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的身体僵了片刻，脸顿时红了，几乎是跳起来立刻和他保持距离，离他几尺远，说话都不利索了，“燕、燕燕燕哥，你干嘛……”
燕寒一头雾水，“怎么了？”
乔玉通红着脸不说话。
燕寒顿时想到是什么原因，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他，“怎么那么害羞啊？不就是摸了一下头么，好吧，我家里以前养狗的时候，我就很喜欢摸它，我家大黄都快被我摸秃噜皮了。”他还以为自己这毛病在部队里的时候都改了呢，毕竟部队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摸头？那摸的是一手又硬又刺的寸头，哪儿有乔玉那么软软地好摸，乔玉又比他矮了好多，一伸手就是，方便得很，以前的毛病在乔玉的宽容下都捡回来了。
乔玉话堵在喉咙口，想控诉他，但怕这样像撒娇，通红着脸好久，转过身仓惶跑掉了。
“我去找朋友问问直播的事情去了。”
乔玉说得极快，话语飘散在风中，顺着很快被关上的卧室门的门缝透出来，“燕哥晚安！”。

“嗯，晚安。”燕寒随意回道，说过之后忽然想起来，“乔儿你明天几点起？我帮你做早饭。”
“七点。”脚步声传来，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乔玉的头探出来，面皮白净但还染着没褪净的红，“哥你别起那么早了，我自己去楼下张婶那里买油条豆浆。”
“没事儿，不早，我习惯了。”
燕寒忍住没去摸乔玉探出的那颗漆黑发丝的头，怕乔玉急了一下子把门关了挤他手，又跟他说了晚安，回沙发上睡了。
去做游戏主播？
燕寒还没这想法，但想着如果乔玉想看，他就去播着玩玩呗，反正他晚上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从部队里退伍之后，燕寒就清闲了不少，没有那么多严苛非人的训练，也没有提心吊胆的各色任务，他像是一根一直紧绷着的弹簧忽然松弛，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除了去执行那些私密的任务，他还能做什么？
是的，燕寒并不只是普通的士兵，他在进部队第二年就进了军区里最负盛名的特种兵基地，在那里学习和其他士兵截然不同的技能，接受更为严苛的训练，甚至休假时间都要少很多。但燕寒本来也没什么人去看，在外面无牵无挂，所以六年来几乎都是呆在部队里日日和枪械兵器作伴，他经常被派去去执行各种任务，身上的伤疤弹孔数不清，要是乔玉看到的话肯定会吓一跳。
燕寒每天都有固定的作息时间，规律到即使离开了部队也依旧保持着五点半便起床，十点之前则必须入睡的习惯。他习惯了这些，并不觉得是累赘，但许多人觉得像他这样才满二十五的年轻人不熬夜还早睡早起的简直是怪胎。
在离开部队来到都市的时候，说实话，他无可适从了很久。
虽然燕寒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不适应，但他确确实实觉得自己和这个社会有些脱节，许多和他一样年纪的年轻人使用的社交软件、玩的游戏、听的音乐他都一窍不通，好像已经是有代沟了。
他和乔玉似乎也有些代沟，乔玉在刚见到他跟他聊天的时候，便感觉到了。
燕寒刚开始还想着自己要跟乔玉解释很久他不会那些软件，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呢，没想到乔玉问也没问就给他下载好了手机里要装的各色app，拉着他一个个地跟他耐心说那些软件是做什么的，而现在的年轻人又喜欢做什么。
乔玉低着头认真细致地跟他讲那些软件要怎么上手的时候，说真的，挺像老师的，但一定是学校里最受女生欢迎的温柔清秀的小讲师。
乔玉那时候还怕燕寒没记住，回到自己房间里呆了好久，出来就塞给他一个小册子，让燕寒自己揣摩。
燕寒打开小册子，里面是乔玉清俊挺拔的字迹，写着各种app的用途还有使用方法，有些还图文并茂，被他在旁边的文字讲解里画上了浑圆可爱的简笔画，看得燕寒哭笑不得，心头却是暖的，跟他说了谢谢。
虽然，乔玉说的那些东西他听一遍就记住了，根本不需要这个小册子。

第五章

第二天的时候，乔玉是被香气唤醒的。那香气从门缝里钻进来，丝丝缕缕地如雾编织成了一场梦，乔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看了眼手机，才六点五十，离他起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要换在以前，乔玉是要在床上赖十分钟等到闹钟叫醒再起的，但今天却不同，他忽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燕寒要做早餐，脑子顿时清醒了，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开了门，露出一颗头就喊，“哥，你在做什么啊？”

“皮蛋瘦肉粥。”厨房里传来燕寒的声音。没几秒，高大俊朗的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燕寒戴着围裙，跟他说了声早安，问他，“不是说七点再让我叫你吗？”

“提前醒了。”乔玉笑得眼角弯弯。

燕寒视线往下，看到他赤着脚，那脚踝白皙纤细，像是冷色调的釉，瓷白细腻，燕寒怔了怔，复皱了皱眉，催他，“去把拖鞋穿上，地上凉，要生病了。”

“是的，长官！”乔玉知道他刚从部队回来，故意敛容严肃地给他敬了个礼，连忙去穿鞋了。

燕寒失笑，摇摇头，又进了厨房忙活。

等乔玉穿好衣服，洗漱过之后，便见燕寒已经把早饭都端上桌了。红木桌上是两碗相对着的皮蛋瘦肉粥，粥上点缀了些碧翠的葱花，香气四溢，妥帖地温暖着饥饿了一夜的胃。粥碗的旁边有两碟小菜，一碟是切成小丁的酸黄瓜，一碟脆萝卜丁，都是爽口小菜，是乔玉前一天买了放在冰箱里的。

乔玉喝了一口粥，是家常滋味，粥里瘦肉放得很足，米粒熬得很烂，咸淡适中，他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哥你厨艺比我好多了啊，以前怎么不知道。”

“以前你也没跟我住过啊。”燕寒说。

“是哦。”乔玉低下头喝粥，不让他看到自己抑制不住的笑。

他之前都没想过能和燕寒一起生活，好吧，是一起生活，他们这样算是一起生活么？乔玉在心里问自己，应该算吧。虽然不知道燕寒能在这里住多久，他只希望越长越好。

吃过饭，乔玉要抢着去洗碗，但燕寒却让他去上班，自己收拾就好了。

“我不像你，现在闲人一个，你就忙你的去吧。”燕寒看了下时间，催他去上班了，自己在家里收拾东西。

乔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再不去上班就要迟到了，忙道，“那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做晚饭啊，说好了，不准跟我抢。”

“嗯。快走吧。”

乔玉要关上门，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哥你别忘了看看直播的事儿啊，我今天帮你问问怎么做，你自己也看看吧。书房里有电脑，不用输密码，直接就可以上了。”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燕寒失笑，乔玉简直无微不至，和上学时候一样。
这样久违的被人关怀的感觉很不错，燕寒心境中的迷惘被扫空了许多，给他拿过外套，跟他道了再见。
乔玉一路上都在想燕寒的直播事情，在地铁上便找韶明净问他要当主播该准备些什么。
韶明净过了一会儿回了过来，“注册个号不就行了，怎么，就你那技术还要当主播？”
“不是我。”乔玉被他嘲讽游戏技术惯了，也不生气，只是道，“是燕寒，我觉得他去当游戏主播应该不错，你不是有当游戏主播的朋友么，现在谈的怎么样了？”
“什么朋友，就是固定炮友罢了。”
韶明净说话一点都不顾忌，直白得很，“我把他踹了啊，踹了一个多星期了吧，都没见面了，可别指望我吃回头草去帮你问。”
“啊？你不是说那个主播挺幽默人挺好的么，怎么分了？”乔玉有点好奇。
“活儿不行呗，我刚找了个八块腹肌持久力强的，哪儿有心思理他？”
“……”
乔玉觉得自己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好吧，祝你性福。”
“你还真的跟他一起住了啊？”韶明净问他，“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啧啧，你可真忍得住。”
乔玉想回他自己忍不住也没办法啊，他又不像韶明净那么大胆，总不能直接上手啊。且不说他打不过燕寒，他就是有那贼心也没贼胆，也只能活了二十四岁单身二十四年了。
乔玉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他道，“明净，我快到站了，不跟你说了啊。”
“去吧去吧。”韶明净嘟哝他每次用完自己就踹，以前的贴心小棉袄最近一心都扑在别的男人身上，都不怎么和他聊天了，他嫉妒得很。好不容易乔玉来找他了，一来找他居然还是找他问燕寒的事儿，让人气闷。
但乔玉现在确实是一门心思扑在燕寒身上，上班的休息时间都是在看各种直播网站公开的签约条款，一条条地仔细看，生怕把燕寒坑了。

但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梁易安交给了他一个新项目，乔玉一整天都忙得很，就算是看了那些条款也没空发给燕寒，想着下班了再去跟他说。没想到，下班之后梁易安却跟他说关于新项目有事情要跟他谈，乔玉没法拒绝，只好留下来加班，直到整个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乔玉觉得梁总监真的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平时他就没见梁易安闲着过，都是在工作，现在也是，梁易安跟他讲着新项目进行时要注意的地方时认真细致，虽然要求严苛但语气温和，讲得也很清楚，不过几句乔玉便茅塞顿开。
不知道加班了多久，终于把新项目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梁易安看了看表，快九点半了，朝他笑了笑，道，“光顾着自己说了，都没看时间，留你那么久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乔玉忙摇头，道，“我还要谢谢总监能把这个项目给我呢。
这个项目其实大部分梁易安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却把功劳几乎全给了乔玉，乔玉有点于心不安，今天加班都加得心甘情愿，当然不会介意留得时间长。
“别说不辛苦了，晚饭都没吃呢，都饿了吧。”梁易安却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推着他往前走，道，“走吧，带你去吃晚饭，我知道有家日料店很不错。”

第六章

乔玉有些为难，他怎么能让梁易安请他吃饭呢，正要开口拒绝，梁易安却已经拿好了车钥匙，回头喊他，“小乔把门关上，我去开车。”
乔玉来不及说拒绝，他便已经转身去地下车库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
梁易安让他坐在副驾驶，随手递给他一粒薄荷糖，一边开车一边转头问他，“晕车么？吃一粒提提神。”
“您怎么知道我晕车？”乔玉有些诧异，接过他递过来的薄荷糖说了句谢谢。
男人笑笑，声音温和，如车里放的舒缓音乐一样无处不让人感到舒适，“上次公司团建坐大巴车的时候，看你不太舒服。”
乔玉怔了怔，低头，“谢谢您。”
他没想到梁易安那么善于观察，这么一点小事都记住了，上次团建的时候他确实不太舒服，一个人默默地喝了一瓶冰水。
梁易安专注开车，没再回头看他，只是道，“工作之外的时候，就不要叫您了，也不要叫梁总监，多生疏，把我当一个普通的朋友就好。”
“那、好吧。”
话虽这么说着，但乔玉怎么可能真的把他当一个普通朋友，毕竟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违和感有点重，不过已经没以前觉得他那么严肃不可接近了。
梁易安带他去的是一家高档日料餐厅，人均至少千元，是乔玉平时进都不会进去的那种。梁易安应该是这里的老顾客，和店主认识，一切驾轻就熟，询问了乔玉有什么忌讳之后，便点了餐。
乔玉没想让他那么破费，本来想着随便吃一点就好的，他看着周围的摆设和菜谱的价格，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欠梁易安人情越来越多了，同时也有些忐忑。
乔玉在心里猜梁总监不会和他也是一类人吧？要不然为什么忽然对他那么好，这架势……但又觉得不像，梁易安平时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员工没什么两样，更何况，这世界哪儿那么多gay啊，乔玉总不信自己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一个。
思前想后好久，直到服务员端上菜品、梁易安让他开吃的时候，才暂时抛下顾虑，尽量把他当成一个年长的朋友。
梁易安懂得很多，和他不需要担心没有话题谈，乔玉起先只想快点离开回家，慢慢地跟他聊得投机，忘了时间。
餐厅里放着暧昧缱绻的蓝调，灯光是不甚明亮的昏黄，空气中幽幽传来清酒的香气，深夜里的一切都似在梦中，不太真实，安逸闲适得几乎让人忘了俗世中的艰辛。
乔玉不怎么喝酒，只是喝了一两杯清酒面上便泛了红，白玉般的耳垂小巧玲珑，染着三文鱼那样鲜嫩的颜色。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要不就要出笑话了，让服务员帮忙倒了一杯冰水，慢慢抿着，听梁易安跟他谈出游日本时的趣事。正说着富士山上绵延的皑皑白雪，梁易安却停了下来。
“嗯？”乔玉有些疑惑地抬头，想问他怎么不说了，正对上他专注看着自己的目光，心停了半刻，“梁总监……”
“说过了，不要叫我梁总监了。”
梁易安把平日里戴惯的金丝眼镜摘下来，少了几分严肃冷淡，眼角有微微细纹，弯弯地带着笑，他面容温柔可亲，也很是英俊，“看你言谈举止，总不像是寻常家庭养出来的人，倒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公子。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普通员工呢？我想你应该一辈子都在象牙塔里，或许，在大学当个教授。”
“您太抬举我了。”
他目光温和，乔玉却觉得烫人，只是摇摇头，轻声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为柴米油盐风雨奔波消磨了情致的普通人，如果不是今天梁易安带他来这里的话，他都快忘了上次来吃日料是什么时候了。
昨日鲜衣怒马、陌上白衣少年，今朝眉宇苍苍，早已不复当时容颜。
梁易安微微颔首，沉默了片刻，站起来，“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乔玉礼貌地拒绝，“我自己回去吧，都不早了，还麻烦您太不好意思了。”
“如果我执意呢？”梁易安问他，语气认真。
“……”
乔玉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也许是酒意，也许是梁易安身上木质调的香水，记得自己好像又说了谢。在坐在副驾驶的时候，梁易安问了他的住址，乔玉说了，被他递给了一粒薄荷糖。
梁易安看起来低调，开的车也随主人，是一辆低调奢华的深灰色豪车，敞篷慢慢地放下，微凉的夜风拂在脸颊，吹淡了些酒气。
车停在了乔玉住的小区那一栋的楼下，梁易安解下安全带，下车帮他开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吧？你家在几楼？”梁易安问他。
乔玉怎么可能让他送自己上去，忙道，“梁总监你别把我当大姑娘呀，我只是有些醉，没什么的，自己上去就好了。”
梁易安笑笑不言，道，“好，明天公司见。”
“谢谢梁总监。”
乔玉麻烦了他好久挺不好意思的，谢了他几次便上了楼，在二楼拐角处正好遇见燕寒，差点被吓到，“燕、燕哥你出来干嘛呢？”
“出来扔垃圾。”

燕寒举了举手里的黑色垃圾袋，瞥了远去的车一眼，问他，“谁啊？你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