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风多情，温暖广袤的大地。她掠过华北平原，拂过港城海岸，轻飘飘地扫过张起灵白衬衫的一角，扰乱了他试图耍帅的心。
抬眸，篮圈距离地面3.05米，张起灵只需轻盈地过人、转身、三步上篮一个精准投射，就可将手中圆周为76厘米的球体灌入直径45厘米的圆圈内。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九点钟方向的看台上将会响起熟悉的欢呼声。那一众男女掺杂的欢呼中必定会有一个清亮的男声叫着——“太棒了小哥！”
脑内想着声音主人清俊的面容，张起灵不禁向吴邪常坐的方向看去。 然而，吴邪双眸的焦距却不在自己身上。
什么情况？斜刺里闪现一个黑影，张起灵防守不及球被抢了去——这么快？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
电光火石间篮球已砸向篮板，沿着篮筐边缘滴溜溜转了大半圈然后乖顺地进了，进了，了……
张起灵收敛下颚，这是他认真起来的表现。
张起灵透过眼前下垂的发丝看向身侧，那人戴着墨镜身着皮衣，修长双腿末端，一双黑色马丁靴正嘚瑟敲击着地面。“黑皮衣”的脚尖赫然站在三分线外——竟是个三分球。
看台上的欢呼声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突然爆发，音量巨大甚至盖住了裁判老师的声音，裁判潘老师怒得吐了口中哨子直冲过来，对“黑皮衣”大喊“这个同学你怎么回事，啊？！不穿球鞋别进球场！说了多少遍了这新球场上学期才建花了一千万翻修……哎你给我回来！”
可“黑皮衣”只是痞笑着继续向球场外走去。
“黑皮衣”身形一顿，眼神在看到看台上某张脸时亮了一下，只是那点光彩隐没在墨镜下，旁人并未发现。可是看见了“黑皮衣”视线所向的张起灵却心下不爽，吴邪的眼神竟是自始至终黏在“黑皮衣”身上，连半分遮掩也无。
不能忍，张起灵上前几步手上劲道收紧，拽着“黑皮衣”的衣领把“黑皮衣”拉回了身边，亮出自己万年冰山脸凝视“黑皮衣”。
“黑皮衣”见了杀神这面貌这眼神，在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看了几个来回，心下了然，道，“哥们儿，我只是个路过的，抢了你的球多有得罪，算我欠你一顿饭，好吧？”
见杀神面色又冷一分，又道，“我姓齐，你叫我黑瞎子就行，约饭约架你到五舍喊一声就好，只今儿个不行，哥们儿有约了。”
黑瞎子故意将有约二字说得暧昧，痞笑着着又靠近张起灵耳边轻道，“我只对球感兴趣，别想多。”
张起灵松了手，象征性地在黑瞎子肩上拍了拍，“我是张起灵，吴邪的男朋友。约饭约架看缘分，我都奉陪。”
“小哥，那个黑皮衣就这么走了？”
“小哥，那个黑皮衣叫什么啊？”
“小哥，你觉不觉得那个黑皮衣特别帅啊？”
吴邪递水递毛巾靠着张起灵肩膀，最后一句成功突破张起灵忍耐极限——
“黑瞎子很帅吗？比我还帅吗？”
“黑瞎子？哈，还有人叫这么奇葩的名字？谁是黑瞎子？”
“就是你觉得‘很帅’的那个黑皮衣。”张起灵把那两字咬得极重。咕咚了大半瓶水镇压火气。
“哈？我说的是他那件限量款皮衣好帅啊，小哥你要是穿上一定比那个啥啥瞎子帅。”
张起灵在吴邪眼里读到了放着光的“期待”俩字。咕嘟了最后一口水空瓶顺手投进两米外的垃圾桶。
“想看？成全你。” 张起灵的笑有些意味不明。
#盗墓笔记##瓶邪#

求暖贴。

【第二章】


如果说用三天三夜动用各种关系从侧面事无巨细地了解吴邪和张起灵的罗曼史叫作用心的话，那么黑瞎子现在是在很用心地追吴邪。
在球场初遇吴邪的第四天，黑瞎子成功地以那件限量款皮衣为筹码与张起灵达成了交易——皮衣归张起灵，吴邪归黑瞎子。
什么鬼？黑瞎子听到张起灵开出的价码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张起灵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黑瞎子才明白了老张在说什么。
在张起灵心里，一个男孩换一件衣服，很合算。
在黑瞎子这里，一件衣服换一个男孩，很人渣。
黑瞎子有那么一瞬间是很想揍张起灵的，不过转念一想，不如就这么转手得了，合着以后吴邪跟这渣货也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动手。
“Deal?”张起灵眼神戏谑。
“Deal.”黑瞎子脱衣甩给张起灵，转身大步走，头都懒得回。
于是黑瞎子坐在路边第五次看表，等吴邪从林荫道口出现。吴邪并没有迟到，正相反，是黑瞎子提前了一个小时等在约定地点。
根据吴邪室友王胖子线报，吴邪是个不喜欢等人的路痴。黑瞎子咂么着不爱等人和路痴之间的关系，明白了自己今后约会须提前勘查地形以便随时指路的使命。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劲，都是一个学校的，黑瞎子候在吴邪宿舍楼下等着一起开路就好了。然而这是他和吴邪的第一次约会，一来他想玩点神秘，二来他想留给吴邪一个退缩的机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刚被张起灵变相甩掉，吴邪心里肯定不好受。这次即使他和吴邪的事不成，安慰下吴邪让吴邪看清张起灵面目也算是收获。
这么想着，黑瞎子又看了一次表，分针和时针构成了完美的直角，九点整。
黑瞎子缓缓抬头，循着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看过去，一双帆布球鞋出现在视野里。掠过水洗发白的牛仔裤，视线直接定在了那张清俊的脸上，再也移动不开。
吴邪站定，在黑瞎子的墨镜反光中看到了身着白衬衫的自己。再看黑瞎子身上的皮衣不知所踪，一件熨烫妥帖的浅粉衬衫取而代之。
“你，等了很久了？”吴邪第一个打破了平静。
“如果一个小时算是‘久’的话。”黑瞎子拿出报纸在自己身边铺上，示意吴邪坐下。
“可是短信上你说的是九点整，我可没迟到。”吴邪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双腿叉开，却不打算落座。
“当然没有迟到，你很准时，”黑瞎子摇头笑了，“等你，对我来说是种享受。”
吴邪赏了黑瞎子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
黑瞎子继续仰头看着吴邪，微笑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约你九点钟见面吗？”
吴邪的头微微向右歪了歪——胖子说，这是张起灵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黑瞎子有点头疼为何自己对于这些细节的记忆力如此强悍。
“不知道。”
“那天我路过球场抢了别人的球，当时有个男孩就坐在我的九点钟方向。那只是余光里的匆匆一瞥，我却好像看到了圣洁的光……”
“所以你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九点钟这个梗？别逗了另外别滥用圣洁这个词，说得好像……”吴邪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
“说得好像什么？”黑瞎子捕捉到了吴邪话里的省略。
“就像是，你真的仰慕我。”
看着吴邪气鼓鼓的眼神，黑瞎子哈哈哈地笑开了，忽而又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错。虽然只认识你四天，但是我的确仰慕你，就像我现在的姿势一样真实。”
黑瞎子正屈膝坐在路边石上，脖子到下巴的线条几乎延伸成了一个直角，喉结在声带震颤发出低沉嗓音时上下滑动——还真是“仰慕”到不行。
“呵呵，那是因为我个子高。”不能总让黑瞎子仰视着，吴邪在黑瞎子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都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我们始于身高，也不是不可以~”
吴邪瞬间后悔自己坐了下来，“你倒是话多。”
“你话也不少。”
“我现在高冷多了的。”
“没事装高冷做什么，你就应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过得像你名字一样天真无邪。”
“喂，我不是装高冷好么……”
“被某些人传染了更不妙。”
一时间，谈话竟尴尬地终止了。
“所以说，不如换个人试试看。”黑瞎子试探道。
“比如？”
“比如，我。”
“哈，那可真是以毒攻毒了哈哈哈……”吴邪笑得前仰后合，虎牙都露了出来。
黑瞎子等吴邪笑完，问道，“所以，明天九点钟，你有空吗？”
吴邪盯了一会儿黑瞎子的衬衫，收敛了下颚，半晌，点了头。
吴邪不太懂，为什么自己都答应下次的约会了，黑瞎子还会那么沉重地叹息。 或许真的像小哥说的，是个深井冰吧？

如果吞楼啦小可爱们请提醒我哦(´-ω-`)。

【第三章】


晚七点，三食堂二楼，麻辣香锅。
此时已错过了饭点，偌大的餐厅人烟稀少，竟显得空荡荡的。
“嘿呀没想到有生之年小哥儿你还能请客，还是单请我一人吃香锅。”王胖子铁夹子在手，鸡翅尖腊肠羊肉片飞快填满了盆底儿，“以往就算你拿了国奖也没见你这么破费。”
张起灵细细挑拣着娃娃菜慢悠悠道，“国家奖学金的颁布是为激励学生奋发学习，不是为了激励胡吃海喝。”
“吓，那你怎么解释一到节假日就带着小天真四处旅游？敢情那也是奋发学习？”
“不是旅游，是游学”张起灵捡了几条油麦菜放进菜盆里，看着胖子夹起的金针菇皱了眉，“夹走。”
“啧，小哥不是我说你，这金针菇是香锅配菜里的精华……行行行，我这就夹走，那个，师傅，这盆香锅要麻辣”
“好勒，97号拿好号牌。”
两人回到占好的座位上，胖子从书包里掏出纸巾讨好地奉上，“小哥，就这么把天真送出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出事？”
张起灵一挑嘴角，细细擦拭着双手，十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泛着冰冷的光。这双手在球场上进可攻退可守，若是他想，也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什么担心的。”
死犟，胖子腹诽。
要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就不会让胖子添油加醋跟黑瞎子絮叨那么多。比如分明吴邪最讨厌粉红色却故意告诉黑瞎子约会首选粉衬衫，比如吴邪最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却告诉黑瞎子要事事提前……
“我拿黑瞎子的衣服，他拿吴邪，银货两讫。”张起灵面色平静。
“啪。”筷子折断的声音。张起灵应声抬头，看见了胖子尴尬的神色，顺着胖子视线回头，黑瞎子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吴邪坐在了自己身后的桌子旁。
场面着实尴尬，气氛剑拔弩张。
吴邪是听见了张起灵说的话的，虽说自己理智上已经接受了两人暂时分手的事实，但是银货两讫四字听着还是那么扎心。他本来应该怒不可遏地赏给张起灵一耳光，但奇怪的是，他看见张起灵清瘦背影那一刻全身上下就都泄了力气，悲伤太过沉重，举重若轻，只折断了筷子。还是说，他本来就像这筷子一样脆弱？
黑瞎子则完全无视了张起灵，只是对胖子点了个头。
“这年头残次品太多，筷子质量明显不合格。你稍等，我去换一双。”黑瞎子对吴邪淡笑着，从拳头里抽走筷子还时不忘安慰地握握吴邪的手。
吴邪回过神，只觉得手上还留着那一握的余温。
黑瞎子很快归位，殷勤地把一双黑色消毒塑料筷递给吴邪，“别看这双筷子黑，这可比之前那不靠谱的东西强。开动吧。”
面前的香锅颜色有些寡淡，不像以前和张起灵共食时候全是红艳艳的辣椒。张起灵口味偏重，吃香锅无辣不欢，而吴邪口味偏淡，这一年半他为了迁就张起灵没少委屈自己的胃。
吴邪夹起了一块鱼豆腐，细细咀嚼竟没有一丝辣味，反而唇齿之间有一丝回甘。
“你在香锅里放了砂糖？” 黑瞎子看着吴邪眉间波澜慢慢舒展，感觉自己这颗心也放晴了起来，笑道，“中午在校外，看你吃涮狗肉辣得额角都是汗，估计你是个不能吃辣的。看来我是猜对了。”
黑瞎子说着又给吴邪夹去了一簇金针菇，吴邪意意迟迟地接过。
“糖可以中和辣椒素，给，欸？你不喜欢金针菇？”
“倒也不是，小哥不喜欢所以很久没吃了……”到底有多久呢？半年？一年？还是自从认识张起灵知道小哥讨厌金针菇就不再享用了？不知不觉，张起灵这个名字早已不仅仅是他挂在嘴边放在心上的一个名字，那个人早已融化在了自己的生活里，一个习惯，一个细节，细想去竟都是他。 所以，要彻底放弃和那人的过去，才会痛如剜肉刮骨。
“别人的喜好与你无关，你喜欢就吃，不喜欢就不吃，你从来不是别人的附庸，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黑瞎子很是恳切。
“哦？”吴邪讥笑，“要是我没看错，你的学生证上民族一栏填的应该是满族吧？不是我的附庸，又为何吃了我喂的狗肉？逢场作戏也没有你这么走心的。”
“我现在是不是你的附庸你自己不知道吗？” 黑瞎子稳稳地借助吴邪话头顺势给张起灵一个惊雷。新人上位，旧人退位，姓张的有眼力就麻溜儿撤了得了。
果然，张起灵被这话触动了逆鳞，直接起身就走。胖子见状连忙跟上，连打个招呼都没顾上。
吴邪打定主意不回头，微垂首听背后张起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吴邪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指环，觉得这一切都荒唐透顶。
黑瞎子敏锐地察觉到，吴邪的气场在张起灵离开那一瞬泄得一干二净。
“不是，我说，他到底哪儿好啊你这么放不下？你说出来我保准比他强，成吗？”黑瞎子也是够郁闷，都是爷们儿，干脆来点痛快的。
“张起灵，比你渣。”吴邪吐出这么六个字。
“对，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渣，就是他胜过你的地方。” 吴邪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黑瞎子半晌没说出话来。***时代真是不同了，什么时候连渣也算是男友的优秀品质了？！
吴邪说这话时一脸认真，看得黑瞎子不禁内心嘶吼，什么鬼？一个比一个奇葩！

【第五章】1

【第五章】2

【第五章】3

【第五章】4

小宝贝儿们多多暖楼呀，更的没动力了(๑>؂<๑）

【第六章】1


自打来了港城，吴邪见得最多的只两件物事，一是梧桐，一是喜鹊。
不知是否是因为水土适宜的缘故，港城的喜鹊长得肥硕非常，翼尖毛色发亮，迎着太阳能闪出蓝光。常见两三只比翼齐飞，拖着长长的尾羽滑翔在树林里，“噗通”一声落在堆满树叶的草地上，然后像是没缓冲好似的向前急冲几步，把陈年落叶踩得脆响。吴邪每每听了那“噗通”就想笑，若是循声望去，定能看到一两只摇摇摆摆踱步的傻鸟。
吴邪还是很喜欢喜鹊的，至少讨个“抬头见喜”的彩头。但这话黑瞎子可不敢苟同——他抬头就见了喜鹊的“裙底风光”，险些躲闪不及落个“佛头着粪”的悲惨下场。
吴邪爆笑，拉着黑瞎子跑出门去，两人绕到楼前再看匾额，黑瞎子道，“其实萧显写匾的故事还没讲完。”
“哦？那你继续说。”

【第六章】2


“我讲了有什么好处？”黑瞎子下套。吴邪听了坏笑，“不讲就不讲呗，开流量查百科还怕不知道？”
不对，这跟预想情节不一样啊。黑瞎子连忙把话往回带，“到了景点还查手机，多煞风景。话说匾额挂上了城楼，总督便要来视察。众官兵正接待的功夫，突然发现那‘天下’的‘下’字少了一点。众人慌了神，萧显心里也是一哆嗦。”
“快备笔墨啊！”
“呦呵那还来得及？萧显眼睛这么一扫，就瞄准了桌子边上一块抹布，当机立断拿抹布饱蘸翰墨，用棉布捆好，气沉丹田那是胳膊一甩，抹布照着牌匾就飞了出去……”黑瞎子边说边比划，甩出了个董存瑞炸碉堡的姿势。
“噗嗤……没砸着？”吴邪莞尔。
“哪儿能啊，就听‘duang’的一声，加了特效一样，下字那一点就被补全了~”
吴邪仰头看那四层楼高的城楼，真心赞叹萧老的臂力，啪啪啪鼓了几个掌转头上了楼梯。黑瞎子跟在吴邪身后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登上箭楼，面前豁然开朗。
“不再控山海，尚存雄围城。”
“几回摩冷堞，想象昔陈兵。”
吴邪没想到黑瞎子真能接了他的下句，在他印象里，黄学士这首《山海关》实在冷僻。一时兴起，吴邪又吟，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当年薛涛年逾七旬尚有如此酬边雄声，不愧大唐女校书。
“错了哦。”某人煞风景。
“哪儿错了？”吴邪纳闷儿。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乐芙球~”一回头，嘴边就被某人喂了一颗乐芙球。酥脆的外壳只是薄薄一层，含上一会儿，巧克力夹心就在唇齿间融化开来。此刻心中似有所动，吴邪只觉所闻所见，艳溢香融。

【第六章】3


“薛校书知道你这么乱改，她一定跳出来打你。”吴邪这时才注意了黑瞎子的背包，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零食便当。清早折腾的一回能量几乎耗尽，此时一顿野餐迫在眉睫。黑瞎子很贴心地撕开了湿巾给吴邪擦爪子，擦到左手中指时候，换了张湿巾，丢给吴邪，“自己擦。”
吴邪摩挲着那枚戒指，笑笑不说话。
黑瞎子郁闷归郁闷，但是一直没敢让吴邪摘下过戒指。他明白，那戒指说到底是戴在了吴邪心上。戒指戴久了，手指上就会留下痕迹，戒指突然摘下，那尴尬的印记就会暴露在阳光下，清醒的提醒着什么，提醒着一些不复存在的爱，一些不敢重来的痛。
黑瞎子闷了半晌，自嘲一笑。“你……好像没来过山海关？”
“嗯，从没来过。”
“这里离港城那么近，张起灵不是号称带你走南闯北吗？怎么漏了这里？”
吴邪勾勾唇角，心想胖子是夸大了多少事实啊。“小……咳咳，张起灵是北方人，之前和他走的都是南方路线，没怎么往北走。而且，他说山海关之类的近在身边，不着急，想去随时能去。”
近在身边随时能去，不着急。黑瞎子幽幽地重复着。
以为身边的人不会离开，就有了怠慢的心思。说不珍惜么，倒像是冤枉了张起灵，可他到底是放松了警惕，把昔日心尖上的人粗心对待了。他没想过会失去吴邪，也不敢想象失去吴邪，有吴邪陪伴的日子稍一长久，就会有种不会失去吴邪的错觉。人啊，都是喜欢自欺欺人的制杖。
冷哼。

【第六章】4


黑瞎子起身北望，“北方也有好景致，当年皇太极定都盛京，由此北上，四百公里外就是了。”
“那是你故乡？”
“算是祖籍，”回首望吴邪，黑瞎子一脸温柔，“吴邪，你愿意和我去盛京看看吗。”
箭楼上风骤起，一时间城上旌旗烈烈，湮没了黑瞎子的低语。
吴邪自然没听见，像是来了好兴致，去看三面六十八洞孔箭窗。
阳光温暖如斯，越过歇山单檐顶，给脊兽们镀了层金灿灿的颜色，东方的孔箭窗格透出一簇簇的光，照亮了微风中飞舞的尘埃，融融漾漾的光影散落了吴邪一身，黑瞎子越看越觉着这眯眼伏在窗格旁的人儿入画，不觉中摸出了手机按下快拍，把这景色收入了镜头里。
黑瞎子一回神，却发现自己用的是吴邪的手机，匆忙放回自己口袋，关机前还不忘瞟了一眼屏幕——
十七个未接来电。

【第六章】5



没有犹豫，张起灵又拨了一次号码。
十一位的手机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有最后一位和自己号码不同。
那是吴邪的号码。
张起灵第一次遇到吴邪，是在女生宿舍楼对面的移动营业厅。彼时正是新生入学季。汹涌而来的不仅仅是N多新生，还有2N倍的家长，一时间校园里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学生们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轰隆隆”地走过，站在路边的张起灵觉得自己脚下的沥青路面都在震动。
车水马龙，说的也就是这感觉了吧。
张起灵终于挤进营业厅的时候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没控制好，把前面女生的头发吹飞了。女生被吹得一缩脖子，冷眼扭头想说什么，看了张起灵的脸又憋了回去。张起灵也很尴尬，紧急调动面瘫的面部肌肉想摆出个抱歉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女生又匆忙把头转了回去。
浪费表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屋里又闷又吵，张起灵感觉自己几乎缺氧，看看四周都是别人的肩膀脖子。于是只好忍住深呼吸的冲动，抬头向天花板吐了口郁气。
这一口气还没吐完，身后就被撞了一下，张起灵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对不起对不起……”一叠声的对不起，那人稳住了行李箱，坐了上去，抬头冲张起灵一笑，“小哥，喝水吗？”
嗯？张起灵露出疑惑的神情。
可在那人眼里，这面瘫此时面无表情。于是只当张起灵没听清，又大声说了一遍，“小！哥！喝不喝水！”那人晃了晃手里装着深红液体的瓶子，又补充道，“是酸梅汤哦~！”
这一嗓子仿佛唤起了众人心中的燥热，酸梅汤三字一出，众人都顿觉口中生津。张起灵感觉到无数汇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炽热程度不输室外那个火辣太阳。
“谢谢，不必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这种尿性了吧。
队伍一点一点往前蹭，张起灵负重一点一点往前挪，身后那人的箱子一寸一寸跟了上来。张起灵还是抑制不住地回头瞧了瞧这个骑在行李箱上的男生，透过细碎的刘海，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身形清瘦，锁骨在白T恤领口若隐若现。浅蓝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无处安放，有点委屈地撑着地。男生摆弄着手机，可能是电量不足提前关了机，从屏幕的反光可以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眸光流动，无缘无故地让张起灵想到了猫。
一晃神，两人就在手机屏幕里来了个眼神的交汇。男生抬头粲然一笑，朗声道，“小哥，一起坐？”
于是，当营业员看到两个男生同坐在一个行李箱上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问问那坚强的行李箱是什么牌子。
“同学，核对下信息：姓名张起灵，号码在屏幕上，冲一百话费对吗？”
“没错。”张起灵核对无误。
“不是吧真是巧了小哥，我和你的手机号只差最后一位不一样。你叫张起灵，我叫吴邪，以后多多关照啊。”Y大给每个新生配备了手机卡，数万个号码能相似且相遇该是何其不易，张起灵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棕毛，很能体会吴邪的兴奋。
“好。”
所谓缘分，说的就是自己和这个人了吧？
后来像无数言情段子里讲的那样，张起灵手机里面吴邪的备注就叫“Anoxia”（缺氧），一来为了让吴邪在通讯录中排在第一，二来，为了纪念那年初见，那个热得让人缺氧的夏天。
张起灵机械地在拨吴邪的号码，等到自动挂断，再拨。
反反复复，心焦到缺氧。

【第七章】


胖子说吴邪生气跑出去的时候张起灵的心揪了一下，万一出了事吴邪单枪匹马如何处理？自己着急到冒火，满世界找人问询无果，最后只能一遍遍地拨打一个号码。
或许吴邪只是赌气才不接自己电话吧？比起其他的结果，张起灵宁愿相信这个原因。
吴邪，不要出事。
张起灵独自坐在图书馆的五层，这个装满了老旧书刊和外文书籍的书库少有人来，满室的灰尘只有张起灵一人吞吐。一排排的书架静默地站着，光影颓废地倾倒在张起灵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张起灵放下了手机，机壳撞在桌面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缓缓抬头，颈椎僵硬的关节都在咔咔作响。眼前是一排玻璃窗，占据了书库的一面墙，窗外是起起伏伏漫延到海滩的楼群，平日里常常湮没在京畿雾霾中的海面漏了出来，蓝莹莹的，与海雾相接，辉映着天光。
压抑的寂静里，一派刺眼的晴朗。

【第七章】2

第一次来外文书库，是一年前陪着吴邪。英语课的小组展示主题定为英国文学，张起灵自然做了吴邪的队友，两人在图书馆一楼检索了一番，便爬上五楼推开了这扇冷清的大门。一前一后从狭窄的过道中走过，时而踮脚时而弯腰，把书架上下书脊都扫了个遍，最后拿了一套中英文对照的《雾都孤儿》，那是这两个英语学渣第一次发现，原来狄更斯的名字前还有那么一长串的“查尔斯•约翰•赫芬姆”。
手捧着厚厚的上中下三本，两人在管理员的眼睛里看到了终于有事做的惊喜。八百年没有人借书，也不怪管理员那久旱逢甘霖的喜悦。Y大有条古怪的规定，学生不得在图书馆书库上自习，自习要去阅览室，学生借书时书包和其他学习用品都要锁进门口的储物柜里。这规定着实不人性化，尤其是考试前夕，各大阅览室爆满，书库里大好座位却只能看不能用，看着就觉得可惜。思及此，吴邪心下一动，冲身后人眨眼，张起灵秒懂，了然一笑。张起灵抱书上前，乖顺地帮管理员扫书码，还很有眼色地帮着续了一杯大叶茶，最后坦荡荡提出二人想借此宝地上自习的请求，言辞恳切，颜值满分。不出所料，外文书库从此成了两人的自习胜地，两人再不用遭受早起占座之苦。
张起灵今早起床收拾利落便是来寻吴邪同去自习的，却不料生出这么一茬儿。郁闷回想，上一次在这里和吴邪生气起争执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表白后不久的夏天吧。那天课程完毕后他就匆忙去了社团，处理了琐事部长招呼大家聚餐。张起灵到了酒店已经是晚上，路上给吴邪发了短信，说自己这边聚餐，不回学校，要记得好好吃饭。

还有人吗？？？

【第七章】4


“喂？”电话那头压抑着嗓子，像是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不过是个男声，众人多半有些失落。
张起灵踌躇了几秒没言语，组织了一下语言，轻道，“吃晚饭了吗？”
咦？这种互相之间很熟很亲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副部饶有兴致地和部长对视了一眼。
“啊？吃了，你呢？听你那边不是很闹，是聚餐结束了吗？”吴邪听到是张起灵的声音错愕了一下，把思维模式从微积分和欧拉公式切换到人间烟火。
张起灵把桌上人扫了一圈，自举起酒杯和旁边齐羽的杯子碰了个响，答道，“还没完，正在喝。”众人见状，纷纷碰杯，一时间又恢复了小规模觥筹交错的气氛。
“吴邪。”
“嗯？”
“我想你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张起灵无奈听着众人死命压抑的笑声，把手机拿得远了些。众人见状又憋了一口气，坚持听完，示意张起灵继续。
于是又道。“吴邪。”
“啊，小……哥？”
“我爱你，吴邪。”
吴邪错愕了一秒，然后听到了电话那头排山倒海而来的笑声。
空荡荡的外文书库里，远道而来的声音以电磁波的形式穿越了夜空，投身这个孤独寂静的角落，在他的耳边转化成了一声声刺耳的笑。
是在……戏弄我吗？
“吴邪？”张起灵听不到吴邪的反应，“吴邪？”
齐羽见张起灵神情不对，一时间没摸着头脑，下意识冲电话帮张起灵解释，“那个，吴同学你不要生气，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都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张起灵直接抢过手机关了外放，起身柔声安慰什么。
齐羽愣住了，话被硬生生打断，视线恍惚在张起灵身上，失了焦距。
他看到张起灵一直在向手机那端解释，听筒片刻没有离开过耳朵。
他看到张起灵冲部长略点了头就冲了出去，白色衣角消失在包厢门口。
他看到部长和副部相视而笑，笑得别有深意，然后一起看向了自己。
她们说什么？
“齐羽，我们继续，打电话吧，轮到你了。”副部重复道。
打电话？
呵，打给谁呢？
打给，自己通讯录上第一个，那个十七划的名字吗？
那夜部长并没阻止，任凭齐羽吞了一晚的白酒，直到昏昏睡去。

【第八章】1


被耍了。
这是吴邪的第一反应。
把手机甩在一边，翻书继续做题。书页哗啦啦的翻过，却没有一个数字入了眼。烦躁地一摔笔，书页停止了翻动，一篇写得密密麻麻的“e^πi+1=0”出现在眼前。那是吴邪所见过最美的手写体在写一整页的公式——欧拉公式。
那是号称由上帝发明的公式，张起灵曾说过公式完美的原因：
欧拉将数学中的自然底数e、虚数单位i与最重要的无理数π放在同一个式子中，和能够象征万物演化的0、1一起，用最朴素的加号相连。再无多余的字符，却几乎联系着所有的数学知识。
数学是世间最凝练的语言，寥寥几笔，却囊括了芥子与星辰，一如丞相的凛然出师表，一字不可删。有人用心形线做学霸式的表白，可要看懂，还需要画出函数图像来。而张起灵选择了欧拉公式，连画图的步骤都可省略，七个字符，就是史上最绵长的情话。
情话中没有我爱你的露骨，却无时无刻不在做无声的告白：
我曾孤身一人在世上游走，像是孤独阴影下的底数。你仿佛从虚空而来，带着无可言说的美好，来我身边，伴我终老。你是我的因果，是从零到一的点滴，是我渐渐圆满的世界。
懂了此中心意的吴邪并没有抗拒张起灵的靠近，由着张起灵握了自己的手，两人共执一笔，把那式子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怎一个，岁月静好。
吴邪回神，看页脚墨迹竟晕染了一片，抬手拭眼角，指尖潮湿冰凉。想把冰凉的东西控回去，一仰头，脸上又添了两行泪痕。窗外夜色沉沉，楼群灯火辉煌，吴邪身处高楼，竟是心中悲怆。
彼此知晓心意不过是两周的事，正是草木皆兵惊疑不定的时候，吴邪控制不住心里的患得患失。吴邪从没有过恋人，并不明白所谓深爱是何等感受。
胖子说，当你想到一个人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那么你八成是爱上他了。吴邪对号入座，一脸笑容看得胖子肝儿颤。吴邪问，若我是异类，是那不一样的两成怎么办？胖子默了半晌，抛了一句“问小哥”给吴邪就不再言语。吴邪自然不敢问张起灵，只将心事叠了又叠，和张起灵洗好的衬衫一起收进衣柜。
而后张起灵含蓄表白，两人定了关系，可却从没有逾矩之事，这纯的像白开水似的情节吴邪嘴上不说，心里却惊疑不定，他看不出张起灵有多认真，看不出张起灵拿出多少心意。吴邪就像在雾霾里游走，像盲人摸象，走得步步小心，畏首畏尾。
不在沉默中毁灭，就在沉默中爆发。听到电话里排山倒海的嘲笑时什么都晚了。不用听什么解释，只张起灵能拿自己开玩笑这一点就够了。原来自己不过是个篾片相公，是个可以取笑的对象。原先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张起灵会喜欢自己，这下解释得通了，答案是自己想多了，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而已。
动心者，吴邪一人，自然伤心者，亦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