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瓶邪~

一、


张起灵想过很多再次见到吴邪的场景。

或是青铜门刚打开便看到他笑的天真无邪的样子，说要带自己回家。

或是打开青铜门后等了一会儿见那人狼狈的跑来。

或是自己急急忙忙从青铜门中出来把他拉到身后保护他免于受人面鸟的攻击。

或者是他根本忘记了自己还在青铜门里，忘记了来这里，然后自己去找他。

他想过很多再次见到吴邪的时候，吴邪的样子。

或是依旧是那样对着自己笑着的杭州小奸商，一如初见。

或是已经在十年间成长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希望他成为的样子，完完全全的接了吴三省的班。

或是成了几个盘口的负责人，想要努力的变得冷血却还是那般的天真。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再次见到吴邪，吴邪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十年了。

张起灵从青铜门中出来，却没有看见自己期待着的笑脸。抬头望望天，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有人来带他回家。









一天……他一定是记错了日子。


两天……他应该在路上。

三天四天五天……不，我要去找他。

张起灵下了山，此时已经天黑了，呆呆的站在青铜门口虽说是不费什么体力，但也是多天不吃不喝了，还是有些吃不消，晚上便在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下来。

这里环境还算不错，还有电视，张起灵想。

突然地不想这样静静忍受着静寂，张起灵打开了电视，是一个地方电视台。张起灵开着电视却是看着天花板，刚吃完饭吗，手里把玩着一双筷子。电视里的一段报导吸引了他的注意——

“五天前，从杭州飞往长白山的飞机在旅途中发生了一起事故，其中几人受轻伤，但是有一名乘客失踪。……”杭州？到长白山？事故，轻伤？张起灵把视线放到了电视机上。这期间必定有猫腻。


“失踪者身份不详，但据相关人士称……”


啪！握在手里的筷子断成了两半。


不会是吴邪，那个人不会是吴邪！


张起灵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提起黑金古刀，转身便冲出了门。





等到几天后，张起灵找到吴邪的时候，他躺在距离飞机事故发生的地方几公里远的一个树林里，身上中了好几枪，显然不是飞机事故这么简单，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明显是挣扎过的。身上的衣服有些

凌乱，显然是有人在他死后在他身上找过东西。


思及此，张起灵明白了，是鬼玺。吴邪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张起灵跪坐在吴邪的尸体旁边，面无表情的，眼泪流了一脸。


那个说要带自己回家的人，不在了。最终还是我害死了你。





二、


吴邪去长白山的时候只告诉了王盟和盘口的几个人，只身前往长白山，而在半路上却被人袭击了，不用说，是盘口有人出卖了吴邪。


王盟想过很多自家小老板带着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哥回来的样子。


毕竟自家小老板自从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哥消失之后，整个人消沉过好长一段时间，当时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十年之约，如今十年已过，小老板不再是当初那个小老板，身上多多少少有了那个小哥的影子，有的时候也爱看天花板，像是在探究那人到底从天花板上看见了什么。


但是那份善良和温暖却一直没变。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小老板带着小哥的黑金古刀回来了。


小老板自从回来之后，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是，自从小哥走了之后，小老板没有以前那样爱炸毛了，但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成天没事都在看天花板，简直就像是小哥附身一样。


王盟不敢问，因为拿龙脊背一直是小哥不离身的物件，如今却到了小老板手里，却不见小哥的身影。


王盟什么都不敢问。


小三爷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便去了盘口。









在去长白山的半路上遇袭，这事儿必然是有蹊跷的。小三爷公开交代了自己前些日子的去向，以及自己半路遇袭的事情。


吴小三爷不消一个月便把出卖消息的人找出来做了，没有留一丝情面，一改往日的怀柔作风，办事变得雷厉风行而沉默寡言，黑金古刀不离身。道上的人都说，这吴小三爷从长白山回来之后，是彻底变为了哑巴张。





吴小三爷从长白山回来之后，还多了一个新的习惯。


吴小三爷在自己的卧室正对着床的位置的天花板上，安了一面镜子。


每天早上醒来，吴小三爷都会在床上躺一会，在镜子前面看一会自己，然后带着刚起床的慵懒又略显清冷的声线对自己说，“早安，吴邪。”才会起床。


每天睡觉之前，都会躺在床上，仔细端详自己一会儿，然后带着疲惫而轻柔的道声“晚安，吴邪。”才会睡觉。


晚上经常会被梦魇滋扰，从睡梦中醒来都会发现自己泪流满面，然后坐起身来，仍旧是面无表情，呆呆的，呆呆的看着前方。只有自己才知道，面无表情的外表下掩藏了内心怎样的波涛汹涌。


岁月几乎没有在吴小三爷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又是十年。


吴小三爷没有结婚，没有子嗣。





三、









吴邪想过很多自己死的时候的样子。


或是在青铜门前，被人面鸟攻击致死。


或是替换了青铜门后的闷油瓶，让他自由，自己死在终极。


或是留在青铜门后，和闷油瓶一起守门。


或是在青铜门后没有见到闷油瓶，然后四处去找他，找到他满足的死去，或是没找他遗憾的死去。


有的时候也会偷偷地幻想，自己从青铜门中顺利的把那瓶子接了出来，然后一起相守，直到自己老死。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于“意外”。





后天就是十年之约了呢，吴邪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衣物，掩饰不住满脸的期待。


“王盟，我要去长白山接小哥回家。”走的时候，吴邪笑眯眯的跟王盟道别，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眼角微微的皱纹也无法对他灿烂笑颜造成任何影响，一如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奸商。


在去机场的路上，吴邪十分小心，他知道手底下有“它”安插的奸细，也在“不经意之间”把自己要独自一人携带者鬼玺去长白山的消息告诉了几个盘口的人。他这是在一搏，那几个人中必有奸细，这是一个让奸细露出马脚的机会，这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他要在接到闷油瓶之前做好这些处理奸细的事情，直觉的，他不想让闷油瓶知道自己接管了三叔所有的盘口并且还做着排查奸细的事情。






最初的几年确实是饱受惊吓，好在三叔手底下还有几个像潘子那样的靠得住的帮手，到底是有惊无险，而这十年，自己渐渐脱离了很多人的保护，最终也成长了不少。但是十年了还是有人不服他，这次是个好机会。


飞机上，吴邪也十分的小心，但是一直没有什么人有什么动作，吴邪也渐渐放下心来，直到飞机出了点小事故，临时迫降。


迫降之后，大家纷纷疏散，吴邪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飞机迫降，疏散，离开了飞机，他们有什么动作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这是一个好机会。吴邪转转悠悠来到了机长室，机长已经在这个航班公司工作了十年了，可信。总不至于，他们会对机长下手吧。


只是吴邪想错了……


这是一个准备得很充分的局！


吴邪中枪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这个局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只是几个奸细什么的。这分明是计划好了的，为了自己这条鱼，连机长这样的人都硬生生的埋伏了十年！


不能让他们拿走鬼玺，只是闷油瓶留给我的，我要用这个，去接他回家。


吴邪藏好了鬼玺，跌跌撞撞的向前跑。


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能死，闷油瓶还在青铜门里等我。


只听得“砰砰砰”几声，视线开始变得模模糊糊，自己好像是被打成了筛子吧。


绝对不会把鬼玺交给你们。









这是吴邪在咽气前的最后的念头。

四、


惊讶的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类似于传说中的地府的地方。


被一群类似于小鬼的不明生物压制，被迫跪在了堂下。


堂上坐着一个很黑很黑的人，隐约间还可以看到额间的一弯月牙。


靠！他娘的小爷我是穿越了么？！


“姓甚名谁？”


“吴邪，口天吴。”


“我知道。”黑面鬼一笑，露出了森白而整齐的牙齿。


靠！长的黑就是这点好！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这人明摆着耍我呢么，知道我叫什么还问！


旁边有人，哦，不，有鬼在偷偷的笑着。


“性别”


“……”我不想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知道”


已经无力吐槽了，我朝着黑面鬼翻了个白眼。


“我见你一生，并非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却最终身中十余枪而死……”


身中十余枪，难怪觉得自己快成了筛子……等等！鬼玺呢？！


“放心，你的鬼玺还在你的裤兜里藏着呢。”









诶？在我死之后没被抢走？


“正常人都不会把那玩意儿放在内裤里吧。”黑面鬼一脸忍笑。


“你能知道我心里想的事情？”


黑面鬼忽略了我的话，继续说道，“也只有你这个活了一辈子，连大姑娘的手都没有摸到过的人想得到了。”


靠！


“看在这个份上，我能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类似包公的鬼脸上一副看我可怜给我施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对了，要不要看看你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等我回答，画面就在我眼前展开。


我看见自己倒在了血泊里。


几个人跑过来，朝着自己身上补了几枪——看着我眼角直抽。在我身上翻找了一会，没找到鬼玺，咒骂了几声，在我身上又翻找了一阵，其中一个人提醒时间不够了，他们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的尸体在荒郊野岭躺了大半个月，但是却没有任何异样。


“鬼玺护主。”黑面鬼及时解答了我的疑惑。


护主？是护主人的尸体吧，我撇撇嘴角。


“好了，我最后就这样曝尸荒野？”


黑面鬼不说话，示意我接着看。


一个急切的人影进入了我的视线！


闷油瓶！









闷油瓶怎么找来了？是来找我的么？还是……只是从青铜门里出来了准备继续倒斗？


当看见闷油瓶看见我的尸体的时候，他的眼里一阵眩晕，急切的步伐缓了下来，走了几步，一下子跪坐下来，然后爬到了我的尸体旁边，颤颤巍巍的用手试探我的鼻息，又按住我的脉搏。蔓延的绝望，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第一次，见到，闷油瓶这么明显的，而且这么伤心的表情……


忽而，他面无表情的，却泪流满面。


这场景看得我鼻子一酸。这是闷油瓶啊！那个应该被人仰视闷油瓶啊！我吴邪何德何能，让他为我如斯！


最后，他颓唐的把我的尸体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我的尸体，简直要把我的尸体嵌入他的骨血里。这样的用力，无疑是也、发现了我裤子里的鬼玺……


我满脸通红的看着闷油瓶从我的内裤里掏出鬼玺，怎么看怎么臊人！靠！闷油瓶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淡定的理所当然，你让小爷我的脸往哪搁！


心里这么想着，我的眼睛却发涩，这是要花多大的力气拥抱一具尸体，才能发现那颗很多人翻找却没有找到的鬼玺呢？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闷油瓶把我的尸体和鬼玺一起埋好，看着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在我的坟头发了五天五夜的呆。


“你的魂能到这里，多亏了那颗鬼玺。”黑面鬼说着，我却已经无心再理会。






闷油瓶，你是傻瓜么？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你至于么？快点去休息啊，快点去喝水啊，快点去吃东西啊！你想死在我的坟前么你这混蛋！


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脱水而倒在我的坟头上，我的心绞成了一团，闷油瓶你还真是傻！


及时雨，好在有一场及时雨，看着雨滴滑落到他因干涸而微微张开的嘴，滋润了他裂开的嘴唇，欣慰。


醒来后的闷油瓶对着我的坟头说了些什么，声音虚弱，却听得真切。


“吴邪，最后还是我害死了你，如果不是我把鬼玺给你的话，你也不会……”


“吴邪，如果我消失了，只有你会发现，而今，唯一的你却不在了。”


“吴邪，像我这种人，消失了也就消失了，你不一样。”


“吴邪，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吴邪……”


然后，我看着闷油瓶，化装成了我的样子，过着我的日子。


“吴邪，早安。”


“吴邪，晚安。”


“吴邪，这个是宋代的真货。”


“吴邪，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吴邪，笨，他们都不听你的。”


“吴邪，危险。”









“吴邪，他们说这个好吃。”


“吴邪，不要去相亲。”


“吴邪，不要结婚。”


“吴邪，想你了……”


“吴邪，在等你。”


“吴邪……”


“吴邪……”


十年的画面，在阴曹地府里放过一遍，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十分钟，而画面前面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靠……还说我笨，明明是你最笨，闷油瓶，你他娘的真傻！





六、


“卖小黄鸡~有人要买可爱的小黄鸡嘛？”杭州小巷，一家古董店前站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手里抱着一筐小黄鸡，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男孩笑靥如花，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天真无邪仿佛写满了一脸，和怀里抱着的一筐活泼可爱的小黄鸡成为了这古巷里的一抹耀眼风景。


古董店里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约莫三十多岁。


“小老板，这……？”四十多岁的男人，王盟问看似三十多岁，实际上应该说是快五十岁的“吴小三爷”，或者是说年岁不详的张起灵。


张起灵不说话，看了可爱的小黄鸡一眼，眼睛便直直的锁定在小男孩的脸上。






不会错，这张脸，就是吴邪小时候的脸。张起灵在这作为吴邪的这十年间，每天都看吴邪的照片，从刚出生一直到自己和他初遇的时候。


这就是十岁时候的吴邪！


张起灵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自从十年前见到吴邪的尸体之后再也没有过表情的脸上，绽放了一朵微笑，就是这夏季里最灿烂的花。


王盟没有错过自家小老板的表情，果然么，道上说小老板为了保持容颜打肉毒杆菌不小心打多了，面部肌肉僵硬什么的是谣言！


“小哥，你要小黄鸡么？你要的话全送你，条件是，带我回家~”男孩笑眯眯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道。


“吴邪……”男人在小男孩面前蹲了下来，和他平时，一向淡然的眸子里焕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男孩扑到了男人的怀里，小框掉了，小黄鸡满地跑。


男人拥紧了男孩，“吴邪，你回来了。”





“难怪小老板一直不结婚，感情是有私生子啊，长的真像，还说什么从来没摸过大姑娘的手呢，连孩子都有了……”王盟在柜台后面默默吐槽。





闷油瓶，你知道么，在地府里我许的愿望，是要生生世世，一刻不停的转世，而且每一世都能遇到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