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盯着林远洲黝黑的瞳孔，心头一跳，明明知道对方在下套，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远洲朝自己压下来。

唇上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眼前是装满星星的眼睛。

他突然就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能和这么好的人一起共享这么好看的景色，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他呆愣着看到林远洲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下颚传来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迫使他慢慢松口。

第十七章
经历了沈焕住院的事情，又到公司忙得晕头转向，柏振回家后却一宿没睡着，脑子里一直都惦记着疗养院的事情，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就直接去了公司。

为了不让自己过劳死，他请了假，打算下午就去一趟那个疗养院看看。

那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医院，条件不错，但是那个时候的方弥家里条件差，父母离异，也没人管他死活，如果只靠他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进这里面。

疗养需要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只是一个老师承担，不说愿不愿意，单这钱数目来说都不太可能。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当时说不定已经闹得学校老师人尽皆知了。

拖了些关系，在这个医院找到了一个主任，原本病人的隐私本来该保护，但是很多东西拿到现实中来说——打破原则如果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看似没有害处，还能换取人情利益，有多少人会不愿意去做？

那个医生还专程到门口来接他，医生性格温和又健谈，一遍东拉西扯给他说这是破例告诉他，不能再告诉别人，一边带他向办公室走去。

疗养院环境不错，这么一看，就是平常人坐在长椅上休息休息都会很舒适，如果忽视这里的闹哄哄的话。

疗养院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虽然来的这天阳光充足，但是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是让人脊背发凉。

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柏振路过了几间病房，有看到嚎啕大哭的女人，有大吼大叫的男人，也有一脸懵懂的老人……

他不知道这些人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给他感觉总归不太好，如果非要他住在这儿疗养，恐怕才会养出病来。

“柏先生？”医生见他没反应，又唤了他一遍。

“怎么了？”

“我听说这次您来查的人叫方弥？”

“嗯。”柏振回过头，知道对方这是在看他查了人之后会不会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便主动交代，“方弥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他病了的那段时间，我刚好出国了。”

“那孩子也是命不好。”医生顿了一下，他治过的病人不少，像方弥这一类不怎么惹麻烦的本来记得不会太清，但是因为方弥来的时候症状很严重，所以看了资料就想起来很多东西，“病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来看过他。”

柏振缓了很久才问：“谁送他来的？”

“好像是学校的老师吧。”医生叹了口气，“当时他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送来的时候都没意识了。”

柏振心头一跳：“没意识了？他割腕了吗？”

“那倒不是。”医生拍了下他的肩膀，“抑郁症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的地步，不仅形象心理健康，也会影响身体的。”

柏振沉默着跟着医生走了很久，才到他的办公室，然而抬头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医生的办公室明明就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他故意带柏振在医院逛了一大圈。

柏振没有说什么，他静静等着医生找过往的资料和录像，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方弥他是来医院之前就已经割过腕了吗？”

医生把电脑转过来对着柏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说：“如果你和他关系很好，那么你看了这个，应该会很难过，不过我想说的是，一个人最痛苦最孤独的时光，应该有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陪着他，就算这份陪伴是迟来也一样。这一种对同样痛苦的分享和感受，应该两个人共有。”

从电脑挪过来开始，柏振就没有挪开过视线，他紧紧盯着病床上那个瘦小的身影，喉头像被梗住了一样。

手指僵硬地摁下播放，镜头被拉近。

这个录像不像是医院里的录像头录的，像是人为，凑到跟前录的。

在他的记忆里，方弥从没有这么瘦削的时候。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儿，蓝白条病服宽大地罩在他身上，露出来的苍白的手交握着落在床单上，他逆光佝偻地坐在床上，背对镜头，面朝着窗户。

那也是一个艳阳天，像今天一样。光落进来，全部撒到他白净的脸上，但却是冰冷的，刺骨的温度。

有人唤了他一声，这个声音柏振没有印象。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温柔没有侵略性。

方弥就像没听到一般，他朝着光，没有动作。

直到那个声音又响了几次，方弥才动作迟缓地转过头，他的视线没有焦距，脸上有点没睡醒般的茫然。

让柏振心揪起来的，是他满脸的泪。

录像使年代久远的声音失了记忆中的感觉，那个低哑的声音也是如此陌生。

方弥愣了很久，竟然慢慢勾起了嘴角，眼角的泪滑落进嘴角，柏振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苦涩。

笑在方弥脸上扩大，泪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味，他动了动嘴唇，用小到几乎没有的声音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柏振面无表情地盯着形销骨立笑得有模有样的方弥，心像开了个窟窿。

“这孩子我印象很深。”医生看柏振表情不太好，还是觉得自己得如实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刚开始来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就整天呆坐在那儿，后来过了没几天，就开始积极配合治疗，除了经常哭，行为举止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分别，和陌生人谈起话来也很开朗，完全不抗拒。”

“可是问题就出在了这儿。”医生顿了一下，偏头瞧着视频里的青年轻声道，“他看起来越来越好了，观察了一段时间，最后经过我们的同意，让他出院继续上学了。”

柏振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他暂停了视频里女人絮絮叨叨的话，转头看着医生。

“不久之后他第二次进了医院——是他割腕的那次。”医生盯着柏振，语速很慢。

有风摇过窗外的树丫，发出“沙沙”的声音，被冻坏的叶子被拽下落到了地上，一个小女孩飞奔而过，咔嚓一声，只留下满地残骸。

“这其中的缘由我并不完全清楚。但是我知道，或多或少和你有关系。”

“你应该明白，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医生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你既然和他关系最好，就该知道，这个事情到底该如何处理。”

“谢谢医生。”柏振明白，所有因果归结于他们身上，想要弄明白的话，应该找沈焕了。

柏振回头盯着视频里床上那小小一团。几年前，那张被泪模糊的脸他没有机会见到，但是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让它有机会出现了。

这两天忙着过年没写，不过我还是来了，大家新年豪！！

第十八章
惨白的灯光倾泻，银色的U盘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柏振拿着U盘，呆呆地盯着出神。

“这一段是方弥第二次入院的时候拍的，你既然知道他大概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我就不建议你看了，不过如果你实在是要看，应该在想明白的时候。”

医生的警告魔怔地纠缠着柏振，他将U盘重重拍到了办公桌上，伸手撸了把头发，靠进椅子里。

柏振抬头看了眼挂钟——刚过十二点。这段时间事情多得令人发指，忙得他晕头转向，最近又碰上了剧组事故，焦虑得他最近觉也睡不好。

今天去疗养院，本意是减轻一下焦虑，不过看来是事与愿违了。

“叩叩”

“进来。”柏振坐直，拉开抽屉把U盘丢了进去，盯着秘书抱着一对文件走进来。

“柏总，这就是今天开会后整理的所有的文件了。”

“幸苦了。”柏振冲秘书点了点头，“放那儿吧。”

秘书将整理好的文件递给柏振，对上了柏振满是血丝的眼，虽然柏振自己多次说过没什么关系，但到底还是让人担心，毕竟再怎么说，都还只是个年轻人而已。

秘书没忍住劝了句：“柏总，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柏振愣了下，无奈地笑了：“今天确实很迟了，你可以下班了。“

了解到柏振是会错了意，秘书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柏总，您才回国不久，事情太多，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工作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是本钱啊。“

“我知道，不急。“柏振摆摆手，这种事情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只是愿望归愿望，心头压了一堆破事，想要踏踏实实睡个好觉，谈何容易。

“哦，柏总。“秘书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手，”您让我查成云高校的事情，我查出来了。“

柏振静静看着秘书，示意她继续。

“沈焕确实在您说的那个高中上过学，至于方弥，成云高校里是没有这个人的。”

“我知道了。”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所以柏振冷静地点了下头，“对了，《笼中鸟》拍摄的事情，剧组那边是怎么说的。”

“听说官方打算这个周末宣布更替主演的事，然后开拍。”

柏振点头：“那边的事情盯紧点，一有风吹草动就给我报告。“

“好的柏总。”秘书顿了下，小心翼翼道，“柏总，周末没什么事吧？”

短信提示音突然一响，柏振以为是工作消息，低头一看愣住了。半晌才一边回复一边点头：“有事？”

秘书抿唇看他，也不说话，但眼中的笑意和不好意思已经漫出来了。

“哦~“柏振会意，拿着手机在秘书眼前晃了下，揶揄道，”你以为就你有约会啊。“

秘书眼睛亮了一下：“柏总竟然有女朋友？“

手机又响了一声，柏振垂眼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笑了一下，“听听你这话，我有那么不受欢迎吗？”

“哪里啊，知道柏振有女朋友了，公司多少人要失恋啊。”

柏振对她一笑，那个笑是近几天来最真心实意的。

“咦~“秘书表情微妙地看着柏振，笑着说，”那柏总周末要好好休息啊。“

柏振点点头，站起来把文件放在一边，抬头看到秘书一脸的不解：“怎么了？”

秘书：“您这是回去了？”

柏振偏了下头，正色道：“你想在我这儿睡？“

“没。“秘书摇头，连忙开溜。

柏振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又看了眼堆成山的文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这次叹气隐隐含着笑意。

短信界面显示着与沈焕往来的短信。

——周六xx游泳馆，不见不散

——还不睡？

——刚才看到周公了，他说你没有按时报到，让我来叫下你

秘书走后，柏振立即就拨通了沈焕的电话。

不知道沈焕是谁的时候，看他做的什么都觉得轻浮，觉得他动机不纯，回首来看，只觉得自己蠢得可怕。虽然对方的性格真的变了很多，但关心自己对自己好这一点真的从来没有变过。

“喂。”冰冷的“嘟嘟”声中断，电话里传来的是柔软沙哑的声音，是如被窝一般温暖的召唤。

柏振语塞，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说话，沈焕也就那样没说，电话中两人静静交换着绵长轻柔的呼吸。

过了很久，还是沈焕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被子柔软又暖和，耳边还有喜欢的人的呼吸声，本来疲惫的神经就这么被唤醒，叫嚣着靠近。

再这么下去，他非得疯了不可。

“还在办公室？”

“嗯。”柏振整个身体陷进椅子，闭上了眼睛，白炽灯明晃晃的刺得眼睛不太舒服，心里却因为这句话软得不行，他有千万句话想告诉沈焕，却没有一句能够说出口，最终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传了过去，却听到那边传来胜似压抑的笑声。

沈焕的声音因为清醒明朗了不少，压着些微笑意：“回去吧。”

“好。”

柏振应了好，却没有挂电话。沈焕不知道柏振到底是有什么事，大半夜给他打电话也不挂，心里隐隐的担忧压过了对方给他打电话的喜悦。

“沈焕。“柏振放松了自身，音调低沉又慵懒。

“嗯。”回答这声呼唤的是沈焕乖顺的回应。

柏振睁眼，却被灯光刺得不得不微微眯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方弥失踪得那年，无论怎么打，怎么呼唤，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女声，是电话忙音……是无人接听。

历经遥远的岁月，再次听到这声应答，空落落的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幸好啊……

幸好。

还能在这样平凡又疲惫的夜里听到你的回应。

“晚安。“

想说的事情有二
一、这个游泳的事情之前我在原稿上改了，是有的，不过贴吧发出来了的改不了了。所以就和你们说一下，是医院里的时候，沈焕说他不是没把握贸然下水救人的，要给柏振展现一下他过人的技术(好的我们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借口了)
二是、我有时候更的慢还有一个原因是三心二意，我还在想另一本小说，是黑道强强的，大佬x双重人格医生，我真的服了自己了
爱我的你们辛苦了，撒浪嘿

一个人坐在天台上一寸寸回忆。

小时候是一个人，长大了也还是一个人。那些以为可以永远在一起的东西，终究是甜美却虚妄的梦而已。

自己果然还是太幼稚了。

那么美好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属于自己？

透支了别人的温暖，他还可能有什么？

沈焕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父母那狰狞的面庞了，他只记得给他糖果罐的那个温柔的叔叔，和糖果罐破碎后男孩露出的歉意的笑脸。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没有糖果罐，也没有叔叔，也没有了柏振……

高考也被他弄砸了，他一个人没有钱，失去了走下去的机会。

一个郁郁寡欢，成绩不再靠前的人，只能让班里的同学心惊，让老师担心，还让一群人垫了他进疗养院的费用。

以后……他还能去透支谁呢？

沈焕望着自己的脚尖，又望了眼脚下的地面，忽然看到一株透明的水滴坠在了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他突然想到，如果跳下去的话，这所学校会惹人非议。他甚至能想到，那些不知情的人会说很多很难听的话，可他跳楼并非因为同学，也不因为学校压力。

他知道，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错。

是自己的错，会害得同学上课都不安生，会害得大家背负莫名其妙的黑锅，会害得学校的生源受到影响。

越来越多透明的水滴砸在了手上，他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想看看是不是下雨了，可是视线中一片模糊，他什么也看不清。

但沈焕知道，太阳虽然看不清，可是仍然灼眼，滚烫的温度烙在面皮上，只是刺得视线越发模糊。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个晴朗的天气……

沈焕拽着手机，手背上青筋现了出来，他明白，这是被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