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安知晓宋悯今日会在皇宫多待着时候，所以并不着急，昨日里棋盘上头的残局还未解，今日这局势却又有了翻天覆地地转变，这变故是迟早要来的，可却来的太突然，他本以为皇帝无论如何都能再撑些时日。
他尚未完全摸清陆裘言在京城的势力，如今这般变动怕是又乱了不少，也再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能动作再快些。
贺少安估计着宋悯也快回来了，将棋局上的旗子一颗一颗的捡好，又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宋悯可用的人才，仔细回忆近来诸事，也不知是否是最近太过顺利，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宋悯带着宋扶进门始，便有人迅速赶在前头将消息传给贺少安，贺少安捡棋的手一顿，听来人急迫道：“贺公子，您还是先躲一躲吧，太子殿下不出一柱香便要到了。”
贺少安沉默片刻：“你先下去吧。”
宋悯领着宋扶进到正厅，便看见珠帘后头置的桌榻，棋盘收拾得干净，两杯热茶是早沏好的，还缭绕着热雾，像是特地候着客人。
宋扶掀开珠帘，微微弯下腰，又立起身来：“这副棋可是出自琢玉圣手陈濯之手？你最喜欢的那副？”又道：“我人都没到，招待倒是已经备得好好的？既然如此，你坐下陪我走两局，我好瞧瞧如今长进到什么地步了。”
宋悯对屋里情况显然是一概不知的，他原在进屋没见着贺少安时松了口气，如今又将心提到嗓子眼儿，他其实比贺少安还紧张些。
宋扶看着宋悯：“不愿意？”
宋悯强忍着心里的紧张和难受：“不是，我……”
外头传来脚步声，跨过门槛，不轻不重也不急不缓，宋悯转过头看，立刻瞪圆了眼睛，恨不得侧身将宋扶的目光全部挡住。
宋扶却已经先看到了，他眼里沉沉黑雾，却半点没将情绪露在脸上，只问了一句：“少安，怎么也在这儿？”
贺少安看着宋悯满目惊慌和不解，却并没有解释，神色也尚算平静，对宋扶躬身行礼：“备了好茶候着，想着和太子殿下许久没有对棋，今日技痒，便想同殿下切磋一二，不知可允？”
宋扶看了他许久，不知所谓的笑了一声：“坐吧。”
宋悯在一旁伸手拉住了贺少安，眼神毫不掩饰的阻止，故作轻松道：“少安，皇兄今日前来寻我，自然是我陪着他，爽了你的约，下回请你喝酒如何？”
贺少安拉开宋悯的手，道：“阿悯你这是什么话，方才殿下已经允了我。”
宋悯咬牙切齿道，忍不住对着贺少安又急又慌地低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少安轻声道：“迟早要知道的。”
宋扶在一旁听着，若他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自讨没趣，贺少安的话已是十分明显了，不知想到什么，他竟笑起来，只是笑声仿若从喉间挣扎出来一般，似哭似笑的：“好的很，好的很，你们两个从小到大，倒都是一路的。”
宋悯听不得他这个语调，只觉得浑身都难受，他不想让宋扶知道，不仅是为了护着贺少安，也是不想让宋扶知道，他怕他知道了会……会更难过。
宋扶见他二人都不说话了，目光停在贺少安身上，见贺少安躲开了，平静却难掩讽刺道：“茶都备好了，棋还下吗？”
贺少安强撑着平静，走到宋扶跟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半晌，直到宋扶毫无征兆地猛地将茶水盏摔在他胸前，茶水虽不是滚烫，却也不是温凉，浸过衣衫，刺疼心口，茶杯直接落在地上，碎成四瓣。
宋扶压低声音，哑声道：“贺少安，你怎么敢！”
宋悯也没想到宋扶会突然发难，一愣，动作比脑子快，上前将贺少安拉到身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太子哪里不高兴了，冲着我来，贺卿无论如何也是我府上的人，就是要教训也是我来，轮不到旁人插手！”
贺少安知道宋悯是为他好，可这样岂不更要激怒宋扶，无论如何，现在宋扶都是太子，宋悯这样做实在不妥当，这样不管不顾任性至极的做法怎么看都像是恃爱无恐。
贺少安脑子里一边想着这样不妥，一边却说不出一句话，恨不得宋悯就这样帮他挡着一辈子，他承认他今日是故意让宋扶知道的，可临到眼前了，事情却远比自己想象中更煎熬，他甚至不敢看宋扶，怕看到宋扶满眼的失望和责怪。
宋扶被宋悯这番话气得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连冷着脸同他们生气他都觉得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