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叔叔 by唐归 年下 伪叔侄

序章
那天的夕阳格外的漂亮，以至于许错记了好些年。
近处是浅橙色，越往远了去颜色就越发浓烈，蔓延到天边的时候已经是很纯正的红色了，像血一样的漂亮。
蜻蜓在半空中飞舞，数量非常多，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有些可怕，空气是沉闷燥热的，连带着夕阳下的小巷子都沸腾起来。许错站在二楼的小窗户前往下望，两辆警车停在那里，他的父母手腕被扣上明晃晃的手铐。
“诶，那家人怎么了？”
“听说是买白粉被警察逮着了，真是倒霉催的。”
“唉，听说他家还有孩子呢，才十二岁，可怜呢！”
“今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苦啊这孩子！”
……
许错听不见楼下好事的大爷大妈们的谈论，就算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父母的感情实在是淡泊，而他于父母，最初也不过是场意外，最后更是累赘和讨债鬼。他现在在观察一个小警察，周围都是挺着啤酒肚，警服都扣不上的中年大叔，只有那个小警察像棵挺拔的小白杨，很年轻，盘正条顺，正皱着眉看着周围讨论得激情四射的人群，徐错看见他的眼神慢慢流转，看见他慢慢抬头，最后两个人的眼神终于对上。
谁都没有动，就这么对视着。许错很喜欢他的眼神，波澜不惊，没有恶心的同情和怜悯，只有淡淡的惊讶，似乎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平静。最后打断对视的是一只昏头昏脑的蜻蜓，啪的一声撞到玻璃窗上，许错吓了一跳，目视着这只可怜的蜻蜓从半空中跌落，又在快摔到地面的时候缓过神重新飞起来，等他再往下望的时候小警察已经钻进警车里了。
“啧...”
他的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最后转头拉上了窗帘，呼啸而去的警车，呱噪的人群，还有父母越来越微不可闻的哭声都被他隔在房子外边。
就这样，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
最后，面无表情的少年缩在散发着霉味和木屑味的老旧的暗红色衣柜里沉沉睡去。
窗外，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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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二岁的许错刚刚上初一，他有些自闭，冷冷淡淡的，不怎么跟人讲话，也没什么朋友。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跟同龄人的成群结队对比鲜明。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最为强烈，很多人都想探索这个看起来十分神秘的同学的生活，于是星期一早上，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许错的父母被警察带走了，那个把这个消息带到学校的邻居家的小孩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他在用尽自己所知道的辞藻描述着几辆警车包围小巷子的壮观场景，旁边围了一圈人瞪着眼睛好奇地听着，当然，也有好些人在观察许错的表情。
许错不说话，有一种淡淡的手足无措的感觉，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二天再上课，许错的座位被排到了最后一排。他同桌的父母知道了他，第一时间打给班主任让调座位，死活不让他再跟自家孩子坐在一起，并且叮嘱孩子不要再跟许错来往，这么说的家长不止一两个。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们恪守着长久以来的观念，所以许错就沦为了潜在的罪犯。
到最后，整个学校除了可怜他的几个老师，就只有小混混欢迎他。他家贩毒的，看起来很有钱。
“兄弟，借点钱花呗！”
几个不良少年把许错围堵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拿钢棍戳着他的胸口。许错低着头，一言不发，刘海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跟你说话呢欸！哑巴了！”
手上戴着夸张的骷髅戒指的少年用手指戳着许错的头。许错没开口，慢慢抬起头，眼睛里一片漠然，让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
“*！装神弄鬼个什么啊！你爸妈都进局子里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装！”
退后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戴戒指的少年停住，继而一种居然被一年级的小屁孩吓住的耻辱感让他非常恼怒，骂骂咧咧的转眼就要打上去。
“嘛呢！干嘛呢！”
突然巷子口传来男人的怒吼声，几个不良少年转头看过去，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正站在巷子口，逆着光看不分明，但是能看出身形高大，腰里还别了根警棍。
“妈的，是条子。”
学着港片里的说法，戴戒指的不良少年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别让我再逮着你！”
许错听见他恶狠狠地低头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就朝着身后挥挥手，一帮人从另一条岔路飞快的跑掉了。
“小子，没事吧？”
脚步声渐近，许错抬起头，看着面前身穿警服的人。
是他。
“是你啊...”
一时间相对无言，许错脸色平静，就好像一分钟前被人威胁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定定地看着小警察，如同那天在夕阳下一样，最后反倒是小警察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叫陈扬正，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他才别扭地开口，最后许错终于接下了一句话。
“我叫许错。”
许错看见小警察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巡逻，你要再被围就往你们学校南门的警卫室跑，他们不敢乱来。”
许错有些莫名其妙，觉得陈扬正非常奇怪，但是幸好他没有再开口问什么。
“谢谢。”
对于善意许错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尽管有那么一些没必要，但是他还是小声地说了声谢谢，随后便侧过身子绕过陈扬正往巷子口走。陈扬正扶了扶帽沿，看着瘦小的身影，颇有些无语。
“啧，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可爱。”

第二章

陈扬正再一次见到许错并没有很久，一个月后，许错就满身伤痕地出现在了公安局。
“上午那小子真狠，才十二岁呐，生生干翻了四个小泼皮！”
“那也得看怎么打的啊，这小子完全是不要命了！别说几个只敢欺负小学生的小流氓了，要我我也怕！”
“要不父母怎么是贩毒的呢，狠呐！”
……
“那个打架的孩子叫什么名？”
听见同事们的闲话，陈扬正放下餐盒问道。
“就上个月抓那个贩毒的孩子。”
许错？
陈扬正随手把吃剩的半碗饭倒进塑料袋里然后扬手扔进了垃圾桶，随后往前厅跑过去。
而就在公安局前厅，几个不良少年抱头蹲在地上，手臂上或多或少都有几道刀片，牙齿和指甲留下的伤痕。许错抱着书包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比他们要凄惨很多，他的书包已经被踩得很脏了，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都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因为是低着头，刘海又太长，看不清脸，但从下巴的一块青肿来看就知道他的脸也是伤痕累累。
“许错！”
陈扬正走近叫了一声，就看见小孩抬起头，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嘴唇上部还有残留的鼻血，一双比常人都要黑上几分的眼睛里除了还未消去的狠厉，还有显而易见的迷茫。
陈扬正的看着他的表情，心一下就揪住了，还是这么小的小孩儿啊。
“打个电话叫家里人来接你吧。”
他走过去摸了摸许错的头，看着他往回躲的动作才不慌不忙地收回了手。不管是许错还是小流氓们，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只是批评教育一顿，就不得不放人了。
“我没有家人。”
许错抬起头，仰视着陈扬正。
一下子就安静了，陈扬正看着许错，他冷静的表情告诉他这并不是叛逆期说的胡话，而是事实。
“你下次别硬来，打不过总跑得过。你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太可怜了点。”
送许错回去的半路上，陈扬正语重心长地说道。
“得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才不敢再打我。”
许错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回缩，陈扬正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撸一把他的呆毛，这让不习惯身体接触的他十分不习惯。
“呦吼，你还懂不少道理呐！那您跟我说说，您认为打完那些小流氓，还会不会有另外一批呢？”
陈扬正用逗小孩的语气问他，许错已经不想搭理这个无聊的人了。

第三章
许错家离公安局不太远，只走了半个小时他们就走到了许错家。穿过逼仄的小巷子，视野豁然开朗，高大的香樟树覆盖着两层的小楼，因为是工作日，所以来往没有太多人，许错径直往大门口走过去，陈扬正就跟在他后面。走进门里，许错下意识地关门，谁知道陈扬正一下子用手臂撑住门。
“都陪你走了半个小时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许错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陈扬正也不害臊，笑容灿烂，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让人拿他实在没办法。
“进来吧。”
许错错开身子，让陈扬正进来。
许错家客厅修建得十分阔气，红木地板，宽大的大理石桌子，带暗纹的白缎沙发，乌红的梯子旋转而上，通往二楼。陈扬正环顾四周，啧啧称奇。
“你们家真有钱。”
“贩毒的都有钱。”
许错递给他一杯水，然后把书包丢到沙发上，掏出课本开始做作业。桌子上还摆着麻将的残局，显然屋主是匆匆被带走的，他不耐烦地把麻将拂到一边，然后将本子搁在桌子边缘开始写。
得，没话聊了。陈扬正摸摸鼻子，心想不能跟小屁孩置气。许错没出声，他也不走，就待在屋子里东看看西看看，看够了就窝在许错旁边看他写作业。
“你这道题写错了嘿！”
“这道题有更简单的解法。”
“别介啊，别挡着啊！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
……
“你们警察都那么闲吗？”
终于，许错受不了呱噪的声音了，他无奈地看着陈扬正。
“茶也喝了，该走了。”
陈扬正撇撇嘴:
“你这孩子怎么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将来可怎么办呦～”
倒打一耙！许错特想开口说话，可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拿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陈扬正。
“算了，我走了。”
最终陈扬正败下阵来，他站起来，拍拍帽沿，然后走出门。
“诶！小孩！你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啊！”
临关门前，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许错抬头望去，只见阳光把他镀了一层浅金色，那俊逸的眉眼因为背着光，像是蒙上了暗淡的滤镜，可是那双眼睛却好似闪闪发光。
许错无端地慌了，他对这种不掺杂利益的善意一向没办法，只好低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句:
“滥好人。”
轻柔的一句话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飘出去。
“嘿，这小屁孩！”
陈扬正笑骂了一句，语气却万分温柔。
许错说的也许没错，陈扬正就是那么一个滥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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