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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虐】【原创】故逝皆随风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十八」

此去乃绕了树林伴山而行,山上的寒风更是肆无忌惮的奔腾呼啸着,如无数飞刀凛冽而过,穿过皮肤,透入骨髓,寒得透彻。燕国比夏国更寒冷。

五万大军顶着鹅毛大雪奔驰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天气无比恶劣但不可停下,恐依山有埋伏,不可歇息,因要奇袭宁城。

幸而是平成王为统帅,否则大军怕是要溃散在这恶劣的天气中。

子懿骑马跟随在安晟身后,风雪咆哮,寒冷刺骨,全身不适的感觉被这冰天雪地冻结得麻木了。而此刻,他心中隐隐觉得今日有些不安,说不上为什么。

夜幕降临之时,大军抵达了宁城城下。风雪已停,城楼上燃着火把,依稀可见只有寥寥几人防守。李斯瞿抓了个在外鬼鬼祟祟的巡逻兵,押到了安晟面前。

李斯瞿喝道:“这么晚你还在城外作甚?”

巡逻小兵扑通跪下道:“将军饶命,小的只是奉命出城巡视的。”

“为何?”

“因为,因为城内空虚,得加强戒备。”

安晟问道:“何将镇守,城内多少守军?”

那巡兵害怕得打着摆子,声音抖着几不成调:“城,城里只有五千人,张校尉坐镇……夏国攻势猛烈全调集云岩关了……将军饶命啊,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啊……”

安晟听后倒是乐了,坐镇的不过无名卒尔,摆手让李斯瞿将人放了。燕国如此这般送机会给他,他岂能辜负了燕国一片诚意,于是下令立即攻城。

城门轻松被撞开,一切显得太过容易太过轻松太过简单,城内一片黑暗寂静,就连亮光都是自己军队举起的火把。子懿眉头一皱暗道糟了,这简直是请君入瓮,与他们当时弃营围剿如出一辙,只是当时他们选择取城,而这目的怕是要围歼他们。

安晟显然也猜到了,果断说道:“传令下去,后军为前军,不可回头,速撤!”虽形势十分不利,可是安晟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不见一丝慌张。不能慌张,主帅若乱则军乱,敌人袭来大军就会自动溃散。

大军即将全部退出城外时,城内暗处突燃火光,有人高呼放箭,顿时高处乱箭齐射,如雨纷纷。子懿挺枪出马上前替安晟将箭雨拨开,李斯瞿与其他偏将保护安晟往城门退去。埋伏暗处的士兵冲了出来将他们包围,为首竟是燕国大将闫成。

闫成举了支短矛掷出,子懿回马大惊失色,安晟此刻正背对着闫成,电光火石间矛穿透安晟身边将领的身体刺入了安晟的后肋处,安晟摔下马,李斯瞿与其他将士赶紧纵马拦下直奔安晟而来的闫成。

子懿下马扶起安晟紧张道:“王爷!”

安晟抬手抹掉嘴边的鲜血声音依旧沉稳道:“走!”

子懿迅速抬眸看了眼李斯瞿,几人夹击闫成应该没问题,复又对着安晟说道:“王爷,忍住!”子懿不敢迟疑,说罢立即将短矛快速拔出,血染矛尖两寸,安晟一声未吭,只是身体已有些站不住。想当年他身中十数刀照样驰骋沙场,现在想来果然人老不复当年了。

子懿将安晟扶上马后也翻身上马将安晟护于身前,双腿击马,长枪扫开一条血道,冲出了城外。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安晟温热的血浸染在子懿的衣衫上,子懿将马速减下,从衣摆扯下条带子道:“属下僭越了,回头王爷再罚属下吧。”说着将安晟的伤处紧紧束着以减缓血流的速度,安晟倒也没有拒绝。

不远处传来马蹄急踏声,子懿回望远处的星火说道:“王爷可否自己驾马?”

安晟不说话,子懿苦笑持枪翻身下马,枪柄直击马身却被安晟伸手接住,安晟怒道:“你做什么!”

“王爷先走,属下来拖住敌军。”

安晟盯着子懿的脸,那脸上依旧是一脸恭顺。今日是他大意失败了,是他急功近利了,幸好他们并未太过深入,大部分军队都已撤出,只要赶上前方大军就能暂时安全了。安晟对着子懿命令道:“寻一处隐蔽的地方先躲着。”

子懿疑惑,躲起来这法子说不定得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归营,而他只要争取最大限度的拖延敌军,让王爷有足够时间赶上撤出的军队便能安全了,为何舍利取弊?是不信任他吗,怕他逃走,还是怕他投靠燕国?

子懿扶安晟下马后以柄击马,马吃痛往前狂奔而去。他与安晟转至一旁被白雪覆盖的乱石堆后矮下身,此时一路兵马举着火把疾驰而过,旌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一个邵字。

安晟望着那面旌旗,双目微眯,眼神冰冷危险,眼底翻涌着无尽愤恨,犹如暴风雨中的海面,骤浪起伏波涛汹涌。怪不得他兵败宁城,原来是姓邵的来了,他轻敌了。他看了眼子懿,子懿低着头面无表情,好似没看到那面旌旗一般。

只有子懿自己才知道他此刻心跳多快,双手不着痕迹的攥紧拳头,垂下的眼眸里漾着层层潋滟。

待一切恢复寂静,子懿才搀扶着安晟踏上山林,改走崎岖的山路,虽然难行,但是相对安全些。

“放手。”冰冷的声音响起,子懿有些不解的看向安晟,他看到了安晟眼里的嫌弃,厌恶,鄙夷,仇恨。扶着安晟的手松了开来人也跪了下来。

寒风冽冽,安晟红色锦袍猎猎,他就这么站着俯视这个跪在脚边他不承认的儿子,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表。山上夜色静谧,时间仿佛凝固了般,过得极慢,子懿心里却很是着急,此时他们处境并不安全,敌军早晚要搜山的,理应加快脚程归入军中。而且王爷还受伤了,虽不致命但也应赶紧处理才是,天气这么寒冷,邪风入体以后要是落下病根会很难受。他深有体会,因为他总是周身隐痛。

子懿刚想开口劝安晟赶紧上路,安晟就猛力一脚将他踢翻。子懿抿唇赶紧又跪好,语气恳切的说道:“王爷若觉得气愤可待归营后再责罚属下,王爷,请顾全大局!”

安晟自然知道大局为重,可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烧得他胸腔疼痛,炙热烫过他的心脏,蔓延开来简直又是火上浇油。当年就因为那张山川城池关隘图,那张军图,不仅画有夏国所有地势城池关隘,还标了每处各种兵营座落的位置,明哨暗哨的布置,粮草辎重的方位,否则燕国能在一个月内势如破竹,兵临夏国帝都,直逼宇城城下吗?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十九」

当年的事让安晟头痛欲裂,恨海难填。

子懿跪直将长枪双手平举道:“王爷若不用属下搀扶……”话未说完安晟便将长枪一把夺过,安晟虽受伤,但身姿依旧挺拔,为将习武,力道不小,一枪横扫在子懿的胸口上,子懿晃了下但还是迅速跪直了身子。

“起来,走。”纯粹命令的声音声音就如这里的冰天雪地。

本以为会是一顿重重的责罚,还思虑着一会不知还能不能走得动时,安晟竟没有太过罚他。子懿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忍着胸口的疼痛也不敢多想,迅速起身跟随在安晟的身后。

天寒地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着,山上积雪颇深,已没至小腿,走起来很是吃力。安晟驻着长枪,后肋伤口叫嚣着,走这雪地体力消耗极大,安晟头有些眩晕,下一步竟差些跪了下去。

子懿上去想扶王爷,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怕是会被嫌弃的吧?

安晟看着子懿伸出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手掌中有一条伤痕静静躺在中间,他看到子懿眼中闪着不安,犹豫,退却。安晟心中自知条件恶劣,自己无法长途跋涉,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不明情愫闪过,他不想残忍的去拒绝那只手。

在子懿将要收手时,安晟握住了子懿的手。这手好看是好看,但是因为练武手中有许多茧子,细细感觉那少年的手有些粗糙还有一些淡淡的伤痕附着在上面。

子懿扶着安晟继续行走,安晟忍不住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他记得他怕他的儿子们与子懿比武打不过会废了子懿的手,所以曾交待不准伤了他的手,省得与子懿过手的时候他们没有长进。呵,他留子懿手的用处不过就是为了提升他儿子们的武艺罢了。

子懿没有回答,很多太久远的事他自己都未必记得清,没人会在乎,也就没必要记下来。他不可能像普通孩子那般,受了欺负还可以跑去跟爹娘哭诉,他没有会为他心疼的父母,记住那些不堪往事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禀王爷……属下忘了。”好像是儿时被王子们打伤留下的吧?

安晟审视着子懿,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眼睑低垂,表情平淡恭顺,眼底总是一抹看不透的黑,虽一脸恭顺但眉宇间却总是隐现一股傲气,单薄的身子里总散发着坚韧刚毅的气息,那额前的碎发虽乖巧柔顺,有时却显得这少年的桀骜不羁。

安晟很多时候都觉得,不论多少刑罚加身,都打不掉他的傲气,打不折他的傲骨,即使他平时总是低声下气,卑微低贱,可是那些特性就像他再如何不承认,安子懿都是他安晟的儿子般,与生俱来,无法抹灭。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茫茫夜色,皑皑白雪,两个人影就这么走着。

子懿少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安晟的时候,大多时候他是像其他侍卫般站在房外或是伏跪在安晟的脚边,此刻子懿心里有着难言的感觉。他也曾期望过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血与痛却教会他不要也不该去奢望,他告诫自己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去希望?指不定哪一日王爷觉得他没用了,将他打死也就解脱了。

既然注定得不到,也就不去强求,反正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舔伤,这寂寥的日子,过着过着便也会有尽头的时候。他唯一可以期盼的,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又坚持了段路,安晟确确实实走不动了,刚想吩咐子懿暂时休息一番,子懿便矮下身将背稍稍倾斜道:“王爷,属下背您,此地不宜久留。”子懿也十分疲惫,胸口疼痛让他有些喘,但声线却很平稳。

是的,不及早归入大军,会十分危险。本想攻下宁城后与邙城成掎角之势,可前后夹击云岩关,好攻下这道隘口,只要破了关卡,大军便可长驱北上,攻入燕国金都,却不想他安晟中计败走宁城。

安晟懊丧却也无可奈何,这已成定局,只能另寻法子。思量间他便伏上了子懿的背上,子懿迟滞了会便背起安晟继续走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安晟伏在子懿的背上突然忆起十七年前,邵可微背叛他时子懿才半岁。长了十七年的少年他只宠了半年,在子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当时他对这个小儿子的宠爱是其他三个儿子都不曾享有的,当年自己曾笑着对那个奶娃娃说,等懿儿再长几岁,父王就给你驼背背。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将这个最小的儿子视若珍宝又如何将他弃如敝屣。他将子懿抱到地牢里时,小小的人儿似乎明白什么似得,小小嫩嫩的手抓着他的指头不放,却没有哭,那双干净清澈的黑亮眸子,映着对他的依恋和他仇恨赤红的双目。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他无法再去疼爱,这个孩子不仅流着他安晟的血亦流着燕国仇人的血。夏国的子民不允许,他的父皇不允许,他的仇恨不允许这个孩子再受到一丁点的疼爱怜惜。那些逝去的将士们,他们年迈的父母,他们孤苦的妻儿,谁可怜一下他们?又用什么去弥补他们!这些创痛深埋在受过战争侵害的子民心里,无法抚平,无法痊愈。

那些满沙场士兵的残尸,那些满城池百姓的尸体,那片被血染红的天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不是他的家恨,这是国仇!

夏国与燕国誓不两立!他安晟定要将燕国夷为平地!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二十」

安晟伏在子懿背上想了许久,竟奇怪的问道:“安子懿,你恨我吗?”

子懿一怔,随即笑了笑道:“禀王爷,属下不恨。”恨吗,他曾无数遍问过自己,起初是恨的,之后可能麻木了,也可能是他没找到理由去恨。人言道,父债子还,他母亲欠下的债,儿子是不是也该还?

安晟蹙眉隐含怒意道:“诓我?怎么可能不恨!”

“王爷,属下自知是罪子,蒙王爷厚爱才得以苟全性命,属下怎么会恨?”

安晟听着子懿粗重的喘息声和那虔诚的话语,一时心绪杂乱道:“放我下来。”子懿疑惑道:“王爷?”

“将我铠甲卸掉。”

子懿并未动作,安晟继续道:“怎么,丢盔弃甲很可耻吗,大丈夫该审时度势。”子懿道是,尽力避开安晟的伤口利索的的替安晟卸掉了铠甲,道:“王爷,锦袍留着吧。”

安晟不吭声,子懿就当默认,将锦袍披回了安晟的身上。安晟眉略挑,难不成还怕冷着他了?安晟看着子懿脸色苍白脸上满是汗珠,不知是累出的热汗还是疼出的冷汗,或者两者都有,于是出声问道:“你可还行?”

子懿又是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安晟的意思,努力平复气息压下胸口的疼痛道:“回王爷,属下从小就受伤习惯了,不必为属下费心。”

安晟眉毛一扬,什么叫习惯受伤了,伤痛是可以习惯的吗?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在控诉他的冷酷无情?是的,这些年,他何时有不受伤的时候,即使有时候并未责罚于他,却也总能看见他受到王妃王子们的刁难,他从不理会,更不会去管。就连刚才,他还打了他一棍。

“属下定会竭尽全力护送王爷回营的。”

“你为什么不逃走?”明明这就是个机会,逃了,就不会再受这些苦难了。

子懿极轻的叹了口气,血气瘀滞胸口让他很是难受,可声音仍旧坚定道:“属下此生只为赎罪……不可享荣华,不可图富贵,不可怨恨背叛,不可妄弃性命,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安晟沉默了,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少年又将他背了起来。

这寂静的山夜终是有了动静,子懿背着王爷立即闪身躲到了一粗树干背后,屏息看去,夜色中有十数将士般模样的人朝这走来。子懿暗道糟了,这雪地足迹清晰,很快便可寻至他们。子懿思忖着,他虽武功不差,可是王爷受伤不说,模糊的人影中几乎披挂着铠,看样子几乎都是将领,他自己也并非有把握能全杀了对方,为今之计只有将他们引开了。

子懿轻轻将安晟放下,用手将树干后一块略为凸起石块上的积雪扫落,扶着安晟坐在了上面打算自己先去将人引开,不想竟有一黑影掠过身后,子懿大惊,顾不得多看执枪突刺,枪刃擦过来人脖子,穿入了树干中。来人见状赶紧低身,子懿抽枪灌力,斜劈而下。来人惊呼:“安子懿!”

子懿一听将枪急改方向,横手扫上了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树干裂了一半略微倾斜,树枝上的积雪被震得簌簌而下。

天色太暗,没有亮光,子懿试探性问道:“李将军?”

李斯瞿将一身雪拍去,呼了口气道:“你这速度,这招式,下了死手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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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瞿将一身雪拍去,呼了口气道:“你这速度,这招式,下了死手啊你!”说完还顺道摸了摸被擦出一条浅浅血痕的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嘘了口气,不是他灵敏估计也就穿喉归西了,想着想着就觉得这感觉就像劫后余生……

李斯瞿吹了声口哨,远处其余的将士便朝这移来。

此时安晟才开口问道:“我们折损了多少人马?”


李斯瞿单膝跪下,拱手回道:“禀王爷,末将估计损失了三千人。”大军探入的部分前军几乎都没能出来。

“在外不必行这些虚礼了。”三千……安晟脸色沉了下来,心里痛惜,随后又问道:“你们怎么也行山路?”

原来李斯瞿和其他将士见子懿已经带着王爷冲出了城外也不再缠斗,迅速撤退。好在敌军的目标几乎集中在安晟身上,大队人马都追安晟去了,李斯瞿等人才得以全身而退。在小道上又发现敌军便弃马徒步行山路。幸而他们并未受什么伤,脚程并不慢,在前方看到安晟的铠甲李斯瞿就言先行一步追了上来,还……差点送命……

安晟瞧了眼规矩立于一旁的子懿道:“刚才可有伤着李将军?”

子懿立即双膝跪砸在雪地中,规矩俯身道:“请王爷责罚。”

李斯瞿突然想起子懿身上那些密麻的伤痕人就哆嗦了一下,赶紧又道:“王爷末将什么事都没有,再说这……这四公子也是为了保护王爷……”说完这些话李斯瞿就想掌自己的嘴巴。

“李将军这么说就是有伤到了?”

李斯瞿望了眼子懿,子懿伏跪埋头什么解释也不说,只是又说请王爷责罚。李斯瞿诧异,这平成王四子竟是不受待见到这地步,他只是受一点惊吓,脖子破了点皮而已,“王爷,属下先派人乔装先行下山准备马匹了,樊将军攻势猛烈,云岩关那敌军一时也抽不出人手接应,当务之急我们应赶紧归营。”

“好。”安晟站起身来,身子竟晃了一下,后肋的伤口较深,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
“王爷!”李斯瞿和子懿几乎同时呼出。

安晟摆了下手,缓了下说道:“无碍。”

其他将士行至安晟身边,换了个强壮的都校尉背王爷,大伙便又启程加快脚步下山去了。李斯瞿刚想走,发现子懿还跪在雪地里,他拍了拍子懿道:“还跪着干嘛,快起来走了。”

子懿胸口闷痛,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里让他喘不上气,强忍着不适起身,发现自己刚才体力消耗过大有些脱力。李斯瞿看不下去拉过子懿的手直接架在了自己肩上道:“走。”

子懿犹豫道:“李将军……”

“放心,都校尉那莽汉,脑子是没有,四肢倒是无比发达,他背着王爷走得这么快,王爷不会看到的。”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二十一」

大伙趁着夜色下了山,乘上已备好的马匹向邙城赶去。云岩关此时战事正胶着,燕国无法分心,一路倒也顺坦。本想安晟带伤,大伙意寻个小镇买辆马车,安晟却不想浪费时间,硬是负伤忍痛策马。众人疾驰一日后顺利归入了夏军阵营里。

邙城府衙后堂内,几十员大将均围在安晟床前,医官处理好安晟的伤口后说道:“未伤及脏器,只是失血过多,无碍。”众将皆松了口气。平成王可是军队的中流砥柱,有平成王坐镇,燕国总归是有所畏惧的,再说平成王万一有个闪失,且不说皇帝怪罪,大军也会失去士气。

安晟倒是无谓的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李斯瞿步出门外,看到子懿依旧守在门边,身子微微靠着墙面,是太累了吧?不用亲眼见到也能估算出子懿的日子多难过,王爷真是……唉。

“到我那休息一会吧?我看王爷又受伤又疲惫的,定会熟睡不找你的。”

子懿打开双眼,浅笑着摇了摇头道:“李将军快去休息吧。”万一被王爷发现他离职可不好过,他从不敢心存侥幸。

“唉,你真是死脑筋。”李斯瞿不走,站到了子懿身边,身子靠墙双手枕头望着檐外的飞雪,一副我也陪你站站的样子。

过了会,李斯瞿觉得十分无趣,倒是问起子懿兵法来了,他可记得他们轻松取下邙城的事,可惜最后功劳都归他,没有子懿一丁点份。他不是跟王爷禀报,只是王爷似乎早知道般,根本不放心上,那样子好像事情就是应该如此的。这么说当时要子懿跟他来,王爷就料定子懿能帮上忙?

子懿回笑压低声音道:“属下不才,李将军应该问兵书去。”

“你这人真是的,我不就是想聊下天解下闷嘛。”李斯瞿摸摸鼻子,兵书他看得还少吗,他老爹可没少将他按在桌案前逼着他看,可书不是死的吗,战场上很多战机都是稍纵即逝,若是不灵活变通,即使熟读兵书也无用。

子懿闭目小憩,本就胸口疼痛不顺,又在马背上颠了一日,他想休息一会也就不再言语,李斯瞿也不吵他,一个人在一边发呆神游。

没过多久樊在武急匆匆的进了安晟的房内。子懿向来浅眠,脚步声一来便醒了,李斯瞿则回过神来,两人在房外倾耳细听,大致内容是:燕国派个使者来,说是下了战书约在明日关前对阵。是料定王爷受伤不能上阵来给的下马威吗?

若不应,岂不涨他人士气,若应,王爷带伤怕是不妥。

没一会樊在武就出来,一眼就瞅到了房外动作夸张的李斯瞿正附耳贴于窗边,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拧着李斯瞿的耳朵拎着往外走。

“哎哟哟,樊叔叔,痛!”李斯瞿哀嚎着。

“李老将军可是有拜托我好生照料你的,蹲在屋外作甚!”樊在武生得魁梧雄壮,满脸络腮胡,此时睁圆环眼佯怒,样子看起来甚是凶神恶煞。樊在武曾是李立忠的部下,经常做客将军府,虽比李立忠年轻个二十多岁,但这年龄也足够当李斯瞿的爹了。

“那也轻点,樊叔叔,樊将军,痛!”

樊在武也没松手,揪着李斯瞿直接走了。

待人走远了,子懿便听到安晟冷然的声音,“进来。”子懿进入房内,安静规矩的跪在床边,目视着床边的雕花,依旧是恭敬卑谦的模样。

“明日,你跟在樊在武身后待命即可。”

“是。”

“出去吧。”

子懿跪着,脸上有些迟疑,似乎在犹豫着想说些什么,唇微动,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出去了。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第二日,安晟坐在战车上,亲率十二万大军来到云岩关前,看着燕国在云岩关排列开来的十万大军,食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扶椅。依兵法,占据如此有利的地势,敌军不应按兵不动,坚守关卡才对吗,怎会出关摆阵?呵,这作风,真是应了当年那人那一句“气势绝不能输于敌人。”

两军对峙,子懿跟在樊在武身后,燕国果然崇武,看着敌阵前众将中竟有好几位女将。再看主旗为燕,帅旗为闫,子懿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高兴。

敌军阵中一将士出马,大声喊道:“你们谁来与我一战!”李斯瞿二话不说背手执枪驱马出阵,回道:“李斯瞿应战!”随后两人策马交锋,二十回合都未见胜负,看来燕国能武之人着实不少。

中军阵中,安晟站在战车上看了会,便命传令兵道:“到阵前,命樊将军身后的那名骑兵出阵,让他开弓射下对面那白袍的女将。”

传令兵迅速来到阵前传命,樊在武声音浑厚,大吼了一声:“李斯瞿,回来!”。李斯瞿闻言心里虽是不爽,但也只得听令回阵。

安子懿收到安晟的命令,待李斯瞿归军便飞马出阵,与敌将过了一招后顺着马的速度朝前又奔了些距离,达到弓箭射程后急拉缰绳回马,三箭搭弓,翻身背射,即欲齐发,却在听到对方敌将看到弓箭大喊保护公主时猛然惊戄,力道未能把持,箭发弦断,弦崩于肩,虽身着铁甲但肩甲此刻是一片麻痛。

安子懿顾不得其他,赶紧勒马看去,中间一箭将邵可微的盔缨射落,两边箭矢将敌方主帅军旗一同射折,安子懿暗暗松了口气。

白色盔缨散落一地,邵可微依旧面不改色的稳坐马背,雕翎戎装,英姿飒爽。她微微昂起下巴,冷哼一笑,目光紧锁在那一个普通骑兵模样的子懿身上,眼底有着不藏匿的欣赏与杀机。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二十二」

见敌军帅旗折倒,夏军顿时士气高昂,击鼓呐喊,颇有气势。

燕军将士见状持刀纵马袭来,子懿旋枪绞上来将者的大刀,一手握枪缠住敌将兵器,一手抽剑挥砍,那将士不过十数回合便被斩于马下。子懿伫马立于原地,不归阵,看着远处的邵可微,距离略远,他努力望去,却看不甚清……

邵可微不打旗幡原意是想出其不意,此时闫字帅旗倒,将领被斩,燕军阵前有些骚动。邵可微一抬手,一面邵字旌旗于身后瞬间立起,迎风招展开来,军心立稳。

人言燕国景苒公主邵可微实属巾帼铁娘子,十六碧玉不拿绣针不织布,一手天罪银枪耍得是出神入化,飘逸迷幻,速度更是快至以臻化境。且二十年前与祁国交战曾立下不世功劳,当是盖世女英雄。

一旁邵可微的副将木义云见状道:“公主,末将去斩了那小娃。”

闫成此时怒极,横眉杀气,目露凶光大骂道:“让老夫去,他娘的射倒我旗让末将去!顺便报我邙城被夺之耻!”

邵可微收敛了杀意反倒轻笑,语带凉意道:“此人年纪轻轻便精通武艺,弓马熟娴,甚好。”语毕将被射落盔缨的银盔取下随手弃于地面,右手掌向上伸出,一旁的亲兵立即将她的银枪双手捧递至她手里。

邵可微执枪腿夹马肚一声喝,坐下白驹羽离去如疾风,眨眼便来到子懿面前。银光倏闪,子懿大惊回枪接下邵可微的攻势。两人速度快如闪电,两把兵刃交锋更是擦撞出火花。

肩被弦崩伤,还有内伤,子懿每一招接得很是吃力。邵可微施枪压身,子懿以枪抵挡着,竟是僵持不下,但邵可薇明显轻松多了,还有余力倾身凑近子懿,并细细的打量了子懿一番,突然冷笑问道:“你是安晟的哪个儿子?”

子懿亦看着一身戎装的邵可微,虽已年近四十,却依旧美丽,好似岁月不曾留下任何痕迹,独有风韵,浑身更是散着为将者的英气。

子懿想说什么,唇翕动,嗓子却像被什么卡住了般,一个音都发不出。说什么,说是吗,说是会怎样,不是又会怎样。

未给子懿时间思虑,邵可薇手中枪柄刁钻的击上子懿受伤的右肩随后翻手一挑,子懿手中的长枪脱手,在空中旋了几个圈,斜插入了三丈外的雪地里。紧接着邵可薇手中枪照着子懿座下的马首重重一扫,马被力道扇得侧倒,子懿亦摔了下来。

子懿躺在雪地上右肩疼痛觉得力气都失去了,心中无比杂乱,脑子里快速掠过各种可能。邵可微坐在马上枪尖指着子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子懿明白人都父母的时候,他就曾幻想过无数次,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娘亲的模样在他心里捏了又捏。他曾想过,母亲是怎样的,会不会跟王府的王妃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温情,即使呵斥起来也不会太凶,哭了会抱着哄,撒娇的时候会宠溺的应允。

小时候无比羡慕,明明过得好似行尸走肉,却也未能做到万念俱灰,他也曾憧憬,在那些无数孤寂的日子,无数独自舔伤的夜晚,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支撑他。

“我……”子懿努力看着邵可微,眼底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他几乎就想要脱口说出我是你儿子!却被理智压了下来。

邵可微凝视着子懿,等着子懿回答且似乎非常在乎这个答案,十七年前的事涌上心头一不小心便走了神。就是这么个稍稍分神之际,子懿便迅速脱身再次飞身上马往夏国的军阵归去。

邵可微凝望子懿的背影随后也掉头回阵,归军后直接下令道:“传令,收兵。”一干将领疑惑,倒是木义云看邵可微面色不悦,也不犹豫,直接传令收兵入关。

安晟望着对面的燕军鸣金收兵,也未下令追击,只是下令大军返回邙城。

安晟本就带伤,应下战事不过是也是想来瞧瞧燕军意欲何为。当安晟看到那个阵前银甲白袍的女将,直觉告诉他,那人定是邵可微。今燕军直接不战倒也合他心意,他只留三万士卒驻守邙城,还是会担心燕军另派兵趁机攻打邙城。邙城距云岩关不远,虽是小城,但是作为据点尚好,进可攻,退可守。

子懿骑在马上随大军退去,不住的回望云岩关,心里有丝喜悦有些庆幸,今生总算是见过亲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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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邙城太守府衙后,安晟将所有人屏退,这府衙的大堂早已成了议事大堂,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撤去,只留悬于大堂一侧的地形图。安晟一人在内过了半会才唤子懿进去,子懿安静的跪在安晟的面前,眉目低敛,长睫盖眸眸无澜。安晟一手支颔就这么盯着子懿质问道:“为何没有射下那女将?”

子懿伏下身去道:“回王爷,弓折弦断所致,请王爷责罚。”

即使弓弦不断,那一箭也取不了邵可微的命,更何况箭发弦才断,安晟知道子懿的射术,几乎箭无虚发,那一箭明显是邵可微躲掉的,否则另外两箭怎可命中旗杆。明明依旧是恭顺的请罚的样子,语气也卑谦无变,但感觉却略有些不一样了,似是多了一种言不明的味道。

安晟思考了一番道:“那就调你到火头营去。”

子懿略微奇怪,不是鞭子不是棍子,而是调到火头营?不过怕这也是一种惩罚吧?后勤的营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大家都清楚,每个国家的军队几乎都是一个模式。

待子懿退下后,那地图后步出一人,穿戴儒服轻摇手中羽扇道:“真不知道你是要罚他还是要藏着他?”

安晟回视笑道:“钟离旻你不是游山玩水去了吗,怎么又来寻我?”

“我只是游到了燕国,听闻两军交战,便顺道来看望一下你。”

安晟踱至案边执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钟离旻,钟离旻稍做虚礼便接过悠悠喝尽,又道:“依现在的情况,子懿那时献于你的计策其实是最好的。”

安晟的脸沉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那样最好,可是不确定因素太多。邵可微这些年从未间断过寻找她的儿子,可是安晟却将子懿藏了起来,藏在了身边,一个侍卫。

钟离旻瞧着安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终于是叹了口气道:“那孩子……懂大局明事理,定不会负你所望的。”说是这么说,钟离旻其实并没什么把握可以完全信任子懿。但潜意识觉得,若是子懿一去不复返,也无不可,毕竟这些年这些日子,他都将子懿的苦看在眼里,亦疼在心中。

“我……”安晟无言,转过身去道:“来人,让火头营的营长不要苛责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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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五国混战,各国若抓到俘虏,无不是祭旗或为奴。若人手足够管理,粮草足够应付,则抓来的俘虏大部分为奴,反之则杀了祭旗。吴国十年前与梁国一战,吴国俘虏梁国三万余人,却因灾荒,三万俘虏便被屠杀殆尽。

所以后军除去粮草辎重营,其他几乎是被俘虏来的奴隶。火头营里一般也没什么太过的责罚,平成王不允许手下暴戾,那些奴隶们也就是吃得差些做得多些累些罢了。

虽是传了令不准苛责,但是子懿还是跟其他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子懿坐在桩前劈着柴,这些事情他以前在王府里也没少做,去了福宅也会替福伯做。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去不了一趟福宅,所以他一有空便是替福伯砍满一柴房的木柴。

肩头此刻疼得都几乎抬不起手臂,那三石弓弦断,打在肩头上怕是震得肩骨都裂了吧。回了邙城他也没法细看,只能看到一片红肿,安晟便将他调到火头营来了,目的是为了不让他再上战场吗?

子懿在王府时,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关于邵可微的事。当邵可微问他姓名时,他不知道这个燕国公主他的娘亲持何态度,不敢贸然告知,生怕走错一步毁掉全局,虽然他不是执棋人只是个棋子。

繁忙的粗活,所有的奴隶都呆滞麻木的做着,背后监督军士的鞭子时不时落下,但总也只是做得慢了偶尔挨一鞭子罢了,王爷御下有方也不会太残暴。待天黑了,其他奴隶便领食回帐中就着稻草和衣而卧,不大的帐篷里能躺的都躺满了奴隶,大家几乎没有言语,白天太累,晚上休息的时间又太少。

子懿靠在帐帘旁,这里偶有寒风吹进有些寒所以位置稍松些,肩头依旧疼痛,没有药也无法养伤,他不想肩头再被挤到碰到。

子懿也很累但毫无睡意,听着风的呜咽声,看着帘子翻动时偶尔带进的些许雪花,脑海里竟全是昨日战场上的画面。娘亲威风凛凛,飒飒英姿在子懿脑海里挥不去抹不掉。知道那是娘亲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激动,只是他不外露早已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感。

白日里终究是累得紧,可在子懿迷迷糊糊就要小睡一会时,耳畔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子懿一直是浅眠的习惯,听到声音想了想还是轻轻起身掀帘出帐。隔壁帐外一个看似十三四岁的男孩蹲在雪地上埋头哭泣,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道是冷得打抖还是抽泣引起的。

感觉有人靠近,那男孩抬起了头,一张小脸冻得青紫,脸上的泪珠都被寒风吹成霜,一双乌黑大眼干巴巴的望着他,眼里的泪水还在打转转。

子懿微微一笑,坐到了那孩子身边也不说话。子懿在福宅的时候经常哄那群虎娃娃,但很多时候,那些孩子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罢了,愿意倾诉的自然会说,不愿意的,你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不会说一个字。

那男孩看子懿一身麻布青衫不是军士也没有敌意便不管他,继续哭泣。可是过了一会又觉得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干嘛也坐这里?”

子懿看他肯说话了才反问道:“你呢,你在这做什么?”

这么一问,男孩的嘴巴又瘪了下来道:“自然是想亲人了……”

“你这么小为何会在火头营里当奴隶?”

男孩黯然失色道:“我爹爹哥哥被抓去参军战死了,本来我与娘相依为命的,娘却病死了,我成了孤儿便只能在街头行乞。”说到这男孩泣不成声,“再后来我就被抓了充军,上了战场便战败被俘了……”

子懿沉默,心里也替这孩子难过。他是没吃过糖不知甜味,那孩子是吃过糖却被一把夺去。相比较下子懿倒觉得这孩子更可怜些。战争这东西,都是帝王为了自己的春秋霸业而发动的,不论谁赢谁输,最终受苦受难的都是普通百姓罢了。

“都会好起来的……”子懿也不知如何安慰,看那孩子毫无心机便往他身边移了移,伸手替他抚了抚因抽泣而一抖一抖的后背,这孩子也是真的瘦,脊背都是骨头咯得慌。

那男孩也不再说话,哭泣了半天,最后才又抬头看着子懿说:“我是祁国人,叫胡小辽。”

子懿笑了笑回道:“我叫子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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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瞿是第二日才知道子懿被调到火头营里去的,忙完操练便往火头营那奔去了。远远就能在一群奴隶中看到子懿,这人虽是放在奴隶中,但气质独特一眼就能辨出。子懿正要将拢成一垛的柴捆好,就是看起来捆得不大利索,李斯瞿这才想起战场那日他肩膀被弓弦打到。

李斯瞿忿忿的找来了火头营的杂务管事王胖子叱道:“王爷不说不准苛责他吗!再说了他也不是奴隶,王爷不过要是罚他而已。”

胖子一脸谄笑道:“哎哟,爷,将军,我们何时苛责他了,小的们并未打他骂他啊,再说了王爷调人来火头营难道是摆着二郎腿等伺候的?王爷这意思不就是要罚罚他嘛,以往不经常有些个将军校尉犯错被王爷杖了军棍还扔这来吃苦个四五天的嘛。”

“你!”李斯瞿觉得这胖墩说得很对让他无言以对,虽然气不顺,但别人也确实未做什么太过的事。

子懿的右肩似乎比昨日更疼了,右手使不上力捆柴垛单靠一只手有些困难。身后几位军士拿着马鞭踱来踱去,偶尔还会甩个响亮的空鞭声来督促奴隶们快些。一个军士看子懿动作实在太慢,皮鞭就往子懿身上招呼,子懿也不躲,只是继续费力的捆好柴垛。

可有很多事不是意志支撑就行的,几鞭下去,子懿青衫显血才将柴垛捆好。

李斯瞿恼火,一路拨开那些碍路的奴隶,来到那军士面前,还未等那军士行礼李斯瞿的拳头就落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就一下子就被拳头惯倒在地,满嘴鲜血还掉了几颗牙,躺在地上直接晕了。

周围其他军士一阵唏嘘,奴隶们也在观望。李斯瞿逮了一个离得近想跑路的军士喝道:“跑什么,他的活你来干!”那军士即无奈又无辜,前车之鉴还躺在雪地上不省人事他也不敢反抗,只能苦着脸搬起柴垛往柴房那去。

看周围的人还在看,李斯瞿吼道:“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奴隶们继续干活,军士则几乎躲了起来,生怕这位李将军看谁不顺眼又给上一拳。

子懿对着李斯瞿无奈道:“李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这样总归不好,万一被王爷知道他又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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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哦,我差些被闫成斩了是你一箭救了我的命,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事也发生了,免不了一顿罚,子懿捂着肩头寻了棵树干靠着坐了下来:“李将军说笑了,属下保护将军本是分内事,怎就成了救命之恩?”

李斯瞿也不去辩,只道:“上我那歇歇?”

“谢李将军,不必了,我在这休息一会就可以了。”可能没一会就会被叫走,不如抓紧些时间休息一下。

安晟本想留钟离旻下来替他出谋划策的,但钟离旻不想着手这些战事隔日便要走,安晟无法,便摆下酒菜为钟离旻送行。

酒兴刚起,不想火头营的营长居然跑来他这告状,大致内容是:您调来的那人,吃不动苦干不动活还有李将军撑腰!为了这事他一手下被打成重伤昏迷。

安晟自是知道子懿肩膀受伤做不了什么活,不是交待了不许苛责吗,而且那李斯瞿是什么情况?安晟不愿扫了这顿送行酒的兴,看那营长固执的跪在地上讨个说法最后也只得说:“你先回去,一会让那惹事的两人来这,我自会惩处。”

从头到尾钟离旻都未说什么,依旧与安晟喝酒谈天。

酒足饭饱,钟离旻拎起包袱,理了理衣袍作揖道:“王爷若是不放心四公子之计,那就用我的罢。”

安晟未做正面回答:“来人,送钟离先生一程。”

钟离旻笑道:“王爷,不必麻烦,我告辞了。”虽未回答但钟离旻知道安晟心中已有定夺。

安晟了解钟离旻随意惯了,也未强求,目送钟离旻出房门。

房外院子里有两个人,一个麻布青衣跪着,一个身着胄甲站着。一个恭谦卑微,一个张扬倨傲。

钟离旻笑了笑目不斜视仿佛没有这两人一般往府衙院外走去并未做停顿,只是路过子懿时,子懿微转了双膝朝他拜了一拜。

钟离旻朗笑离去:“自古雄才多磨难,一笑天地任逍遥。”

李斯瞿看那一身儒装先生模样的人走了王爷也还未唤他们进去,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看子懿跪了一个时辰了还是跪得笔直纹丝不动。不难受吗,想他在家里做错事,他家老头子罚他跪在祠堂里,半个时辰他就吃不消了,膝盖是又痛又麻。

子懿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自然是会难受,只是若没跪好怕是会更难受,所以从不敢懈怠。

跪足了两个时辰,安晟才让两人进去。李斯瞿瞧见子懿起来的动作很钝,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膝盖估计都没知觉了吧,就随手扶了子懿一把。

进了房内,李斯瞿行了礼便起身站着,张肩拔背,一脸傲态,他可不要跪着,磨人的玩意, 大不了挨顿军棍。子懿却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跪着,看样子没有一丝倦怠,没有一丝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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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晟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停在了李斯瞿身上,安晟笑着问道:“李将军今日为何殴打下属?”

李斯瞿反而拱手作揖质问道:“王爷向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为何如今赏罚不明?”他老爹李立忠是国大将军,征战沙场一世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李斯瞿知道平成王也敬他爹三分,再加上他替子懿不平,语气便有些不敬。

安晟一挑眉道:“我何时赏罚不明了?”

李斯瞿指着子懿说道:“他是王爷的儿子,身上流的是王爷的血,立了功没有赏却只有罚!”

安晟凝眉目含狠戾道:“他不仅流着我安晟的血还流着燕国仇人的血!”随后又略带怒气说道:“你家族一世金戈铁马精忠报国,却对一个仇人之子心生怜悯,为将者怎可对敌人心怀怜惜!”

李斯瞿哑口无言,是的,他没有立场可以替子懿出头。

仇人……即使不是第一次听到,子懿却依然为这两个字感到难过。即使流着王爷的血,却也流着燕国的血,他不会得到半分疼惜,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为何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安晟吩咐下人取来鞭子说道:“错了,就该罚。”

下人迅速找来了一鞭子,呈给安晟。安晟接过便抬起手中的鞭子二话不说直接劈头就往下抽。

李斯瞿闭目一副壮士赴死的样子,不知道是自个老爹打得疼些还是王爷打得疼些。有鞭声却不疼,李斯瞿赶紧睁眼,果然那鞭子落在了子懿的身上。

安晟冷笑看着李斯瞿道:“二十鞭,李将军好好看着,将你的妇人之仁收起来!”

安晟夹着威严的命令声让李斯瞿怔怔的看着鞭子夹风落在子懿的背上。安晟的手劲哪是那些普通军士可以比拟的,鞭子落在子懿的身上就是道道血痕。没一会子懿就必须双手撑地,李斯瞿看得到子懿的右手颤得厉害,还能看到子懿隐忍的表情和那满额的冷汗。

李斯瞿终是忍不住也管不得什么以下犯上之罪,抬手接下安晟的鞭子,掌心立马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王爷,打下属的人是我,错的也是我,应是我来受罚!”

安晟并不计较而是立马反扭了李斯瞿的胳膊,将李斯瞿甩到了一边,“你是为何打人?”安晟不待李斯瞿回答转身对子懿喝道:“四十,跪好!”

李斯瞿看到子懿将身子又跪直,鞭子落在了前胸后背。没一会就能看到子懿身上的道道血口。李斯瞿也跪了下来,他不敢再说话,只能就这么看着子懿一次次在狠厉的鞭子下努力挣扎跪好。李斯瞿第一次觉得帮人竟然是在害人,不过是一件小事,王爷竟这般出手,李斯瞿觉得他整个人就是放在炉上备受煎熬。

他已是二十男儿,刚出征的时候老爹再三叮嘱他,将性子收敛些,不要只是凭直觉或是应该去做事,他当时根本就当耳边风。李斯瞿现在恼怒自己真的是在家里被娘宠坏了,如此直的性子何时能改!

他会替子懿不平,也是觉得子懿即使流着燕国的血可也未曾做错什么,他从小享受父疼母爱,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狠绝,他是打心里怜惜子懿,想要帮他!

李斯瞿毕竟不是安晟没有亲身体会过,恨一个人恨到极致时,所有关于那人的一切都想要摧毁。更何况还曾陷安晟贬庶入狱,并且只差一步就要亡国!即使过去了十七年,此恨却只增不减。他付出所有情感,换来了什么,换来了绝情背叛,换来了血染天地!

他不能原谅,无法原谅。即使他比谁都知道那是他儿子,可是那又怎样,疼惜他宠爱他吗,且不说他恨意如海,就算不恨,他也不能爱这个儿子。

熬完这四十鞭,子懿的睫毛颤了颤,俯身叩首,从头到尾从未说话的子懿声音略颤带着些沙哑道:“谢王爷。”

安晟将染血的鞭子往地上一丢,神态有些疲惫的坐回榻上道:“下去吧。”

李斯瞿面无表情直接行礼起身大步迈出了房门,再也没看子懿一眼。子懿也想利索的退出去,可惜身上的伤口疼得跟撕裂开的一般,动作迟缓。出了门,李斯瞿早走了,子懿落寞的笑了笑朝后营走去。

本就不是同路人。

两人都退出去,安晟坐在榻前未动,许久许久,直到天色渐暗,下人来掌了灯,安晟才下了榻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臂,道:“派人去王府命安子徵快马到军前来。”

下人应是,掌完灯便躬身出门替安晟传令去了。

烛光映得房内一片昏黄,安晟坐在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茶。茶已凉,安晟冷冷的盯着杯中的茶水,眼里恨意不掩,许久复又一口饮尽。邵可微,你要儿子是吗,那就圆你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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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当子懿一身狼狈回到后营时,天色已暗,大家早就回帐休息了。

子懿在平时劳作的空地上看到四五个士兵围着一个小奴隶嬉笑打骂。子懿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可是那小奴隶带着哭声传进子懿耳里很是耳熟。子懿凝眸从人缝里望去,那小奴隶竟是胡小辽。

只见胡小辽蜷缩着瘦弱的身子在那些士兵的鞭子下辗转,呜咽的哭着,那些士兵倒也没下狠手,抽在胡小辽身上的鞭痕淡红。只是胡小辽还小,虽被俘来成了奴隶,却因为年龄的关系,被厨子留在后厨做事,不用做粗活不用日晒雨淋,鞭子都挨得少自然是怕疼得紧。本来那些士兵也不拿他开刷的,只是胡小辽今日给王胖子端汤时不小心将管事王胖子的汤打翻了,王胖子才将胡小辽赏给这些士卒惩罚。

安晟管理甚严,军中本就没什么可消遣的,所以那些士卒就用鞭子慢慢抽着胡小辽寻些乐子。

子懿蹙眉,他不是什么圣人救世主,命亦不由他,他明白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或许是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了,也可能觉得那孩子就如自己一般。子懿也是凡人,被凌虐的时候他何尝不希望有个人来救自己呢?只是时间久了他便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所以也就麻木了。

那士兵手中的鞭子被子懿挡了下来,鞭子缠上了子懿的手臂上,虽疼但比起安晟打的算是轻的了。拿着鞭子的士兵恼怒道:“你皮痒了是不!”

“我乃王爷侍卫而非奴隶,还轮不到你来惩治我。”

围观的几个士兵有些畏缩,这后营有的时候确实会有些校尉将军之类的人被王爷罚在这做段时间的苦力。这些有官位的真不能惹,毕竟过段时间王爷便会放了人,到时候被追究起来他们可不会好过。

拿鞭子的士兵看到子懿一身狼狈又仔细瞧了瞧子懿的脸,顿时蹬鼻子上脸讽刺道:“哟,这不就是平成王的四子嘛。大家莫怕,你们可能在高台下看不清,我离高台近,目力好,那个祭祀的罪子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们说谁家的父母舍得用自个的孩子做祭品的,王爷肯拿他祭祀自是非常不待见他的。”虽然当时公诸于众,但是高台有三丈高,很多士卒离得远也看不清这平成王的四子长什么样,所以知道子懿是四子的人也并不多。

拿鞭的士兵说完瞧见子懿依旧看着他,面色冷峻,只是那深如寒潭的眸子里一丝狠厉倏闪而过。那士兵面上依旧嚣张,心里却打了退堂鼓,虽说不受待见,但好歹也是王爷之子,再说也确实不是奴隶,不好找这个茬,只得依旧色厉说道:“罢了,今日也玩够了,一个小奴隶而已我也懒得计较。我们走!”

待那几个士卒走后,子懿扶起胡小辽道:“可还好?”说罢替胡小辽拍了拍身上的雪渣,模样像极了一个哥哥对待弟弟般。子懿自己不觉得怎样,毕竟在福宅里他对那群小娃娃就是这般,但这些动作却让胡小辽想起他战死的哥哥,眼泪瞬间就大颗大颗的落下了。

子懿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子懿就这么静静的陪着胡小辽,等胡小辽哭够了才又安慰了几句送他回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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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末时,大伙又摸黑爬起来干活,子懿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应是发烧了。

烧得难过,子懿寻了口井褪了衣衫,打了桶水抬起直接浇了下去,这么一浇人顿时清醒了,只是身上疼痛依旧不减,特别是肺腑间。子懿闭目站在井边一动不动,似乎在缓和些什么,直到他听到了脚步声才睁开了眼。

李斯瞿走来劈手夺了子懿手中的木桶怒道:“你在做什么,这么冷的天!”

子懿笑了笑,沿着井边坐了下来,他乏得厉害,既然李斯瞿不拘小节他还是省点力气。子懿一边穿上衣衫一边避开李斯瞿的问题道:“李将军这么早来做甚?”

李斯瞿脸上全是愠色,将手中的伤药丢给了子懿说道:“反正王爷看不到,你上点药。”

子懿看着手中的那瓶伤药,敢情这李将军是趁天未亮来偷偷送药的。子懿脸上没有表情,眼底却含着笑意,也不推辞,收好药瓶道:“谢过李将军。”

李斯瞿攥着拳说道:“我比你年长,可我这性格就是这般……”

“挺好。”子懿站起身来,明白李斯瞿来送药是因心里有愧:“李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这顿罚即使没有你也不会少的。”语毕子懿便转身离去,李斯瞿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

活多,一日便也过得快。

夜色渐浓,北风呼啸,似是又要降大雪,云岩关中燕军大帐内设了暖炉,邵可微闭目身子半倚在铺了狐裘的软塌上,样子慵懒,姿势闲散,搭在榻旁的手执着一壶酒酒已凉。

下人询问:“公主,要不要将酒重新烫上?”

“不必麻烦,下去吧。”

邵可微脑子里全是那俊秀少年的模样,她的儿子应该也这般大了吧?

当年带着襁褓中的娃娃连夜颠簸在马背上,那小小人儿总是在怀里哭泣。她的副将木义云劝了又劝,劝她不要再带着孩子了,太累赘。她依旧坚持,她坚信她邵可微一身本事,难道还带不走自己的儿子?前面就是邙城,就快要出夏国了,却半路杀出个李立忠,若不是那该死的老匹夫她怎会与自己的骨肉分离。

当木义云来到帐中时,邵可微正看着地图,愁眉不展。

“末将拜见公主。”

邵可微看人来了也不拐弯直言道:“我想擒了日前那少年。”

木义云赶紧迈上一步道:“公主,那少年未必是您儿子啊!”他这些年来替邵可微打探四公子的消息,燕夏不通,他便从邻国的关卡混进的夏国。在夏国安插了人手,可是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外界几乎没有安晟四子的信息。王府里更是甲士林立守卫森严,根本打探不到。

木义云曾一度认为当年安晟气急败坏说不定早已了结了四公子,直到前些日子大夏出征后传来了这样的消息,说是出征祭祀是用平成王四子的血祭旗,他这才觉得四公子应该是被藏起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公主更是怒气冲天,不理皇帝的旨意,只率了数十亲兵轻骑前往云岩关。但公主总归思虑周全,料安晟定会取宁城,从云岩关调遣闫成驻守宁城并设计败夏军。

“不是我儿子也成,抓来换便是,若不肯换用于钳制安晟也可以。”

木义云摇了下头道:“公主,若是您儿子……更倾向于平成王呢?”毕竟已隔了十七年,谁又能确定这公子的心之所向呢?

帐内瞬间一片寂静,许久,邵可微说道:“那我就杀了安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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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午时过后,一小兵奔入议事大堂禀道:“王爷,三王子到了!”

安晟本与一干将领谋士埋头在议事大堂中的地势图里,听到禀报安晟抬起了头,面色虽无变语气却略带高兴的说道:“快传!”

随即安子徵便迈入了堂内。一身藏蓝劲装,一头乌发用同色带子束起,身形颀长,剑眉星目,脸上是健康的红润肤色,虽赶了两日路风尘仆仆却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安子徵入堂撩袍单膝下跪行礼:“孩儿见过父王。”

“徵儿快起来,路途劳顿,先歇休一番再来也无不可。”

安子徵起身后就立在了一旁,安静的等候安晟将防御部署以及其他事务吩咐完毕。待众人退去,安子徵灿笑撒娇道:“孩儿这不是想父王想得紧嘛。”

安晟无奈,敲了安子徵脑门一个爆栗佯嗔道:“你都十八了,还这么小孩子心性如何成大事?”

“孩儿听闻父王受了伤……”
安晟摆手打住安子徵的话道:“小伤。”他不愿再提宁城一事,若思虑周全指不定云岩关早已拿下了。

安子徵笑着将安晟按坐在椅子上,替安晟倒了茶水,随后跪在了安晟脚边乖巧的替安晟捶起了腿。“爹爹站这么久累不累,孩儿替你捶捶腿。”安晟欣笑,一手将安子徵拉起来道:“地寒,跪什么跪,以后膝盖可要犯疼的。”这么一说安晟的心里倏闪而过一个身影,脸色不自觉的沉下几分。

安子徵瞧安晟脸色突然冷肃了起来,还以为是自己惹的,努努嘴道:“孩儿听话便是。”

安晟回过神,本是欣喜的心情已被那蓦然出现的身影冷却了几分,只得说:“徵儿,赶了两天的路你也累,先下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

“孩儿伺候父王用膳?”

“父王还有事要忙,再说这是军营,不必讲究。”
……

“子懿哥,子懿哥!”本在井边打水的子懿诧异的看着躲在井边枯树后头的胡小辽道:“你怎么在这里?”

胡小辽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幸好此时已是傍晚,大部分人都回去歇息了。胡小辽将手中一汤碗递给子懿急切的说道:“子懿哥你快喝,这是汤药,今日董谋士也受风寒,我替他熬药便偷偷多熬了些。”今日胡小辽瞧见子懿惨白的脸上有着莫名的红晕,也就猜到他发烧了。

子懿看着手中还有温度的汤药,也未拒绝,仰头饮尽快速将碗还给了胡小辽说道:“以后不可再做这事了。”他发烧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以前都是忍一忍熬一熬也就过了。只是这孩子这般算是偷药了,若被发现重则杖毙,轻则也得五十军棍,就算是轻罚,这孩子也受不住军中的刑棍。

胡小辽赶紧点点头,不敢停留急急走掉了。他自然是害怕的,可是他心里更惦记这个如哥哥般的少年。在后营里待了一年多,见惯了冷酷无情,见惯了冷漠相对,人人都只为自己,人人都只求自保,哪里顾得他人。胡小辽想,只为那夜的安慰,只为昨日的解围,都足以让他做这事,都足以使他以身犯险。

胡小辽走后,子懿也正想离去,李斯瞿却来了。

李斯瞿看着容颜清隽却十分疲惫的子懿不忍道:“王爷召你去回去。”子懿扬了扬眉梢,李斯瞿又道:“王爷的三子也到了军营里。”

子懿垂了眼睑,澈眸里一片墨染,暗涌波动。子懿好像在沉思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似乎刚才不是在想事,只是疲惫的短暂停歇。

“李将军……我想麻烦你件事……”
李斯瞿拍了下胸脯道:“只要我力所能及。”

子懿轻笑:“不是什么大事,这里有个奴隶叫胡小辽的,希望李将军能将他带离火头营,为你牵马拽镫也罢,为仆伺候也可。”

李斯瞿挑眉:“就这事?”本以为子懿会麻烦他什么大事,比如逃走或是其他难事,却不想这人看似冰冷淡漠,实则善良温和。

“嗯。”语毕子懿从井中捞起的木桶里捧了些水,埋头洗了把脸,理了理衣衫,抬头瞧见李斯瞿还在原地。“李将军?”

“安子懿你为什么不逃走?”这是李斯瞿心中的疑惑,困扰,天大地大还会无容身之所?只要不待在夏国,哪里不可以存活?

子懿摇头并未回答,径直朝邙城府衙走去。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安晟一夜未眠,该怎么做他心里已有定数,却依旧心乱如麻,血债必须血偿,他虽有些犹豫却绝不动摇。

安晟看着现在跪在一旁的子懿,子懿与往时无差,可是人却又消瘦了几分,面色苍白,脸上是藏匿不住的疲惫。

安晟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别跪了,起来。”

子懿惊讶却不敢真的起身,犹豫道:“属下……”瞧见安晟脸爬上愠色心想继续跪着是违令,站着是不敬,王爷心里不爽左右都是罚,于是还是站起了身,恭顺的立于一旁。不一会安子徵也来了,行了礼后也立在了子懿的对面,两人年龄相差不过半岁,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热烈如火自信张扬,一个幽凉如水谦和内敛。

安晟说道:“探子回报,邙城周围有小股燕军频繁出没。”接着又对安子徵说道:“今日起徵儿便是安子懿。”说罢看了眼子懿,子懿依旧恭顺的立在一旁,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改变过。安晟走到子懿面前,捏起子懿的下颔逼迫子懿抬头看着他,他想捕捉子懿的情绪,却依旧只能看到那双眸似枯井无波,又似寒潭深不见底,脸上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安子徵道:“父王,留他是否不妥?他是个变数,万一……”

“不会。”安晟松开了手,取出一精致的瓷瓶递给了子懿,子懿会意接过没有任何犹豫便饮下。

「二十七」

次日探子又报,燕军十万大军攻城。安晟坐着巍然不动,食指依旧轻敲着扶椅脸上不见惊慌之色。十万大军想要围困他?不够,还不够。他城中的十五万大军要突出重围拼个鱼死网破不是难事,只是这般双方损失都会比较惨重。

安晟身边站着一身麻布青衣的安子徵,既然要扮,就扮得像样些,就连脸色都不再红润而略显苍白。

闫成布阵在城楼下叫嚣着,要安晟出城决一死战。邙城是座小城,坚守不了太久,安晟讥笑,对着身边的樊在武道:“传令,弃城。”

樊在武刚想应是,瞬间理解了安晟的意思睁圆双眼惊异的看着安晟,这都未战便令退兵,岂不涨了他人士气。安晟脸色严肃不似玩笑道:“中军先走,后是前军,最后后军。”语毕拍了拍樊在武的臂膀说道:“勿忧,让大军从南门撤出后在三十里外安营扎寨。”樊在武这才应是,想平成王满腹韬略,定已有应策。

安晟安排完其他将领,才转头对安子徵道:“徵儿,凡事小心。”安子徵点头拱手退了出去。

大堂里便只剩了李斯瞿和子懿,安晟道:“李斯瞿率三千精兵负责断后。”

“是,末将领命!”李斯瞿领命直接退下。

安晟来到子懿面前道:“你负责与中军率先撤出。”安晟不敢保证自己的这个决定无误,就连钟离旻当日提出此计时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可即使这是一招险棋他也得走。

燕军在邙城外已严阵以待,邵可微白纱衬环甲立马军阵前,哨兵回报,夏军仓惶弃城而逃,狼狈不堪。邵可微双目微眯,安晟倒是狡猾,料定了她不过是来打虚晃的,故意让出邙城吗? 她确实不会取邙城,至少现在不会,重防还需放在云岩关中不应浪费兵力。

安晟会随着哪军退出邙城?她需要判断安晟的走向来确定她想要的人在哪里。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时间:2019-03-19 21:36:59
哨骑屡屡回报,主力军几乎已经撤出,却不见安晟的影子。这么说不是最先退出的中军里就是在不屑一顾的后军里?

“传令入城。”

邵可微身边的木义云急急道:“公主,恐有埋伏!”邵可微不予理会,打马前行。

李斯瞿带领三千士兵守在邙城南门,后军也在陆续撤出,如若来不及撤出也应舍小取大,他不会有所犹豫立即封锁南门,为大军撤离争取更多时间。安晟隐匿在三千士卒里,他要看着徵儿安全混入燕军。

安子徵行在后军最末的奴隶队伍中,虽他常随安晟在军营磨练,但也从未过得这么苦,单薄的灰色麻衣让他冷得浑身都在打抖。安子徵双臂环抱缓缓行走,不理会督军催促的鞭子,时不时的回望。

没多久就看到了燕军的旗帜,燕军入城了。少数督促的军士看到燕军到来,也不再管剩下的奴隶,径直驾马出南门。

领头将士并不在意南门守门的夏军直接说道:“公主有令,余下城里的无论是什么人一律带走。”燕军的士卒看到这些尾末来不及撤出城的奴隶,便将奴隶们拴在同一条绳索上,牵回军队里。入城的燕军中居然不见邵可微,安晟深锁双眉又望了眼安子徵,安子徵也回望了安晟微微点了点头,告诉安晟阁放心。安晟调马道:“我们撤。”

安晟撤后没多久燕军不留守城池亦不追击夏军直接退出了邙城。

撤退的夏军沿着道路迤逦而行,邵可微派了五千精锐从侧面突袭硬生生阻断最前头的百来军士与后面军队的链接。

樊在武圆目怒睁,勒住马缰沉声道:“景苒公主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邵可微魅笑道:“鱼死网破?你难道不知道此时你们已是八面受敌四面楚歌?”

邵可微扫视了夏军将士一遍,便看到樊在武身旁的子懿,于是抬枪指着子懿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子懿一身牙色锦衣,领口镶绣金丝流云,轻袍缓带,衬得他面容如月晕般清贵可眉宇间又带着一丝虚弱倦怠。他未着盔铠,挺直着腰背,跨坐鞍背上,右手握枪却因疼痛而轻颤,脸上神色宁定唇轻启却不应答。

邵可微脸色起了波动,她虽说用五千精锐阻其首,但实际上并不能拖延太长的时间,时间花费得越久损失就越大,不过又怎可空手而回?只是为首的夏军将士皆是夏国上将,厮杀起来不仅费气力且耗时间。

樊在武半生沙场此时也理清思路,自然也是猜到了燕军境况道:“公主奔走追击,来得也不过是数千轻骑罢了。”撑不了多久。

双方对峙静待,只余人马在这寒冷空气中呵出的雾气交织在一起以及马匹焦虑的踏蹄声。气氛有些压抑,人人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紧张状态中。

邵可微突然仰头轻狂大笑,与此同时夹道两旁的矮岗上传来异响。

楼主:笑看庭花开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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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亲情虐

发表时间:2015-07-16 08:40:00

更新时间:2019-03-19 21:3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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