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马婶……”
女人挥手止住了他，手指转了一圈，直直指上了角落里的阿敏，
“陆先生，听我说完，你捡来这个人养着，我们管不着，但今天他能因为一块狗屁面块把我家桂娟打成这个样，明天他万一发了疯，还不得把我们全家给杀了！”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陆先生，别的不说，你能保证这个人一直不再犯病？你不能！我跟你……”
陆衍生被她一口一个“傻子”，一口一个“犯病”弄得胸闷气短，索性不耐烦道：“马婶，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女人一笑，“陆先生真是爽快人。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带小桂娟去看大夫，你老马叔是个没本事的，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没法子，只好来问你陆先生借钱了。”
陆衍生早料到她会怎么讲，便面不改色问：“你要多少？”
女人伸出一手，张开五指，“五块钱。”
陆衍生先是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看自己，便又愤愤道：“我给东家教书，一个月才二十个铜板，五块钱？你让我去哪找五块钱给你？”

去哪找五块钱给你？”
女人眼帘一掀，瞅着他，“这我可管不着了。”
陆衍生叹气 ，“真不行，马婶，别说五块，就是把我这一屋子里的全部家当给你，恐怕两块钱都凑不到。”
女人低着头，装模作样的抠自己指甲里的黑泥，“那行吧，看在咱们邻居多年了，我就问你少要点，两块，行了吧。”
说罢，又抬起下巴指了指在一旁斗鸡眼的小桂娟，“把人打成这样，可不能白白了事。”
＊

＊
阿敏怀里抱着裱好的画卷，由陆衍生拉上马车。
“陆大哥，咱们一定要给她这个钱嘛……那小桂娟我看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她娘分明就是在讹咱们的钱。”
陆衍生给他找了一处好地儿坐下，接过画放到一处空地上，
“这钱咱得给。她虽然讹钱，但这件事是咱们理亏，她已经让了步，在不给点钱，会被人背后说道。”
阿敏一撇嘴，“那就让他们说去就是……”
“那怎么行，”陆衍生坐直了身子，“人活就是为了一张脸，能光填饱肚子的，那是猪。
要记住，以后阿敏结交朋友的时候，第一就是看他名声怎样。因为，任他岁月怎么蹉跎，名声可是一直都在。”
又说，“你看老马那一家子，整天为了一点葱头小利和别人斤斤计较，时间长了，谁还乐意和他处？”
阿敏认真点了点头，“就是，小桂娟老是要我东西，我都不想理她。”
“这些人就是我跟你说的，自己看不起自己。时间一长，也就活成了笑话。”
两个人说了一路，大多都是陆衍生说，阿敏听。

两个人说了一路，大多都是陆衍生说，阿敏听。
阿敏觉得实在新奇，人家都说陆衍生嘴笨，讲课不会讲，一上课就背论语。可现在看来，却根本不是这样。
陆衍生才不外露，胸怀沟壑。
或许，陆衍生根本就不是嘴笨，他只是觉得不值得，而懒得跟别人说。
可惜了，阿敏托腮有些苦恼的想，我就是一个傻子，根本听不懂他那些深奥的话，只能委屈他开口说这些粗陋的给我做解释。
＊

今日的长安街道格外热闹，陆衍生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一处较为明显的位置，支起一处小摊。
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一个大砚池，几只糊满了墨汁的碗，四五支大小笔。
再将画轴摊开，要么挂，要么铺，有山有水，花鸟鱼虫。远远望去，倒显出来那么几分样子。
陆衍生在一个汤点铺子那里给阿敏买了份汤圆，又跟店老板找了个小马扎，扎在书画摊边上的阴凉地，让他乖乖坐着吃。
自己则站在摊子那里，摊开纸笔，开始挥毫泼墨，
“诸公赐顾，言明所书何用者，当面便写。书信一角，文用旧联，小副钱费二角，中副三角，大副四角。命题每联一元，嵌字加倍。”
不等多时，陆衍生的摊子就陆续迎来几位看客。

不等多时，陆衍生的摊子就陆续迎来几位看客。
阿敏呼噜呼噜抱着汤圆吃得欢实，在一旁看他陆大哥头上顶着个大太阳，手上挥墨，脑袋流汗。
就放下碗，从怀里掏出来那方原来身上带着的花绸帕子，走上去，趁他歇神的工夫替他拭汗。
有些雅客，见陆衍文采非凡，便又多出了几个贴让他写。
一来二去，陆衍生忙得很，也顾不得别的，阿敏便从擦汗的，变成了收钱的。
大半上午过去，街上人少了不少，阿敏的小兜变得鼓鼓囊囊，得意的给陆衍生看。
陆衍生身上的长衫后背湿哒哒的，全身都是汗。
他抹了抹脖子，笑出来一口白牙，“走，带你去吃好的！”

关于读者群撸主也不知道怎么弄，而且自己段位太低……大家如果想要就自己建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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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衍生将字画收起，捆到一起后塞进马车的柴草下面。
再将板凳儿还给店老板，找了个小伙计，给他一角钱，让他帮忙留意着车子。
交代完了这些事，陆衍生将那盛钱的袋子系上在腰间，放下袍子，带着阿敏一起去了主街。
主街是条大街，每个日子，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匆匆而过，络绎不绝。
阿敏走在路上，不自觉的就被街上各异的人吸引住了。
他最关注的，就是迎面而来的一个男孩。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用一根前面弯成钩的铁条，推着一个铁圈，在街上从东向西飞跑。
“咕噜咕噜……”，这是铁圈在青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
车马行人，喧闹拥挤，可他依旧能够一路流畅而过。
阿敏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陆衍生在身旁说，以前他最喜欢玩的，也是这滚铁圈。
“阿敏，你儿时可玩过这个？”
阿敏皱了皱眉，有些困恼道：“陆大哥，说了多少遍了，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更别提小时候。”
陆衍生笑了，歪着头看阿敏，“倒是我粗心了。”
说着，一个不注意，就见那男孩一头撞到了他身上。

“瞎子嘛，怎么走路呢！”
陆衍生还没有开口，就见那跑开了的男孩回头对他做鬼脸。
阿敏要追他，被拦住，“行了，你何苦跟他一般见识。”
主街有家八仙楼，听说那老板是从京城来的，带过来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厨子。
这时候还是饭点，馆子里热闹非凡。
一戴着小瓜帽的店小二左手上举着个乌油油的大托盘，右手拎着一擦得亮闪闪大铜壶，口里一边吆喝一边来回穿梭在各桌的客人之间。
阿敏听他叫着：“大肉面一碗来哉——要轻面重浇，去皮拣瘦，宽汤，软面，免青……”
座上的客人们大都身着长袍，要一壶茶，点几个小菜，应付着，怎么都是一桌不错的午饭。
陆衍生带阿敏去靠窗的一处偏桌坐下，那额上亮晶晶的店小二立即迎了上来。
他举着抹布在并不脏的桌上扫上一扫，殷勤对两人招呼：“客人想要点啥？”
还不等陆衍生开口，就见那小哥身后又出来一位中年人，对他挥了挥手。
那店小二在见状，立即去了别处。

中年人脸上挂着笑，对两人拱了拱手，“客人，鄙人正是这小店的老板，两位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
陆衍生道：“吃个便饭而已。”
老板摇头：“来我八仙楼怎能光吃便饭就完事儿？客人，你们不知，我这儿的南翔馒头，可是那润福阁的大师傅来亲手所制，还有杭州小笼，广东虾饺，烧鹅濑粉，蒸羊肠，都是一顶一的正宗。”
阿敏听得眼睛雪亮，“那还不快给我们上上来！”
陆衍生看了他一眼，砸巴下嘴，“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个价钱？”
“不贵不贵，”那老板笑眯眯的，伸出来一根指头，四顾一圈，凑上来悄悄说道：
“我看客人面善，这些东西，加上我这儿的所有特色菜，一共十道，共要你一块钱，可还行？”

阿敏听了，立即热切的转过头看着陆衍生，真想替他把那头给点了——
要知道，他逃出来这些天，吃的东西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粗陋与寡淡，他嘴巴都要生青苔了！
陆衍生无奈，对那老板讲：“十个是吃不消的，就来八个吧，每样都要半份就好……反正，两个人怎么吃都好。”
老板一拍手，“好嘞，那我就给您算四毛。”
陆衍生点点头。
不多时，菜一样样的上桌了。
桌上的场面就不必说了，阿敏一个人吃得热火朝天，带着陆衍生也有了食欲，两人一起仰天大嚼了起来。
满头大汗的将这来自大江南北的大师傅们做出来的美味佳肴，解决的一滴不剩。
吃罢饭，阿敏拍着肚子，轻轻打了个饱嗝儿。
陆衍生把那店小二招呼过来，结账。
小哥儿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客人，老板交代我，您的一共是四毛。”
陆衍生点点头，“你老板是个精明人，会做生意。”
说着低头去腰间取钱。
“客人，可有什么不对么？”小哥弯下腰，关切的对那动作瞬间僵硬的陆衍生问道。
陆衍生缓缓抬起脸，脸色复杂。
他看着同为一脸疑惑的阿敏，眉头挤出来一条深深的皱痕，
“……阿敏，咱们的钱，没了！”

陆衍生说话间，阿敏盯着他紧张的模样使劲儿琢磨，禁不住的又打了个嗝儿。
“啊……没了啊……”
阿敏想做出来一副和陆大哥一样，焦急万分的表情，但他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一直搞不明白，陆大哥为什么总是纠结于钱。
甚至连出来吃个饭，这么开心的事情，都要去因为钱，少点好多好吃的。
在过去，马公馆，无论他想吃什么，甚至不用告诉管家陈叔，他都会吩咐厨房，给他做好了盛好了端上来。
或是马文彪偶尔清闲的时候，就会带自己出来。
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听过马文彪问，
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
买东西，还问价钱……
阿敏老觉得别扭。
陆衍生没有注意到阿敏溜神，左想右想着，“唰”的一下站起来，手一会儿摸摸后脖子，一会儿敲敲桌子，鼻尖上隐约可见几滴水，
“阿敏，你见谁拿我钱袋了？”
阿敏摇摇头。
“没看见么……偷钱，那肯定是要靠近我，靠近我……”陆衍生自顾自的嘀咕上了。
店小二见情况不对，悄悄对那账房先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叫掌柜的来。自己则悄摸声的拉开了架势，防止这人逃走。

阿敏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陆大哥手里紧紧握着的拳头，他挠挠头，
“陆大哥，会不会是那个滚铁圈的小孩子啊，靠近你的，除了他，也只有我了。”
陆衍生低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那么小的孩子……”
阿敏打了个哈欠，视线飘忽到门外。
他忽然一个寒战，捂着嘴巴的手顿了顿，又忽然将另一只也放到了脸上，将整张脸都死死地捂住。
陆衍生见他的模样不对劲儿，“阿敏，你怎么了？”
问话的工夫，那八仙楼的老板，身后跟着一身穿黑布衣的彪形大汉，面色不善的朝他们桌走了过来。
陆衍生揉了揉眉心，扯起来一丝笑，迎上去去给那老板作揖，
“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我……”
“行了行了！”掌柜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钱，还来这儿吃饭，你倒也不打听打听，这八仙楼的上头是谁！”
他声音极大的嚷嚷着，不时的迎来几桌客人的起哄。让陆衍生这个读书人脸羞得通红。
“你宽容宽容，我去对街卖画，凑够了便给你送过来。”
老板吐了口吐沫，“呸！”
阿敏见他这样，脸也不捂了。
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一抖一抖，站起身来努着嘴、够这头，就要向他吐吐沫。
陆衍生急忙拉过他捂住嘴。

老板冷笑一声，“你说我无情无义也罢，但你想吃霸王餐，就先摸着良心问自己，你可对得住我？这八道菜任谁吃，我都没有给半份的道理。再说这价钱，一块钱的东西我问你要四毛，你还想怎么样！”
说着便侧过身，让那黑衣大汉上前，指着陆衍生，“阿关，给我狠狠的教训！”
陆衍生捂着阿敏脸的手蓦然一僵，就见那大汉揉着拳，笑出一口咬断铁筋的齐整白牙，向他走来。
阿敏忙得使劲摇头，挣开陆衍生的手，绕过桌子跑到两人之间，将陆衍生挡在身后，对着那大汉死死护住他的陆大哥。
“走开走开！吃你们的饭，是给你们面子！钱我们虽然丢了，可又不是赚不回来，你们……你们至于打人嘛！”
那黑衣阿关不理会这个傻子的叫嚷，一只手拨开他的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拉住那个书呆子的衣领子，拽着衣服就大步走往一处空地——那是掌柜的安排，专门教训无赖之徒的地方。
阿敏被他拨开，又跑过来，咬着牙掐他的胳膊，想让他吃痛，把陆大哥放开。
可那阿关却像没有感觉一样，依旧是把人往前拖。然后一个烦闷，将阿敏挥到了一边，空下的手捏紧了拳头，结结实实的就打到了陆衍生的的脸上。
阿敏被甩到一个桌子边，被桌角磕到肉，痛的吸气。
老板见状急的大骂，“阿关，你聋子嘛，我刚刚是怎么跟你说的！”
阿关打人的手一顿，不耐烦的转过头，“我又没使劲儿。哎，这黏人的……”
说着，阿关打人的手又被拉住——阿敏白着脸，死死抱住他的拳头。
阿敏抓着他的手蹲在地上，仰着脸咬着牙问老板，“是不是给了钱，你们就不打人了？”
老板一笑，点点头，“给钱便放人。”说着，看了阿关一眼。
阿敏明显的察觉到怀里阿关一下子便松动了的拳头。
阿敏舔舔嘴唇，“那好，你们给我等着！”
说着，松开阿关的手站起来，看了眼被打得眼皮耷拉着的陆衍生，“别打人！”
一个回头，便快步跑上了楼梯。

不同于一楼的喧闹吵嚷，二楼静极了，简直像是另一方天地。
阿敏径直跑到一间包厢外，砰的一声踹开了门，“快……给我些钱，我有急用。”
房里的人，自然是马文彪。
马文彪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留下额上一到粉色的疤痕——那日阿敏在温泉池子旁，用花瓶给砸出来的。
砸完，当即便晕了。
马文彪看了他一眼，“宣怀抿，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阿敏，宣怀抿愣了愣，“你给我钱，还要问为什么？”
马文彪没说话，出声的，是一串银铃铛一样清脆的，女子的笑声。
宣怀抿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女人。
年轻女人，手里握着一个扇子 正听笑话一般眯着眼瞧他，眼神里说不出的戏谑。可恶！
更可恶的，马文彪，居然还那么悠闲，竟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你笑什么笑！”
宣怀抿转过脸去对她大喝一声，又拧着眉毛跑到马文彪身边，两只手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显然是气闷至极。
急切的声音里不知不觉的带上了哭腔，
“我都这么难过了，向你要钱你还问为什么！ 陆大哥马上就要挨打了，你还让她笑……”
马文彪闭着眼睛不说话，不为所动。
女人见这个样子，不敢笑了，扇子也不敢拿，悄悄放到了腿上。
宣怀抿两只手去拉扯他的眼皮，闷闷的小声咕哝道，“马文彪，只要你给我钱，我便随你回家……”
“回家”……

马文彪叹了口气，缓缓的拿下他作怪的手，睁眼站起来，也不看他，“那便走吧。”
宣怀抿动了动嘴巴，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你还没给我钱！”
马文彪不理会他，直直走在前面。宣怀抿缠在他身后，最后面的，那女人，见状也戴上帽子跟了上去。
老板见马文彪出来，就立即弯腰迎了上来，“马司令，您还有何吩咐。”
马文彪看了眼后面的宣怀抿。
宣怀抿走上前，“我有钱给你，快把人给我放了。”
老板笑了笑，“好说，好说。”
转过身，对阿关挥了挥手，“这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把人先生放了。”
阿关的手一松，陆衍生就不堪重负的倒了下去。
宣怀抿见状，连忙上去扶他。
“陆大哥，你怎么样……”

陆衍生靠着一桌角，眼睛耷蔫蔫的拉着。
他再怎么历经沧桑，骨子里变不了的，就是那读书人的清高。
现在在这酒馆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因为没钱付账而被人打，当真是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而就在阿敏上楼的那一刻，他就隐约察觉出来了些端倪。现在看到他身后的那个男人，陆衍生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阿敏，要走了。

看他身后的男人，身高马大，威势迫人。一看便知必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马文彪走上前，看陆衍生由宣怀抿搀扶着站起来，
“舍弟近日对先生多加叨扰，真是有劳照顾了。”
陆衍生点点头，又挥挥手，“不烦，跟我受苦了。”
说罢，忍不住的无声一阵苦笑。
宣怀抿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受，“陆大哥，你放心，我会常常去看你。”
陆衍生看他一眼，“行了，出来这么久，你哥哥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快随他回家吧。我，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推开了他的手，一个人捂着肚子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宣怀抿皱着眉，眼看着就要追上去，被身后的马文彪一把拉住了。
宣怀抿急着要挣开他，大叫道：“我跟你回去 ！现在只是去送他！”
“不用你送，”马文彪手不肯松动，“让警卫员去就行。你，跟我回家。”
宣怀抿还是被拎上了汽车。
他一个人坐在前面，和汽车夫一起。后面的，是马文彪和那个女人。

宣怀抿还是被拎上了汽车。
他一个人坐在前面，和汽车夫一起。后面的，是马文彪和那个女人。
女人名叫卞梅玉，是个小明星，眼下正为《日出》这部电影选主角发愁。
这片子写得好，宣传的好，将来一定能大卖。
但是以她的资历，要想当选女主角，好像不是那么现实。
可也有人劝她，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现在才在西安崭露头角，不试一试，拼一拼，拿下了这片子，将来肯定大红大紫。
还有人告诉她，这马文彪马司令，就是这西北的皇帝爷，现在屋子里还是空着的。你万一能巴结上他，别说一个小小的《日出》了，你想演什么，他就拿钱砸什么，出名不是迟早的事吗！
女人心思一动，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就下了狠心，把自己洗干净给马司令送上门。
既然屋里还没人……
不会是，那里，不行吧……
卞梅玉想了很多，可就是没有想过，她会连马司令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警卫员给赤条条的扔了出来。
可今儿个她不知道转了什么运，居然在大街上就碰到了马司令。
也亏得她眼尖，那马司令，这样气度的一个人物，就站在一汤点铺子隔壁的一家裁缝铺子里。
他负手而立，眼睛里透着窗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卞梅玉顺着他的眼光，疑惑的看了看……奇怪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看得见的，也只有两个卖画的。
不知不觉的，马司令警惕的眸子就转向了她。
女人被看得心头一紧。
这男人，长得忒英武！
即便不给她名气，能给这样的男人睡觉，怎么想她也不亏……
想着，卞梅玉的脸渐渐发烫发红了。
马司令看了她几眼，转身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就过来请她，说司令有事找她。
她立即欢欣去了。
——对马司令这样的男人，就是不能够忸怩作态。你万一一个不小心作过了，呵呵，那可就后悔去吧。

接下来的，要是说出来，那就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她虽说一直都随着马司令，却一直都没机会和他搭上话——一直都是他身边的副官在跟自己寒暄。
而马司令，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透过窗子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卞梅玉的腿都站麻了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
先是转过身来，跟自己点了点头，招呼了声，“你好。”
然后就是让副官，姓冯，出去找来一个男孩。
男孩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打着几块补丁的小衫，眼睛带光，看着就机灵。
他问男孩，“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男孩狡黠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咱出手您就放一百个心！”
他听了，便向冯副官说，“你带他去认人，再提前知会那掌柜的一声，让他留意。”
副官下去了，留下了面色复杂的马司令和一头雾水的卞梅玉。
马司令下颌绷紧，眼睛眯着，带着明显的算计。
头微微上仰，好像是电影里军队的指挥官，正在费心谋划着一场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战略安排。
卞梅玉知道自己的身份，悄悄抬眼看他，也不敢主动上去和他说话。
马司令终于想好了，他的样子似乎是很紧张的，虽然他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但卞梅玉毕竟是做演员这个行当的，仔细留意的话，还是能看出些纰漏。

他的眉心在不察觉的情况下蹙到了一起。
眼睛，那双眼距略近的眼睛，透露出的神情已经不再是一个久居上位者的审视与纠察，反倒是，一丝狭蹙，几分慌乱，剩下的，全是些带着虔诚与欲望的祈盼。
他右手扶着窗沿，左手食指指尖不时的划过拇指指腹，沉静的表象之下蕴育着躁动。
好似座火山，其下的岩浆早已沸腾待发，汹涌澎湃，山上却是万籁俱寂，毫无征兆。
约莫又是一个小时，卞梅玉早已坐到了椅子上——脚上的高跟鞋让她实在受不住，叫店里的伙计给她搬了个椅子，马司令还是站在窗边等着的时候，冯副官终于回来了。
他脸上带笑，到马司令跟前低声说些什么，说着，马司令一直都在微微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他带着卞梅玉径直的来到八仙楼，那家口碑虽大为人所载道，却还不足以撑起马司令身份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