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程漱的高中生和她的班主任叶绦的故事。

（一）开学第一天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也是程漱成为高中生的第一天。不到六点，伴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她从睡梦中自然醒来，慢慢睁开眼睛。透过天蓝色的绸质窗帘，暖暖的阳光已把室内的昏黑驱走了大半。真是个好天气！无需拉开窗帘，屋子里的光影就告诉了她这件令人喜悦的事。
她很快洗漱完毕，来到餐厅，看到了桌上做好的早餐：馒头夹煎蛋，白粥配小菜。“老爸，你真棒！”她甜甜地对还在厨房忙碌的老程说。“大闺女第一天上高中，老爹当然得让你吃好了呀！”他的话音刚落，还在卫生间梳洗的万女士，也就是程漱的妈妈，马上接道：“别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那大白馒头是昨儿晚上我刚蒸的呢！”老程假装生气地朝程漱撇了撇嘴，程漱边忍住笑意，边朝厕所方向喊：“是呢，多亏了多才多艺的妈咪，大馒头可是早饭的点睛之笔！”
程漱的家离学校不远，正常步速十五分钟之内就能走到教室。虽然只有这一小段路程，她还是很享受路上的风景的，尤其是像今天这样天气很好的时候。润安是一个离海不远的小城区，她总觉得正是这个缘故使得这里的天空特别好看。天蓝得很干净，云朵在上面姿态万千地游走着，再配合一天中不同时间的太阳光照效果，这就是一幅怎么也看不完的画。这一路上的植物也总能让她欣喜：小区里新割过的草坪散发的清香，下雨后路边叫不上名字的小树上挂着的一树雨珠，学校里靠着路边的栅栏旁的那些大树在风吹过时无数叶片相摩擦发出的阵阵沙沙响，等等等等。还有同样经过这条路的那些人，在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刻，这条路上总是热闹的。

润安一中是这个小城区里最好的高中。但它远没有好到那些在全国都叫得上名字的高中的程度。当然，它也没有差到一个学校里没有多少人在认真念书的高中的程度。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重点高中。从往年的升学情况看，前面有一些考上非常好的大学的学生，后面也有不少将将考上本科的学生。
润安一中不分重点班，高一年级的十二个班都是平行班。程漱所在的是高一十二班。她的中考成绩是班里第三名，但其实和前两名也只差了一两分。所以她自然是被归入有望冲击好大学的学生一类了。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基本认识了班里的每一个人。这一方面是因为她和她的大部分同学都来自同一所初中，除了原来就在一个班的几个同学，其他人也早就眼熟。另一方面是因为在开学前的军训中，一起训练生活了几周的同学们也都过了破冰阶段，不再相互陌生了。只有一个人她到现在都不认识，那就是高一十二班的班主任。
按理说各班班主任在军训前一天的入学教育时就应该开始履行职责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每个班的班主任在那时就都接班了——除了高一十二班。程漱还记得入学教育那天，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进教室，当她正为第一次遇到一位男班主任感到新奇和兴奋时，那个男人就说他是教导主任潘老师，因为他们的班主任这段时间有私事走不开，所以开学前他都将作为代理班主任来管理十二班。据消息灵通的同学说，他们真正的班主任刚刚带完上届高三，是一个文科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也是上届高三年级的年级组长。

程漱走进教室时，同学们已到了大半。当她转头望向讲台，满怀期待地希望看看自己的班主任是什么样子时，她失望而又疑惑地发现站在讲台上的还是教导主任。潘老师看出了她的想法，因为他今天已在太多同学脸上看到这个表情了。他只是冲程漱温和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坐到座位上。程漱向潘老师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但眼里的困惑并未消减。
就在她刚刚坐到座位上，正将书包摘下转身放到身后时，前排的一个男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潘老师发问：“老师，我们班的班主任怎么还不来呀？”他的话音未落，已到班里的同学都齐刷刷地看向潘老师。“大家都别着急了，你们班主任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他不慌不忙地说。好吧，反正后面至少要在一起相处一年呢，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啦。程漱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随后从书包里拿出了第一节课语文课的课本，翻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时钟指向七点半，楼道里也响起了越来越多地脚步声。“好了，大家出去排队下楼吧，一会儿开学典礼要开始了。”潘老师对全班同学说，他知道这是他这个代理班主任最后一次履行职责了。
对于开学典礼，程漱没有太多的想法，她从小学到现在已经参加过太多次。她对各种讲话没有一点儿兴趣。不过，像今天这样的好天气，能在外面再活动活动、晒晒太阳也是很不错的。
“高一年级的同学们，这是你们人生新阶段的开始，你们要······”程漱站在操场上，看着天边还未褪尽的朝霞和越来越亮的阳光。面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没有忐忑是假的；面对这生活尽头的高考，没有恐惧也是假的。不过此刻，她的心中更多是憧憬，憧憬着接下来的三年以及更遥远的未来，希望它们都能像这朝霞般绚烂。

“铃——”上课铃响起，这是高中的第一节课，语文课。
之前在代理班主任潘老师的组织下，同学们已经选出了班委和各科课代表。程漱在初中就做了三年语文课代表，到了高中选语文课代表时很自然就举了手，再加上没有别的同学对这个职务感兴趣，她便当选了。潘老师说，你们现在和我一样都是代理的哦，等你们正式班主任来了，遇到不合适的地方会再做调整的。
作为代理语文课代表，除了对班主任的期待外，程漱最想睹其真容的就是语文老师了。
铃声落下时，一位女老师已走上讲台，她将手中的课本放好后，就在讲桌前站定，把整个班级环视了一周。“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我叫叶绦，‘叶’是‘不只细叶谁裁出’的‘叶’，‘绦’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绦’。”说着，她转身拿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叶绦”。“我是大家的语文老师，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与大家合作愉快。”说完，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又微微笑了一下。程漱很喜欢这个淡淡的笑容。
在她眼里，36岁的叶绦把这个年龄女性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黑底白点衬衫掖在米色长裤内，半长的头发在肩上微卷着，脸庞是自然的白皙，只有微红的嘴唇看得出化妆的痕迹。目测起来，她比班上最高的女生还要高一点，却非常地瘦，甚至两颊都有些微微凹陷。她的声音平和中透着一种温柔，举手投足间却另是一种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场。
没有多说什么关于语文学习的意义和方法，也没有提及任何与高考有关的内容，叶绦直接讲起了课：“大家打开课本，今天我们学习《沁园春·长沙》。”程漱心里略感失望，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就是枯燥无味的文学常识介绍了。可听着听着，她竟沉浸其中，等叶绦讲完这一部分时，半节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程漱想起在小学时有一位自己很喜欢的语文老师，听她的课就像在听故事一样，总觉得每节课都太短了，怎么也听不够似的。而叶绦甚至更胜一筹，她的讲述把程漱原来就知道的内容和不知道的内容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网格。最妙的是，这张网格还在向四面八方延伸着，而每个方向都透露出不同的精彩。
“下面，我们来看这首词，哪位同学可以先给大家朗读一遍？”程漱举起了手。她一直是那种只要自己会的都愿意主动举手回答的学生，更何况现在还是代理语文课代表，就更要在语文课上带好头了。程漱的妈妈万女士是一名毛泽东诗词的业余爱好者，之前买过一本《毛泽东诗词解读》，程漱和她一起读过，对于非常喜欢的篇章，甚至一起背过，这首词便是其一。不过，最开始让她喜欢上这首词的还是一部叫《恰同学少年》的电视剧，里面表现的青年毛泽东和他的同学们的故事让程漱神往不已。那种气势和激情都包含在这首词里了。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程漱读完了整首词。“程漱同学读得很好，清晰流畅，大家有不认识的字可以参照书下注释和程漱的朗读把拼音标注在书上。”她心里暗暗惊讶，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老师竟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接下来，前后四个同学一组，大家一起把整首词的意思疏通一遍，不明白的地方互相讨论一下，确定一个解释出来。一会儿我会请一组同学来为大家讲解这首词。”等大家的讨论完成，叶绦的提问也结束时，距离下课只剩两分钟了。“对了，我问一下，有没有同学已经会背这首词了？”叶绦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班里又只有程漱举起了手。“怪不得读得那么好，原来已经会背了呀！”叶绦笑着对程漱说，“来吧，给大家做个示范，毕竟这首词是要求背诵的。”程漱点点头，把词又流利地背了一遍。不过，她心里却觉得今天的风头好像出得有点大，自己现在太像一个在过年时被父母要求在亲朋好友面前表演背诗的小朋友了。“大家今天的语文作业就是回去背这首词，目标就是背到程漱同学这样的流利程度。”叶绦又向程漱笑了笑，接连被表扬的程漱已经开始觉得害羞了。这时，下课铃响了。
“不好意思，占用大家一分钟时间，有件事需要现在和大家说。上届高三的年级组长，文科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李丽华老师，因为身体查出了严重的问题，将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学校上课。校领导考虑和商量后，最终决定由我来做大家的班主任。作为班主任，我同样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与大家合作愉快。”说完，叶绦向大家轻轻鞠了一躬。听完这件事，全班都愣住了。
“班长和语文课代表跟我来办公室，其他同学都下课吧。”看着叶绦收拾好自己的书，程漱突然缓过神儿来，和班长一起快步向已经等在教室门口的叶绦走去。

开学三天前。
“喂，是叶老师吗？我是老潘呀！”
“潘主任您好，我是叶绦，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老师，李老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乳腺癌的危险级别很高，需要马上手术。”
“唉。我前天和李老师发微信的时候，她还说结果要过一周才出，没想到这么快就确诊了。”
“是啊，我们也都没想到李老师的病会这么严重。”
“其实去年我们一起带班的时候李老师就说过几次腋窝下的淋巴疼。但她总想着等孩子们高考完，自己放假之后好好歇歇就好了。前些天疼得实在不行才开始去医院做检查。”
“是这样的，叶老师，李老师已经请了一个学期的假，之前安排她带新高一的一个班也带不了了。学校现在需要找一位老师接替她的工作。李老师向我们推荐了你，校领导讨论后也都觉得你很合适。我知道这个决定很仓促，但我们确实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我真心地希望你能答应。”
“嗯————好的，潘主任，那我来做那个班的班主任吧。”
开学两天前。
“叶老师，这是你之前要的高一十二班全部学生的档案。还有这张表，上面是他们选出来的班委和各科课代表，等开学后你再根据实际情况做调整吧。”
“谢谢您，潘主任！我今天要仔细看一看，等明天还需要再向您了解一些更具体的情况。”
“好的，没问题！叶老师，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开学一天前。
“叶老师，我做代理班主任的这段时间，觉得十二班整体上还是不错的，军训的时候班级队列展示得了第三名，还有六七个学生入选了全校的方队，这在全年级都算多的了。还有个学生在写军训感想的时候作了首小诗，最后被贴在宣传栏里展示了。对了，她还报名做你的语文课代表了。”
“是程漱吧，那个蘑菇头、脸圆圆的女孩？”
“叶老师，你的功课做得真仔细，记忆力也真好！”
开学第一天。
“潘主任，一会儿还是麻烦您先去看一下十二班，但请您先别告诉他们我是班主任。”
“嗯？为什么呀，叶老师？”
“第一节是语文课，我想先看看他们上课的最真实表现。等下课时我再告诉他们，就算是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二）迟到的教训

程漱背着重重的书包，站在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门口。身边不时有老师经过，每当这时，她都会将视线转向来人的相反方向，以避免尴尬的目光对视。走廊尽头的窗**入了越来越大束的阳光，终于，程漱听到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今天是开学第三周的周五，也是程漱第三次被叶绦抓到迟到。

今天早晨，程漱在走到距校门口还有百步的距离时就听到校园里传出的铃声了。这铃声意味着最晚的到校时间。既然今天肯定迟到了，程漱也就不再着急快走，大不了还像上次一样，被叶绦罚站一个早自习就好了。反正在教室最后一排站个二十分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今天事情的进展和程漱预想的不太一样。首先，她刚走进校门就被一个值勤的老师拦下，让她在一个本子上写下自己的班级和姓名。程漱犹豫了半秒就乖乖地写了，带着听到那个老师夸自己的字好看后心中感到的一丝诡异和可能给班级抹黑了的一点愧疚，低着头向教学楼快步走去。

还没到楼口，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的班主任叶绦。程漱开始快速做起了挨骂的心理建设，还没做完，就听到叶绦笑吟吟地对自己说：“早自习别上了，去我办公室门口站着吧。”那语气和让她去办公室拿作业时的语气竟没有两样。说完，叶绦又笑吟吟地走了。

叶绦没骂自己，这反倒让程漱觉得不安，从那语气温和的两句话里也体会不出她对这件事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在这惴惴不安中，程漱在办公室门口站过了一个早自习。当第一节课也上完一半时，叶绦终于来了。

程漱直了直靠在墙上的身子，整理了一下书包的背带，转身朝叶绦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她高高瘦瘦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与此同时，程漱竟在她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得意。她忽然想起刚开学时叶绦发现自己总爱踩点上学时就对自己说过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突然意识到，这次不仅“湿了鞋”，恐怕是已经掉到河里了。

转眼叶绦已走到办公室的门边，她边转动门把手边对程漱说：“进来站着吧。”一想到满办公室的老师，程漱脱口而出：“不要，去里面太丢人了。”听到这样孩子气的回答，叶绦噗嗤一声笑了：“行，那你回去吧，我也不能一直让我的课代表在门口罚站呀。”“啊？”程漱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叶绦，想象中的狂风骤雨一点都没来，叶绦竟还是这样春风拂面似的和她说话。“下午放学之后来办公室找我吧。”叶绦最后的这句话让程漱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

对程漱这个热爱学习新知识的学生来说，在学校上课的一天总是过得很快的。直到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时，她才猛地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办公室找叶绦。作为语文课代表，这三周里，她已经跑了许多次叶绦的办公室，每次的经历都很愉快。她还记得在开学第一天第一次去叶绦办公室时的情景。那时，她还处在得知叶绦就是班主任的惊讶中，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她看见叶绦坐在自己格子间里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温柔地和班长交代着接下来的班级工作。“对了，还有最后一点，有的时候我早晨不在班里，那时候你就负责把迟到同学的名字记下来交给我，好吗？”

程漱站在后面，心里暗暗地想，要是早知道班主任是叶绦这样的老师，当初自己就应该抢着当班长呀。不过现在的运气也不差，做她的课代表肯定也会有很多额外的接触机会的。眼看着班长谈完了话走出了办公室，只剩下自己和叶绦面对面了。“我的课代表，今天课上表现很好啊，谢谢你为同学们做的课堂表率！”叶绦说着向程漱招手让她走近一些。现在，她们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了。程漱闻到了叶绦身上散发出的一点幽幽的香气，那是一种淡雅的香水的味道。“希望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也能合作愉快！”叶绦在交代完课代表的工作后拍着程漱的肩膀说，程漱只觉得那股幽香离自己更近了。

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以犯了错的学生的身份去叶绦的办公室，走到门口时，程漱的脚步远不似往日从容了。她深吸了两口气，抬手轻敲了两下门，喊了一声“报告”。
“请进！”叶绦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程漱推开了门。
“叶老师。”听到程漱的声音，叶绦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靠在了桌子上。
“程漱来啦。”说完从桌子上拿过一大块德芙黑巧克力，“这个给你。”
看程漱一直愣在原地，叶绦说：“过来呀，这是对你语文课代表工作的奖励，你这几周不光自己的课堂和作业表现很好，协助我语文教学的工作也做得非常好！”
“难道叶绦只是叫我来受表扬的？”程漱疑惑地想着，走上前接过了这份奖励。
“谢谢老师！”
“不客气！走吧，我们去谈话室，接下来该聊聊你其它方面的表现了。”
“果然——”程漱心想，“叶绦走的竟是先给甜枣后打巴掌的路线！”

谈话室就在办公室对面，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小屋，专供老师找学生或家长谈话使用。这是程漱第一次来这个房间，随着叶绦推开了门，她看见这间屋子里一面是一张双人黑皮沙发，另一面是两张扶手椅，两张椅子中间还有一个小茶几。屋子尽头有一扇窗户，窗子旁边立着一个小柜子，里面好像堆放着一些杂物。

“坐吧。”叶绦指着黑沙发对程漱说，说完自己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程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想笑。其实自己内心一直期盼着能有机会和叶绦坐下来一起聊天，聊她上课那些言之未尽的内容，聊自己读书和生活中的心得和困惑，聊她的过去和自己的未来，等等。而今天，终于和叶绦坐在一起了，却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那个氛围。
“程漱，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吧。”
“嗯，因为迟到。”
“那你自己说吧，从开学到现在你已经迟到多少次了？”
“五、六次吧。”
“挺诚实的。被我抓到了三次，还被班长记了两次。每一次都没有特殊原因，对吗？”
“对。”
“看来你是踩点儿上学踩上瘾了。”
“老师，有两次我在打完铃后不到一分钟就到教室了，稍微晚了一点点没关系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数数你又有多少次是正踩在铃上进班的？为什么那些家离学校很远的同学都能按时甚至是提前到校，你家离学校那么近却还要迟到呢？”
虽然叶绦的语气已经越来越严厉了，可程漱始终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老师，学校是规定了早晨7：15的到校时间，可我晚到几分钟也没什么影响啊。早自习没有老师讲课，我迟到了进班也不会影响其他同学。而且迟到的几分钟也不会耽误什么我的学习啊。”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想会怎样？你晚几分钟到，他晚几分钟到，我也晚几分钟到，那我们规定到校时间还有什么意义？慢慢地，整个班级不就乱掉了吗？”
看程漱默不作声，叶绦继续说道：“而且像你这样的学生尤其不能迟到。你在学习上是别的同学的榜样，在现在这种大环境下，很多同学都会觉得你在其它方面也应该做榜样。他们如果看到像你这样的学生都不遵守规则，就会更加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老师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程漱看着叶绦的眼睛，她能理解，但却不能完全接受，一时不知道该对叶绦说什么了。
“规则就是规则，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守。”
“可要是规则并不合理呢？”
“在你有能力并且找到方法去改变的时候，就去改变，不然只能去遵守。”
程漱不再说话了，头稍稍低了下来，眼睛盯着地上的瓷砖。
“学校规定的到校时间并没有不合理吧？我们退一步说，就算不合理，很显然这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情。”
叶绦也不再说话，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像程漱这样聪明的学生也肯定能明白，剩下的就看她自己怎么做了。不过，在让她回去之前，自己还需要再做一件事。

叶绦从椅子上起身，朝窗边的柜子走去，等程漱回过神来，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把数学老师上课时用的那种黄色木制1厘米厚的直尺。
“道理呢我是都讲完了。但对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尤其是像你这种很有自己的想法、个性又很强烈的孩子来说呢，我觉得做教育工作时，有必要再使用一些辅助手段。”
程漱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脑子里各种想法开始剧烈翻腾：叶绦要打我？这都什么年代了？叶绦这样的老师竟然信奉这一套？她在开玩笑吧？
直到第一下尺子抽在背上，程漱仍不敢相信自己真要挨打了。“嘶——”这一下不轻不重，程漱轻叫了出来。
“你第一次迟到的时候，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事不过三’？你现在都‘事已过五’了吧。罚站对你已经没用了。看来是不打不会长记性！”
“今天迟到了10分钟，这是第三次被我逮到，就打你30下尺子。这样下次再迟到你也能知道后果是什么了。”
“弯腰，手扶着茶几。”
叶绦的这几句话对程漱来说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了过来：叶绦是真的要打自己！打的还是屁股！
叶绦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看着程漱。过了5分钟，她眼里的坚定终将程漱眼中的难以置信全数击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不平、恐惧和羞怯的复杂混合物。
“你自己想想自己该不该打吧。”叶绦要的是程漱自己能主动接受这样的惩罚，她做不出在程漱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硬打的事。
又过了5分钟，程漱感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终于，她向茶几旁走去，弯下了腰，两手搭在茶几边缘。
“嗖——啪！”木尺在空气中划出了一声响，随后重重地落在了程漱的校服裤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原来挨打是这种滋味。程漱的脑海中没有关于挨打的记忆，唯一的印象是过年和长辈们聊天时他们告诉自己的小时候曾被老爸按在腿上揍过，不过她自己完全不记得了。现在，这种裹挟着疼痛的滋味正式进驻她的脑海，想是很多年都难忘记了。
“嗖——啪！”
“嗖——啪！”
“嗖——啪！”
······
叶绦的尺子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位置都打得很均匀。尺子的威力被发挥出了七成。打到快二十下时，程漱很想躲也很想喊，但还是忍住了，她想那样只会使场面更加尴尬。
“嗖——啪！”
“嗖——啪！”
······
程漱默默承受着最后的10下，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屁股一定红得发烫了，真的好疼啊！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缺口冲出来了。

30下打完了，叶绦站在旁边，看着程漱慢慢直起腰，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抬起右手擦了擦眼睛，吸了两下鼻子。叶绦想过这一打可能会把程漱打哭，但当她真的看到这样的程漱时，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还是被揪了一把。
“老师，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我下次不会再迟到了。”程漱仍是背对着叶绦，用透着虚弱的声音对她说。说完，微微侧身朝叶绦的方向点了一下头，没等叶绦做出任何反应，就快速推门走了出去，她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间屋子。
程漱走后，叶绦走到她刚刚站着的地方，看着茶几上被她两个掌心的汗水浸湿的地方，用自己的手指将它一点一点擦干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程漱只觉得屁股比刚才挨打时疼得更厉害了，她想伸手摸一摸，又想到还是不要在街上做这种动作了，最后干脆把两只手都插在了裤兜里。她摸到了叶绦给的黑巧克力。
看着这块巧克力，程漱哭笑不得。撕开包装，尝了一口，这是一种苦中带甜、甜中带苦的味道。她的眼泪禁不住又掉了下来。“叶老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程漱心里乱极了。

【题外话】作为第一次写文发文的作者，看到大家留下了评论、关注和点赞，我特别兴奋和感激。想到我自己脑中的人物和情节开始走进你们脑中，这感觉非常奇妙。欢迎继续阅读和交流！我努力做到每周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