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文，冷清的少主把心给了一个人，却被无情背叛，死后携着系统重生。这一次，他要把那背叛者狠狠踢开，然后把那可怜的对他死心塌地的忠犬捡起来，好好揣进怀里。
可是，系统你坑我？！


淡定洁癖少主攻X寡言古板忠犬受
HE保证
基本维持日更的节奏，可放心跳坑=0=




最后，厚颜悄悄说一句，晋江也有放文，希望大家怜爱（小声）

第一章


沈觉这一生，跌落过尘埃，也到达过巅峰，期待过和某人天长地久，也最终遭遇了鲜血淋漓的背叛。人生如棋局，行差踏错一步，跨入的就是无底深渊。最后直面并不光彩的死亡，他并不是不怨不恨，然而愿生服死，愿赌服输，他技不如人，如此而已。
所以被背叛，他愤怒，然而真到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却也淡然。
但沈觉没有想到，他会再度睁开双眼。


耳畔传来嗖嗖的声音，然后是眼睑上有光，知觉像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慢慢回归体内，接着感应到胸腔的位置不那么精神地砰砰跳动着。他缓慢找回自己，懵懵然抬手想要按住心脏的位置，却先触到了温暖的脊背。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趴在谁背上。正在林间飞驰的那人发现他醒来，赶紧停下脚步，将他轻轻放在树下。沈觉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一拜而下。
“属下护主不利，请少主责罚！”
少主……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了……
沈觉纳闷地按上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一剑穿心，不可能还活得下来！
“抬起头来。”
当跪在地上的黑衣男人抬首那一刻，沈觉感觉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秦……毅？”
眼前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和沈觉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秦毅算得上未老先衰的典范，这人出生暗部，练的武功本就狠厉伤身，后又身中剧毒，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已是两鬓斑白。沈觉记忆中的秦毅，还停留在最后他口中污血沾湿了苍白眼角和两鬓白发，说着“属下无能”在他怀中气绝身亡的样子。毫无疑问，秦毅也已经死了，还死在他前面！但现在，秦毅非但没有死，还年轻而健壮。虽然受了伤面色有些苍白，却英姿勃发，眼中的光芒锐利得像这夜晚的寒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觉是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喃喃，秦毅却以为沈觉在责问他，
“刺杀少主的贼人是谁尚还不知，但属下看着像是未央宫的人！属下护主不利，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若少主不测，属下万死莫辞！”
刺杀。未央宫。秦毅。是了，他想起来了。
在他还是少主，还未登上那巅峰的位置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次差点要了他命去的刺杀。为此他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而秦毅也被他父亲，现在的白玉楼主痛罚，折腾掉半条命。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刺杀是和白玉楼不对付的未央宫下的手，却到最后才发现，危险就来自身边。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
“少主？”
秦毅面上没有表情，但沈觉能看出他眼中微微闪烁的疑惑和担忧。寂寂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坚毅的脸，沈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老天待他不算赶尽杀绝，在最后那段日子里，除了丑恶的鲜血和背叛，也有干干净净的赤诚一片。他对秦毅连知遇都算不上，对方却为他形容憔悴，乃至献出生命。愧悔、怀念、心酸、感动，在那双干净透澈的眼神注视下，沈觉极力压制才没有透出一两分狼狈。他拾起手，轻轻挑了挑秦毅额前乌黑的发丝。
“你回来了。”
语气复杂而悠远。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沈觉总算看出来，他这是回到过去了。秦毅眼中的疑惑更甚，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回去吧。”
“是！”
秦毅再度将他负到背上，向着白玉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冰凉，背上的温度却温暖。沈觉一生薄情寡性，仅有的那点温暖都给了那人，自觉已做到了真心诚意、体贴温柔，却到底是付诸东流。那一刻沈觉甚至觉得悲凉，不是为了那人，而是为了自己。他自以为是个通透之人，却原来从来没有把身边之人看清过。重生之后的迷茫渐渐消退之后，他开始思考自己往后的路，其他姑且不论，至少这个人，沈觉注视着秦毅漆黑的发顶，哪怕是报前世之恩，他也会为他打算一二。
【滴——】
忽然地，沈觉听到了声音，然而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竟是自他脑海中响起。
【滴——“重生系统”开始加载，请准备——】
沈觉手上一紧，指甲几乎要扣入秦毅肩肉！
“少主？”秦毅没有哼一声，只是问道，“可是伤口痛得厉害？”
沈觉深吸了一口气，
“无事，继续走。”


天光大亮之后，白玉楼众人看着秦毅护卫背着面色铁青的少主回来。众人已听到消息，只以为沈觉是为了此次暗杀而大怒，一边心中惴惴，一边为秦护卫担忧。当然，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也不在少数。
治疗、包扎、喝药，沈觉一直冷着面，周身散发着冰冻三尺的寒气，好像气得不轻，让替他治疗的木石堂堂主蓝茉儿一直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然而沈觉根本无心注意她，他连蓝茉儿离开时嘱咐他好好休息也没有听到，他一直关注着脑海中那个不断上涨着数字的进度条。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却意识到此现象过分诡异，不敢声张。
【……%88……92%……】
【95%……99%……100……】
【滴——“重生系统”加载完毕——】
【宿主资料载入中——】
【载入完毕——】
【主线任务生成中——】
【主线任务已生成，“重生系统”正式运行。】
“够了，”沈觉的声音寒得像锋利的剑锋，“你到底是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机械地响起，并配合着奇怪的激昂音乐，
【重生系统，逆转你的人生！完成你的遗憾！成就的梦想！重生系统，无需付款，只需完成任务，走向人生巅峰，你值得拥有！】
沈觉：“……”
沈觉：“滚出去……”
【？】
沈觉：“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

对于沈觉这样的人来说，“无法自控”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没有之一。所以，虽然重生系统自称是为了帮助他、指引他、拯救他而存在，他还是对这样一个完全不经过他同意就擅自进入他的身体，没有形体，逻辑无法解释的东西充满防备。沈觉对神灵之说向来嗤之以鼻，但先是重生，后又住进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沈觉怀疑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遭遇了妖魔。对此，那东西辩驳不是妖魔，是系统。系统是什么鬼？比妖魔之说更不靠谱好吗？不管是什么鬼东西总之滚蛋就对了！然而无论他怎样争执，系统都只用“宿主无此操作权限”的理由拒绝离开他的身体，沈觉气结，愤怒，但却毫无办法，难道他还能把手伸进自己的脑子里把这鬼东西抓出来？这是两辈子加起来沈觉第二件束手无措的事，第一件是死亡。好在他不是一个会长期陷入焦虑的人，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只好接受。于是他和系统进行了二度沟通。
“是你让我重生的？”
【不是，是因为你重生了，系统才会生成。】
“那我为何会重生？”
【随机事件。】
“每一个重生的人都会遇见你？”
【随机。】
看来他需要去拜拜佛好好去去晦气。
“好吧，你想要做什么？”
【帮助你走上人生巅峰！】
去你妹的人生巅峰。沈觉冷笑一声，
“你听好，我现在虽然不得不接受你的存在，但我们之间并不是互相信任的关系，明白吗？我这个人不讨厌与人互相利用，但我讨厌不明白缘由地被人利用。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说法，但我要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宿主可以放心，系统的存在是真心为了帮助你，而后搜集数据而已。】
“数据是什么？”
【在系统存在期间，宿主一切作为、情绪、心态、任务情况，都是需要搜集的数据。】
“你们搜集这样的东西，做什么？”
【商业机密，恕不透露。】
商业，看来这东西果然不是凭空存在，而是被制造出来的。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妖魔，而是和他同样的人，沈觉的内心平静了些。他不怕对方强大，他只怕对方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
“任务又是什么东西？”
【发布和跟进任务是系统的主要工作，系统将根据宿主情况生成任务，完成任务获得奖励，任务失败受到惩罚。】
“奖励是什么，惩罚又是什么？”
【系统将根据任务完成情况开启商店兑换系统，可兑换小技能、物品等作为奖励，失败将降低身体属性或附加不良状态。】
“属性？”
沈觉皱起眉头，在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一行行字。
人物：沈觉
状态：受伤
武力：73（-40）
内力：70（-40）
身法：80（-40）
威望：67
“这是什么？”
【属性是用数值的方式来衡量宿主的状态和在这个世界所处的实力区间，满分100，扣除属性将对宿主造成影响，受伤也会以属性降低的方式表现。】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太过猎奇，但沈觉的心还是越来越沉，
“也就是说，你可以自由控制我的身体？”
【系统没有随意修改宿主属性的权限，一切根据任务进度和完成情况而定。】
不是不能，而是没有权限。也就是说，不管任务是什么，他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则他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虽然沈觉没有想过会重生，但既然活着，他自然不会自轻，必要活得舒服精彩。叹了口气，罢了，这东西完全凌驾于他而存在，现目前除了按照它所说的做，也没有其他办法。
“主线任务是什么？”
【主线任务：继承白玉楼，登位楼主。】
沈觉松了口气，至少从发布的任务来看，确实是对他自身有益的，且也不难。好歹上辈子成功过的事情，没有道理重生了一回反而搞不定。
放松下来后，他这副伤重又长时间高度紧张的身体很快承受不住，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第二章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张开眼睛，沈觉全身没有一处觉得不痛的。他呻吟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意识归位，灵台清明。
“主子，您觉得怎么样？”
一个十四五岁俏生生的小婢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瑶红……”
又是一个大熟人。瑶红是他的贴身婢女，他是个追求安稳的人，用惯了的东西轻易不会换。瑶红手脚麻利，性子灵动，是个好使的。唯一有一点不好的是，此女有些拎不清，对于自己主子的起居日常，若是不那么重要的消息，她不介意和其他人分享分享。前世因了这个脑子过于灵活的丫头，他也不是没有吃过亏。
“主子，您起来喝喝药吧，一直给您温着呢。”
瑶红说着将他扶了起来，在腰后塞了个软枕让他靠着，这才端了药过来要喂他。沈觉摆了摆手，将碗径直端了过来，一口饮下。
真苦，他皱了皱眉。
“楼主可曾来过？”
“未曾……”瑶红垂首拜了拜，似乎是怕他伤心，声音有些低，“但是楼主交代了蓝堂主最近都以主子的身体为重，也敲打了奴婢好生照料主子。”
沈觉呵了一声，浑不在意。他这个父亲是个什么德行，他还是清楚的。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皱眉道，
“秦护卫呢？”
瑶红悄悄觑了眼他的脸色，
“秦护卫昨日回来后，就被送去刑部了，还未曾出来呢。”
他就知道，他这父亲，虽然不见得关心他，但所有面子上应该做的事情，他都会做。他和秦毅一起出门，秦毅没什么大事，他这个少主却奄奄一息。就是只为了面上好看，他也不会放过秦毅。秦毅这顿罚是必须受的，但沈觉却不愿罚得太重。想想前世秦毅那未老先衰的模样，还是现在精精神神的比较顺眼。
沈觉把碗一放，淡淡吩咐，
“你去楼主那儿跑一趟，告诉他，是我判断失误，命令秦毅去追，才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被围攻的。幸得秦护卫机警，回来得快，才没有酿成大错。还请楼主念在秦护卫忠诚，从轻发落。”
“主子……”
瑶红有些惊异地看着沈觉，这样一番话若是说出口，必定是会在楼主心中留下行事鲁莽的坏印象的，主子一向高傲，轻易不肯对楼主示弱，今日怎的愿意为了秦护卫……若是云护卫也就算了，那位护卫一直得主子喜爱。可主子对秦护卫一直只是尊重有余，爱护不足的。
“去。”
“是……”
瑶红最后看了沈觉一眼，见沈觉已经不再理会她，径自打起坐来，只得福了福身，小跑步地去了。只是心里却有了计较，看来此次出行，确实是发生了足以影响白玉楼局势的事情。

就如沈觉所料，瑶红回来的时候告诉他，秦毅已经被放了。不得不说，沈觉还是非常了解自己父亲的，或者说，沈靖如表现出来的行动模式非常单一，因为他就是喜欢大家都能看懂他，享受所有人都照着他的喜好行事的感觉。沈觉知道，沈靖如罚秦毅，只是因为于情于理他得做出个样子，但若是沈觉本人都不想计较，他更是懒得管的。
沈靖如也算是个奇人了。
江湖上称他为逍遥公子，但沈觉也不知道这个称号是夸奖他英俊潇洒还是嘲笑他作风随便。此人随心所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不尊世理，不顾世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早年在江湖行走的时候，也是将这江湖搅得鸡飞狗跳，十足的煞星一个。然而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因为他很强。他喜欢权势，因为权势让人为所欲为，于是就有了白玉楼。他喜欢自由，当他开始嫌弃他一手建立的白玉楼事务繁多脱不开身的时候，他觉得，他需要一个继承人了。于是，就有了沈觉。沈觉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因为沈靖如只需要一个儿子，不需要一个妻子，所以那女人生下沈觉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沈靖如是风流的，像他这样的男子，没有女人能够束缚得住他，但却仍然有绵绵不绝的女人不信邪地想要束缚住他。杨息风，前世那个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最终又弄死他的男人的母亲，就是这些女人的其中一员。然而这个女人是个有手段的，也是沈靖如自得的一生里为数不多的叫他吃过瘪的人。她不仅将他的身体吃干抹净，甚至还生下了他的孩子。但沈靖如是什么样的人，女人不能束缚住他，血脉也不能。沈靖如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孩子，提着裤腰带就飘飘而去了。
沈靖如用十分简单粗暴的方式言传身教了沈觉一个真理，拳头大者，得自由！
两父子虽然关系冷淡，但沈靖如身上的一部分素质，还是继承到了沈觉身上。沈觉继承了沈靖如的好样貌，也继承了他对世俗的不屑和对世人的冷淡。他虽不似沈靖如那么自私，但却绝对自利。所幸他生性冷淡，素来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所以看起来倒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翩翩公子样。
两父子也有南辕北辙的地方，沈靖如喜欢新鲜，贪图享乐，沈觉却极度追求安稳和平静。只是身为白玉楼少主，那个人指定的继承人，所谓平静只是奢望。所以才会被云清吸引，最终落得个横尸的下场吧。沈觉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清雅淡然的脸，他微微笑着的样子像春日柳絮般柔和又骚动人心，当他认真讨好一个人时，那人能得到这世上最柔软贴心的温柔，在繁华的人世里感受到岁月的宁静。
可惜温柔是穿肠毒药，需得拿命来明白。

秦毅虽然没有像前世那样去掉半条命，但被鞭打了一天，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沈觉本想让蓝茉儿去看一看，但又不想被人觉得过分殷勤，于是只让瑶红过去告诉他，放他几天假好好养伤，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
但秦毅真不是个乖孩子，第二天就出现在他面前。
沈觉坐在床上打坐疗伤，看着秦毅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面前直直跪下，不觉有些头痛。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谢少主厚爱，属下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不碍事。”
“不碍事？”沈觉勾唇一笑，伸出自己的裸足在秦毅肩膀重重一碾，看着秦毅脸色立刻一白，“这叫不碍事？”
秦毅脸上淌下冷汗，面上却没有松动，只是再度一扣而下，额头及地，于是本来在他肩头的脚滑到背上，看起来像沈觉踩着他。
“少主受伤已让属下惶恐，属下这点小伤不值得少主挂怀，少主身边不能无人，请让属下守在少主身边。”
我就在楼里，能有什么事。心中如此腹诽，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对于秦毅，他一直不亲近。并不是讨厌他，只不过沈觉本就淡薄，若不是进了他心的人，根本不会多看两眼，秦毅又沉默木讷，若是不开口，甚至都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但就是这样的秦毅，只有这样的秦毅，默默守护他到最后。重来一次，沈觉不愿薄待了他。
叹了口气，“你愿意留下就留下来吧，只是别再动不动就跪了，我看着都累。”
秦毅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爬了起来，像个木桩似地尽忠职守地守在一边，似乎随时可以忽略他的存在。云清和秦毅作为他的两个护卫，一个一直守着他身边，而另一个一直守在他背后的阴影里。沈觉看着阴暗的光线将那人脸上分明的轮廓渐渐淹没，心里莫名针刺似地细细的疼。
“瑶红。”
他唤了一声，瑶红很快推门而入，“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去厨房说一声，今日午食早些吃。”
瑶红愣了一下，主子早上还说没胃口，粥都没有喝两口的。瑶红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她没有多言，只是低头回道，
“是，主子，我现在就去吩咐他们做着。主子，可要先上些点心垫垫肚子？”
瑶红果然是个伶俐周到的，他侧头看了看目不斜视的秦毅，嗯了一声。
点心很快送来，瑶红一边摆盘一边轻笑道，
“主子好久没有吃厨房做的糕点了，快来尝尝，主子喜欢甜食，今日的红枣糕做得特别好。”
沈觉嗯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对着屋角那假装不存在的人招了招手，“过来。”
秦毅鬼魅般闪现在他身边，膝盖一弯就又要下去，沈觉挑了挑眉，
“你若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就要对我的胃口，我一向不喜欢把一句话说两遍。”
秦毅一僵，终于想起了沈觉不喜欢自己动不动就跪的话，讷讷站直。

“你吃甜食吗？”
秦毅愣了愣，虽然疑惑少主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实回答，“属下不挑食。”
“那吃吧。”
看着沈觉像说“今天天气不错”的样子，一旁的瑶红惊得眼睛大睁，而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秦毅再度僵硬了，
“少主……？”
沈觉瞥了他一眼，秦毅知道那是说了我不喜欢说第二遍的意思。手指不受控制地在体侧抖了抖，向来冷硬自持的护卫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本以为这次不死也会狠受一番苦，但是少主竟然为他求情，秦毅惶恐，所以即使带伤他也想尽忠职守，现在一向冷淡不会与他多说几句话的少主甚至还赐食给他，秦毅的脑子混乱了……但是在他的意识里，从来没有拒绝少主的选项，可在少主面前进食太过失礼，所以秦毅的脸色青了又白之后，还是一抱拳道，
“谢少主赏赐，属下可以包起来吗？”
“你不是要守着我吗？就在这里吃吧。”
看着秦毅那张讷讷的脸罕见地出现慌乱，沈觉好笑地叹了口气，
“让你吃饭又不是要罚你，你慌什么？看你一脸菜色就知道很久没吃饭了，饿了就吃吧。”
秦毅的脑子更乱了，他确实从回楼以后就没能吃上饭，但是少主竟然注意到了！而且如果少主真的要罚他，他不会慌，反而现在……沈觉给瑶红使了个眼色，已经看呆了的瑶红赶紧捧起装着红枣糕的碟子举到秦毅面前，在沈觉的目光逼视下，秦毅无法，只得吃了。
沈觉有趣地看着秦毅如临大敌地看着红枣糕，秦毅长得端正硬朗，虽然也算得上英俊，但和云清那种精致的样貌没得比，且他总是裹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更显冷硬。而现在沈觉看着这个向来精干大气的汉子眼睛发直，像个小媳妇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着红枣糕，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倒显出几分呆傻的可爱来，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毅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沈觉勾起了精致的唇角，那双总是淡淡的凤眼此刻微微眯着，像愉悦的猫般优雅而慵懒，披散的发丝轻轻垂落在他苍白的脸侧，凭添了几分虚弱的美。秦毅一直知道沈觉长得好看，但他那几乎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与凌厉遮盖了几分颜色，此刻微微的笑容柔和了五官，让脸仿佛染上了一层光辉，秦毅不禁看得失神……
【滴——恭喜宿主，契机达成，支线任务触发——】
【支线任务——忠犬护卫的爱慕！】
本来被秦毅逗得心情愉悦的沈觉，一听到这个机械的烦人声音，浅浅微笑的脸顿时，黑了。

果然是不好看吗？希望能对我提出意见的_(:з」∠)_


第三章

看到沈觉忽然变脸，秦毅如梦初醒，猛地跪了下来，那声音大得沈觉都忍不住一震。
“少主息怒，属下逾越，请少主责罚！”
沈觉这才发现，他又吓到了秦毅。说来好笑，上辈子秦毅在他眼里一直是沉稳可靠又不失狠戾的形象，是个可以把后背安稳交给他却绝对称不上有趣的人，今日却看了他太多过激反应，令心绪向来没什么起伏的沈少主总忍不住想逗弄逗弄他。
“哦？你做了什么逾越了？”
沈觉不以为意，秦毅却把背脊绷得死紧，扣在地上的手指发白而微抖，
“属下、属下盯着少主看……”
“本少主的脸看不得？”
秦毅呼吸一窒，然而真要说出个所以然反而更加冒犯，只得磕头认罪，“属下失礼，冒犯少主……请少主责罚！”
说着将头埋得更低了，终究不忍心再欺负他，沈觉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一天叹的气比一年都多。
“好了，起来吧。我不是在生气，只是伤口突然作痛，没能忍住罢了。”
秦毅抬起头，似乎还有些不信，沈觉正待说点什么，午饭送过来了。沈觉瞥了一眼秦毅，“还跪着做什么，吃饭。”
秦毅大惊，“属下不敢！”
沈觉对他的冥顽不灵有些头痛，但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今天把人结实吓了一回，这顿共餐是别想了。慢慢来吧，他总会习惯的。
“那就去吃饭，吃得饱饱地再过来。”
看了一眼沈觉的脸色，知道这已经是他的底线，秦毅只得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秦毅走了，把瑶红也赶出去，沈觉立马沉下脸在脑海里问道，
“你又搞什么鬼？！”
系统表示很委屈，
【系统除了关心宿主的宏图大业，也关心宿主的感情世界和生活乐趣，将以支线任务指引宿主，抱得美男归！】
这破系统就这么闲，这么多事，连他泡不泡男人，泡哪个男人都要管？！沈觉表示很崩溃，别说他现在对秦毅还只是信任和亲近，就是他真的想和秦毅发生点什么，也犯不得要别人教他怎么做。
上次没人教，你就死了来着。
——系统如此反驳。沈觉顿时气血上涌，额上青筋乱冒。
“不需要你多事！”慢着，他想起了什么，“这支线任务也是必须做的？完不成也要惩罚？”
【支线任务只关乎宿主感情世界，完成与否不会有任何奖励或惩罚。且支线任务可同时进行，但需提醒宿主，谨慎选择，否则感情问题是最不可测的问题。】
沈觉只是听到不需要接受惩罚就不再关心，也没有去理会后面那段莫名其妙的话语。但是，即使不想去了解，他也很快就被迫了解了个清楚。对此，沈觉表示，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吃过饭后，沈觉睡了一觉。他本就嗜睡，受伤之后，更是睡得肆无忌惮昏天暗地了。醒来时，秦毅又笔直地站在不显眼的角落了，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沈觉现在心里有他，一眼发现。秦毅已经恢复成那个冷漠坚固的硬汉，发现沈觉的视线对着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问道，“少主可还觉得难受？”
看来今天为了掩饰变脸找的借口还是影响到了他，沈觉心中微暖，唇边便又带了分笑意，
“这点痛，我还受得住。”
一直守在外面的瑶红听见说话声，敲门而入，
“主子，该喝药了。”
看着瑶红端着药进来，沈觉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一看他坐起身，秦毅有些笨拙地拿了靠枕塞在他腰后。沈觉有些意外地看了秦毅一眼，却发现对方连视线都不敢往他身上放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
虽然他很干脆地接过了药，秦毅却敏锐地发现扣在碗沿的拇指顿了片刻，视线中似乎滑过了些许……嫌恶？然后就看见自家少主眼睛一闭，英勇就义似地仰着头将一整碗药一口灌下不带停的，看他抿着嘴的样子，秦毅好像都感受到那停留在齿间的苦味似地皱起了眉头。
自家这个俊美无双、威风八面的少主，怕苦呢。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小秘密似的，秦毅感到一阵莫名的甜意和兴奋，背脊发热浸出一层薄薄的汗。
【滴——秦毅支线任务触发。恭喜宿主，因拥有了共同的小秘密，秦毅对您的好感度上升，达到了“渐生情愫”！】
刚刚放下碗的沈觉顿时一愣，什么？什么小秘密？什么好感度？他就喝了个药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名看了边上目不斜视的秦毅一眼，发现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他总不能去问秦毅，你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突然对我产生了好感？想着听到这话秦毅吓得磕破脑袋的样子，沈觉不禁失笑。
老实讲，他还没有完全相信系统，对于它所说的始终保留着几分态度。但是，若是秦毅真的对他有了什么“非分之想”，他又该如何自处？这么想着，不由审视起男人来。端正的脸，精壮优美的身材，老实的个性和绝对的忠诚,这是个不那么有趣却让人安心的人物。沈觉对他有信任，有怜惜，但却还不到暧昧的程度。他的心已被云清伤得太重，要修补到能正常投入情爱的程度，还需要时间。
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有多么肆无忌惮，兀自出神的沈觉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那被他在心里评头论足的男人的手指在身侧紧张地握了又握，最后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僵硬地低下了头。
一旁默默垂头假装透明的瑶红偷偷窥视了两人脸色，发现不知为何两人间的气氛更加微妙了。
想起了那个还在外任务的清雅男子，莫非这天，真是要变了？

因为养伤，接下来的几日沈觉都过得非常清闲。每日除了蓝茉儿来给他请脉，就只有秦毅和瑶红守着他。于是每日除了打打坐、看看书，沈觉唯一的娱乐就只剩下逗秦毅了。沈觉也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为何变得如此恶劣，非要惹得那素来稳健的男人失了方寸才罢休。
想起这几日的情形，沈觉嘴边染起淡淡笑意。
自秦毅来第一天起，沈觉就一直致力于同桌而食。他当然知道这于理不合，但是已经重生了一次的沈觉，又为何要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多做计较。他不想一个人吃饭，也不忍叫那人饿肚子，于是便吩咐了。但是他不在意，秦毅却在意得紧，死活不愿冒犯唐突了少主。沈觉想做的事，向来就没有轻易放弃的。看着他不肯就范的倔强样子，沈觉老神神在在地吩咐道，那你就替我布菜吧。
然后好整以暇地支着手看那双只拿过刀剑的手如临大敌地执着筷子，那手指是好看的，虽不似沈觉的手指白皙优美，但纤长而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显得十分有力。但大概是太有力了些，若是一般菜也就罢了，但是沈觉偏要难为他，于是就看见素来以可靠著称的秦护卫顶着少主的目光压力夹一粒鹌鹑蛋，滑了，夹一块豆腐，碎了，夹一块鲫鱼，把鱼肉碾得粉碎也没能把刺剔干净……被为难的老实男人急得满头大汗，他对吃食一向不在意，对他来说，食物只需要满足温饱和方便进食能迅速解决这两项就行，他经常都没有意识自己吃过什么，何曾面对过这样精致的饭菜。秦毅已经不敢去看沈觉的脸色，这么简单的小婢都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却做不到，虽然脸上看不出，但秦毅羞愧得耳根都通红了。一直没有等到沈觉的反应，秦毅又想使出自己的必杀技——纳头就拜，却膝盖一弯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扯了起来。
听到沈觉无奈的叹息声，秦毅身体一抖。
“不是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吗？”
“属下无能，请少主责罚！”
“现在可不是我责罚你，是你在责罚我。”
“属下岂敢！”秦毅惊恐。
“我不想独自吃饭，你却不肯同我吃，也不能好好伺候我吃，岂不就是在责罚我不能吃饭？”沈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属下……属下去叫瑶红姑娘进来……”
沈觉挑眉，“你想让一个婢女和我同桌而食？”
“不是……属下……”
您老人家从前不是都是由她布菜的吗？就算以秦毅的情商也知道这句话只能想，不能说。
看他急得团团转手足无措的样子，沈觉喝了口茶掩饰嘴角的笑意，“反正，你不吃，我也就不吃，你看着办吧。”
秦毅坳不过少主大人，只得在沈觉旁边如坐针毡地捧着碗，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为何从少主受伤之后，一切就如此迅捷地往着做梦一般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这顿饭秦毅自然是吃得食不下咽，但是这种情况在持续了几天之后也就麻木了，甚至在沈觉偶尔给他夹菜的时候也不会惶恐得坐立不安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秦毅一边感慨，一边在内心敲打自己不可恃宠而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对这细微的改变和适应，沈觉倒是喜闻乐见。即便最后和秦毅并不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他也绝不希望和秦毅疏离。秦毅于他，已是这世界唯一的“确定”，是绑着他不至于陷入深渊的救命绳索。若不是秦毅，被黑暗而阴郁的、对这世界乃至于对自己的否定情绪淹没，沈觉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什么事。

第四章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这日，沈觉正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打盹，秦毅守在他身后，忽然响起了猎猎风声，有谁正朝着这里笔直地飞驰而来。沈觉皱起眉头，他这个少主还管不管用了？谁这么无礼，就这么直愣愣地往他的院子里冲。秦毅一个跨步挡在沈觉身前，手摸上了腰侧的剑柄。然而他没有动，于是那熟悉的青色身影从墙外飞来，瞬息而至。
“少主！”
沈觉瞳孔一缩，身体倏然僵直。
那人跪在他面前，担忧地抬起脸。方寸大失的慌乱打破了一直以来矜持从容的形象，精致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怀，和因着身份的差距而不敢张扬的忧愁和心疼，仿佛痛苦着沈觉的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沈觉再一次觉得，自己死在这个人手上，不冤。
狠狠掐了掐掌心，直到疼痛压过心中那阵不受控制的抽搐，沈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云清……”
“少主，您伤得重吗？属下回来的途中听说了这件事，若是少主有什么不测，属下……”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最开心的怕就是你吧。
深吸了一口气，
“我无事，你这次出去，收获如何？”
“属下惭愧，没能完成少主交代的任务，但是，救回了一个人，怕是与未央宫关系匪浅。”
一模一样，果真与前世一模一样。前世，沈觉发现未央宫的足迹在南方频繁出现，于是派云清查探。最后没有查探出个所以然，却带回了个杨息风。现在想来，或许那些关于未央宫的消息根本子虚乌有，一切只是为了要把杨息风光明正大地引入白玉楼。也或许是刺杀不成，得知沈觉竟然大难不死，便将计就计借着未央宫之事将人插进来。云清啊云清，你真是好样的。只是，为何？我与你，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沈觉的指尖几乎要扣进躺椅的扶手，但抬起头时，面色一派淡然，
“你辛苦了。我如今有些乏，关于你救下的人明日再说。现在，先把他送去蓝堂主处看看，你也去休息吧。”
“少主……？”
似乎有些疑惑沈觉的态度，云清蹙起好看的眉，声音有些迟疑。想起前世自己自云清归来，就一直把他放在身边，云清细心的照料，让他很是享受了一段温情的时间，沈觉脸上终于出现淡淡的笑容。
“去吧。”
云清看了看他那苍白虚弱的脸色，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多问。
看着云清离去的背影，沈觉垂眸冷笑，事到如今才终于有了深切的重生的实感，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和背叛都在后面等待着重新来过。而这一次，我们鹿死谁手，云清，还犹未可知呢。

视线上移，默默看着自云清出现就弹出的任务。
【支线任务触发——】
【云清支线：相爱相杀，破镜重圆！】
沈觉嗤笑一声，破镜重圆？可笑！
沈觉承认自己还没有放下，他仍然还是想他，无法不想，想起来的时候还是痛，无法不痛，毕竟是捧着一颗真心承诺过一生一世的人啊！云清拿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然后辜负了他，无论是为了什么缘由。是的，云清肯定有理由，但那又怎样，他为什么要去管，他只知道，随着那一剑穿心，一切都结束了。他会去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未知的恩怨，但绝不是为了与他“破镜重圆”！
爱着云清的那个沈觉已经死去，也必须好好死去。
沈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如果需要，即便要他把手插进胸口，把属于云清的那一块心脏鲜血淋漓地生生剜去，他也做得到！
更何况，他还没有爱他到如此地步。
“秦毅……”
声音低得仿佛要飘散在风中，但那个自云清出现以来就一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男人却立刻单膝跪在他身前。
“秦毅……”视线空茫仿佛看着遥远的彼岸，“有朝一日，你若是敢背叛于我，我定要叫你碎尸万段！”
秦毅心头一紧，立刻垂首道，“少主是我的主子，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属于少主，少主要我生我就生，要我死我就死，秦毅的一切，但凭少主决定！若有违此誓，就叫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不得好……”
“够了，”沈觉打断了他，轻声说，“够了，我相信你。”
伸出手，轻轻挑起秦毅额前一缕乌黑的发丝握在手心，沈觉感觉自己冰冷坚硬的心脏微微回暖，而后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很快消逝于风中。

第二日，例行看过伤之后，沈觉请蓝茉儿多坐了一会儿。
“少主的伤势恢复得很不错，再上几日药就当无碍了。”蓝茉儿喜道，说着瞥了一眼沈觉背后的人，玩笑道，“这楼里的男人都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受伤流血都不看在眼里，若是个个都像少主这么配合治疗，我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三堂二部的掌事人，蓝茉儿是唯一的女子，又性格甜美，长得也是娇俏可人，楼里的大老粗们除了确实不把受伤当回事以外，未必没有在她面前挣面子的成分。沈觉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的秦毅，轻笑一声，
“蓝堂主放心，我也不是苛刻的主子，别的人我管不着，秦护卫的身体我会替你看着的。”
秦毅脸上这才出现了几分不自然，蓝茉儿抿嘴笑道，“少主开玩笑了，谁不知道少主最是护短，秦护卫也好，云护卫也好，都轮不到我操心呢。”
“哦？”沈觉挑眉，“云护卫怎么了？”
“所幸没有什么大伤，多多少少受些皮肉伤的罪，还有就是疲劳过度。倒是他带回的那个人，伤得有些离奇。”
蓝茉儿果真蕙质兰心，知道沈觉留人的目的，主动把话题送上来。
“居然还有蓝堂主觉得离奇的伤案，我倒是真有几分好奇了。”
“身上其他那些小伤不算，主要伤在了头部，虽然看着骇人，但是没有伤到根本，但是不知为何，一直没醒。不过，头上的伤不像别的，本就说不清。”
沈觉端起茶杯，手指在杯沿轻轻划了一圈，“既是说不清，那蓝堂主觉得，会否有诈？”
蓝茉儿蹙眉思索，想了想才说，“既然云护卫做主带回来的，我相信此人必定是和未央宫有些渊源的说法，到底是什么渊源还不好说。楼主的意思是，先看着他，等人醒了再说。”
“楼主已经知道了？”
“昨日云护卫带人到我这里时，尹堂主刚好也在，听云护卫说了之后，就禀了楼主。”
蓝茉儿的眼色划过几分不自然，金曜堂堂主尹厉倾心于蓝茉儿的事，全楼皆知。
“既然楼主已表态，我也就不担心了。”
不过，杨息风想要像前世一般顺顺利利入驻白玉楼，却是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
“云清求见少主。”
“进来。”
一袭青衣的男子缓步走来，面上淡淡的苍白也没能掩盖那卓然清丽的风姿。沈觉淡淡一笑，
“刚才还和蓝堂主说到你，云清，听说你受了伤？”
“不过是些小伤罢了，不敢劳少主挂怀。”
“怪我昨天太累竟没有发现，蓝堂主，我厚颜向你讨两味好药给云清治伤，可好？”
“少主折煞属下了，”又向蓝茉儿作揖道，“不敢劳烦蓝堂主。”
蓝茉儿一副受不了的嫌弃样笑道：“好了，知道你们感情好，做什么专门在我眼前腻歪，知道少主你肯定关心，药早备好了，待会儿就遣人给你送来。”
说着站起来抚了抚衣裳，说了句“我堂里还有事”就娉娉袅袅地去了。
蓝茉儿走后，沈觉对云清和秦毅道，
“没有外人在，也别站着了，都坐吧。”
云清倒是习惯了，道了声谢就淡然坐下了。秦毅却有些踟蹰地叫了一声“少主”，被沈觉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只得坐了，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位主脾气淡淡看似好相处，实际却是个极不喜欢被顶嘴忤逆的。只是他虽坐了却不敢坐椅子，找了个独凳坐下，还只坐了三分之一，沈觉看他隔空了大半屁股还坐得一脸笔直的样子，砸了砸嘴，到底没说什么。一旁云清看着他俩的互动，眼神中飞快有什么一闪而过，又迅速归于沉寂。
沈觉给云清递了个眼神，云清就说起了这次出行的收获。在云清的解释里，他到达地方之后，当地还留有未央宫的人出没的流言，却见不着一点踪迹。未央宫素来神秘，无人知晓其所在位置，也一向不怎么参与江湖事，遗世独立，却不知缘由地偏偏与白玉楼不对付。作为当世最盛的两大江湖势力，白玉楼和未央宫可谓火药味十足，白玉楼卯足了劲地想要找到未央宫的位置。此次任务云清十分重视，在酒楼、驿馆等地频繁出没，打听消息，也去见了自称见过未央宫之人的人，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收获，不是捕风捉影，就是哗众取宠贪图名声。最后，他决定挨个排查传闻出现过的地点，就在鸣雨山上遭遇了杨息风。两人互相以为对方是未央宫的人，二话不说打了一场，解除了误会之后结伴在山间搜寻，却被突然出现的大批死士追杀，两人虽然勉力逃出，杨息风却不慎滚下山坡。云清见那群死士不计代价地欲置杨息风于死地，觉得对方一定与未央宫有莫大关系，对其的了解恐怕比白玉楼要多，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息风实力不低，救了他算是给白玉楼结个善缘，也是给未央宫留个绊子。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只要杨息风经得起考验，这番话就毫无破绽。
沈觉听完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此，一切就等那位杨侠士醒过来再说了。你自己觉得，他可信不可信？”
云清垂眸，并不直接作答，
“属下不敢妄言，只是属下觉得，杨息风此人或许有助于我们突破未央宫的壁垒，但在一切未明之前，也不可对其放松警惕。”
“你说得对，”沈觉端起茶盏送客，“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多看顾着，等他醒来，就通知楼主和我。”
“是，少主。”

第五章

杨息风醒来是来到白玉楼第三天的事情了，听到瑶红传话，沈觉淡淡嗯了一声，带上秦毅去了木石堂。等他走进大堂，金曜堂主尹厉、离火堂主许如生，还有蓝茉儿，三堂堂主都已经在了。三堂二部，二部的暗部和刑罚部直接听命于楼主，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
“少主。”
沈觉走进去，大堂里的人都站起来了拱手一拜。
“诸位不必多礼，”沈觉的视线划过几位堂主，停留在那个头上还扎着白布，面无血色的年轻人身上，云清就站在这人旁边，对他点了点头。
“这位想必就是杨侠士了？”
“沈少主少年英才，幸会。”
杨息风长得英气逼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双目明亮有力，唇角自觉不自觉带了点浅浅的笑，显得整个人正气而又不羁，天生一副给人好感的好面皮。
“杨少侠客气。此番来到白玉楼，也是与白玉楼的缘分，少侠无需多礼，好生将养，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
“杨某此次得白玉楼相救已是万幸，不敢再要求其他，少主莫要折煞了我。”
比起云清，再见杨息风的体会就要淡了许多。沈觉内心的某个小角落里，看着自己自如地扮演着一个初识杨息风的白玉楼少主，觉得自己的演技天赋比这两人也是不遑多让。杨息风于他彻头彻尾只是个对手，没有其他，所以除了接下来如何对付他的计策外，再没有其他杂念。
几人寒暄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沈靖如终于到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沈靖如在首位坐下。沈觉观察了下杨息风见到生父的反应，竟看不出任何端倪，让他不由再次感慨此人心机之深沉。
“这位就是杨少侠了吧？本座听说，你被未央宫追杀？”
沈靖如向来我行我素，要他浪费时间拉扯寒暄是不可能的事。
听到如此直白的问话，杨息风脸上露出了几分苦笑，
“叫楼主笑话了。杨某大概也知道白玉楼救了在下，一部分理由是想和在下交流关于未央宫的消息，但是很可惜，杨某此次头部受创，却是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竟有此事？”
沈靖如诧异的目光投向蓝茉儿，后者作揖道，
“杨少侠确实头部受创，而头部受伤，有一定可能造成记忆混乱，曾经也有过因头部受伤而失忆的例子。”
沈靖如撇着嘴，似乎有两分不快和遗憾。
杨息风顿首似思考了片刻，而后毅然道，
“叫楼主失望，我心不安。我只记得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未央宫势在必得，所以才对我穷追不舍，然而我却也记不得到底是何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这样，楼主可向江湖散发消息，就说杨息风在白玉楼手里，未央宫必定有所动作，如此楼主也可顺藤摸瓜，可好？”
“这……”
除了沈觉垂首面无表情，堂下几人都面面相觑。听到杨息风说他身上有未央宫觊觎的东西，众人心里确实多少闪过拿他做饵的想法，但是白玉楼虽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的正派高门，但也不是邪教魔门，门人多少在意脸面名声，杨息风如此坦然地说出来反而堵了众人之口，不好讲出来不说，还反对他存了几分歉疚，杨息风洒脱大气的形象也树立了起来。
“杨少侠此言差矣，你是我们白玉楼的客人，我们怎会如此对待你，传出去江湖上如何看待我们！”
尹厉如此说道，众人不语，但看表情是认同的。
沈靖如有趣地瞅了杨息风一眼，转而对沈觉道，
“觉儿怎么看？”
沈觉对沈靖如抱拳回道，
“回楼主，我的意见却是和大家不同。”
“哦？说来听听。”
看着自己一向寡淡，对楼中事物貌似提不起兴致的继承人发表意见，沈靖如脸上露出几分兴味来。
“杨少侠，几位堂主，请恕我直言，我白玉楼与未央宫恩怨由来已久，但未央宫对我们了解甚多，我们却对未央宫知之甚少，甚至连他们的位置都不知道。长此以往，我白玉楼危矣。此次机会难得，所以虽然对杨少侠十分失礼，也要请少侠原谅，我认为少侠的提议是十分有道理的。且此举对杨少侠也并非全无好处，毕竟未央宫不会因为少侠失忆就放弃追杀，杨少侠帮助我们，也就是帮助自己。别的不说，至少在白玉楼里，还是可以保证少侠安全的。”
说完了对沈觉来说长度难得的一段话，沈觉就退了下去，不再发言，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似的，表情淡淡。
沈靖如笑看了沈觉一眼，曲起食指扣了扣座椅扶手，
“少主所言，你们怎么看？”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许如生道，
“少主所言有理，只是此事需得杨少侠答应，我们也要做好包括保护杨少侠在内的一应措施。”
“嗯，”沈靖如表示赞同地点头，“杨少侠以为呢？”
杨息风还是嘴角含笑，看不出不情愿的样子。
“固我所愿，不敢请耳。”
“那就这么办。”沈靖如拍板，“都散了吧，觉儿留下。”
“是！”

众人鱼贯而出后，沈靖如走到沈觉面前，用探究的目光笑看他，“你倒是学会为白玉楼着想，有了几分少主的风采了，我还以为你又会只带个耳朵听了就是。”
前世沈觉确实没有发表意见，于是杨息风在楼里安安生生将养了好几个月，甚至融入了白玉楼，沈觉不可能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切再次发生，也顺便讨了沈靖如一个欢心。他知道沈靖如如今已有了去意，见沈觉乐意挑担子自然是高兴的。
“这都是我该做的。”
听他如此打官腔，沈靖如洒脱一笑，
“不管你今日所做对错如何，反正这白玉楼强盛还是兴衰，终归都是你的。我且问你，你今日为何要为难那杨息风？”
“不算为难，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说句不好听的，杨息风到底失没失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所说都是真的，就如我所言，白玉楼保得住他，而如果他居心叵测……”
沈觉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突然锐利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沈靖如嘿嘿一声，把那张英俊潇洒的脸硬是笑出几分猥琐来，
“倒是我狭隘了，我还以为，你在吃你那小情人的醋呢。”
沈觉凉凉看他一眼，
“楼主说笑了，没有什么情人，又哪来什么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嘿，你若真是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你这人平时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可一旦有什么想要就非得到不可，偏执倔强是入魔，不是上位之人该有。情之一字，消遣罢了，当作命来看，受苦受罪的只能是你自己。”
沈靖如那看一切都有趣，却一切都不留在心里的洒脱到极致也自私到极致的个性，从前叫沈觉愤怒，死过一次之后愤怒也淡了，反而升起了点浅浅的羡慕来。如果说从这个世界“汲取乐趣”也是一种能力，那么沈靖如大概能从十成的乐趣里感受出个十一来，但沈觉大概也就是个十之二三，若是连个在意的人都没有，那便连这二三都没了。但这些，又有何必要说给别人知晓呢。
“楼主说得是，沈觉受教。”
“嗯！”沈靖如笑着，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
【恭喜宿主，成功获得了“白玉楼楼主的认可”，主线任务完成5%，获得抽奖机会一次，获得成就点50点，系统商店开启。】
【温馨提示：主线任务有进展时，将获得相关奖励。】
听着这一连串的声音，沈觉有些愣神，原来重要剧情人物的认可什么的也可以获得奖励？抽奖是什么？系统商店又是什么？尽管沈觉很好奇，想回去好好问问系统，但是沈靖如今天大概是心情好，留着沈觉讲了好一会儿的话，甚至还邀请沈觉共度午餐。
“说起来，我们两父子也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嘛。”
说是父子，其实他们又何曾有父子的样？
等到沈靖如放他离开，已是不知是何滋味地吃过午饭以后了。沈靖如看着沈觉向他拜别，午后的阳光在他白衣如雪的背影上洒下淡淡光辉，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从前还没有仔细看过，不愧是我的种，还是继承了我几分风姿的嘛。”
【恭喜宿主，沈靖如支线开启。】
【沈靖如支线—禁忌而隐秘的父子迷情！】
正风姿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沈觉差点脚一滑跌落下去，禁忌个鬼啊？！父子个鬼啊？！还迷情！他大怒地在脑海中骂道，“你又搞什么鬼？！”
【……】
“他是我父亲，为什么也能成为支线？！”
【为了满足宿主各种各样不同的口味。】
沈觉差点吐血，
“我看起来像是有这样的口味？”
【系统有各种各样的宿主。】
言下之意，你不能搞特殊，我们是具有普世价值的系统。
“好，就算如此，你不觉得支线太多了吗？你打算把所有雄性生物都发展成我的支线吗？”
【系统有各种各样的宿主，包括追求NP的。】
虽然不懂NP是什么意思，但是沈觉多半也能猜到，也懒得追问。他总算明白系统之前说的“谨慎选择”、“感情问题是最不可测的问题”是什么意思，这是怕他一只脚踩太多只船，船翻了呢！
【我对你已经放宽条件，只是列出任务目标，没有根据任务进展多做指引。】
系统不甘地补充道，沈觉已经懒得理它。

第六章

沈觉在练剑。
锋利的寒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剑光滑过留下丝线般笔直的残影仿佛空气都能切割，却偏偏觉得，不够圆满，似乎有哪里不对……秦毅站在阴影里，默默看着那白衣飘飘的身影优雅、从容地舞剑，与他本人淡然的性格完全不同的狠厉剑法，没有任何花哨，似缓而实快，剑锋笔直、致命、目的明确，那寒光烁烁的剑尖高高扬起，似乎就要轰然刺下，却突然顿住，沈觉偏头似思考了下，重新游走剑锋，而后又在同一个地方停住。终于意识到此招不成，沈觉将剑收回，闭上眼睛，平心静气，指尖在冰凉光滑的剑身上一遍遍轻轻划过。触剑也是剑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沈觉相信剑也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这意识深而收敛，需要剑者静心去读，特别对于他现在练的这一剑来说。
“诛心一剑”是他的抽奖奖品，发现是本剑术秘籍的时候，他还很是惊讶了一番自己的狗屎运，翻开才笑叹系统果然不会让一个才刚刚开始“任务”的人占大便宜。诛心一剑是一门独立的剑术，但这剑术却只有一剑。秘籍上说，这门剑术的创始人资质愚钝，却待剑术至诚，他一生练剑没有把哪一本剑术练完全了的，却大器晚成，于晚年自创这诛心一剑，只有一剑。沈觉觉得这一剑也可以叫搏命一剑、生死一剑什么的，因为一剑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所以，也只需一剑。因为，根本没有出第二剑的机会。也只有这样待剑至诚之人，才能创出这样以命换命的决然剑法，而创出这一剑之人，也最终死在这一剑之下。
沈觉欣赏这一剑的坚定决绝，却不喜欢随时把自己置身于生死一线的感觉，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样的一剑，也许会葬送了他，但也有可能救了他的命，所以，他练得很是认真，可惜只有一剑的完整剑术又岂是那么好练的，他暂时有些摸不着头绪。
手指在剑身上反复触摸，似乎能听到它在他指尖下低微的颤鸣。
他的心，仍然还不够静。

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在树冠阴影里站得笔直的黑衣男人。
秦毅放在身侧的手指不禁一颤，他发现自从少主受伤之后，他们就时常都有对上视线的时候。好像那站在云端高高在上之人，终于把秦毅放在了属于他自己的范围里，不再那么渺渺不可触碰。还为自己这莫名的想法有些恍惚的时候，就看到那人对他淡淡一笑，
“秦毅，过来陪我练练。”
“少主，您的伤还没好全，还不适合剧烈运动。”秦毅鲜少流露表情的脸上有一丝不认同。
“你的少主还没有那么脆弱。”
说着剑身一横，整个人已是朝秦毅闪电般掠去。秦毅无法，只得拔剑抵挡，剑身相击发出清脆的嗡鸣，秦毅轻轻一挑，已是将他的剑尖举重若轻地挑开，秦毅的功夫着实不错，沈觉满意地眯眼。然而秦毅到底顾忌沈觉的身份和身体，几乎完全以防守为主，被沈觉犀利的剑法逼得步步紧退，两个人在小园里飞上窜下，剑气扫落了满地残叶。沈觉目光沉凝，剑尖高高扬起，整个人突然凝聚起骇人的气势，秦毅瞳孔猛缩寒毛直竖，出身暗部、属于杀手的直觉告诉他此刻万分危险，却用绝强的意志控制住自己不去打断、攻击，只是聚力去挡，却不想沈觉气势凝到一半就轻飘飘散去了，秦毅无处着力，身体一空就往树下栽去。他展开长剑想要攻击地面缓和自己下落的趋势，下一刻却被揽进一具温暖的怀抱里。秦毅脑海里嗡地一声，根本不敢去想此刻抱着他的手属于谁，脑袋一片发麻，木木地任由他将自己半抱着跳下树去。
沈觉看他双眼放空的样子，不由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揽着他的手指不老实地捏了捏他精干的腰，
“唔，手感不错。”
然后就感觉那本就僵硬的身体刷地绷直了，沈觉能感受到，秦毅那出身杀手、畏怯被人掌控的身体肌肉隆起，正被极强的意志压制着，才不会本能地将他推开。
轻笑一声，沈觉放开他的腰，却又使坏地捏了捏他僵硬的脸，
“瞧把你吓得，我有这么可怕吗？”
秦毅哪里听得他自嘲，急急否定，“不！是属下……属下……”
在那人挑眉轻笑的视线里，懊恼道，“是属下反应过激。”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迅速被更深的懊悔盖去。少主明明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碰他，他非但不立刻谢恩，还做出这幅反应，枉费少主一番好心，着实该死！越想越后悔，恨不得跪下请罪了。沈觉哪里知道就这么小小一会儿他已经脑补出了什么东西，他把剑悠悠插回剑鞘，打了个哈欠。
“少主可要午睡？”
沈觉抬首看了看这春日微暖的熹微日光，点头道，“去让瑶红抬个小榻出来，今天就在小园里睡吧。”
顺便也好叫你晒晒太阳，他看着自家护卫那因鲜见阳光而略显惨白的脸心想。

瑶红很快搬来软榻，秦毅本想远远守着，却被沈觉招来身边坐下。沈觉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你是哪里人氏？”
“属下不知。”
“你从记事就在白玉楼了？”
“不是，属下只记得是年岁很小的时候被赶出了家门，在外流浪，然后被人贩子捉住，卖给了白玉楼。”
而后先是在暗部，完成了几个刺杀任务后，被挑选给沈觉。
“唔，”沈觉来了点精神，“这么说，你的家人还在世？”
“也许吧。”
虽然他面上没有分毫动容，那眼底闪过的一丝黯然还是没有瞒过沈觉。
“想过要去找他们吗？”
秦毅摇头，“少主，白玉楼就是我的家，不需要找。”
沈觉知道，他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答案。秦毅的家人什么的，即使存在他也并不在意，最好是不会和秦毅再有任何瓜葛。他希望他孑然一身、孤立无援，除了他无所依傍，仰仗他而活，如此，才能一直将他绑在身边。
默默咽下心中那阴暗自私的念头，沈觉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本楼为什么叫白玉楼吗？”
“请少主指教。”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沈觉一笑，“沈靖如的心倒是挺大。”
秦毅可不敢随意评价楼主，只是默然道，“楼主天人之姿，除楼主外，也无人敢自比白玉京。”
“楼主天人，那少主呢？”沈觉眯着眼轻笑。
“少主……”秦毅悄悄窥了一眼那张无可挑剔、似乎看一眼都是亵渎的脸，“少主自然也是神仙人物……”
“哈，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属下不知。”也不在意，无论有或没有，我只需要护着你就好。
“我却是不信的。就算出了系统这么个鬼东西，我也是不信的……”
越说越小声，到得后一句完全是嘟哝了。秦毅抬首去看，发现沈觉脸对着他侧躺在软榻上，双眼紧闭，呼吸已是均匀绵长了。秦毅犹豫片刻，小心地将他搭在榻外的手塞回了薄毯，而后坐直了身子，挡住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沈觉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更是心情糟糕。因为一睁开眼，他就发现云清坐在他榻边，而秦毅却是不知所踪。
云清见他坐起，伸手去扶，沈觉忍耐着将他挥开的欲｀望。
“几时来的？”
“来得不久。”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沈觉，“少主似乎，不大高兴，或许并不想见我。”
沈觉淡淡道，“我并没有叫你。”
“我是少主的护卫，自然该时时护在少主身边！”
对于骄傲的云清来说，这已是极需心理建设的剖白，若换在从前，自己大概会怜惜吧。沈觉戒备他，冷落他，等着他出下一张牌，却不愿强迫自己与他虚与委蛇。但，这却需要一个理由。
“我听说，你与那杨息风一见如故，关系甚笃。”
云清那漂亮的脸孔一白，似乎甚是委屈、甚是心酸，
“少主和秦护卫……不也是形影不离！”
沈觉狭起锐利的凤眼，
“你把你自己，与我，相提并论？”
云清面色已是惨白，双目满是无法遮掩的不可置信。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了解沈觉，沈觉骄傲、洁癖，眼中容不下一粒砂，他自己或许并不知道他所要求的感情需要多么纯洁、无暇，要从一切外物里剥离，在精神上完完全全地倾倒于他！所以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忽略身份、物质，用尽量纯洁的心态去讨好他。然而沈觉居然会提醒他去正视他们身份的差距，到底是他的认识出错，还是他真的被沈觉厌弃？
不，沈觉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云清跪在他面前顿首，“少主息怒，一切只怪云清，自作多情！”
声音凄凉，带着拼命压抑也依然漏出的些微颤抖。
“然而云清到底是您的护卫，请让云清尽忠职守！”
云清真的很会投他所好，这番隐忍而深情的表现，沈觉给他打一百分。
叹息一声，扶着云清的手臂将他拉起来。
“你跟了我多年，我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你的。只是，我却不信杨息风。直觉也好，错觉也罢，总之，我始终怀疑杨息风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少主？”
云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疑和慌乱，因为这被自己主子怀疑的人，是他亲自带回的。
“所以，我需要有人去看着他，这也是，对你的考验。”
沈觉定定看着他，似乎想看他的反应，云清薄唇紧抿，毅然道，“少主放心，云清定不辱命！”
沈觉颔首，“去吧。”
“是。”
待得云清走远，沈觉皱紧了眉头，在心中压了又压，压了又压，仍然压制不住心中那喷涌的怒火。他一挥袖袍，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园子怒吼道，
“秦毅死哪去了？让他马上给我滚过来！”

秦毅可不知道他的少主正在大发雷霆，他有些茫然地在站在湖边，摸了摸自己左胸。那里有些难受，并不是疼痛，而是呼吸困难般的绵长的闷堵。从前他可不会这样，秦毅自嘲苦笑，果然人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就会渴求更多。然而他又如何能与云清相比呢？罢了，现在已经足够好了，已经是从前求都求不来了，要懂得知足，才能长久地留在那人身边。
秦毅调整着自己的心态，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忽然听到背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朝他而来。秦毅回头，就看见瑶红向他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踹气道，“秦、秦护卫，你快回去，少主醒来看、看你不在，发了好大脾气！”
秦毅心中一紧，人已是立刻飞掠而去。

第七章

回到园中，沈觉坐在榻上，脸上果然阴云密布。
秦毅不明原因，但隐约感到这怒气是针对自己，于是走到那人面前，单膝跪下，“少主。”
这次，沈觉没有阻止他跪下的动作，他实在很生气。
“你去了哪里？”
“属下就在楼里，哪里也没去。”
“你擅离职守，是为何故？”
秦毅一惊，这说法可就严重了。
“少主恕罪，因为云护卫说，有话想私下和少主说……”
从前像这样和云清单独相处，他远远候着的时候可不少，所以，他并不知沈觉为何发难，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却被沈觉暴躁地打断，
“到底云护卫是少主，还是我是少主？！”
“少主息怒！”
这下秦毅心中大震，双腿都跪了下去，额头也要扣下，却被沈觉阻止。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他心中真正生气的是自己。他自己知道自己是防备云清的，可别人却不知道，若是今日秦毅被云清蒙骗而去，伤了他甚至取了他的性命，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用力扣住秦毅坚毅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记住，你的主子是我，不是云清，不是楼主，不是任何人！你只需要看着我，听我的话，除非是我亲自开口，否则你不许离开我半步！听明白了吗？”
秦毅看着那双眼里几乎要将自己卷入的风暴，喃喃道，
“属下明白。”

这厢沈觉发了一大通脾气，那厢的气氛也不怎么样。
“你说他怀疑我？这沈觉，莫非还真会读心术不成！”杨息风面色阴沉，完全不见前日里那阳光爽朗的样子。
“沈觉不是好唬弄的，失忆这种说法，本就可疑。”
“那有什么办法，本少爷的身份可不能暴露。他不是对楼里事务不上心吗？”
“也许是这次刺杀的事情的副作用。”
那群杀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安排得那么周祥却还是没有成事。非但沈觉没有死，还让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哄哄他？”
云清蹙起秀挺的眉，“他不仅疑了你，也疑了我。”
“呵”，杨息风嗤笑一声，“你不是说那沈少主迷恋你得很吗？本少爷看着，不像那么回事啊。”
看云清咬牙的样子，又补了一刀，
“我看他倒是对那个叫秦毅的更上心啊。”
“哼，那秦毅看着像个老实的，却不知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他灌了什么汤！”云清看着杨息风道，“这秦毅武功不俗，对他也是忠心耿耿，你我要成事，秦毅不得不除。”
“啧啧，公报私仇说得也这么好听，不愧是你。”杨息风的手指轻佻地划过那张光滑的脸蛋，“可惜，真是可惜了，明明长着这么漂亮一张脸，却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被人嫌弃的命运。”
云清凝眸瞪他，面色愤恨，却立刻就挨了一巴掌，
“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身份，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让他正视自己的身份。
面前浮现出沈觉那张淡淡的脸，云清嘲笑自己，你在期待什么呢？
“若你不能掌握沈觉，你可就毫无用处了，你知道到那时候，等待着你的是什么。这就是命啊，云清，你且慢慢受着吧！”
杨息风缓缓踱步而出，背后云清大张着眼几乎到狰狞的地步。
不，他不信命！
他不甘心！！
他绝不甘心！！！

看着瑶红掩上房门，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旁边一身翠色衣裙长相娇俏的婢女迎了上去，挽住她的手，
“瑶红姐~”
眼神往她端着的盘子去看去，上面的桂圆莲子羹没见少上半分。
“少主没吃？”
瑶红摇了摇头，“主子怕是没有胃口。”
“我听说少主宵夜喜欢吃这个的啊？”
瑶红脸上露出一抹淡漠的笑容，
“少主是最好伺候的主子，因为他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是最不好伺候的主子，因为他毕竟没有喜欢的东西！”
“没有？”
“没有，他只是习惯罢了。”
说着用手指碾了碾娇俏婢女的额头，
“你这丫头，最近怎的这么黏我？”
“还不是瑶红姐姐讲的故事好听，我晚上不听都睡不着！”娇俏婢女扭着小蛮腰跺了跺脚，“不过最近两天讲的鬼故事好吓人呢，我走过来的时候听到风声，都好害怕突然冒出只鬼来，哎呀，吓死人了！”
“鬼？”瑶红笑着瞥了眼暗影重重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房顶，“别说鬼了，最近咱们院里，怕是连只老鼠都见不着。”
婢女眼珠转了一圈，正待询问，却瑶红拉了手嬉嬉笑笑地离开了。
在她们身后，沈觉房间的楼顶上，秦毅坐在瓦片上，身影被黑暗淹没，睁着眼发呆。
忽而听得背后有衣物摩擦的声响，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他身后。
忽而听得背后有衣物摩擦的声响，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他身后。
“少主！”
刚要行礼，却被那人拉了起来，
“不是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吗，你怎么又忘了。”耳边一声叹息，“还是说，对你发了通脾气，叫你更怕我了？”
“不，是属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放肆……”
“你若是放肆，那我身边就没有一个守礼的了。”
夜色下秦毅的脸更显惨白，沈觉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果然一手的冰凉。发那通脾气的时候，他并没有预料到会得到如此极端的回应，他只是希望保护他，不想自那日以后，秦毅却是不敢离开他分毫了，只恨不得连他出恭也跟着，夜夜在他房顶守着。知道他不会爱惜自己，只好放着大好的晚上不睡，到房顶来抓人。
秦毅僵硬地看着自己被捏住的双手，它被沈觉握着、看着，那双漂亮的无波无澜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隐约觉得这样的姿势似乎不妥当，恐怕不妥当，当然不妥当！然而意识里没有任何抗拒这人的因子，只能任自己越来越僵硬，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再越发僵硬。然后在他自己和自己做拉锯战的时候，那人撇过头，强硬地拉着他跳下楼顶，进到屋内。
油灯摇晃着暖黄的火光，给两人身上都盖了一层薄薄的氤氲。沈觉让秦毅坐在椅子上，自己去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拿去暖一暖。”
“少主岂可……”秦毅大惊，却被沈觉抬手打断，“倒都倒了，可别浪费。”
和秦毅在一起的时候，沈觉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指沾不得阳春水的九级生活残障，需要被人脚不沾地地时时供着，秦毅作为江湖儿女，本不该如此……
“是……”沈觉看着秦毅盯紧茶杯，像捧着易碎的水晶似地，认认真真地合拢双手，压抑着内心那丝丝缕缕扰人清净的烦躁抑郁。他本不该如此……然而越是关注他，就越是清楚这人到底以何种虔诚而卑微的态度看待他，越是明白前世这人最后在他怀里，那懊悔、不甘而又眷恋的眼神的意义。他不想放过他，也不想辜负他，更害怕自己看错了他。秦毅对他到底是忠还是情，将会带他们到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径里去。沈觉不很确定自己想要的是哪一条路，他摸不清自己的心思，连带的，也不知晓要如何对待他。
沈觉不说话，秦毅就无法开口，沉默于是在空间里渐渐堆积。秦毅有些懵，不管是沈觉的亲近也好发怒也好沉默也好，他不能从这些态度的转变里明白自家少主内心那些复杂纠结的心路历程，只是单纯地想要按照他所希望地去做……既然他要自己做好守卫的职责，自己便寸步不离，如此而已。悄悄窥了眼沈觉有些沉郁的脸色，再次痛恨自己的拙言，秦毅好像茶水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似的，眼睛都快落了进去，心里却在搜肠刮肚找着话题想要不突兀地打破这气氛让少主不再尴尬。
最终还是沈觉先收敛心神，看着他的手轻声道，
“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