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到销魂的那种，啧

【引】

正午，白日高挂。
王钦悠悠醒来，环顾四周，发现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御书房。
紫金铜炉里熏着安神的返魂香。没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看来萧佶早就起了。
他阖上眼，忍了忍全身骨节肌肉的酸痛，用手臂支撑着床榻，十分吃力地坐起身。
小腹和身下被牵扯得刺痛。
他怔了一会儿。看向小腹处，浅淡的眉微蹙，引得那双如燕尾微挑的眸子隐忍深邃。

一伸手，熟练地在矮桌上摸到整洁的新衣。
里衣一甩掩上赤裸的胸膛，刚好合身。扣上暗扣，套上中衣。忍着疼痛把一双修长的细腿伸进黑缎裤子，脚踩同色鹿皮软靴。站起身，腰带在中衣外缠了两层，系个活结……
把手臂伸进湖碧色长衫，衣摆尚未及落下，就被生风的步履荡在身后，飒飒飘扬。

|

王钦的马车一如往常，等在不远处隐蔽的树林中。
距离停车处还有五十米，就见贴身侍从王蕴急火火向他跑来，伸着一只手。
王钦早已习惯这样的温暖，却还是侧过肩膀，躲开那只想要搀扶自己的手，绕过少年，几步蹬上马车。
利落的身姿。
看上去和五年前别无二致。

王蕴暗骂自己又没记性，明知爷最讨厌示弱，还总是藏不好忧心给爷添堵。
想着便在脸上狠抽两下。
车里人早已不耐烦：“回府。”
“诶！”
王蕴忙不迭应声，小跑上马车同时挥起红缨金麻精制的长鞭。

『小攻登场』
(审核通不过，发图)

2.

国祚很稳，百官很闲。
今日朝后的八卦重心，无疑又是宰相王钦的病假——
王钦年方二十五，自拜相一年来，每个月里总要请几次朝假。
有人说王相自小病弱，遗传了早逝生母身上的夙病；亦有人说相爷五年前护驾受了刀伤，昏迷半月未醒，自此落下病根；更有甚者胡言乱语，说王相根本无病，不过是被皇上传去御书房彻夜议政。
这太荒唐。
莫说当下盛世太平早已不似五年前，百姓安居，政治清明，外无敌寇，皇上根本无需与王相彻夜辛劳地讨论政事；就算是彻夜议政，也不可能只王相一人累极，皇上却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啊……
说荒唐的人说着说着自己就愣住了。
然后哆哆嗦嗦地逃开老远。

|

谁知那日起，王钦一连五日都没上朝。
群臣八卦心如烟四起，暗道这次相爷难不成被皇上连干五日？
第六日宰相仍未上朝，皇上随口问了一句:“这几日可有人去看过宰相？”
沉冷的声音自大殿顶端幽幽传来。
一片寂静。
无人作声。
事实是真的没人去看过，大部分人以为王相一直在皇上御书房里；就算不这么认为，也没人会去看他。
因为王相与任何人都无来往。
就算病死了想必也无人可知。
他没有朋友。
殿上的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嗯”，侧头吩咐从不离身的总管太监:“你一会儿亲自去相府看看。”

|
3.

当天皇帝把自己闷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任何官员和嫔妃统统不见，就连皇后带着七岁的太子过去请安，也被婉言请了回去。
殿前总管太监陈升，是先皇亲封的正五品阶位，如今坐着的是今上赏的镶金小马车，待遇虽远远比不上王朝权贵，却也在历朝太监里属一等一的了。
小马车在相府正门前稳稳停下。
只见一身暗红锦衣的挺拔背影，在门卫扑通扑通的跪伏声下，步履威严地迈入相府。
无知百姓：这位大太监……真帅。



唯有相府的侍从们心中惊涛骇浪。
来人哪里是陈升，分明就是陈升那丫的主子，相爷的主子，天下的主子！
皇帝，萧佶。
萧佶看都不看他们，一双长腿将相府走得像御花园一样熟悉，大步穿过一个个帘花拱门，直抵相爷居处。

推开门，里面毫无声响。
但他确信王钦就在里面。他嗅得到熟悉的气场，虽然隐匿，但仍清晰。
绕过雕刻梅兰竹菊的白玉屏风，一眼便看到床上的人。
那人面色晦暗病态，拥着锦被静静靠坐在床头，轻浅的呼吸近乎于无；如蝶翼的双眸望着床顶的娟纱图案，如刀削的鼻梁此时透着冷意，无声彰显着对来者的无动于衷。

萧佶缓了口气，慢慢在床前坐下。
“你生病了？”
“嗯。”
好一阵静默。
。
“什么时候好？”
“不知。”
又一阵静默。
。
王钦自始至终也没有行礼，且确实如传言一般，看也不看这位年轻帝王。
“什么病？”
“……”
许多年了，王钦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原则，原则就是从不回应萧佶的第三句话。
自己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
不管他应不应那第三句话，也不管他应的是什么，萧佶都再不会有第四句话跟着了。
因为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吧。
这是萧佶一直以来的冷漠。

可是现在，王钦忽然想打破这个原则。
“我怀孕了。”
那双映着波光的蝶目闪了闪，又恢复平静。




|

【第二章】
4.

萧佶依然没有第四句话。
他走之后，王钦一如之前的姿势静坐，美丽的眼睛始终未离开床顶的娟纱，好像方才根本没有人来过。
好像他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三句话，七个字。


傍晚天黄日正落。
从皇宫里来了个小太监，称皇上体恤相爷体弱，赐药。
苦辣入口，一滴不剩。
王钦平静地把碗搁回桌上，转身踱回床边坐着。

天彻底黑了。
起初只是出些虚汗，然后是下腹部锐利如刀割样的剧痛。
他仰了仰头，双手死死抓着床沿，拼命克制自己，去抚摸那处生命即将消逝的地方。



|


杨柳风清，星夜无月。
王蕴这日一大早就出府，替王钦照看相府名下的产业铺子。回府时夜已深。
听值夜的侍从说，皇上今日微服出宫来看相爷，还赐了药。王蕴乐于看到这二人关系有所缓和，兴冲冲地抱起厚厚一摞账本，连跑带颠去了王钦屋内——
却看到，他心里奉若神明的相爷，此时仿若纸片一张，伏在地上。
宽松的月白长袍渗着红色，虚虚掩映着瘦长的身体。
好像只剩下一缕魂魄附着。
就连这副躯壳都要消散而去。

旧血和着新血，暗红掺着鲜红，几乎染透了整片地毯。
那样瘦弱的人……
是如何能流出这样多的血？

|

5.

百官震惊。
皇上派陈升看望相爷的第二天，相爷就来早朝了。
只是看来相爷当真是体弱，那张小脸惨白如纸，就连嘴唇都褪去往日的淡粉，与脸同色；唯独一双摄人的眼睛，还保持着原本的风姿。让所有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皇帝亦惊，开口便问:“王卿的病可好了？”
语气中未曾掩盖浓烈的斥责和质疑。

百官皆叹皇上对相爷当真疼爱，王钦却知晓那人在质疑什么。
面上未显露分毫，他躬身作揖答道:“承皇上隆恩赐药，喝过便好了。”
话中含义：皇上安心，药我喝了。



这并不是王钦最难熬的一次早朝。
小腹绵绵不绝的疼痛，身下亵裤渐渐浸湿，流着几乎快要干涸的血。
都只不过是肉体上的难熬罢了。
想他五年前征战沙场，气吞万里如虎之势，纵使敌将的金枪贯穿肩上，亦能挥着一杆方天画戟，继续绞杀敌军数以百计。

最难熬的是心中的疼痛。
而他早已心中无痛。
没有了在意的东西，没有了奢求，就算发生再不堪的事情，又怎么会痛？


王钦此时倍感轻松。
每次眨眼，再睁开都很费力，此时只需一个松懈，便可以睡在这里了。
也许可以永远地沉睡。

当陈升终于高唱“退——朝——”百官整齐匍匐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钦还在站着。



临近的官员惊恐地瞥着昏昏欲睡的王钦，想拉他衣袍提醒他，又怕被皇上看见迁怒于己，索性没什么交情，便低头眯着，装作没看到。
偌大的金銮殿。
安静无声。
群臣没有等到皇上离殿的脚步声，亦不敢抬头。
一声巨响，惊得所有人心一颤。
这声音说大也不大，不过是长久空寂之后突然响起，有些赫人罢了。
待回过神来，方才觉得应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偷偷抬眼看向声音的方向——
是，王钦！

那样单薄的身子，以扭曲的姿势昏倒在地上；似乎大了一号的绛紫色正一品官袍，与毫无血色的小脸，对比鲜明。
若非惨白的面色和唇色，那恬淡的眉眼、安静的容颜，都给人以他只不过睡着了的错觉。

|

6.

王钦又一次在御书房醒来。
恍惚间以为又被萧佶强上了，可身上虚弱的感觉远甚于以往，这才想起他不久前喝过一碗打胎药。
他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他很想起身离开，回自己的相府，可这副身体似乎是彻底残了，一点力气也使不出，连起码的抬手都做不到。
纹丝不动的挣扎已让他气喘吁吁。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钦听出脚步的主人，毫不犹豫闭上了眼睛。
萧佶看着那张完美却阖了眼睛的脸，叹了口气，道：“你失血太多了。”
第一句。
“何必急着来上朝。”
第二句。
萧佶见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你究竟是再也不肯看我了……”
第三句。
萧佶走了。

王钦睁开眼。
也未看向他离去的方向。
说来神奇。他们两人明明有许多次亲密接触，离开时却总如不相干的路人一般，好像谁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痕迹。
哦，除了王钦身上的那些斑驳印迹。

即使到了这个份上，萧佶也不曾跟自己说到第四句话。

|

百官是真的懵逼了。
那日王相如死人般倒在金銮殿上，年轻的帝王开天辟地头一次从顶端走下来。
走到他们臣子的站脚地，珍重无比地把轻薄如蝉翼的王相抱起，又原路返回，从皇帝专用的通道，抱回了通道那头相连的御书房。
只有远处的官员斗胆抬头，看到了皇帝脸上更甚于百官的惊慌失措。
使劲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皇上可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脸啊……

|

【第三章 往事(一)】
7.


王钦小时候是萧佶的伴读公子之一。
两人这些年的关系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实际上，王钦自己也不知道萧佶当自己是什么。
……


入太学的第一天，萧佶便坐在他前座。因王钦生得好看，萧佶时不时就回头瞅他，次数多了，被太傅发现，就打了两人的手板。
当时的萧佶还只是个比较聪明颇得皇帝喜爱的三皇子，太傅是出了名的严师，又得过皇上公开授意——
皇子没有特权，犯错等同责罚。
因此那一顿手板，真可谓半分不留情面。

七岁的萧佶天真地以为，俩人一起挨了手板，“血肉模糊”，以后就当是生死之交了。奈何六岁的王钦可不傻。
他本来甚是认真地听太傅讲孔圣论语，只因这个小胖皇子老是回头看自己，就被打了手板，实在委屈至极。
他哇哇地细声痛哭。

萧佶都蒙蔽了。
两只小胖手耸在这个好看的小男孩身前，想碰又不敢碰。
“怎么长得像个小姑娘，哭得也跟个小姑娘似的……”
王钦闻言哭得更凶。他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小姑娘。
他分明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他现在还没长到那么高，但总有一天会的……

最后萧佶拿了药膏，用食指蘸着小心翼翼涂在王钦手心红肿处。
清凉的膏体擦上去一会儿就不痛了，王钦也不哭了，带着余劲儿抽抽着小身子，反过来给萧佶的手心擦药。
看到萧佶的手不光红肿，还破了好几处，较重的地方尤在向外渗血，他自觉羞愧。小孩子不记仇，心里那几分怨气也早消了。
抬眼问萧佶:“你都不疼吗？你怎么不哭？”
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第一次柔柔地看向萧佶，小皇子的脸蛋儿不争气地红了个彻底。
“不，不……疼……”
王钦蹙了蹙眉，奇道:“到底疼不疼啊？”
淡淡柳叶眉微微一蹙，美丽的眸子更显动人了。

“……唔，我，这……”
萧佶惊觉自己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

两人到底成了好兄弟，虽已过了穿一条开档裤衩的年纪，但好歹算是相濡以沫，福祸与共。
王钦八岁的时候母亲病逝。萧佶偷了母妃的令牌扮作太监偷溜出宫，陪了他守孝三天。
他安慰双眼通红的王钦说:
“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你虽然失去一位至亲，可是又多了一个我。”
小孩子总是容易哄的。
毕竟年纪小，也不太懂得母亲去世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多了个哥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小脸尚且梨花带雨，却柔柔笑了。

那是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

|
8.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
后来萧佶的母妃也去世了。
彼时王钦已十八岁，为攘夷副将，受皇命跟随大将军远赴边关，平定外寇。
待他领赫赫军功回京，被封为虎贲大将军时，才听得了消息。
可时间早已过去一年。

回京第一件事必须是入宫述职，这是远征将对君王最基本的礼节。王钦受了封赏，就立刻去东宫找萧佶。
萧佶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立在会客厅主座前，细品着茶，淡淡一句，“回来了？”
背影陌生而疏远。
王钦记忆里的萧佶，从不在自己面前摆皇子架子，如今却散发着浓浓的身份气场。
他愣了愣，单膝跪下。
“虎贲将王钦，拜见太子千岁。”



|

王钦开始四处打听，京中这两年发生的大小事，然而得到的只是皮毛。
拢合下来，值得注意的唯有那么几件——自己出征后不久、萧佶十八岁的生日宴上，皇上封他为太子，并赐婚，封兵部尚书的千金为太子妃。婚后一年，萧佶母妃猝然辞世。三月后太子妃被诊出有孕，又八月，平安诞下一位小皇孙。
小皇孙现下方三月龄。风闻太子疼得紧，王钦本想携礼去看看，顺带恭喜萧佶。可他发现每日赴东宫送礼的官员源源不断，倒显得自己也不过是趁机讨好。
他知道自己心里在芥蒂什么。也知道萧佶未曾懂过自己心意。索性萧佶现在视他为可有可无，他便懒得凑百官的热闹上前谄媚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王钦生平唯一悔恨的就是，在萧佶最难过的两年里，没能守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只这两年，风云都变了。
萧佶招揽到一众得力的拥护者，自己却成了其中的新人。
他从来不善言辞。也不懂得主动攀谈。于是经年累月，他与萧佶之间再无从前的默契交好。
但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也许王钦还能天真地想：这一生都交与萧佶吧，他永不后悔。



|


一年后，皇帝驾鹤西去。萧佶即位。
朝廷表面看去似是平和，实则诸多势力暗流涌动。
萧佶并非长子，上面还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先皇舍长立贤，虽非没有先例，但两位皇子终有不甘，在新帝登基的国宴上，举兵夺权。
这场兵变萧佶早有准备，两月前就命王钦调派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布置国宴前后的具体事宜。
“……务必使叛军顺利入宫，在其险些得手之时方可阻拦。”
王钦坚决反对。
“皇上乃万金之躯，怎可如此拿性命作赌！”
这是他回京以来头一次直视萧佶，也是头一次对他大声叫喊。
总管陈升看了看皇帝脸色，不轻不重地道了声:“放肆。”
萧佶抖抖金边敞袖，陈升了然地躬身退出御书房外。

他看了王钦许久。
“他们联手害我母妃，我绝不能放过他们。我必须给他们滔天罪名，才能合乎情理地，灭了他们……”
王钦骇然。
原来这就是让萧佶改变的原因，皇位之争，兄弟相残，皇家的冷血远不止传说中的令人心寒。
“你在担心朕？”
王钦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当然！”
三年，记忆里的那双流光溢彩的蝶目，终于再次看向了自己……
萧佶再也不想忍耐凄苦的思念，上前将人搂住，重重地吻上去。

【第四章 往事(二)】
9.



与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紧密相连，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王钦伏在墙上，被萧佶彻底贯穿的时候，这样想着。

他扬起细颈，微张着嘴吸气。
这个房间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这么大，却没有足够的空气供给他的呼吸。

萧佶灼热的胸贴紧他的后背，手臂从他腋下穿过，一下下地揉捏两颗红樱。
吻细细碎碎落到耳后，一遍又一遍痴缠着白皙的后颈，手向下扶着小王钦，巡回摩挲使其挺立；另一手同时环过腹部，修长灵活的手指一根根交替点按对侧的腰迹。
“呃……”
细小绵软的声音，刚出口就用银牙咬唇收住。

他的头抵在冰冷墙面上，手无处着落，只好抓着萧佶环在他身上的手臂，随之四处飘移。
“王钦……王钦……”
萧佶一声又一声地念着，每念一声身下便猛撞一次，王钦被顶得魂魄出窍，再也咬不住双唇，露出情动的喘息和细碎的轻吟。
萧佶听见更加抑制不住自己，掰过王钦的头吻上脸颊，留着那张嘴在自己耳畔时高时低地嘤咛。
“嗯——阿佶……哈……”
三年未闻的称呼。
萧佶停下了动作。
他轻吻王钦如云的鬓角，眷恋着那一双看向自己的如丝媚眼。
“钦儿……”

钦儿……钦儿……
无数次在梦里相见，无数次喊着这个人惊醒。
他猛然想起自己究竟为什么疏远钦儿整整一年。
绝不是不想念。
绝不是啊……
手指拂过王钦泛着红晕的如蝶翼的眼梢，扳回他的脑袋，让自己看不到那张痴梦中的脸。然后身下加速撞击，手中狠撸着小王钦，小王钦颤抖着泄了，自己也以最快速度毫无情意地射了进去。

王钦在战栗中昏迷。
萧佶抱起他放到内室的床上，自己坐在床边，手指一遍遍摩挲那张脸，时不时亲上去，又恋恋不舍地离开。
钦儿……钦儿……
嘴里无声地念着。

|

10.

国宴之上，叛变和护驾行动皆如计划发展，真可谓险之又险。
王钦斩了几个喽啰后，与叛军中一名武艺高强的黑衣人交上手。
百招下来，周身已多处刀伤。
他自小修习的武术，刚劲硬猛，更适于战场上耐力肉搏；而此黑衣人身形矫捷，招式猎奇，显然是善修特异功法的武林中人。
黑衣人步步逼向萧佶的位置，王钦勉力抵挡，转眼又百招。虽不占什么优势，却也凭着不要命的打法拦得黑衣人寸步难行。
难行，不是不行。
眼见着快要接近御林军保护圈边缘，王钦愈发招招狠厉，不顾对方弯刀是否威胁己身，只想在最短时间内要了对方的命。
只要干掉这个……其他的……御林军应该都能应付了吧……
思念一定，他不再躲闪，几步冲向黑衣人，长剑深深刺入对方其心脏。然后才感觉到腰侧被利刃贯穿的剧痛。



“钦儿——！！”
已经杀红眼的王钦听到这声呐喊，回过头，勾唇一笑。
萧佶怔住。
虽然两人自小交好，可他甚少见过王钦的笑。
上次是在王钦生母的葬礼上。
隔了十二年，这是他第二次看到。
真美啊……
周围的御林军也大都失了神，痴痴望着屋顶上、夜色里、恍若月神般皎洁、却沾染血色魅惑的美人。
瑟瑟的衣袍在风中飘荡。


忽地闻及一股更加峻烈的杀气！
王钦来不及拔出腰间弯刀，回手抽出黑衣人心口长剑，在空中旋了半圈，脚踏瓦片借力一跃落到萧佶身前，祭出全身的真气，才勉强扛下迅猛而来的另一柄银月弯刀。
虎口震裂。
又是一名黑衣人，显然与方才那个出自同门。
王钦矮身专攻对方下怀，成功把战场转移回屋顶之上。
月华辉映，刀光剑影，成为两军交战中最炫丽的风景。

11.

王钦身上已有大大小小数十处刀伤，前一个黑衣人的弯刀仍在腰间插着，血止不住地流，小腹处也不知怎的，剧烈地绞痛。
吐纳天地之气的枢机渐渐紊乱，使他面对黑衣人的杀招一次次迟钝失常。头脑发昏，一息之间又被挑了几刀。
“钦儿！别拼了！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想起身后要保护的人。
王钦蓦地惊醒。
忽视掉周身痛到麻.痹的感官，毅然化作失去知觉的冷血剑灵。
目光凛冽地逼视对手，手中冷剑泛着寒光，带着来自地狱里无数战魂的煞气，狠狠向对方砍去。

这个黑衣人本是带着仇恨而来，此时见到这样的血色目光，也不由得被其强大气场所摄住。竟有一瞬间动弹不得。
这一瞬就够了。
王钦的剑已招呼上去，直劈对方头顶。黑衣人勉强格挡，却没躲开紧跟其后的飞腿，一个侧翻倒在层层瓦片上。
王钦两步追来，握着剑柄自耳后发力，刺了下去。
黑衣人在地上徒劳翻滚，刺给他的剑一次也没能避开，败势无疑。王钦长腿一捞，勾住对方胯部，往回一卷。
长剑落下，正入其咽喉。



……
深重的喘.息。
王钦拔剑当空一甩，血滴四溅。
转身，看到萧佶在御林军的包裹下安然无恙，看到周围叛军纷纷弃甲归降，这才安心了。

少年满身鲜血，独立于无数尸体之中。
日月无光。



萧佶已来不及怔愣，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王钦背后，蛮横地拨开身前层层御林军，凄厉地冲他喊道:
“后——面——”



……
那一百名御林军，是在王钦面前签过军令状的。
他们对王钦承诺，若在交战中任由皇帝离开保护圈，提头来见。
所以即使萧佶身负武艺，可这一晚，无论王钦几次险些命丧当场，萧佶都没能冲出那保护圈，上前援助王钦一把。
之所以有这样的军令状，只因王钦害怕。害怕敌军哪怕一支箭射过来，出了包围圈的萧佶都有生命危险。
他知道萧佶是个英武的男儿，也将是位有道明君，正因如此，他必须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满国的百姓，豁出性命去守护他。
……



王钦转身挥剑欲抵挡身后杀气，却因方才片刻的松懈而恢复痛觉，手上乏力，剑反被对方的殊死一搏震飞。
。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
。
他的目光依旧清潋。
感受着遍体的疼痛，王钦心想，这下阿佶应该永远也忘不掉我了吧……
所以他安静地站着，等待对方的利刃冲自己胸口刺来——

呼啸的刀锋先行而至，撩起他额两侧的碎发。
他看到黑衣人眼中的恨意。是因为自己刚杀了他的同门师兄弟，又杀了他。
那么，就还你条命吧。
我们各为其主，谁也别欠谁的。
然后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余，唯独不愿想自己死后阿佶会怎样。
是会悲恸，还是漠然？
那日御书房云雨之后，阿佶比以往对他还要冷漠，他厚着脸皮上前讨好，却只得到一次次的失望。
想必那次对萧佶来说，不过是一次不甚欢喜的留情吧。

可今天，他叫了自己三次。

阿佶也是不忍他死的吧……





|

12.

13.

一年了。
王钦在床上躺了一年。
残废的身体简直把人折磨得疯掉。


“还不如当初死在宫里算了……”
一日日扶着桌椅练习站立行走，感受着刮骨般剧痛，一遍一遍这样说。
“何苦现在，不知所谓地活着。”



不重要。没价值。没人在乎。
消极的情绪搅着巨大的漩涡，任由铺天盖地的黑暗能量，反反复复吞噬一颗冰冷的心。



|

终于能够正常行走，王钦便强忍疼痛去上早朝。
有官员恶意上奏，称王钦体弱已无力掌兵，须得革去大将军职位，销其兵权。
皇帝不置可否，但那双威严的眼睛看向王钦，分明是在等他主动交兵。

王钦的目光清淡一如往常。
了无波澜。

兵权乖乖交了，职位撤了，封号还在，却与庶民一般无二。
王钦不愿无功而受俸禄，自请为文职御史，愿仍能以残缺之体效忠圣上，造福黎民。
萧佶躲开那双蛊惑人的眼睛，准了。
他知道，让王钦做一个无用之人，不如即刻让他去死。


然而萧佶万万没有想到，王钦身为小小副都御史，辗转于吃人的官场，不仅游刃有余，且威势丝毫不亚于在战场杀敌斩寇的魄力。
他披荆斩棘，培育自身势力，埋下众多眼线，两年之内赫然揪出一位正策划谋反的皇叔、及十几名贪腐重官。萧佶不得不升他为正二品都御史。
谁知王钦丝毫不知收敛光芒，上斥诸侯言语不恭，下责百官行为不谨，所作所为完全符合都御史的职责，却不过半年将满朝文武得罪个遍。
但萧佶还没忧心多久，竟离奇地发现——每日里上奏给他的折子中，有一多半都在末尾顺带赞扬王钦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其中甚至还有曾被王钦讽刺过的官员，亦称对其心悦诚服，还道此等官员理当加以更厚泽的礼待。
言外之意，就是要萧佶给王钦升官儿。

若是十年前，就是五年前、两年前，他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捧在心尖上守护的小娇娃，如今竟凭一己之力，博得了百官的共同认可。
他又等了一年。
这一年里官民对王钦的赞扬越来越多，朝中局势也日趋稳定，边境安定，再无内忧外患。他终于颤抖着，在一品宰相任命诏书上按下帝玺。
我的钦儿。
真的在与我比肩而战。


。
。
。

怕你们顺序看混乱~我也不知道我写得够不够清楚。
总之下章从过去返回现实

呐~王钦是不是就正好表现了那句话——
“从此有了最坚硬的铠甲，和最致命的软肋。”
泪目...

更，等会儿更

虫好多，捉不过来眼睛疼，全凭一口仙气改文。

【第六章】
14.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觉来心自警，往事般般应。

……



王钦又梦见以前的事情了。
他一向厌恶断舍不掉从前的自己。就像一只木偶，被回忆所牵制，走不到向往的明天。


因身体无法移动，王钦被强制留在御书房住着。
这几日已可坐起。相信不久后就可以恢复站立，再之后是行走。
太医的诊断和五年前一般无二——阳虚血痹：因气血空虚，失于濡养筋脉骨节，而致肢体麻木不仁。
所以此番身体的恢复，也不过是五年前熟悉的套路。
幸而还能恢复。

能恢复，他就能重新让自己有用。



|



王钦从不怕死。只怕半死不活。
从五年前起，他就秉承着这样的基本观念——能死最好。若不能，就一定要有用。
于是他一经恢复行走能力，就回了相府。
每日早朝，每周议政，每月交接，该他的工作，他一分一毫都不会落。

而自这次事起，萧佶一反常态，对他百般关照。
比如他残废地躺在御书房里，尚无法抬手时，萧佶时常带着饭菜亲手喂他；后来在地上练习走路时，萧佶只要能空出时间就一定亲自扶他在地上挪动。
回相府后，赏赐源源不断地从宫里送来。大部分是稀缺药材。然而这份量显然远超过皇宫库存所应有，当是内务府领了皇上的授意到各地收来的。
百年血参，千年灵芝，冬虫夏草，天然麝香……成斤成斤地搬进相府，管家不得不另辟一间库房，专门存放皇上的恩赏。


一日刚收拾完一波赏赐，王蕴累得昏头转向，没留神吐出一句:“皇上这次简直比五年前还可怕……”
王钦愣了一下。
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王蕴傻眼了。当即又自掴俩下。
“五年前，怎么了？”

王蕴不敢直视自家爷那摄人的眼神，又想起五年前皇上的威逼利诱，百般权衡下，还是选择屈服于前者。
“爷息怒，是属下的错……”
“五年前您在宫变中重伤不醒，皇上也是这般，用从各地征集的上好药材吊着的……皇上整日衣不解带地照顾您，直到第十四日夜太医才说，您状态甚佳，即将苏醒——皇上当即便吩咐备下最平稳的马车，亲自把您送回相府。”
“回到相府第二日清晨，您就醒了。皇上在您寝室外看了许久，竟没进去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走之前还严厉地警告相府下人，一定一定禁止在您面前提起他任何事情。否则……凌迟处死……”
王蕴闭着眼睛闷头交代个彻底，半天不敢抬头。
等他撑不住静默睁开眼，准备毅然赴死时，才发现爷已经走得很远，只能看见小小的山青色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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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情敌大理寺卿上线』

15.

王钦天黑后才回府。
他今日受大理寺卿相求，帮忙审理一件颇为难解的连环命案。
案情确实棘手，嫌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王钦捋过漫长的审案记录后，也只是静静坐在堂上，抬眼，一瞬不移地直视那两个人证——他们给了嫌犯不在场证明。
没有人能承受那样的眼神。
一刻钟寂静无声，两个人证哆哆嗦嗦跪下，垂首无言，神色惊恐，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共犯。

马车停在相府门前时，王钦正靠在车厢内壁安静地睡着。
王蕴进去唤他不应，想按肩拍醒他，才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潮热。
“爷！”
王蕴慌忙用车里的褥子把王钦裹了个严实，然后托住人的腰臀，快步扛回居室。

相府有太医常留府上，方便随时唤来。
“沾染风寒，本是小病，奈何相爷底子亏虚，小产后又连月劳伤思重，这副身子，已有濒危之象……此番风寒绝不能以汗法发解，相爷又受不住冰敷之寒……”
太医神色焦虑，思忖半晌方道:
“王蕴，用热水浸湿毛巾，给相爷擦身。切记关紧门窗。”
王蕴连忙应着吩咐小厮端来热水。
太医轻叹，“若热不退，就只能试用麻辛附子汤了。只不知相爷的身子受不受得住那药性峻猛。”
……



一盆盆的热水变凉再换，直折腾到天明，王钦的烧仍总是刚退又起。
太医的叹息也接连不停。
汗出淋漓，头热肢冷，此乃亡阳之兆——若寻常人病成这般，但凡医者都只有两个字。
不治。
可是，这个人不同啊……

少年将军，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平定敌()寇，收复边境，更以血肉之躯筑起铜墙铁壁，守住了当今帝王毫发未损。
筋脉尽毁，弃武从文。弹劾百官，清肃朝纲。因此树敌上百，又得人心千万！
这是王钦。
如今的国家边陲安稳、百姓安居，在从乱世到盛世的十年历程里，方方面面都少不了他。
这是王钦……
皇上不能没有他，朝廷不能没有他，亿万黎民亦不能没有他。
这是王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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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依然不敢用药，一则病体阴阳失恒，若遇强药定使邪更盛、正更衰；二则脾胃受谷尚且无力，何况是药，更伤阳气不说，药效也无法布散周身。
虽然一直只是低烧，但经年虚弱的身子禁不住长久的昏迷不醒，为今最怕那人一个挺不过去，便再也醒不来了。
唯有使用灸法。
“灸关元，五百壮。”

莫名其妙审核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