了几句,起身告辞。

出得杜府厅门左转,穿过庭院,再经过两侧种满合欢树的庭院,前方几步处便是门廊。正值春寒,光秃秃的桠枝覆着皑皑白雪,连枝头的鹊巢也是形单影只,尽显凋零之象。桠枝高处,坐着一白衣少年,赤足单衣,抱着双膝举目远眺。

展昭见了暗惊,正想询问此人是谁,但见四周之人面色如常毫无反应,仍各忙各事,更觉稀奇。举目再看时,除了满眼雪色,哪还有半个人影在。

难道是眼花?——展昭自嘲一笑,伸手接下飘落的雪花,任其渐渐融在掌心:距那人离京已有月余,二月的江南可是日暖泥融,春雨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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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春风至,飘飘带雨来。拂黄先变柳,点素早惊梅。”

经几日的春雨浸润,满园的红梅争相吐艳,开的轰轰烈烈。

梅树环绕中,正有人舞刀吟诗。一身白衣沾雨欲湿,风华不减,一口宝刀沾染水雾,光华依旧。但见其招式时缓时急,时进时退,刀锋所指,白影过处,挥落细雨点点。红梅映雪,雪衬红梅,一动一静间倒显此景只应天上有。奈何,抽刀断水水更流,借词消愁愁更愁。

舞刀之人也似觉得无趣,勉强打了几回还刀入鞘。远处小厮装扮的少年见状,一路小跑来,递上汗巾,献好道:“五爷,小的暖了姜茶,等伺候爷换了衣衫再送来?”

此处能被尊称一声五爷的,自然是陷空岛的五当家白玉堂。

自从汴梁回来后,白玉堂对岛上的一草一木,失了兴致。刚开始时,还能陪着众兄弟里里外外闹腾上几番。时日久了,连表面的应酬也怠惰的做,只想一人寻清净。想他白玉堂以往在陷空岛一住,少说也有一年半载,从未有过如此心神不宁。大江南北去了不少地界,离了就离了,也没有这般不快活,而今究竟是怎么了?

想着想着,白玉堂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躁,将汗巾一抛,道:“不必了,我看雨势渐小,出去走走。”言语刚落,竟连湿衣也不换,扛起刀便走。留那小厮站在原处,怔怔出神:都说这位爷脾气古怪难以琢磨,真是星点不差。

白玉堂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兜兜转转。河道两岸,垂柳如丝,绿意盎然,正是陷空岛几里芦花荡的美景所在。一到春秋两季,柳絮芦苇乘风归去,白花花的漫天飞舞,如降大雪。

过了芦花荡就算是茉花村的地头,现今由丁家兄弟共同掌管。五鼠与丁氏一门有八拜之交,往来甚密。白玉堂与那三兄妹那是自小打到大的交情,无事也要争个子丑寅卯来。如今这般消沉模样,是宁死也不愿让发小看了去,取笑了去。

转了身要走,偏被隐约的丝竹之声,阻了步子。循着乐声望去,不远亭台处,一妙龄女子正抚琴吟唱。水袖素颜,青丝低垂,与水色山青融为一处,风韵天成。

歌词有云: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曲牌名唤作“雨霖铃”,出自柳三变之手,为其当年离开汴梁时所作。大抵是说今日一别,相思切切。由女儿家来浅吟低唱,更添一份委婉缠绵。白玉堂不由靠近些,倾耳再听: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两人一时斗的兴起,忘了主簿先生在侧,顿觉尴尬。

公孙策似未察觉二人窘态,面不改色的夹起一瓣白米粽,蘸了砂糖,细细的嚼了:入口绵软,醇厚微甜,且留有余香,江南的粽子果然不同一般。

展白二人也忙举箸品尝,气氛虽是微妙,暂也安宁。

不过美好的往往转瞬即逝,就如昙花虽美,不过一显;好玉难求,终是易折。此份难得宁静并未持续多久,遭一封家信打破:

陷空岛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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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陷空岛的五位当家,能结为异姓兄弟,全仗着一个“义”字。

古诗有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此句虽有理可循,却也不尽然。理在于众人皆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两人若是志趣相投,自然愿意彻夜长谈,几日不休。若意见相左,又争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拱拱手,道一句“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不尽然”,是因人与人的相处,贵在“求同存异”。自古知己难求,何不四海之内称兄弟?

就好比那五人,音容相貌,兴趣喜好各有不同。也能一起喝酒谈天十几栽,次次千杯嫌少,个个喝成海量。“聚义厅”之名道出缘由:有“义”便可一聚,英雄不问出处。

结拜之时,众人以长幼为序论资排辈。白玉堂既为老幺,理所当然被四个兄长捧在手心,护在人后。

卢方作为五鼠之首,又年长许多,秉持着“长兄如父”的职责,对白玉堂的任性胡闹,多采取循循善诱的态度。只可惜收效甚微,若非如此,断没有后来的盗三宝,戏御猫之事发生。白玉堂心情好时,还能听卢方念叨上几句。赶上心情不好,就旁征博引的将其绕了去,独留卢方一人愣坐厅内,想着老幺的话是对是错。

韩彰沈默少言,却与白玉堂走的最近。两人间的相处模式,基本上是白玉堂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韩彰在一旁默默喝酒,细细听着,偶尔说上几句,皆是中肯之言。故而白玉堂遇上些难题,也愿意寻他帮忙。

三哥徐庆,天生神力,为人老实憨厚,帮亲多过帮理,脾气直爽倒也极易相处。

唯独翻江鼠蒋平。。。谈起这位四哥,嚣张不羁的锦毛鼠也得敛了几分气势。

白玉堂的七窍玲珑,对上蒋平的精明圆滑,可谓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稍不留神便会逊上一筹。

放在平时,话不投机还能拳脚上见真章。可他这位四哥,陆上功夫远不及水中来的精彩。白玉堂自不屑以己之长对其之短,不仅胜之不武,且打得不过瘾。若说水性,五当家那是星点不会。当日那段“众鼠巧断独龙索,蒋平水中擒五弟”的戏文,仍在说书的文案上摆着,白玉堂也不会傻到自取其辱。

俗语说“相由心生”,用在蒋平身上算是名至实归。乍看上去,蒋平更像奸商,而非武林中人。他也以自己的经商头脑证明了此论不虚。陷空岛内外数十里水域的商贸往来放租税收,江南及京城的茶楼酒肆杂铺银楼,皆被他打点的头头是道。铁算盘过处,无账不清。也正因如此,蒋平更能洞悉他人所想,双眼虽小,聚光不是?

白玉堂回到府中,刚巧赶上自家的车马止步于门前。

车上下来一人,面黄身瘦,羽扇轻摇,两撇八字胡微微一抖,笑得见牙不见眼:“老五,多月不见,别来无恙?”

五当家顿时觉着,自己在汴梁的好日子,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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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城池大多依山傍水, 依天险作屏。

汴梁为城,汴水为河。护城河自西向东,将城池均分为二。流水过处,美景相依。汴水秋声,金梁晓月皆因水而生,因水闻名。夏秋两季,沿汴水赏游者,不可数也。而失足落水这般憾事,也偶有发生。正如此时此刻,州桥下躺着的一人。

展昭赶到河岸时,已是聚了许多围观者,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见官府来人,迅速让出了道。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仵作方验完尸身,正打水净手,见展昭走来,上前禀告:“展大人,此人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口鼻内有积水,鞋袜脱落,恐是失足溺水而亡。从尸身状况来看,应该死了不足两日。详细情况,还需回府仔细验明。”

展昭略一点头,又问:“尸身是何人何时发现的?可查明身份?”

一旁衙役答道:“是河边的船工发现的,那人名唤李旺,靠载些游客游河为生。今日行至州桥桥墩下,眼见一物浮于水中,起初并不在意,待近了才看清是个人,便报了官。至于家人么。。。”

衙役看了眼岸边的少年,道:“只知那人是来京赶考的,京中并无家眷,只有书童相陪,名唤六九。”

看那少年不过十多岁年纪,脸上挂着泪痕,此刻只知呆呆的望着,没了声响。展昭心生不忍,正要有所动作,从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书生着青衫墨履,拨开众人向着岸边而来。才见地上情形,开口便是哀嚎:“诚之兄!”想要近前被衙役堪堪拦住。

展昭示意无妨,衙役方松开那人。书生见红衣武官在场,不好造次,整了仪容上前作揖道:“晚生高鸣泉,见过大人。”

展昭右手虚扶道:“不必多礼。你可是认得此人?”

“自是认得。此人名为许孝祥,表字诚之。与晚生同为江宁人士,算是故交。”高鸣泉面露哀色道,“此次相约来京赶考,不想遭此变故,让晚生情何以堪。。。”说着竟哽咽起来。

“既是相识,近日可曾见过?”

“回大人。确是见过。晚生前夜还与诚之兄泛舟赏月,因晚生念着有几册书卷尚未读完,便先行离去。不想他日一别,竟天人永隔。”

“何人可为证?”展昭又问。

“河边船工可为证。”

展昭找来文书,录下供词,并让衙役带着寻访船工,核查当日情形,并吩咐衙役将书童带回开封府,好生照顾。

那高鸣泉见状,自荐道:“大人,晚生与诚之兄相识一场。如今人去了,晚生愿意照顾六九,将他送回许府。”

“如今六九是此案的旁证,需暂留开封府,等案子了结,自会交由你护送回去。”展昭婉拒道。

“那晚生替诚之兄,谢过大人。”高鸣泉再作一揖。

见无热闹可看,围观的也渐渐散了,多是道声可惜了的,也有表面不动声色,暗松口气的。

不远处的廊柱下,一双小眼正闪着精光。小眼的主人一捅身旁白衣人道:“老五,你看看那些个道貌岸然的酸儒,哪些是真伤心的?我看多半高兴少了个抢状元的。”

白衣人一哼:“四哥,世人皆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不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已属万幸。你还指望他们能急公好义?哪像那只傻猫。。。”白玉堂寻着那抹红衣,目光不由柔和,后面的话渐渐细不可闻。

“傻猫?以往老五你一见展昭便要打要杀的。如今不但猫鼠一窝,怎么还惺惺相惜了?”蒋平捏着一簇胡子,取笑道。

“我是说,哪像那。。。那包大人,大公无私为民请命。四哥你莫要胡说!”白玉堂自知失言,忙岔开话题,“我看方才那人心术不正,甚是可疑!”

蒋平嘿嘿一笑,顺着他言道:“此番倒被你说中,我看那书生根本不是失足落水,怕是有人故布疑阵。”

“何以见得?”白玉堂方才不过随便一说,不想还有后文等着。

“此人来京前曾落过水,碰巧被我路过救起。溺水之人,短期内对水有恐惧,是人之常情。遇到相似情况必会加倍小心,怎会再度失足?”蒋平晃着脑袋分析道。

“方才四哥为何不说?”白玉堂似有不满。

“你不也没问?”见白玉堂面色不善,蒋平收了嬉笑之色补充道,“也不是没有证据么。”

“那也未必。”白玉堂似有所发现,向边上一努嘴。只见一人行踪鬼祟,躲在人群中偷偷看了几眼,又匆匆离去。

“老五,你不会是想。。。”蒋平预感不妙。


楼主:八漠四荒  时间:2021-06-04 15:15:06

“跟去看看。”白玉堂一收折扇,紧随那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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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悄悄跟着,且行且走,到了城中东南一角。拐过一弯,见他进了一扇朱门,头上法云寺三个大字正入眼帘。

法云寺五十余步开外,建有贡院和国子监。每三年恩科一开,引来不少贡生来此许愿参拜,但求图个心里安稳。往日里也有些许人家,专为小儿祈福而来,不贪图文曲君的命,也要求个出人头地的官运。故而连年香火不断,小有名气。

再看那人,已躲入一处僧舍中,换了算命卜卦的行头,往文殊殿前一坐,竖起了幡子。上书对子一副,曰:一签可解万古愁,一笔书尽千世文。白玉堂远远看了摇头,对子不怎么样,口气倒是狂妄。

少时,已有学子前来卜命解卦。有满心欢喜的,也有愁眉不展的,来来去去,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有何疑之处。

一旁蒋平早已不耐烦,忍了又忍,终于道:“老五,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先回去?查案子有开封府,你何必操这个闲心。”

见白玉堂面上有些松动,正要再添把火,手臂被轻轻一扯:“四哥,你看!”

此刻算命的正和一书生说着什么,四处张望见无人注意,将一支笔,一张贴画偷偷交予他。又交代了几句,书生方千恩万谢的走了。

“四哥你在此盯着,我去去就来。”语音未落,白玉堂已不见踪影。

这叫什么跟什么!——蒋平举目望天。

暗巷某处——

“大侠,大侠饶命啊,我这有些银两。。。”那吴姓书生抖如筛糠,正要摸出钱袋,被折扇打了回去。

“我只问你,方才那算命的和你说些什么?”白玉堂将他逼至墙角,问道。

“没,没什么啊。”书生将脑袋摇的如拨浪鼓,矢口否认。

“你不想说也无妨。州桥出了人命案子,想你应该知道。官府怀疑那算命的谋财害命。你若不说便是从犯,也是要铡、刀伺候的。”白玉堂口气极是随意,目光透出的寒意却似在看一个死囚。

那书生哪经得住这一吓,双腿一软,要跪坐了下去。

白玉堂颇不耐烦,抓着衣襟一把提起:“说!那算命的把笔给你,意欲何为?”

“我不过是求功名,没、没杀人呐。。。”书生眼见瞒不住,只得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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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开封府内——

从衙役的查访来看,那高鸣泉所言不虚。

船工证实那日确是此二人雇了他游河。不到一个时辰,高鸣泉先行离去。船工将许孝祥送至金梁桥处,也收船回家,那时并无特别之事发生。

难道这条线索断了?——展昭心道。

“对了。”船工突然想起一事,“老汉看那许公子,像是怕水。”

“何以见得?”展昭追问。

“其实也没什么,河中泛舟总有颠簸,那许公子总拉着老汉,神色紧张。老汉问他是不是怕水,他只是摇头不答,老汉才这般猜的。”

送走船工后,展昭将此案细节一条条整理:

怕水之人,怎会无故沿着河道行走,又如何失足落水的?此其一

据客栈贡生的证词,这两人往日并无嫌隙。事发那日,也确有人见到高鸣泉屋中亮灯至五更。根据仵作验尸结果,许孝祥死于三更。看似没有嫌疑,因无人见其本人,证据并不充分。此其二

尸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若为谋杀,必是亲近之人所为。那高鸣泉若是凶手,证据何在?此其三

至于其四么。。。贡生都知许孝祥写的一手好文章,是此次三甲的热门人选。相较之下高鸣泉却是资质平平。近来不知怎的,写文破题突飞猛进,短短几日,从无名小卒到誉满京城。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奇事倒不多见。

四品护卫理着千思万绪,愁眉不展。


楼主:八漠四荒

字数:48402

帖子分类:鼠猫

发表时间:2012-05-14 06:00:00

更新时间:2021-06-04 15: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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