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无奈，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句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瞅着苏母进了房门，苏北城将视线重新落到苏彦身上，语气清淡，听不出起伏：“让我去，你如果不想对我妈说实话，就告诉她我出国留学了。”

“……”

苏彦眸光复杂地望了苏北城许久，步上前来，嘴唇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北城一口堵了回去。

“你什么都不用多说，更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只希望，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能收回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绝对权威，听一听我的喜恶，我的声音。”

苏北城眸色幽邃，语气果决。

“如果你想好了，就把这个计划的详细信息交给我，我随时可以准备出发。”

话音一落，苏北城径自离去。

背影，孤傲又倔强。

“北城……”

迟滞一秒后，苏彦未来得及说出的话，终是任命般地，随着那掩上的房门湮灭在喉间。

……

苏北城是在第二天一早拿到那份计划书的。

当那面容沧桑的男人将文件夹递给他时，像是拿着铅块，动作笨拙而迟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蕴含着某种难言的情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里面的暗潮仿佛随时要涌现出来。

苏北城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偏过了头去。

他不想在这一贯刚强的男人眼中，看到任何脆弱的痕迹，因为，那会让他感到莫名恐慌。

苏北城将东西接过，藏进背包的夹层里，仍旧没有抬眼看苏彦，边说边要往外走：“我知道了，先上学去了。”

某种情念驱使下，苏彦抓住了苏北城的胳膊，却，憋了许久才开口，“北城……你要小心啊。”

苏北城心头一动，气性忽而就塌了下去，有种酸涩之感。

呆立了一会儿，苏北城拍了拍男人厚实的手背，语意轻软，“放心。”







* *



鸟儿啁啾，朝阳初耀，教学楼前一片春色明媚。

苏北城穿过熙攘的人群，不知不觉在教室门前站定，黑眸幽沉而空茫，久久没有再迈开步，仿佛那道浅浅的门槛有着某种特别的含义，只要跨过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身边人来人往，有熟识的同学出声打招呼，苏北城却像失了魂一般，浑然未觉。

……

苏北城还是没走进去，艰难地转过身，下了楼，前往操场上那个，他很久都未曾去过的秘密基地。

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白予安。

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三年，将身心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的少年。

草木明瑟，朝阳温暖得刚刚好，甚至，风也跟以前一样柔软。

苏北城卸了背包，寻了一处青草地，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几乎快要忘记，遇到白予安之前，每次来这里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如此刻这般岑寂空落，歉疚忧虑。

来学校的路上，他便将父亲给的材料看完了。

国外那家间谍机构开出的条件是，需要派人过去待上四年，才会考虑将设计方案卖给父亲。

四年，大学都上完了。

想到那瘦弱的少年曾经废寝忘食地学习，只是单纯地希望将来能跟他一起上大学，苏北城喉间就一阵阵发苦。

他怕是，履行不了这个诺言了。

这桩交易处于灰色地带，多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安全保障，而且，知情人也会有潜在的危险。

他不能贸然堵上家族的兴衰，更不能让白予安无端卷入，那便只有……不辞而别了。

或许，白予安会由此难过一段时间，然后释然，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考上一个好大学，开启众人可以预见的辉煌人生。

倘若那时他顺利归来，倘若某天他们再相见……苏北城想，他一定会拼劲全力追回这个人，再也不放开。

只是，尚且年少轻狂的苏北城不会想到，他远远轻看了自己在白予安的世界里所占据的分量，也未曾预料到命运的诡谲无常，会令那单纯脆弱的少年在最无助时，饱尝生离死别之痛，伶仃漂泊数年。

如果这时，他便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愚蠢和独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都告诉白予安。

可，从来没有如果。

一切悔恨与自责，追忆与等待，都要等到他日后重伤躺在床上，被思念狠狠折磨，或是奔走在大街小巷，苦苦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时，才会慢慢地领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