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悲意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呜咽起来。然而那哭声被他扼杀在咽喉里，只有眼泪制止不了，依然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去洗手间里将脸上的泪痕洗去，他怕在外待得太久凉了手脚扰了戚遇的梦，很快又重新回到了被窝里。
他睡在床上，枕边是他亲密无间的爱人，他就要死了，可他连抱他一下都不敢。
戚遇，你不该遇见我的。他想。如果你不遇见我，你就不会被我束缚住手脚了，你会过得很开心，不会需要跟我苟延度日。你很快就要解脱了，我也要解脱了，但愿你忘记我，这样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第十一章 是不是恋爱了
戚遇感觉蒋遥最近有点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过分敏感的缘故，他总觉得蒋遥在疏远他。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以前的蒋遥恨不得天天粘他身上，又哪里舍得给他冷遇。
戚遇想，是不是他最近回得太频繁让蒋遥觉得腻味了，以前他十天难得回这里一次，都说远香近臭，是不是他出门待几天会更好？
但他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蒋遥怎么可能离开他，他巴不得缠他一辈子呢。
戚遇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靠在墙上点了一根。
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倒也的确有几天没回去了。烟草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虽不刺鼻，却也算不上好闻。
他没有烟瘾，偶尔兴致来了便抽上一根，抽之前也得摆好造型，为的就是被偷拍也能维持风度。做艺人嘛，就得时时刻刻保持一个营业的状态，私生活也得被各种窥探。
仔细想想，好像他最自在的就是跟蒋遥在一起的时候了，那人就跟个老妈子似的，他不用端着捏着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有分寸，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冷眼就冷眼。戚遇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但他一看蒋遥那副照单全收的样子，歉意的话便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有时候他也想，要不就这样算了，跟蒋遥就这样耗着吧，等什么时候自己腻了，喜欢上别人了，再分。再这之前就得过且过，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抬手指抖了抖烟灰，觉得自己这样真挺渣的。
“戚哥，生日准备怎么过啊？”市场部的小刘跟他比较聊得来，一看他闲倚在墙边抽烟便问了这一句。
生日？戚遇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生日的确快到了。前几年他的生日都是在公司里办的，一众相熟的人一起聚个餐，也办过一次生日会，跟粉丝一起过。
今年的话，的确没怎么认真考虑过……
“不知道，先看吧。”戚遇将烟按熄在手边的垃圾桶上，对着小刘笑了一下，转身便进了休息室。
闵捷已坐在里面等他了，这次他不仅给戚遇带来了近半个月的日程，还给他带来了一堆好剧本。
戚遇刚刚抽了烟，现在脑子比较冷静，干脆便坐在闵捷旁边翻看桌上的资料。
“游戏宣传片已经在进行后期包装了，我看了下粗剪的部分，造型很好，人物感情也很到位，等成品出来估计又能引发一波热潮。”闵捷道：“不过还是得赶紧拍点新剧维持下人气，最近古偶市场不行，难上星，网播倒是不错。”
戚遇笑了一下，道：“闵总，过年冲业绩啊，我看你这日程表满满当当的，怕是我连梦游都得穿衣服试镜了。”
闵捷跟他多年经纪人加好友，哪里会接不到他的梗，登时也道：“你可是我的摇钱树，你更上一层楼，我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对不对。”
“上次许导新片的试镜结果如何？”戚遇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了一句。
“黄了。”闵捷回道。
“我就知道。”戚遇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道：“上次试镜完他没表态的时候我就猜到结果了，不过听你转述，还是挺失望的。”
“你也别不开心，许冠群向来挑剔，下次努力就好，或许他下部片子能有你适合的角色呢。”闵捷安慰道。
戚遇半垂着眼睑，道：“也不尽然。他以前其实跟我说过，我表演的深度还不够，喜怒哀乐虽然动人却不刺骨，没有那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他这样说么？需不需要我再去帮你找点经典影片来，让你照着练习？”
戚遇摇摇头，说：“我看得不少了，其实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在这方面的不足，但学别人的言行举止，也学不来别人的灵魂。许是我的生活实在太顺遂了吧，没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喜不到极致，悲不到极致，没有亲身体会，自然理解不了大悲大喜是什么滋味。”
“你也不用急，你现在才三十岁，很多人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没这么高的成就呢。我知道你想借着许导的东风离奖杯更进一步，但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前几年你拍的那几部都入了围，你的演技业内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也没必要因为许导的那句话产生自我怀疑，静下心来磨练就好。”
戚遇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他扫了几眼手里拿到的剧本，又冲闵捷道：“最近小说改编剧不是挺热门的么？我这里怎么没有？”
“那些IP剧有原著粉丝的支持，易改也易爆，一般都被公司拿去捧新人了。我看你现在正在转型期，就没给你留。你要是想演我下次问问汪总。”
“没，”戚遇连忙摆手，“我就随口说说，你听听就好了。”
“前几年IP加小鲜肉，就代表着成功。现在观众估计也腻味了，对演技要求也苛刻起来。说到底还是要用心。”闵捷说到这里，又面露赞赏道：“圈子里长得好人气高的不少，像你这样沉的下心演戏的真的不多了。”
“有人纯粹玩票性质，有人的背后有各种大佬砸资源，我什么都没有，再不努力点就得去喝西北风了。”戚遇笑道：“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脚踏实地，赚也赚得心安理得。”
“行了，知道你是劳模了，桌上这些有没有中意的？中意的就留下，其他的我先带走。”
“行，我再看看。”戚遇说着又翻开一本，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你年前拍的那部都市剧档期定了，就在这个月播，相应的综艺宣传也得安排上了。”闵捷说：“你就当年底冲业绩吧，多赚点好回家过年。”
“嗯。”戚遇嗯了一声，继续认真看剧本。

闵捷看他认真的样子，似是有话要说，纠结再三，最后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戚遇，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我感觉你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太一样了。”
戚遇翻页的动作一顿，抬眸去看闵捷的时候，犹自带着点被戳破心事的茫然。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戚遇是迷宫
蒋遥手一抖，险些要以为是自己忧思过度导致幻听了。戚遇竟然会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看他没反应，戚遇只好拉下面子来再问了一遍：“要不要去？反正你工作时间很随性的不是么，回来再写也没关系的吧。”
蒋遥现在的心情跟买彩票中奖有得一拼，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戚遇，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去的。”虽然理智在拉扯他，可蒋遥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戚遇勾了勾唇，算是满足了。他也不干坐着了，破天荒地拿起了抹布，开始帮着蒋遥打扫房子。
蒋遥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要去买彩票了，戚遇也太反常了。戚遇都能变主动，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要是彩票中了头奖他就先拿一百万来潜了戚遇，要睡完麻溜地签支票甩在床头，一副不错不错下次还可以用你的模样。
蒋遥本性其实是个幽默的人，但许是这几年生活太压抑的缘故，他也变得如死水一般失去了活力。但戚遇的示好，让他那颗快活的心在厚厚的冰层之中钻出一条缝来，尽管他知道那些示好或许并不是他想要的，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地向他靠近。
戚遇啊戚遇，光是想到这个名字，他都开心得差点笑出来。
两人打扫完房子后，都换了一身衣服，接着便出了门。
戚遇常在C城来来去去，对C城的了解比蒋遥多。蒋遥这个宅男是那种半月不出门，出了这地界就得看导航才能走的人。戚遇思维一发散，就有点收不回来。他想要是哪天把蒋遥的手机钱包全收了，估计他得哭着找回家的路。想到那副场面，他就笑得连嘴角都在抽搐。
蒋遥瞥了他一眼，见他唇边那堪称诡异的笑容，默默将安全带系得更紧一些——他生怕戚遇撞了邪风，要拉着他一起人车惧焚了。
不过这次他好歹坐在了副驾驶上，比起上次的后座待遇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戚遇有了闲钱之后便购置了这辆车，车档次不错，他开得也稳当。蒋遥今天起得早，坐车又舒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戚遇看了他一眼，在红灯亮起停车等待的时候，默不吭声地将靠枕挪到了他脑袋后面，以防他磕到车门上。
“真是傻得可以。”戚遇笑着摇了摇头，视线又挪到了前方。
蒋遥是被戚遇喊醒的，他睡了一路，直到戚遇停车喊他他才反应过来。
“先去吃点东西吧，电影七点开始，我买的黄金档。”戚遇说。
“嗯，好。”蒋遥迷糊着眼睛下了车，看见旁边的抱枕时还愣了一下，脚一落地便将它放回了位子上。
戚遇绕过车头走到蒋遥那边，蒋遥穿得单薄，在地下车库幽暗的灯光下，可以轻易窥见他腰肢的弧度，细瘦，却又有着他独有的韧性。
戚遇发现自己最近留意蒋遥的频率变高了，以前他懒得看，现在越看越觉得惊艳，很多他以前忽视的点，都一点点坦呈在他面前。蒋遥就像一杯茶，刚喝的时候觉得寡淡，觉得苦涩，含在嘴里，细细咀嚼，于那茶叶和茶水之间，方能品味到它真正的滋味：唇齿留香。
戚遇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在面上。他看了蒋遥一眼，问他：“你要么？”
蒋遥摇了摇头，道：“不用。”戚遇虽然将脸遮了大半，但仅仅是他露出来的眼睛和眉宇，都足够蒋遥心旌摇曳，久久不歇。
戚遇没有再说什么，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带到电梯边按下开关。他似乎已经习惯牵蒋遥的手，可对于蒋遥来说，戚遇的每一次主动接近，都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电梯开门的那一瞬间戚遇才松开他，等到里面的人出来，戚遇便导引着蒋遥先进去，而自己跟在他后头。
在某些方面戚遇实在是绅士得没话说，这也足以体现他家教之良好。蒋遥想到此处，又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跟戚遇相比，他就是个从泥土堆里钻出来的丑小鸭，灰扑扑的，一点也不打眼。他唯一能称得上骄傲的事，便是跟戚遇在一起。尽管他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高攀上的。
蒋遥觉得自己真是丧到家了，配不上也就罢了，还天天散发着负面情绪，就算是他自己，也是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的。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戚遇所按的楼层。戚遇唤了他一声，带着他走了出去。
“这里有家‘和风’的寿司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戚遇扭过头来问他意见：“我记得你好像是吃寿司的吧。”
蒋遥的确是喜欢吃的，他以前甚至买过材料在家里做过，只是他没想到戚遇竟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便忍不住心田一暖，险些在戚遇面前笑出来。
“嗯。吃的。”蒋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它显得过分放肆，然而这副模样落在戚遇眼里，又带上了一丝可爱。
戚遇没再说什么，迈开长腿朝他说的那家店走了过去。
“和风”里的寿司是在转台上转的，每个盘子里放两个，会有专人在传送带后面进行补充。
戚遇拉开两个凳子，示意蒋遥坐下。等两人坐定之后，他便拿出菜单来给蒋遥看。蒋遥正在翻的时候，戚遇就夹了个寿司过来，放进他碗里。
“试试这个金枪鱼寿司，还不错。”戚遇将口罩放到一旁，这样道。
蒋遥心头一喜，唯恐怠慢了他，赶紧拿起筷子来尝了一口。
“怎样？”戚遇问。
“好吃。”蒋遥笑着点头，说完又想起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来，忙掩住唇将口中的东西嚼碎了咽下。
戚遇没说什么，只是拿过另一份菜单，点了两碗面，接着便低下头来安心享用美食。

寿司自然是好吃的，蒋遥吃着嘴里的吃食，时不时偷看戚遇两眼。
店内的光线是暖黄色的，这样的光打在戚遇脸上，陪着戚遇背后精致的装潢，跟画一样。蒋遥觉得戚遇简直就跟个迷宫似的，充满了各种危险的诱惑，纵然他知道正确的出路在哪里，却总会克制不住地迷失在其中。他怕自己再这样陷下去，便真的出不来了。
不过就算出不来也没事的吧，能得戚遇七年，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