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玥哪里有胃口，只象征性的喝了几口就摇头拒绝，他加大了药的剂量，后遗症今天就显现了出来。楚乔也不逼他，把手覆上他的胃腹，宇文玥只觉得隐隐作痛的地方被一股极熨贴得热度贴了上来，好像身体里覆盖的那一层冰开始融化了，他不由得向热源的方向挺了挺。
楚乔掐着时间，拿开手，意料之中看到男人不满的皱起了眉，她轻轻拍拍他的手，说：“绍先生换了新方子，嘱咐我要让你吃点东西再服药。”接着就端起药，吹到不烫口才喂给男人。宇文玥不情愿的张开口，在尝到蜂蜜的味道后微不可察的弯了嘴角，楚乔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男人像只大猫，难伺候的很，却也勾人的很。
一碗药慢慢见了底，宇文玥抿着唇忍耐着胃部的翻涌，楚乔伸手想替他擦擦嘴角，却一下被他抓住手按在胃部，他向楚乔靠过来，带着鼻音说“星儿，不舒服……”楚乔感觉到手下的器官不安分的跳着，她用最轻柔的力道一下一下的揉按着，看到男人渐渐轻松的表情，就准备收手，可是宇文玥突然把自己的手也放了上来，带着她继续“星儿，等等再停…”
她的心一片柔软，握住了男人的手说：“你安心睡，星儿给你揉着，我在，不会难受的…"宇文玥似乎得了承诺，渐渐又睡了过去，楚乔放缓了动作，只帮他暖着胃腹，轻柔地摩挲着。
宇文玥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没有善恶彼伏，没有人心动摇，连折磨着他的寒疾也似乎好了些，一股浅淡的香气包裹着他，好像青山院的花。他看到了他的星儿，她穿着蓝色的衣裙，为他摆出梅花餐碟，眼里是细碎的光，她说再也不要离开他了。

带着满足醒来，宇文玥感受到胃腹之间那只温暖的小手，也觉得奇怪，从前那般难捱都一个人咬牙撑过来了，怎么如今她在便一点都不想忍了呢，他放纵自己听凭身体本能蹭进她的怀抱，居然有些孩子气。楚乔亲亲他的眼睛，说：“醒了？头晕吗”宇文玥摇了摇头，舒服地轻叹出声：“星儿在，我便好些…”
楚乔看着宇文玥软软的赖在自己身上，心中却升起了隐忧，南飞的候鸟回来了，春天真的来了。

当天下午，一行三人准备出发，宇文玥知道此时让她回去是不可能的，索性也就没开这个口。
楚乔特意去把马车收拾了一番，细密的绒毯铺了很多层，车厢四周也都挂了厚厚的窗帘，如果不是这是轻便型的马车，她都想放进贵妃榻进去，退而求其次，她又堆了许多软枕进去，然后满意的点点头，现在冷风吹不进来，也不会那么颠，宇文玥应该可以舒服些了。她转身回了客栈，请掌柜帮忙打包了些糕点，结了费用，就见月七已经扶着宇文玥下来了。
宇文玥看到大变样的马车，有些想笑，他怎么就跟瓷娃娃一样磕不得碰不得了？星儿也未免太紧张了。楚乔扶宇文玥进了马车，在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又把狐裘搭在他的腿上，才让月七出发。
楚乔坐在宇文玥旁边，对他说：“你难受就说出来，我们就多休息几次，知道吗？”宇文玥点了点头。楚乔看他精神还不错，就继续说：“进了长安城，我就易容跟在你身边，我会小心些的。”宇文玥看向她，说：“魏帝已知晓宇文玥战死，此次我也只为让祖父安心，你不必如此紧张。”楚乔定定看着他，说“既然都是回青山院，我们不如等一段时间再走，一来燕…他的手伸不到这么长，二来，惊蛰快到了…”宇文玥安抚的拍拍她：“从前我一个人，如今有你在，会没事的。”楚乔没有说话，只伸手替他捶了捶僵硬的肩。她知道这个男人惯是能忍的，怕是不到极限不会开口，便默默下了决心，到时候一定守着他寸步不离。
马车走在山路上，宇文玥有些晕车，楚乔心疼的替他擦了额头的汗，抚平他皱着的眉，让宇文玥躺在自己腿上，一边按着头部的穴位，一边讲些琐事分散他的注意力。“宇文玥，这次我一定要把你青山院所有的药都顺走，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去江南看看，那儿的美人人美歌甜身段儿佳，我还想去见识见识，我们可以上一艘画舫，听听小曲，尝尝湖鲜，晚上听着水声入眠，然后我们去大理，那有许多温泉，对你身体有好处，然后……我想不到了，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宇文玥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楚乔以为他睡着了，突然听到他用气声说：“……去青海吧……”楚乔放轻了手下的动作，小声应着：“好，听你的……”

过了这段让人头晕的山路，宇文玥缓了过来，他示意月七停车修整。
楚乔先下了车，生好火才回去扶宇文玥。宇文玥被山风激的抖了一下，楚乔帮他把披风又拢了拢，护着他慢慢活动。宇文玥的眼睛白天基本可以正常视物，可到了晚上，或者是一些昏暗的地方还是看不清楚，她时不时还要提醒他小心脚下。扶着男人在火堆前坐下，她拉着他的手伸到火旁取暖，他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像是笃定她不会让自己烫到。
楚乔终于觉得宇文玥的手有了些暖意，就想让他回马车上，夜间风寒露重，他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宇文玥散了头发，懒懒的倚在一边的软枕上，正等着楚乔过去。她倒出今晚的药，递到宇文玥唇边，可男人却皱了眉，道：“先放着吧。”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闻到药的味道都一阵阵反胃。楚乔偷笑，多大的人了，还怕苦，又心疼他最近是拿药当饭吃，胃口都败光了也不能停，衣服越发显得宽松，于是就把药含在嘴里，贴上了男人的唇。
宇文玥震惊的睁开眼，他的星儿这是学会主动了？他咬住女子香香软软的唇瓣，伸出手把她向自己压过来，正要攻城掠地，却尝到了一丝熟悉的苦涩。他急忙想退开，却被楚乔阻止了，她把药丸推倒他口腔深处，又逼着他咽下，这才退开。
宇文玥按着胸口，有些恼怒的看向她，楚乔正觉得这男人真难伺候，又顾虑如今他的心脉极易受情绪影响，别真把人惹恼了，再难受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就把他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前，拉过狐裘盖好，说：“我的确想让你吃药，”果然，男人赌气般想要挣脱出来，她加了些力道圈住他，接着说：“可主要还是想亲亲你啊。”“哼…”男人没好气的应了她一声，却红了耳根。

一句话毁气氛 #口是心非？不存在的#

车外还吹着风，车里却暖意融融，四周静得只听得见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宇文玥沉沉的睡着，楚乔却异常清醒。长安城里，能帮她的，也就只有左宝仓了。既然说到以后，她就不得不开始打算了。宇文玥回去要面对的，是他对长安最后的眷恋，宇文灼。祖父应是已收到自己无碍的消息了，只是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为从前，更为以后。

三人进了长安城就直奔左宝仓的兵器铺子，准备等天色暗下再进青山院。左宝仓正全神贯注研究他的收藏，被月七推门的动静吓了一跳。他正准备发火，就看到楚乔小心翼翼的护着宇文玥走了进来，扶他坐好，又拿了软垫垫在身后，这倒是把他惊得连骂人都忘了，楚乔当年在密道里戾气十足的样子他还记忆犹新，今天怎么就柔情似水了…
楚乔安顿好宇文玥，就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可以用预谋已久来形容，她开口：“左掌柜，借一步说话。”然后不等他拒绝就向阁楼走去。左宝仓想了想，找风云令还得指着她，就跟了过去。
“老头，密道借我用用。”
“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我没求你。”
“………去吧去吧，别在这打扰我生意。”
楚乔满意的走开，却没注意到左宝仓在她身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还是那么凶……”突然她又折回来，问：“左老头，寒冰决你知道多少？”左宝仓心中一震，难道她恢复记忆了？楚乔看他反应就了然，却也并未多言，转身离开了。
密道在地下，她还记得宇文玥上次被她连累，结果寒疾发作，浑身冰凉，还晕过去了，这次一定不能出任何问题。她不放心的摸了摸他衣服的厚度，忧心忡忡。宇文玥似是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别怕，上次呆了太久，这次我们只停留很短的时间，我会没事的。”话是这么说，可宇文玥忘了，那时的自己，只有这一处弱点，可如今他的身体说事千疮百孔也不为过。果然，进入密道后他还是呼吸一窒，空气久未流通，弥漫着发霉的味道，他走着走着就觉得头重脚轻，身上软绵绵的，楚乔的身影也模糊起来，却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想着：“星儿，走快点，再快点…”

终于来到出口，宇文玥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就软倒在楚乔身上，若不是月七及时伸出手，两个人都会摔倒在地。月七直接打横抱起宇文玥，赶回卧房，把人平放在床上，又快速解开他的衣服，楚乔看着他胸前狰狞的疤痕，心揪成一团，她把左宝仓拽出了屋外。
“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睡几天？不伤身体的那种。”
“有是有，但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嘛。”
“去燕北。”
绍无涯曾跟她提过一种名叫“集雾”的药方，说是养心上品，可他目前差两味药，沙棘、木蝴蝶。木蝴蝶江南地区就有，这也是她说要去那看看的原因之一，沙棘，却只在燕北腹地的沙地上才长得好。本想着惊蛰过了再说，现在看来怕是不能再等了，她不得不先离开一段时间。
二人又进了房间，她嘱咐了月七许多，从要在被子里加上炙石，到汤药需用蜂蜜调味，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最后她补了一句：“若他问起，说我去找贺萧了。”月七也沉声应了，他们都明白，此行不容易。

她立刻出发，只带了残红剑和些银票，一路疾驰。到秦城时，立刻给蒙枫去了消息，请她帮忙先收些沙棘，不料蒙枫很快给她回复，红川城所有的药材铺子都没有沙棘了。药店没有，她可以自己去找。从蓝城向北，有一片沙漠，她记得自己在一片沙棘林后避过风，思及此，她也没了修整的心思，换了马就直奔红川而去，日落前，必须进城。
进城后，她就找了个隐蔽的街角易了容，直奔元嵩驻地而去。她仔细想过，若是要去江南取到木蝴蝶，再返回红川交给绍无涯，沙棘绝无可能赶在惊蛰前回到宇文玥身边的，为今之计只有借元嵩的力。蒙枫立刻认出了她，带她来到元嵩跟前。他见到她似乎很是惊讶：“你不陪在宇文玥身边，到这来做什么？来会老情人？”楚乔皱了眉，说：“元嵩，这次我来是想请你帮忙寻木蝴蝶，要尽快，到手之后你想我如何做，我都答应。”“为何？”“为宇文玥。”元嵩定定瞧着她，似乎在辨认她话的真假，楚乔也任由他打量。终于，击了两下掌，蒙枫走进来，行了一礼。“你去找药。”他递出一个檀木盒子。蒙枫接过来，转身离开。楚乔也准备出去，却被元嵩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他在找你。”楚乔沉默，别说是天罗地网，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
她乔装成草原女子，也把残红拿黑布裹了起来，一路狂奔到记忆中沙棘林在的位置，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曾经挂满红色果实的林子，只剩下了焦黑的树枝，有的已经被黄沙埋了半截，她怒疾反笑，当下扯去了伪装，向蓝城出发。她找不到燕洵，但黑鹰军能，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送到黑鹰军手上。
果然，在城门口她注意到有几个人跟上了自己，于是就走到一处死胡同，假意打斗一番，便如愿被送去见了燕洵。等到眼前的黑布被扯掉，她看到了燕北王。他坐在王座上，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问：“阿楚，你可玩够了？”

楚乔再见到他，满脑子都是当日她跪求他放过宇文玥，而他却坚持放箭时的狠戾，她冷冷地开口：“条件。”
“我不明白。”
“药，你怎么样才会给我？”
“我最近总是头疼，晚上做梦都是被血染红的九幽台，军医就让我用这红果泡水喝。”他拍拍手，燕卫就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
“阿楚，我得了坛好酒，你愿不愿意陪我喝两杯？”
“我只喝朋友的酒。”
“还是酒有用，醉了就睡，不像这玩意，喝了这么久也没效果，”他斜了一眼地上的箱子，“烧了吧。”然后漫不经心的下了命令。楚乔急忙阻止：“等等！我喝…”燕洵走下了高位，站在她对面，眼神里满是不择手段的疯狂。
燕洵倒出两碗，自己端了一碗，向她示意：“敬你的归来。”楚乔皱着眉，还是咬咬牙喝了下去，然后她就突然觉得真气一滞，人也软了下去。燕洵把她抱起来，说：“阿楚，你醉了。”楚乔眼前渐渐黑了下去，手中的残红剑也掉在了地上。
从她离开长安算起，已经是第五天了，与此同时，月七也焦虑着，左宝仓给的药，最多只能再撑两天。

燕洵把楚乔放在床上，拾起地上的残红剑，叫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见来人捧着剑，快马加鞭的向东南方去了。他回身躺在她旁边，阿楚，你别怪我……
楚乔从头痛欲裂中醒来，她隐约记得自己喝了燕洵的酒，然后……她撑着床想坐起来，却突然手一软重重倒了回去，怎么回事，为什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一转头，看到了燕洵的脸，近在眼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运转了寒冰决，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那股内力像是完全和自己失去了联系。
楚乔尽力回想着自己被带来时走的路，慢慢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大致的路线图。燕洵把她安排在紧挨着王帐的帐篷里，燕卫轮番守着，还把装药的两只木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又没有趁手的武器，明抢怕是行不通，那就只有一条路。
是夜，她听到外面有人讲话，似乎是燕洵军中对如何处置她产生了争议，各位将军都聚在王帐议事，燕洵自然也在，她知道，机会来了。她把自己的手腕举到嘴边，张嘴就咬。牙齿不够锋利，无法造成太深的伤口，可却是足够血肉模糊，加上她一直注意不让伤口的血凝固，等燕洵过来找她时，已经染红了一大块毛毡。
她躺在床上，沉默的看着燕洵有些扭曲的脸。
“军医马上到。”
“放我走。”
“不可能。”
楚乔闭上了眼睛，突然又向已经惨不忍睹得手腕咬去，燕洵气急败坏的按住她的伤口，说：“你再敢这样，就休想我放过宇文玥。”楚乔挣扎了一阵，终于像是退让般停下了动作，她疲惫的开口：“我要乌先生。”燕洵刚要拒绝，就听她继续说：“你的人，怕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我还要留着命回去。”燕洵收紧了手，捏的楚乔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碎掉，才听他压低了声音吩咐：“去请乌先生过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楚乔只草草的包住了伤口，既没有涂任何止血的药，也拒绝了所有和外界的交流，毫无反应的躺在床上，乌先生再不过来，她就要假戏真做了。
终于，外面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乌先生带着仲羽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的伤，眉头紧锁。燕洵站在一旁，看着她乌先生帮她缝合、上药、包扎，也看清了她的决绝，脸色铁青的离开了。
楚乔在乌先生手上简单写下了自己的来意，看他点头，才放心休息，她需要充足的体力。果然，当晚仲羽帮她换药时，就带了一个瓷瓶，里面装满了沙棘果精炼出的油。楚乔仔细收好药瓶，又接过仲羽悄悄递给她的短刃藏在衣袖里，朝她点点头。
仲羽踢翻了火盆，大叫了一声“阿楚”，外面守着她的燕卫跑进来问：“羽姑娘，发生何事了？”就突然觉得自己背后一痛，接着就倒在地上，没了生机。仲羽又一个手刀放倒了想去报信的另一个燕卫，带着楚乔出了王帐。这一路，都没有什么守卫，楚乔警觉的停下脚步，仲羽见状笑了笑，说：“马跑了他们还怎么追你？”楚乔明白了，却又感叹，仲羽的离开，绝对是燕洵的重大损失，他得好好受着。
潜出营，谢过了仲羽，楚乔快马加鞭，赶往绍无涯的药庐。她把那个瓷瓶交给绍无涯，就重重地从马上栽了下来，还好蒙枫及时接住了她。绍无涯说只是失血造成的眩晕，可蒙枫觉得不对，之前楚乔气息绵长，现在却急促了许多，可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不对。
绍无涯很快制好了丹药，叮嘱她服药期间断不可再受刺激，楚乔慎重的点点头，立刻往长安出发。她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蒙枫叫她：“楚姑娘，裕王殿下要我随你同去。”楚乔想，她现在寒冰决受阻，蒙枫刚好能补这个空缺，也就答应了。

这边马不停蹄，青山院里也是手忙脚乱。

宇文玥上午一醒就要找楚乔，月七按照之前的安排，告诉他楚乔去找贺萧了，宇文玥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月七正要放下心来，突然廊下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他出去一看，就知道坏了。残红剑不知道被什么人送了回来。
“拿进来。”屋内传来宇文玥的声音。月七抱着必死的心，把残红剑呈上。宇文玥的声音很平静，他说：“她去找燕洵了。”月七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莫名的疲惫，正要提醒他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见宇文玥头一偏，一口血吐在床边，人也没了动静。还好左宝仓估摸着人差不多该醒了，又想起楚乔的威逼利诱，这才出手救了他。
楚乔终于赶在第三天清晨回到了宇文玥身边，此时男人已经连药都喂不进去了。楚乔几乎是飞扑到床边，像在马车上那样把药送到男人嘴里，把他的上身微微抬高，宇文玥，咽下去，求你了宇文玥，咽下去…还是蒙枫看不下去了，用往生营里的手法强行逼宇文玥吞了药。

看她平静了些，月七立刻把残红剑拿给她。楚乔惊讶道：“残红剑？怎么在你这儿？”“前天有人送来的，外面还裹了燕北服饰。”说着，月七又拿出一件衣服，楚乔接过后觉得有些眼熟，她仔细想了想，燕洵！这是他的衣服！这下误会大了，宇文玥肯定以为她回到燕洵身边了，还拉着月七一起瞒着他。她以为燕洵虽然狠戾，却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却又嘲笑自己天真，冰湖一战，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静静守着宇文玥，想着他若是挺不过来，也没什么的，至少不再冷，不再痛，大不了她跑快点去找他就是了，她要好好抱抱他，毕竟这世间最让人难过的就是空欢喜。
蒙枫犹豫的看着她，似乎有话想问，楚乔了然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打算瞒：“寒冰决使不出来，不太习惯。”
“燕洵？”
“还会有谁？”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楚乔头疼的揉揉眉心，把人都清了出去。

宇文玥原本不想醒来，他心里藏了潭死水，一点波澜都没有，醒来又怎么样呢？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不属于他了，那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他朝黑暗的地底沉去，突然，好像飘起了雨，一滴两滴，本应冰凉的雨却变得滚烫，耳边有一阵一阵的嗡鸣，他烦得厉害，想挥手打开那个在他耳边吵个不停的人。楚乔感到宇文玥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擦干眼泪，把他手贴到自己脸上，絮絮说着：“对不起宇文玥，我本想帮你，却让你承受这种凶险，对不起，对不起…”
宇文玥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拆散了又重组一般，每一寸血肉都痛的厉害，他忍不住咳了起来。楚乔看到男人单薄的胸膛起伏着，急促的喘息起来，才知道人痛到极致是会连咳嗽都没有力气的，她把男人的上半身微微抬高，又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的气息稍微顺畅些，宇文玥卖力的咳喘着，他想把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吐出来，楚乔用衣角擦了擦他头上的汗，突然就看见他嘴角溢出了暗红色的血。她吓到失去理智，只大声叫着月七，又抖着手去擦宇文玥嘴角的血，可怎么都擦不干净。月七拎着左宝仓被月七拎到了宇文玥床前，被这情形唬得一愣，赶紧拉过宇文玥的手，良久，给了楚乔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一时怒极攻心，这才晕了过去，现在吐出这口淤血，反而有利于恢复。”她这才稍放下心来，几乎喜极而泣。

宇文玥一日日躺着，楚乔全心照顾着他，帮他擦洗，按摩，喂药，更换屋里的鲜花，一件件全都亲力亲为。如果午后有太阳，风又不大，她就会让月七帮忙，把宇文玥抬到庭院里晒晒太阳。
今天，她把宇文玥的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替他披上一件深蓝色的锦袍，仔细整理好衣带，看上去仍是那个神仙般的公子。庭中放着宽大的榻，她拥着宇文玥，跟他闲聊：“以后啊，我想要两个孩子，男孩像你，女孩像我，我可以教他们骑马射箭，你就教才学谋略，我们的孩子，可不能什么都不会…”
她把人往上扶了扶，让他的头刚好靠在自己肩上，舀了一小勺蜂蜜水让男人润润喉，又仔细擦了擦他嘴角，弯曲的眉眼没了弧度，她倾身吻上男人的额头，心中长叹一声：“所以宇文玥，你还要睡多久…”突然，她动作一僵，怀里的人好像有了反应，她又贴得近了一些，这一次，就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真的有了反应，他在用尽全力的推拒她。
宇文玥的力气其实不大，可楚乔不敢小瞧这轻飘飘的一推，她好不容易说服男人从他坚硬的壳里走出来，这下子前功尽弃了。她不敢用力抱宇文玥，却也不敢松开手，一时间，十分尴尬。
宇文玥完全回到了她初到青山院时那个高冷的性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叫来月七扶自己回去。起身时，他明显的晃了一下，楚乔忙伸手去扶，却被宇文玥躲开了，她只好看着宇文玥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把男人给吓着了。

这以后，宇文玥同她闹起了别扭，任她软硬兼施，就是软硬不吃。楚乔也顾及他虚弱的身体经不起情绪大起大落，只好在他不远处跟着，等人睡了再去想办法冲破对寒冰决的压制。
宇文玥心里乱的厉害，明明人已经回来了，可他每每睡着，梦中都会出现她倚在燕洵身边，一身燕北王妃的装扮，任他怎么叫都不看他一眼，远处一个小孩子跑来，扑进燕洵怀里唤他“父亲”…等他耐不住心痛醒来，已过了大半夜。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在她的事情上，他一直是输家，也便不再敢赌，可心底某一个角落还燃着点儿希望的小火苗。这般想着，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楚乔，寝食不安，人也瘦了下去。
这天下午，左宝仓来找楚乔，他说让她暂且闭关，专心恢复内力，可楚乔不愿，宇文玥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得下心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音量不自觉就大了起来，宇文玥听到庭中有些吵闹，便撑起自己绵软得身体，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才到门边，就一阵眩晕，不由得撑住了花架。瓷器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楚乔耳中，她一回身就看到宇文玥倚着门框站着，摇摇欲坠的样子。她忙上前扶着人往回走，可男人躲开了，倔强地不要她扶。
楚乔也无法，突然就看见男人软软地倒了下来。她连忙接住他，又叫月七来把人抱回床上。左宝仓看得分明，他知晓宇文玥只是心神不宁，一时间不支晕倒，也就笑楚乔：“你男人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心思比牛毛还多！”却不料楚乔没有理他，只皱眉看向床上的男人：“宇文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拭去男人眼角缓缓滑下的泪珠，决定好好跟他谈一谈。宇文玥一醒来，就翻身背对着她，却被楚乔拉住了手腕“你在想什么？”女子的声音冷冽的像千丈湖的水，宇文玥想挣开她，却实在没有力气。
“你到底，在想什么？”她继续发问。
宇文玥避无可避，只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他能说什么？说他其实气的发疯，宁可死也不愿意她去找燕洵？还是说他看见她成了燕北王妃，还与他人有了孩子？还是说，说他已离不开她寸步？可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
楚乔无法，只得替他拉好被子，出了房门。

面对面不肯谈，就只能默默哄了，从小事入手。
楚乔一头扎进小厨房，看着各种珍贵食材有些头疼，所谓虚不受补，她只能挑了两个雪梨，又抓起一把枸杞，准备些清淡的汤给他。金黄色的汤汁乘在雪白的炖盅里，煞是好看，楚乔本想有东西垫垫肚子，他就好吃药了，却没想到自己连他的房门都没进去。
“星儿姑娘，公子歇下了。”楚乔知道这是宇文玥有意避开她，也不勉强，只把手里托盘交给月七，让他多少劝宇文玥喝一些。月七应了，低头却看见她翻起的衣袖下露出一点手腕，皮肤上爬满了交错的疤痕。月七惊讶的连姑娘二字都忘了：“星儿，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楚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理好衣袖回答：“不过权宜之计，已经没事了。”月七朝她点点头，就走进了屋中。楚乔听着屋内压抑的咳嗽声，握紧了拳。
屋内的宇文玥也并没有睡，他想着明天还是要问问她，权当是让自己死心。
第二日，宇文玥放楚乔进了屋内。他斜靠在床头，深蓝色的寝衣衬的人清冷高贵，他晾了楚乔很久，看她没有主动靠近自己的意思，才开口：“过来。”楚乔顺从的过去，“手。”宇文玥继续说，把手伸了出来，却被宇文玥一把拽到床上坐下，她来不及反应，就被圈在了身前，男人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楚乔回过头，男人恶狠狠地问她：“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告诉我，燕洵他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还愿意回到这里？嗯？”宇文玥觉得他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在见到星儿时全都溃败的不成样子，他见不得她想离开自己的样子。
楚乔像对待孩子一样，捏捏男人的后颈，又一下下抚着他僵硬的脊背，她软下声音，附在男人耳边：“我去替你找药，燕洵要我陪他喝酒。”“你喝了他的酒？”宇文玥的声音几乎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楚乔抖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他“算是吧…”男人凑得更近问：“就这样？”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可能还睡了他的床…”却骤然被宇文玥堵住了唇，吻中带着诀别的意味，她看着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想把话说完，知道宇文玥想到其他地方了，勉强推开他，继续说：“我还放跑了他的马，偷走了他的药，差点儿烧了他的营帐……终于回到你身边了。”宇文玥一滞，恶狠狠的咬上她的嘴唇，楚乔觉得有些痛，可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安慰这个被她气到的男人。
她抬起手，捧着宇文玥的脸，却在看到他陡然变了的脸色时心中警铃大作。果然，男人掐住她的手腕，撸起衣袖，露出一大片暗红色的疤痕，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骑马摔的还是野猫抓的？”楚乔低着头不敢看他：“自…自己咬的…” 。宇文玥冷笑：“看来你在燕洵那过的也不好，怎么，他连肉都不给你吃？” 楚乔抬起头，眼泪汪汪，她在内心骂自己，为了哄男人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她干脆脱了外衣，钻进男人被子里，乖巧地环住了他的腰。
“出去。”宇文玥皱了眉。楚乔哪里肯，她窝在被子里，把衣服扔远了些说：“我没穿衣服，我不出去。”看到宇文玥冷静下来，才慢慢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明显感觉到男人在她说到手腕伤疤的由来时绷紧了身子。
楚乔讲得口干舌燥,准备下床倒杯水喝，却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熟悉的环抱，宇文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说：“星儿，别再吓我了…”

楚乔准确捕捉到男人乱了节奏的心跳，怕他受不住，也不敢再告诉他自己被封了寒冰决的事，只温柔的一下一下替他揉着胸口：“再不会了，我保证以后做什么都跟你商量，好不好？”
宇文玥平复了心情，开始教训她：“我教你的都忘了不成，不论何时，最要紧的都是保全自己。”楚乔一边嗯嗯啊啊的应着，一边把玩着男人鸦黑的头发。宇文玥也没了教训的心思，只把她又抱紧了些，才长舒了一口气。
楚乔本来还在庆幸，想着总算是把男人糊弄过去，没有问她为什么用这么野蛮的方法，就看到宇文玥突然垂下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她，凉凉地问：“你还没掌握寒冰决？”
“不是。”
“那为什么不用？舍不得他？”楚乔心想，完了完了这下误会大了，急忙阻止宇文玥继续乱猜：“燕洵的酒里，不知道加了什么玩意儿，我现在就只能用当初你教的那些招式，寒冰决完全使不出来。”
宇文玥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没有找人瞧过？”
楚乔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谁都没说。”
突然左宝仓破门而入：“丫头，我找到了一味药助你……你们继续……”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承认，左宝仓知道。”
“……”
“还有月七。”
“……”“好吧还有蒙枫。”
“出去。”宇文玥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于是，楚乔面临着尴尬的状况。宇文玥跟她闹脾气，她煮的粥，不喝；她端的药，不喝；她倒的水，也不喝，连门都不让她进，可是他早已习惯了床上有另一个人的体温，现在一个人怎么躺怎么不舒服，觉得床怎么这么硬，被子怎么一点都不暖，每天沉着脸，挑剔月卫的不是。
月七也是苦不堪言，现在的这一批月卫，都是才挑出来的，哪能像原来那样周全，他不得已，在完成了宇文玥交代的任务后苦着脸来找楚乔。楚乔也正想着怎么近宇文玥的身，就答应了。
她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宇文玥正侧躺着，连背影都写满了“哄我”两个字。她在他旁边躺下，从背后抱住他，不料却被男人躲开了，他压着声音：“我还在生气。”楚乔想笑，却又不敢，只好在他背后蹭着，说：“我想着最坏也不过是闭关，就打算自己解决。”却感受到他几乎被自己气到发抖，连忙又说：“对不起宇文玥，下一次……”男人凶狠地打断她，声音里满是警告：“没有下一次！”楚乔点点头，准确的吻上了男人的唇，她真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他。
宇文玥有心更进一步，可身上实在乏得厉害，只好憋屈的松开了她。楚乔看到他抿着唇，像是小孩子得不到糖果不满的表情，不由得笑开了，她戳戳男人的脸，贴在他耳边说：“我等你好起来。”

他们在长安已待了半月有余，今晨，月七递给她一张字条：“去见祖父，勿念。”楚乔也就放心打理自己的事。
左宝仓替她寻到的，是名为松雪的药草， 她借此机会冲破了对寒冰决的限制，而且更加精进。不过最大的收获，是知道寒山盟在江南富庶之地有一处名叫“揽月楼”的资产，一对兄妹守在楼中。左宝仓已给对方去了消息，说是少主已启程，不日将会到达，请他们准备一处僻静居所。楚乔点点头，觉得这老头还挺靠谱。
突然就见他取了一块墨玉，郑重地交给她：“惊蛰将至，宇文玥体内寒疾势猛，墨玉可辅助你将他寒气导出体外，化为己用。”楚乔不满：“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给说？”左宝仓也不服：“就是我说了，他也得有命用才行！平日他以内力压制寒疾，若强行引其出体，只会伤了经脉，到时他多年暗伤爆发，你觉得还有命在？”看楚乔不回应，他就继续讲：“所以这次，要尽可能不让他以内力压制，这样你才好动作。”楚乔的心抽了一下，不能以内力相抵，宇文玥得多冷，多痛啊……说起来，已经过了两天了，也不知他和宇文灼谈得如何……

楚乔慢慢往青山院走着，刚出密道就撞见急匆匆的月七。“星儿！公子出来了，脸色差的厉害，你快…人呢？”
楚乔只听到了前半句，当下就朝宇文玥的房间赶过去。推开门，男人安静地坐在书案前，面无表情。她走过去，抬起他垂着的头，看向男人的眼睛。宇文玥眼圈泛着红，眼泪在眼眶里蓄着，却没有落下。她的心泛起了细密的疼痛，把男人紧紧抱住，拍着背哄道：“都过去了，你也累了两天，身体撑不住的。”她感到肩上的衣服有微微的湿意，越发奇怪，宇文灼究竟说了什么，她男人才会如此反应。
楚乔拍着他的背，感觉男人平复下来才说：“我扶你去床上躺躺。”宇文玥摇了摇头，拉住楚乔：“这样便很好。星儿，我太累了。”说完，就自觉的枕在她腿上，睡了过去。还好榻上铺了熊皮，倒也不冷。楚乔小心为他盖上披风，俯身在他眼角落下一吻。
宇文玥做了噩梦。他跪在宇文灼身前，任他的手杖半点儿不收力的落在自己身上，他咬牙忍着，喉间已泛起了铁锈味。轮椅上那人终于收了手，高高在上的看着他：“知错骂？”他意识都模糊了，却还是回答：“玥儿不知。”“很好。你看，这是谁。”他甩甩头，拼命想要清醒些，再睁眼时却发现面前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他颤抖着伸出手，心里求遍了满天神佛：“千万不要是她…千万不要…”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痛彻心扉。星儿穿着假死那晚的衣服，他朦胧间不知今夕何夕，却又听到祖父的声音：“玥儿，你以为是保护，却最终还是害了她。是你，杀了她。”宇文玥无助地想要辩驳，想说不，不是这样的，我爱她，怎么会伤害她呢，然而面前无知无觉的女人仿佛是上天给他泼的冷水，让他看清自己的爱究竟做了些什么好事。他陷入密密麻麻的痛无法脱身，周遭一切都在嘲笑他，他抱紧了自己，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楚乔注意到他的异常，连忙叫醒他：“宇文玥，宇文玥，醒过来宇文玥！”男人好像听见有一个声音在急切的呼唤他，有些熟悉，他仔细辨认，星儿！她还活着？！宇文玥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他急切地寻找着楚乔，十分不安。楚乔把男人的头托起些许，在他脸上亲一下，换个地方再亲一下，让他枕在自己肩上。男人冷汗淋漓，整个人发着抖，无意识地往她怀里钻，她只好抱紧人，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说着：“星儿在这里，在好好地陪着你呐，宇文玥，别怕…别怕…”

宇文玥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上午，楚乔看他睡得不太安稳，也不敢轻易动，就半环着他坐了一个晚上。男人醒的时候有些懵懵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星儿怀里睡了一整晚？他连忙想撑起来，却手一软倒了回去，惊醒了出神的楚乔。“别动别动，好好靠着。”楚乔又把他揽回来，抬手覆上男人半睁的眼睛，跟他讲着左宝仓叮嘱的事，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拿开手。
“撑得住吗？不用内力的话，你……”
“星儿，此法于你可有损害？”
“放心吧，我说不定还能借此精进。”
“如此，我自然是撑得住。”宇文玥似是很有把握。
楚乔替他换了衣服，双层里衣，米色滚了金边的外袍，白色靴子，暗金的宽腰带，一侧坠了孔雀蓝的饰物，又披上了灰蓝的披风，领口加了一圈白毛，黑发在脑后束起一半，人倒是显得精神了些。趁着阳光好，她扶着宇文玥在庭中活动筋骨，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就靠到了她身上，她问：“累了？我们到前面亭子里就休息，再有几步路了。”却被男人拉住了：“上次这样抱你，还是在萧策的院子里。”楚乔抬起脸：“日子还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夜，楚乔拉着宇文玥和左宝仓进了密室，门外有月七和蒙枫守着，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室内的温度随着寒气的外溢开始下降，楚乔的寒冰决在这样的环境下加速运转，她甚至有时间分出一丝心神去感知宇文玥的状况。月上中天，宇文玥渐渐觉得冷了，楚乔拉起他的手覆在墨玉上，自己不断把他体内的寒气引出。宇文玥觉得自己很累，连呼吸都无比费力，偏意识还是清醒的，没了内力压制，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被一寸寸冻僵。就这么过了一夜，天稍亮时她中断了转化，扶宇文玥躺下，左宝仓立刻喂人服下一粒丹药，强行打通了淤塞的经脉。宇文玥这一晚一直被不上不下的吊着，到现在人已是冷到觉不出痛，只突然觉得一阵血腥气涌上来，他下意识的抿紧了唇。楚乔抚了抚他的背：“吐出来，别忍着宇文玥，吐出来…”男人伏在床沿呛咳起来，突然探出半个身子，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楚乔让他漱了口，拿手帕替他收拾干净了，趁白天寒疾稍缓时让男人恢复精力。
很快，新一轮攻势来到，这一夜就难熬的多。宇文玥全然失去了力气，唇色惨白，内息完全没了章法，寒气横冲直撞，他抵着胸口，口中溢出隐忍的痛呼：“星儿……好痛…”楚乔几乎落下泪来，可她知道，若此时停手就前功尽弃了。她咬咬牙，长痛不如短痛，把墨玉至于男人身前，催动寒冰决心法，不停的吸收着宇文玥体内的寒气，宇文玥到了极限，终于把手抵上胸口，没了意识。左宝仓直接扒了他上半身的衣服，手快得勾出幻影，很快，宇文玥上半身就扎满了银针。良久，他收了针，告诉楚乔：“这一夜算是熬过去了，明日寒意退去，经脉之痛开始显现，还有的受。”楚乔默默的点点头。
最后一天，宇文玥全身都痛得厉害，楚乔轻轻碰一下都能让他浑身颤抖。他自己咬牙忍着，清醒的时候从不发出一点声音。痛晕过去，又被痛醒，指甲已经划伤了掌心，血从指缝渗出来，他却浑然未觉。楚乔实在看不下去，却硬逼自己站在一旁，双眼通红。宇文玥不许她靠近，独自咬牙忍着，生生捱过了最后一天。
这一次他痛得太狠了，醒来时人还是恍惚的。只看见星儿红着眼睛看着自己，接着就掉下泪来。

楚乔趴在宇文玥胸口，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宇文玥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哭了，我没事。”“没事，你就只会说没事，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楚乔在男人衣服上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宇文玥，算我求你，之后别再推开我了，就算我帮不了什么忙，陪在你身边也是好的……”宇文玥知道她还在计较先前他不许她靠近的事，那时他痛得发疯，怕自己伤了她，不然如何会推开她呢？他轻轻叹了口气：“星儿，我衣服湿了。”楚乔急忙擦干眼泪，他身体还虚着，可不能穿湿衣服。她打开柜子，取了新的寝衣帮他换上，心中不免感叹，自己做婢女时没好好伺候他，如今倒是一件件都还回来了。
宇文玥已经张开手等着了，她脱下男人的衣服，蓦然看见他脊背上一处处的淤青，大惊，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有事情瞒着我？”宇文玥幽幽看她一眼说：“我冷。”楚乔瞬间没了脾气，她乖乖帮宇文玥理好衣襟，系好衣带，扶他靠在床头，等他自己开口。宇文玥往锦被里缩了些，说：“前几日我去见祖父，告诉他我就是为了儿女之情，他一气之下便教训了我。”楚乔捏捏男人的手：“怎么不躲？”“赌的就是他的心软。”他笑了笑，换了话题：“星儿此前说的江南之行可还作数？”楚乔点点头，“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出发。”
她拥着宇文玥，跟他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察觉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轻缓，就有意放柔了声音，不料却突然听得一声“之后呢”，低头才发现他勉强睁开眼睛，极慢地眨着，分明是困倦极了。“之后怎样，等你醒了我再说。”楚乔挥出一道掌风落了幔帐，又把人放平，抬手覆在他眼前：“我一直在。”
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眼前是男人安稳的睡颜，她微微笑着：“好梦。”

宇文玥大概是太虚了，还是有些着凉，一阵阵心悸让他不得安眠。他很快便难受的睁开眼，急促地喘起来，楚乔在他舌下放了一枚小小的参片，怕人体力消耗太大，闭过气去。宇文玥额间滚落豆大的汗珠，痛得狠了就推开她，用力把手抵在胸前，不多时人已脱了力。楚乔想替他揉，却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她只好慢慢劝着：“宇文玥，听话，把手拿开，星儿替你揉揉，来……”
男人皱着眉缓过一阵急痛，把一只手勉强移开，瞬间，脸色又白了一层。楚乔握住他的手，果然满是冷汗。她把手贴在宇文玥胸前，带着他的手一起揉着膻中穴缓解痛楚。
男人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他侧头看向楚乔，这一动才发现自己晕得厉害，瞬间又难耐的闭上了眼。楚乔看他按着额角，就问道：“头痛？”宇文玥咬着牙，勉强说：“有些晕。”说完竟有些轻喘。他断断续续地说：“第…第三个抽屉……蓝色瓷瓶……”楚乔赶紧去找，拉开抽屉才发现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药瓶，她找到蓝色的那个，倒出一粒药喂宇文玥吃下，这才见宇文玥逐渐平复下来。她就在守在旁边，宇文玥皱着眉，似乎忍耐着什么，良久，他开口：“星儿，扶我起来些。”楚乔想扶他靠在软枕上，却发现他根本坐不住，只好让他半倚在自己身上，耳边听到男人沙哑地声音“闷。”接着她的手就被拉到了他胸前。楚乔心里明白，怕是淤血未净，压得他难受，却也明白这事急不得，要慢慢调养。
她亲亲男人汗湿的鬓角，想着刚才那一抽屉的药，有些已落了灰，应是许久未用了，难道这男人在出征前身子就不好了吗？果然，问了月七才知道，自她假死脱身以来，他许久不曾睡好，最开始更是每晚都做噩梦，长期下来就有些难以入眠，而且燕北苦寒之地，饮食无法与长安相比，加上宇文玥本就受不得寒，更是吃得少，已经伤到了脾胃，也就越来越没胃口，更是出现了时常头晕目眩的症状。绍无涯也提醒过，只是宇文玥有心无力，也就听之任之，难受起来了，就靠药硬捱过去。看卷宗时，时常看着看着就晕起来，旁人劝了也没有用。
宇文玥这会儿也缓过来些，他刚出了一身汗，现在身上粘腻的厉害，想去汤池泡泡。月七也素来知道他这习惯，已经全都准备周全。

楚乔扶着宇文玥到了暖阁，让月七和蒙枫在门外守着，自己陪在他身边。这处温泉是宇文玥一人所享，是以加了几味中药，室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楚乔替他除了衣物，坐在汤池边的台阶上，小心舀起热水淋在男人肩上，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渐渐软下来，才涂了药油开始按摩。宇文玥往后靠了靠，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热气缭绕中，她的脸泛起了润泽的红，一双眼睛更是像雨后青山般明亮，他心下一动，摁住她的手说：“星儿，下来陪我。”
楚乔也没往别处想，大方的下了水。白色的里衣在水里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宇文玥看着她浑然未觉的像自己靠拢，使了些力抓住她的手，把人扣在自己怀里。楚乔听到男人沉重的呼吸，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便急切地想推开他。宇文玥感觉到怀里的女人一点不自觉的扭动着，心头冒出一点无奈和喜悦，这是他的错，他没教过她这些事，这么多年她跟在燕洵身边，依旧是不懂。他把头埋在楚乔胸前，带着浓厚的鼻音：“星儿……”
楚乔的脸红得要滴血，事到如今她再不懂发生了什么就算是白活了，眼前宇文玥忽闪着眼睛，抿着唇，用她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委屈表情，对她提出了请求。她低着头，宇文玥的目光在她的沉默里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在他快要死心的时候，他听到了星儿的声音：“可是，你的身体受……”后面的话消失在两人相接的唇舌间。良久，他轻喘着推开楚乔，带着笑意看她：“星儿，你来。”
楚乔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凑近男人的脖颈，心里有一头小兽跃跃欲试。她在宇文玥身体上勾画自己的地图，感受他每一次细小的颤栗和呼吸的变化，还不忘问上一句“受得住吗”，宇文玥总是不答，只伸手扶在她腰侧，不住摩挲。楚乔带着小小的不安，打开了自己。“嘶…”宇文玥抽了一口冷气，他摸摸一口咬在他肩头的楚乔，亲亲她说：“乖，马上就好。”温暖的水波中，她趴在男人胸口，把唇印上他胸前的疤痕，抬起眼问他：“舒服吗？”宇文玥把人压得更近：“有些闷……却也舒服……”
他终于如愿以偿。

这一章没有虐公子 算是迟到的中秋甜番

楚乔歪在榻上不愿动，她自孕后愈发怕热，便开了窗。月亮正嵌在窗里，圆满而皎洁。看着看着，她又困了，可头发还湿着，便打算在榻上小睡一会儿。
左右看看，刚巧男人的披风就搭在椅背上，她伸长了手一把抓过来，把自己严严实实盖好，省的男人又黑脸。
宇文玥看着桌上的公文，眉头紧锁，可心思早飞到了一边。星儿自春末发现有孕后，夜里总睡不安稳，她心疼自己早年间伤了身体，不肯影响他休息，便坚持说要分开睡，他费了一番口舌才压下了她的心思。可是月份慢慢大了，星儿愈发怕热，又一次他抱了她睡，她不多时就皱着眉推开，说压到肚子不舒服，而且热。从这一夜开始，他再没上过星儿的床。虽说两个人仍在一间房，但是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却不能抱，实在是考验他。

他看着满案文书，难得任性一把。中秋，不看了。他快步往寝宫走，大老远就看见窗户开着，不由皱了眉，星儿也太不注意了。

楚乔迷迷糊糊的，她把小半张脸埋在披风的毛领里，深深吸一口气，满是宇文玥的味道——浅淡的木质香气撩的恰到好处。她小幅度蹭了蹭，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快乐——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
宇文玥站在门边看着楚乔把他的衣服揉来揉去，内心复杂。
楚乔似有所感的回头。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乔想起来，她今天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刚好说与宇文玥。她神秘的招招手：“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宇文玥也陪她玩，关了窗坐在她跟前，把人捞到怀里问：“什么好东西？”
然后他就震惊的看着楚乔直接解开了寝衣，莹润的皮肤大片露在他眼前，肚皮隆起一个饱满的弧度。他不受控的定定看了两眼，然后略显慌乱的扯过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好，用力别过头去说：“星儿，大夫说我们现在不能………”楚乔玩心大起，她凑过去拉宇文玥的手：“夫君，你看我……看看我……”宇文玥僵住，知道他不会趁现在把她怎么样，就大着胆子得撩，星儿越发没规矩。

楚乔得寸进尺，她把手伸出来，把他的头转向自己，宇文玥这次又了准备，干脆就闭了眼。她干干净净裹在自己的衣服里，他不认为自己忍得住，又不是真的六根清净。
她也见好就收，乞巧节那天晚上她被结结实实地收拾了一通，至今想起来就腰痛。她坐好，说了句：“不闹了，真的有好玩的给你看。”宇文玥微微睁了眼，看她衣着还算齐整，才长出一口气，与她对视。

楚乔笑着看着他：“我有时候觉得，他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的。”她披着男人的披风，愈发显小，宇文玥有时看着她，觉得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可这小姑娘如今收起了刺，肚子里还藏着他的孩子。“儿子？”楚乔拍拍肚皮，一会儿就看见上面有了一个小小圆圆的的凸起，她拿手戳戳，就消了，隔一会儿换个地方又出现。“怎么样？好不好玩？”楚乔抬起头邀赏般看向宇文玥，她坐在浴池里跟肚子里这个小的玩了很久，觉得应该找宇文玥一起分享这个新发现。
宇文玥抿着唇，楚乔看他严肃，就去拉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先跟他打个招呼。”宇文玥沉默了半晌，清清嗓开口：“我是你父亲。”楚乔又等他很久，却再没有后文，她震惊的看向男人：“没了？”男人以眨眼表示，没了。

室内陷入了比短暂稍长一些的沉默。

宇文玥把手搁在她肚子上，等待了片刻问她：“怎么不动？”楚乔揉揉脸，犹豫着回答：“许是……睡了？”男人越发皱了眉。“你也去洗洗睡吧，不早了呢。”她催促男人，他明日还有许多事情，也该睡了。宇文玥看她躺好，才转身去了外间。

楚乔等男人走了，又坐起来拍拍肚子：“儿子？”果然，小人儿又动动手脚算作回应。“你父亲是严肃了些，你不许学他。”

已经躺下的宇文玥猛的想起明早要外出，想着还是现在去把披风取出来，就轻手轻脚进了里间。

他看着楚乔自说自话，她肚子里揣的那个小的也像在回应着，精神头好的很，内心更复杂了。

楚乔听见动静回过头。
四目相对。

室内陷入了比短暂长更多一些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