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读

无尽的黑暗中，有多少人能够看清自己眼前的路？
不止是眼前，曾经走过的路，你是否还记得？
那些走过的路，那些，作下的孽。
……
“我是盲尺，我在等你，在午夜。”
连线过来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干练，却透着一丝阴冷。
这句话过后，仅剩断线后的盲音。
……
第一部 第二视野

夜，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浸染着这座城。
信号灯在红灯，黄灯与绿灯之间转换。
等候在车里的人，拥有一张年轻中略显苍白的容颜，微抿的唇缓缓吐出烟雾，继而再次深深抽了一口，熄灭了手中的烟蒂。
随着绿灯亮起，他发动车子挂上档位，继续缓慢的行驶在夜色中。
淡眸扫过仪表盘上的时间，午夜，零点。
……
浴室中，充斥着安全套和感应型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有些令人发昏。
身体倒地的闷响声过后，浴室一片死寂，曼绕的雾气中，能够听到的，只有感应型空气清新剂的喷射声音。
……
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
地点：某时钟酒店
案件类型：凶杀
被害者：生物遗传基因研究院院士唐伟
凶器：不明
初步检验死因：疑似失血过多
接到报警后，法医罗文与刑侦大队长郑福昌一起赶到。
时钟酒店走廊中淡粉色的灯光，示意着这个地方的暧昧。
抬起警戒线尚未走进去，肩膀被人一拍，罗文扭头看着郑福昌，道：“还没进现场就有发现？”
郑福昌道：“你住得离这儿不近，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你又不好好休息开车瞎晃！”
罗文好笑道：“要没有你最后一句话，我会以为你在怀疑我是凶手。”
郑福昌带着充满危险的眼神，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罗文一按他的胳膊，凭着法医的直觉正色道：“郑队，凶案现场的气味有异常，先找源头。”
针对罗文的话，郑福昌显然没有任何怀疑，两人进入现场立时找到了目标，位于浴室墙壁上的感应型空气清新剂。
吩咐办案警员将正欲进入现场采证的工作人员隔离，解决了麻烦之后，两人开始初步审查现场。
浴室中浴缸的热水管虽已被关闭，但因地漏被有意塞住，早前溢出的水已漫过门栏，流入了房间。
由于客房内铺设着劣质地板革，经热水泡过，发出刺鼻的塑胶味道。
手指比划过浴室门口与房间大门的位置，罗文推了推眼镜，道：“你怎么看？”
郑福昌大致勘察完现场，道：“有了那鬼玩意儿，这次现场清扫倒省了老子不少麻烦！”
鬼玩意儿？
罗文抿唇一笑，他喜欢在第一时间独自审查现场的这个怪癖一定令这位大队长头痛不已，不过这次，倒真是因现场的那个空气清新剂而避免了要找其他借口撤离这里采证人员的麻烦。
就罗文刚才提出的问题，郑福昌凝眉原地思考片刻，遂快步走到前者身边，低头看过来路，地板革在留下极浅的足印后，很快便因热水负压的表面张力，不留任何走动过的痕迹。
“好狡猾的凶手！”
“让痕检组收队吧，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明知罗文判断准确无误，可郑福昌仍然不甘心：“老子就不信凶手能一点儿线索都不留！”
不再理会去找痕检组的郑福昌，罗文打开工具箱取出手套戴上蹲在唐伟身边。

死者为已过中年男性，尸体呈仰卧姿势，全身赤/裸，双手握拳，身体表面无伤痕，初检死因，疑似左眼丧失导致的失血过多。
此刻死者空洞的眼眶上面，放置着另一枚球状物体，就边缘组织观察分析，应也是眼球无疑，目测大小，不属于人类。
做出判断，罗文小心翼翼将其拿起，随着他的动作，有些水滴恰好顺着瞳孔滑落，乍一看竟像是那枚眼球在哭泣！
看到这诡异一幕，他轻笑道：“谁说凶手没留线索了，这不是么？”
回头看了看，浴室门口没有郑福昌的影子，将眼球放入证物袋后，罗文开始对死者伤创部位进行检验。
这一次的行凶手法看似平常，可对于身为法医对解剖学研究甚深的他来说，这个凶手对人体构造的了解程度，不比他少。
能够做到完全并完整的剥离掉死者的组织器官，前提是对死者必须实施麻醉。
就唐伟赤/裸形态以及他下/体仍戴有安全套来分析，能够进行麻醉剂投放的渠道，不外乎以下几种可能性——
第一种，本案当中另一名幸存者在身体各部位涂抹粉状或液体状麻醉剂，令死者失去意识后继而实施针对其组织器官的剥离。
给出分析，罗文眉头微皱，大多数女性用这种办法实施犯罪都会先考虑自己出逃的几率，那名在此与死者开/房的幸存者，她怎么会在实施完犯罪后，自己也留在现场呢？
所以……本案现场会否还存着未知的第三者？
抛开接踵而来的几个疑惑先不去思考，他合上右眼皮，将目光停留在死者有些发胀空洞的左眼眶那里。
凶手将唐伟的上眼睑切开了一条长约三厘米的圆形切口，下刀技术可说精准无比，结膜囊和泪液都没有伤到，里面的上直肌和下直肌由于血迹的流失已变得有些发白，整齐的切口说明凶手是个极其冷静的人。
“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罗文感慨了一声站起身来摘下手套，习惯性的两手一摊看着无功而返郑福昌。
“你又给老子来这套是不是？说吧！这次需要几天？！”
看到郑福昌脸色不妙，罗文顿了顿，随后斩钉截铁的说了两个字——
“一天。”
对于这个回答郑福昌很满意，但是眼底又透着一丝忧色，“你又要熬夜了，注意休息，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等……”
“你可以等，受害者能等么，还有他的家属能等么？”
知道是罗文的老毛病又犯了，替受害者查出真凶，即使不眠不休。
这位年纪刚过三十的小哥有着许多人不具备的毅力，只是看到他眼眸中带着的倦色，郑福昌不免有些担心。
两人走出时钟酒店，罗文伸出手，郑福昌就跟没看见一样自己掏出烟点燃，直到被前者凑过来直直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他才将烟盒掏出来重重的拍到罗文手中一把按住，“你就不能少抽点儿？”
打了个哈欠将烟点燃深深抽上一口，摘下眼镜垂首任由烟雾经过肺循环自动吐出，罗文笑了笑，道：“多一根少一根有分别么？”
两人认识三年多，别人听不出来罗文声线中的不明情绪，身为搭档的郑福昌明白。
“你的报告出了？”
抬起的手一顿，罗文将烟蒂送进口里，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很……”猛抽了一口喷出烟雾，郑福昌别过头去看着身后忙碌的警员，“很糟糕？”
罗文蓦然凑近，狭长眼眸盯着郑福昌，内里噙着的眼神十分诡异——
“郑胖子，你对我这么关心，让别人看见会以为……你对小生日久生情了！”
“噗~~咳咳咳咳咳！”
被烟呛得好半天回不过来神，大队长揉眼骂娘的时候，耳朵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与大法医丢过来的话：“别跟这儿墨迹，趁新鲜，抓紧时间去找那名幸存者做笔录吧！”
“还……咳咳……还用你小子教老子做事？喂！你还没告诉我报告结果呐！！”
看到罗文提速闯过街口的红灯扬长而去，郑福昌愤骂：“操——一点儿都不遵守交通规则！”
……
医院的特例病房里，女人蜷缩着仍有些颤抖的身体，双拳紧握，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望着窗外，她就是这起案件的生还者，徐彤。
徐彤，今年二十四岁，和死者唐伟同属于生物遗传基因研究院，她是唐伟的学生，也是唐伟的情/妇。
前者的身份在人前光鲜无比，因为唐伟看重她的天赋，经常带着她出国参加各种学术交流会，后者的身份却令她痛苦不堪，成为唐伟情/妇后，徐彤失去了她的挚爱——李默。
李默与徐彤都是唐伟的学生，二人相恋五年之久，随着徐彤与唐伟发生/关/系后，二人的恋情也宣告死亡。
站在病房门口，郑福昌翻看着手里的第一手资料，偶尔抬起头，通过监视窗观察徐彤消瘦的背影。
他很疑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凶手会是她吗？
不过怀疑归怀疑，以郑福昌查案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徐彤就是这起凶杀案的真凶，就算是徐彤她自己已经亲口承认，唐伟是她杀的。
在医院清醒后，徐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唐伟是她杀的，除此之外就陷入了沉默，任凭郑福昌再如何讯问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这让案子陷入了僵局。
看来只能等罗文给出的验尸报告了。
……

补充说明，作者原笔名雪本无归，跟晋江合同到期后改笔名黑衣黑墨，新版本比旧版本改动较大，放心入坑，日更。

第二章


室内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人在低温环境下，体内分泌的激素会比平时高出许多，大部分人在激素分泌过盛后会选择找点刺激，罗文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的过盛激素，全部用在了解剖尸体上。
通过检验室分析的数据可以得知，从现场拆除的感应型空气清新剂，果然含有扩散性吸入式麻醉/剂。
眸内光晕略颤，罗文站在解剖台前，静静的注视着死者。
面前躺着的这个人，是城中的话题人物。
其一，唐伟和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学生徐彤出双入对，唐伟有过两次婚姻，全以失败告终；
其二，死者最近所做的一项遗传基因研究的实验，这项实验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实验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以唐伟的身份，他不会在空口无凭的情况下大放厥词，可现在他已经死了，那项所进行的实验，还有几个人知道？
徐彤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从她嘴里撬不出来有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罗文皱了皱眉头，这起案件的追查线索有三条，两明一暗。
明线指的是唐伟与徐彤以及李默的这一段三角恋爱，再有就是唐伟的那项实验。
至于这个“暗”——
凶手刻意留在现场的动物眼睛，是有什么寓意呢？
冷下面色，罗文从工具台上取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看看能否根据胃里的残留物来判断唐伟死前和徐彤都吃过哪些食物。
这个城市并不大，想要找到唐伟生前和徐彤去过的地方，并不难。
凶手通过空气清新剂投放麻/醉剂，那么凶手先前一定知道唐伟和徐彤要来这家酒店，而且连要去的房间号都知道，这不外乎几种可能。
第一，凶手监听了唐伟与徐彤之间的对话，市面上能够被私人买到的监听设备很有限，除非是一些有手段人士，要这些特殊人士大费周章的去监听，应该针对的是唐伟的那项实验。
第二．假设凶手是李默，唐伟也是他的老师，他因愤恨唐伟抢走了女朋友徐彤而起了杀机，可李默又是如何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他们两个人的？
还有一个前提，李默必须提前进入到事发酒店房间，进行投放麻/醉剂。
手上的动作一顿，罗文放下手术刀摘下手套走出解剖室，所有凶案的动机以及对嫌疑人的分析，如同一场排除法游戏。
他似乎因一些不明情绪，先行将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李默排除在外了。
“老郑。”连线郑福昌，罗文没了后话，电话那头传来郑福昌的脚步声，过了约一分钟，问道：“你有新发现？”
掏出烟点燃，罗文反问道：“你那儿有线索没，徐彤有没有说……”
“她说凶手是她！操！”
眉头皱痕加深，罗文习惯性的快速在脑海中编织出动机与实施过程——
徐彤为了实验成果杀了唐伟，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还有一个可能性，徐彤想要和唐伟分手重新与李默在一起，后者贪婪徐彤美/色而拒绝，甚至以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要挟徐彤，而后徐彤与李默串通，一起杀害了唐伟——
现在东窗事发，徐彤为了保护李默，一个人站出来承担所有罪名。
这些想法，同时也在郑福昌的脑海中回荡。
听筒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罗文刚要说话，听筒里传来了不属于郑福昌的和煦嗓音。
“你好，这里是医院，抱歉，禁烟。医院一公里范围之外，自便。”
罗文深深的为这位阻止郑福昌抽烟的白衣天使捏了把汗，“老郑你别和……”
听筒那边的郑福昌却道：“对不起我忘了。”
罗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名医护人员虽然声线温和悦耳，可是以郑福昌正在火头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轻易被劝服的。
还有，那位男医生用的语气就算是罗文都听出了格外不善，脾气素来火爆郑胖子居然会乖乖配合？
“老郑？”
“啊……啊？”
听郑福昌有些恍惚，罗文温和一笑，轻声试探道：“刚才谁在和你说话？”
“没谁，就一医生，别岔开话题，我说徐彤她承认是凶手你听见没？！我/操！”
这反差可真大。
腹诽过，罗文认真道：“凶手不可能是徐彤，至少凶手留下的线索是想告诉我们，凶手不会是徐彤。”
“有屁快放！”
对郑福昌的坏脾气，罗文习以为常的笑了笑，过后将自己刚才分析的两条明线告诉了郑福昌，在大队长等着听下文的时候，大法医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你说的我都知道，这些根本不足以证明凶手不是徐彤！还有没有别的？！”
罗文见好就收的推了推眼镜，道：“我有些东西需要再想一想，目前只能简单的告诉你，这起凶案当中，凶手处处彰显着他的高智商，若凶手是徐彤，她能消除一切痕迹，却将她自己这个所谓的杀人凶手遗留在现场？”
初听这话郑福昌紧绷的神经明显一松，却又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诶我说你就不能把话再说明白点儿？”
追问脱口而出的时候，郑福昌听到的是罗文已然收线的盲音。
“操！！”
骂了一声转过身对上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那道白衣身影，郑福昌愣了愣，道：“我没抽烟。”
转身迈向走廊转角处，离去的那名男医生道出情绪不明的浅淡话语：“医院是病人休养的地方，禁止大声喧哗，要骂人，一公里以外，自便。”
郑福昌：“……”
……
回到解剖室，罗文知道，郑福昌的下一步，应从李默着手了。
对刚才郑福昌的反应，罗文有些疑惑，自己是根据现场的一些痕迹以及动机链排除的徐彤，难道老郑是单凭直觉？
摇摇头抛开这些，目前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自己。
……
晨光徐徐，得到辖区片警提供的李默暂住地地址，郑福昌立时驱车前往。
开开车窗狂吹微凉晨风泻火，噙着烟卷，他猛踩油门！
“操！张嘴一公里闭嘴一公里，搞得跟个鬼魂一样神出鬼没！不就一医生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念念叨叨一路到了目的地，小片警看到的便是一脸猪肝色的刑侦大队长。
从片警手里接过资料翻了翻，郑福昌鹰眼一眯，道：“这个李默真的就住这儿？”
片警点了点头，道：“这是经过核查暂住证给出的地址，不会有错。”
说完后，片警当先带路拐进了一条通长街道。
这会儿已经上午八点左右，随着越走越僻静，明媚的阳光渐渐转暗。
郑福昌边走边思考——
这个李默虽说家世不是很好，但一个生物遗传基因研究院的高材生，怎么也不可能窝在老城区吧？
看暂住证上的办理时间，李默在这个破旧的地方已经住了近一年之久，而这个时间，刚好是他和徐彤的恋情告吹了之后。
难道是有心避着徐彤？
不管如何，先找到李默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案件从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小时，越短的时间找到嫌疑人，对案件的侦破越是有利！
……

第三章
楼道陈旧阴暗，上午的阳光被斑驳的砖墙与气窗上的茶色玻璃隔绝在外，仅剩几缕光照不甘心的挤进来，投落在李默家老式防盗门上面夹着的信件，照出上面的邮戳是半个月前的，照出上面落的尘土。
阳光将这些信件托衬的像对郑福昌吐出的一条条布满烂疮的舌头，一同钻进来的热风裹着郑福昌脸上不断滴下的汗，风声更像是未知凶手对他的嘲笑，以及摇旗挑衅——
看！我永远比你快一步！你这只可怜的**！
“难道嫌疑人闻风先逃了？”带路的片警扭头看着像在神游的郑福昌，给出假设后留意到郑大队眼中带着飘忽不定的眼神，片警遂道：“郑队，怎么了，不舒服？”
“咚——”
郑福昌一拳锤在防盗门边的墙壁，快速下楼拿了瓶水一口气灌了半瓶，他仰起头呼出闷在胸口的浊气，平视前方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犀利。
李默应该至少半个月没回来过了，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信息，罗文没有像以往那么快的给出线索。
压下想要连线罗文的冲动与对他的担心，郑福昌似是安慰自己一样咧嘴笑了笑，臭小子说一天之内能给出报告，这三年以来，罗文从未令他失望过。
看到跟上来一脸关心的片警，郑福昌给出了结论。
“嫌疑人不会闻风先逃，那些信件的邮戳最短的也在两周之前，嫌疑人应该至少半个月没有回来过了，那个时候还没发生命案。”
说完后，郑福昌反复捏了捏眉心。
虽说邮戳能够表明李默这段时间不在居住地，可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在脑中回荡。
抬头看向片警，郑福昌说道：“叫开锁专家，里面也许会有些对案件有利的线索。”
说完他转身点燃了一根烟，慢慢抽着。
那会儿听罗文说，凶手在现场刻意留下的线索是令警方对徐彤释疑，难道凶手与徐彤之间有瓜葛？
那么在李默家，凶手会否也留下线索，将李默的嫌疑也一同洗去？
将口中的烟蒂用牙关碾扁，郑福昌恶狠狠抽了一口，将烟蒂与烟雾同时喷出去，对罗文习惯性的卖关子，他无计可施，只是他坚信，罗文给出的信息绝对正确——
不……精准无误！
开锁专家并没有让郑福昌等太久的时间，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房间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破碎的桌椅板凳，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通知过痕检组前来取证，郑福昌站在门口审度着一切，凭着多年的经验，开始组织当时的情景。
碎掉的餐桌旁有一只倒翻的锅子，散落在地上的食物干得发硬发霉。
李默当时一定是刚煮好饭，然后有人突然敲了门，他仓促得连桌布都来不及放，就将滚烫的锅子直接放到了餐桌上。
推理的缘由很简单，那块碎掉的餐桌板上面只有一处呈圆形的黑色印迹，目测过翻到在地的那口锅，大小与印迹贴合。
仔细观察这块不起眼的餐桌板，其它地方都很平滑，没有烫印过的痕迹，这就说明李默平时不会这么粗心大意，将热锅直接放在桌上。
那一圈的印迹一定是他因急着去开门，才会将锅子放在桌上留下的。
第一幕组织好了，由于这里没有安装门铃，一般正常情况下有人敲门，李默应该会问来人是谁。
而让李默仓促间连保持的习惯都会为之改变的人，对于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会是徐彤？
郑福昌顺着满地狼藉往下看，阳光下突然有两滴暗色类似血点的痕迹映入眼帘！
难道李默是被人强行带走，还受了伤？
这也是凶手刻意留下的线索？！
那会儿命案还未发生，哪儿来的凶手？！
郑福昌刚理出来的一点儿头绪再次混乱不堪，带着一肚子闷气出了老楼，这里连电梯都没有，想查监控的可能性为零，看来只能等着罗文的验尸报告和结论了。
郑福昌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烦闷有增无减。
一夜忙碌到现在脖子酸得发僵，来回活动间，他突然一顿，随即将目光锁定在一处电线杆旁。
那里有“天眼”，是市里当初为了打击车辆盗窃而安装的摄像取证设备，不过距离李默被带走时间过了这么久，监控资料不知是否仍旧保留完好。
想到这里，郑福昌也顾不上等鉴证科的第一手资料了，拉开车门直奔有关部门。
他想知道，这次来李默家究竟是案件突破的关键，还是依旧无功而返。
……
鉴证科里，对唐伟的尸体检验已经结束了。
罗文坐在办公桌前点燃了一支烟，身为法医的他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可是抛去法医这个身份，多抽一根烟与少抽一根烟，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隐藏在淡淡的烟雾下，是罗文略有些苍白的面容，狭长的眼眸中平淡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踏入鉴证科实习替老师拎工具箱到晋升为一级资深法医有人替他拎工具箱，他听到了太多的夸奖，有人说他是非常法医，有人说他天赋异禀，更有人说他是罪案克星……
“天赋，呵……”
轻轻的笑了笑熄灭手中烟蒂，复又点燃一支，罗文伸出手，有节奏的点着面前放着的两份检验报告。
目光落在左边的报告，上面的名字，是他自己的。
老天和罗文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给了他一个聪明的大脑，却在这个聪明的大脑里，安放了一个引线已经点燃的炸弹！
眼中属于他自己的情绪褪去，他的时间，不多了。
拿起唐伟的验尸报告，罗文再次翻看着。
先前死者除了眼部的伤口以外并无其他外伤，吸入的只是普通的麻/醉剂，并没有中毒迹象，这让罗文以为唐伟是因伤口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死亡。
可随着深入的检验，他发现事实远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死者的心脏有瓣膜出血的现象，这一现象说明唐伟在那一刻应该是死于心脏病发作，或者是属于肾上腺激素分泌过盛而造成血液大量冲击心脏而造成的出血情况，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活活吓死的。
根据提取唐伟日常体检报告所知，他并没有心脏病史，唯一的解释，他在死前一定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这起凶杀案绝非偶然，如此费尽心机来安排，凶手背后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罗文连线郑福昌，不管怎么样，还是要通知郑福昌的。
“老郑……”
“喂！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我的报告出……”
“我刚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说徐彤撞墙自杀了！！喂！臭小子你听见没？！喂！！你怎么了——罗文——”
电话里，郑福昌一声急过一声，可罗文却没有任何的回应，这一次甚至连每次习惯听到的盲音也没有。
鉴证科办公室里，罗文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静静的站着，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浓重的云带来了闷吼的雷，天空不再晴朗，一道闪电划过，雨，顷刻间，磅礴而下！
……

第四章


从现场带回来的证物很多，因本案死者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局里给出了破案期限，一个星期。
证物房的门被人急敲，监管员警惕的看向摄像头，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按下开门键，不等他打招呼，来人很着急的问道：“现场带回来的空气清新剂，化验室还回来了么？”
监管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证物房里面的一扇小门当中探出科长李平顺的脸，吼道：“回去打申请证物检验报告，让我签字！”
罗文抱着肩膀看着脸色铁青的李平顺，用事不关已的口气说道：“刚刚郑队给我打电话，说——”
拖长的尾音变了调，明摆着在吊人胃口。
监管员左右看了看两个相持的人，气氛有些不对头，反正老大在这儿，监管员一抬脚，快速溜之大吉并从外关上了证物房的大门。
李平顺走过来拉了张椅子坐下，学了罗文的模样，同样抱着肩膀与后者对看，没有开口追问的意思。
罗文调侃的表情淡了下来，脸别过一边，缓缓说道：“那名生还者……撞墙自杀了。”
“什么？！！”
李平顺一蹦而起，屁/股/下面的滑轮椅子撞上墙壁弹回来击中他的腿弯，令其再次坐下。
“臭小子！罗文！你再说一遍！”
罗文摆正目光与李平顺对视，道：“徐彤自杀了，不过我觉得……”
李平顺再次猛地站起来，逼近罗文恨不得贴上他的脸，迫切追问道：“你觉得什么？！”
罗文往后退了一步，一推眼镜，眼底已然恢复了那丝调侃的淡笑，道：“还需要我回去打申请报告让您老签字么？”
“你！！”李平顺只来得及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在看到罗文往一旁的小门走去后，不由咬牙切齿的提醒道：“时钟酒店带回来的证物，都在二室！”
罗文不理被气得青筋毕露的李平顺，走进另一扇小门找出他想要的全部证物放进物品筐，很满意的准备离开却被李平顺拉住了胳膊，对方冲他吼道：“**！你到底觉得什么？！”
罗文思考片刻，快速答道：“直觉上，徐彤不会有事。”
“为什么……喂！”
身后的追问被阻拦在证物房门关闭的一瞬，罗文也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抱着物品筐慢慢往办公室走去，他经过走廊里用大表框挂着的守则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与学生时代老师教导的一样，破案在大多时候，就是一道数理化公式。
由动机形成到实施，再到事后的潜藏或者逃逸，凶手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着一套完整的计划。
当然，也不排除所发生的命案，是由于凶徒的一时激愤。
着急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尽头，罗文停下思考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纸，递给喘着粗气跑到面前的郑福昌。
“你没去医院？”
郑福昌喘着粗气道：“你小子……你小子没事儿啊？”
“我能有什么事？”罗文瞥了郑福昌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道：“徐彤还在抢救是么？”
“啊？”郑福昌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看见罗文抱着物品筐往回走，他急忙跟了上去，道：“你没事儿刚才为什么说着说着没声了？”
罗文简言道：“我在想一些事情。”
看向摄像头准备敲门，对上开门后立时准备追问的李平顺，罗文无奈道：“我还没想通。”
将手里的物品筐往李平顺手里一塞，罗文微微一笑，道：“头儿，烦劳您老将证物放回去，我要与郑队去医院看看徐彤。”
李平顺愣住，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哪儿还有得力属下的踪影，脸色憋到好似猪肝，沉闷过后，走到电梯口的罗文和郑福昌终于听到一声源自李平顺的暴吼——
“罗文！你小子下次再不打报告想查看证物！做——”
“梦”字，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瞬，再次被阻隔在外。
……
警车快速行驶在雨幕中，因雨过大，给人一种车子正在撞击着一面面透明的墙壁，继而将它们逐一击碎继续前行的感觉。
前方有一洼深坑，郑福昌扭动方向盘绕过去，眼角余光扫过正聚精会神盯着车载空气清新剂的罗文，按动中控将车窗往下放低，好让外部的清新空气流入。
郑福昌道：“好点儿没？”
罗文扭脸，道：“你刚才说什么？”
明显这只是下意识的听见有人在对他说话给出的反问，根本没留意到内容是什么。
如此没有默契的感觉还是头一回，郑福昌眉头紧皱，言语间的关心溢于言表：“还觉得闷吗？”
听到关心的话语，罗文终于从思考中完全抽离出来，抽出烟递给郑福昌一支，自己抽了两口，轻道：“我的报告出了，末期脑癌，还有约四到六个月的命。”
含在嘴里的烟蒂与手里的火机一同掉了，郑福昌猛打方向盘一个刹车将警车停在路边，惊愕间回过头对上的乃是罗文淡淡的笑脸。
趁郑福昌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罗文将车载空气清新剂拆下来拿在手里，反复看着，道：“老郑，李默那儿的情况怎么样？”
强迫自己将眼神从罗文眼底的那些红血丝移开，郑福昌看着仍在工作中的雨刷，没有回答问题。
他的兄弟，并肩作战了多年的兄弟，只剩四个月到六个月的命？！
郑福昌不信！
这是他三年半以来，第一次不相信罗文所说的话！
被雨水打湿的警服，裤子紧紧贴着腿部肌肉，能看得到他有些轻微的颤抖，继而颤抖加剧，车厢中的狭窄，没办法令其宣泄心中的感受！
“嘀！”
“轰隆隆——”
刺耳的车喇叭转眼间被滚雷吞没，过后是罗文的淡声话语。
“老郑，凶手在得知了酒店的地址与房间号以后，先徐彤与唐伟一步去那里投放麻/醉剂再作案，这是我们按照寻常案件的实施过程来推测的，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凶手在某人的知会下得知了那里，而后与某人串通犯案。在杀死了唐伟……不对，是在令唐伟不明原因的被控制之后令其吸入麻/醉剂，而那个某人或者是凶手取出唐伟眼球，唐伟因失血与痛感所致清醒，继而当他看到了凶手的面目后，活活吓死在当场。最后，那名凶手再在浴室里安上投放过麻/醉剂的空气清新剂，做成某人也是受害人其一来误导我们？你说，有这种可能性么？”
郑福昌彻底愣住了，这一系列的犯案手法，简直堪称完美！
刚才的悲痛被罗文的一席话冲淡，郑福昌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烟点燃，问道：“你说的那个某人刚才已经撞墙自杀，这个动机还能成立吗？”
罗文冷笑着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没有再说话，心中的想法只有一个——
只要徐彤没死，这个动机完全有可能成立。
那时罗文听到郑福昌说徐彤自杀时候的震愣，只是因为他先前的大意，这次凶手的犯案动机与过程不会简单，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的。
如果凶手与徐彤真的在有意误导警方，那么他们更是能够伪造出一条新的动机链来伪装到底，根据人们日常思维逻辑的一种方式，来让案件变成一场简单的因三角恋而做下的凶杀案。
李默究竟是凶手与串谋者摆在警方前面的代罪羔羊，还是这起案件的真凶？
随着警车再次发动行驶在雨中，郑福昌凝望前方的眼神带着愤怒，罗文则阖上眼眸，进行着难得的短暂休息。
天幕雨云攀爬交叠，预示着最近几天都将是这种大雨天气，这座城将会被雨水浇灌透彻，泥土中孕育出来的是不是罪恶的果实，没人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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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徐彤的抢救手术在五个多小时后结束，情况算是乐观，命保住了。
透过监视窗看着白布下面盖着的徐彤，手术当中实施的麻/醉/药效还没过去，躺着的人，很安静的在沉睡。
静静观察徐彤，通过其浮肿不堪的面部，发黑的眼圈以及嘴唇上已然结痂的齿痕，罗文能够感觉到，她在精神上一定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是什么呢？
和煦的嗓音出现在身后，有人对罗文说道：“病人需要休养，另外，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罗文没有回头，他在思考。
郑福昌怒着脸，扭头过去对上一道白衣身影，瞬间没了声，怎么又是这个男医生？！
默声听着郑大队的磨牙声，罗文抿着唇角，笑痕绷着没露出来，郑胖子倒是知道尊敬这里的白衣天使。
罗文在思考郑福昌刚才注视着徐彤的表情，那种同情与悲恨交织的眼神令他叹了口气，罗文知道郑福昌或许是又想到了一些往事，随即轻声道：“就算徐彤现在这样，也不能排除她的嫌……”
走廊里，那位男医生离开的脚步声明显在加重了一分后，蓦地停下！
罗文的话语声与之一同停下，隔着一道墙，话语声与脚步声像是在相互对持——
两者间，谁都没有再继续。
罗文刻意放轻脚步探身到门口向走廊看去，一位医生背对着他正在翻看手中的病历，并无异状。
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是罗文给自己释疑的一个解释。
转过身走进病房，罗文的身后有一道视线这时看过来，短瞬的一眼，映入那人视线中的，是罗文身着暗紫色衬衫以及米色长裤的欣长背影。
清澈的光晕出现了短暂的恍惚，继而恢复清澈，从离去那位医生的背影来看，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使它听起来，尽量正常。
……
翻看着手里看守徐彤警员给的证供，郑福昌怒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撞墙自杀了？！她从病床下来到距离墙壁有几米的距离，你们干嘛吃的？！”
被训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听见看守警员支吾道：“她……她力气大的惊人，我们两个人都……都没拉住……挣脱的惯性加上她自己的力度就……就……还好能挽救……”
“我……我/操！你们——”
罗文按住郑福昌肩头，提醒道：“老郑，你就不能轻点儿？别忘了这里是医院。”
一股怒火没地儿撒，郑福昌瞪了罗文一眼，刚想出去抽烟喘口气儿，一回头警服被疾奔来的一个人抓住！
来人的声音大而尖锐，发了疯似的不停揪拽着郑福昌——
“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女儿不是杀人凶手！你们这样真的会逼死她的！”
郑福昌定了定神，眼前这位哭诉的老人是徐彤的母亲，面对着她的嘶吼，两名看守徐彤的警员面上的愧疚比刚才更深，低下了头。
“警方并没有表示徐彤是杀死唐伟的凶手，她现在只能算是嫌疑人，另外我们守在这里也是为了确保徐彤的安全，毕竟她是这起凶杀案的唯一生还者。”
郑福昌难得的缓声说完，将老人安抚下来坐在长椅上。
这时一名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走上前来，眼里噙着泪水，话语声比徐彤的母亲更为尖锐——
“妈！你别哭！那老/色/鬼老**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我姐了！”
老/色/鬼？老**？欺负？
指的是唐伟一直在欺负徐彤？
几个疑问相继掠过罗文脑际，这名少女应该是徐彤的妹妹，徐嘉。
一直没说话的罗文看向郑福昌，后者给了他一个出去再说的眼神，两人随即来到医院的草坪。
“你怎么看？”
郑福昌习惯性发问，罗文弯下腰看着草丛里的蚂蚁，雨已经停下，一些蚂蚁匆匆忙忙在四处寻找着食物，另一群蚂蚁看起来则像是在做着巢穴的维护——
一切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因为大雨来袭有任何的慌张。
这些，是否像极了本案中的凶手与串谋者间的相互合作与袒护？
罗文这么想着，嘴角再次有了笑意，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蚂蚁，却忽略了郑福昌的问题。
挥过来的拳头停在罗文头顶上方，郑福昌的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摇了摇头一同蹲下看着罗文，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眸，眼神锐利冷静，并不是在神游。
“郑胖子，你还没告诉我李默家出了什么事呢？”
恢复的默契令郑福昌咧开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罗文肩头，将后者的眼神引导过来与自己对望，他才说道：“你怎么知道李默家出事儿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就是每起案件的凶手或者……你就是本案里的串谋者！”
给出这么一句玩笑话，郑福昌发现罗文面色开始转阴，赶紧修补道：“诶？你别恼啊？我说我都告诉你总行了吧？有时候……咳！”
差点又祸从口出，郑福昌立即顿下，倒是罗文突然想知道眼前人又想扯什么嬉皮，脸色缓和间轻声问道：“有时候什么？”
收起玩笑，郑福昌拉起罗文，不想他因蹲着过久造成血液循环变差。
平视罗文，郑福昌正色道：“兄弟，其实破案的事是我们刑侦的责任，你只是一名法医，为什么不给自己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你要是平常都注意休息，绝对不会到……到这个地步……”
拍飞按着肩头的手，罗文回应的比郑福昌还要认真：“我是法医，但也是一名执法者，鉴证科是所有罪案的第一关，我们是第一个接触到案件的环节，若我们能够发现一些细节性的东西并且将之拆解，那后来的工作是否就顺利得多？别想着我有多神圣，我只是……”
扫过郑福昌因熬夜同样通红的鹰眼，罗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过身往大门走去，有关徐彤，他想了解的部分已经结束。
用郑福昌的话来说，他是法医，该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身后传来郑福昌的追问：“你只是什么？！”
罗文隔空挥手道：“你烦不烦？我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
刚才真想一拳敲晕了臭小子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郑福昌摸了摸口袋，掏烟的手又拿了出来，电话响了，按下接听键，听着里面的话语，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李默，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来分局自首了。
抬脚想追上罗文，郑福昌脑海中念头一转，罗文独自离开应该是有事要思考，再说，嫌疑人来自首，审讯方面是他自己的责任。
通知李默来自首的伙计说嫌疑人情况不乐观？
郑福昌皱了皱眉，怎么不乐观？
想到这里，郑福昌回到病房简短的交代了值班警员两句，快速离开。
……
没了警车，出租车在拥挤的车流中龟速行驶着，车上的乘客再次将目光锁定在车载型空气清新剂上——
这是属于挥发型空气清新剂，与命案现场的不同。
车流彻底停止蠕动，司机骂了一声摸出香烟，看了看身边的乘客，罗文淡淡一笑，先司机一步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
看到司机的眼神，他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司机犹豫了几秒钟接过去点燃深深的抽了一口，随口问道：“你到鉴证科是拿化验单吧？”
“化验单？”
抽了人家一根/软/中/华，司机的话顿时多了起来。
“这年头儿有点钱的，家里总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我说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吧？不就是去做个亲子鉴定……”
被司机说得云里雾里，思考片刻，罗文恍悟间看着手里的烟草笑道：“我不是有钱人。”
捕捉到一个准备追问的眼神，他接着说道：“抽/软/中/华是想提醒自己它的价格很贵，尽量能够少抽一些，并且我没有女朋友，呵呵，也……不打算有女朋友。”
车流有了松动的迹象，出租车司机大概是觉得自己问错了话伤了年轻小哥的自尊，发动车子，再无言语。
罗文却道：“老兄，你这车里的空气清洗剂一般多久用完？”
听到问话，司机的话匣再次打开。
开头一些没用的信息罗文并未留意听，直到司机无意中说道：“我也想换那种根据空气质量自动喷雾的清新剂，你还别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虽然贵了点，可它能根据空气的改变而自动净化，就是太废了！满满一瓶像我这车里，顶多只能用个两天，若是在家里用更废，一天都用不到！”
一天不到便会用完，浴室的那一种是否就是司机口中所说的类型？
贵了点……
一家时钟酒店，是所有的房间都使用这种自动空气清新剂还是只有几个特殊的房间使用，还是只有命案现场的那个房间使用？
去那里的人都是为了开/房/行/乐，为何会使用这种既浪费又需要经常更换的清新剂？
难道不怕打扰客人的行/乐？
一大串的问题困扰着他。
经过两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停在鉴证科大门外。
付款过后，他快速下车，门卫看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罗文行色匆匆想必没听到未有回应。
出租车司机听到了，有些发愣——
罗……法医？！……操！还以为他是个媳妇生了娃不放心是不是自己的种来找人塞红包验种儿的呐！！
这以后……不会找老子麻烦吧？！”
司机的猜想还未来得及继续，刚才下车的人边接电话边急匆匆跑向这里，同时打手势让他调头。
门打开，司机立马换了张开花笑脸迎上去，“大法医去……”
“刑警大队！快点！！”
司机：“……”
由于心理上的担忧与其他原因，这次出租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可眉头深锁的罗文，却仍感觉太慢！
刚才接到郑福昌的来电，说李默两个多小时前来自首了。不但如此，李默于审讯期间摆脱了控制，撞墙自杀了！
与徐彤一样撞墙自杀，可听郑福昌气急败坏的口气，怕是……没抢救的希望了……
罗文在紧张与气愤过后，突然觉得很累，掏出来的烟并未点燃捏在手里，阖上了眼眸。
……

第六章

夜色像不怀好意的恶魔，慢慢张开它的嘴，从天而降，将这座城，渐渐吞噬。
华灯初上的光辉没有给这个夜带来丝毫的光明，它们更像是为恶魔摇旗呐喊的助威者。
沉闷的气氛，随着刑侦大队长办公室里蔓绕的烟雾愈加沉闷，闷到人的呼吸有些不畅。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罗文蓦地拉开了窗户，空调压缩机的噪音愈发令人烦躁，他的眉头皱着，手里的烟蒂缓慢的燃烧着，心底的怒火冲上脑际，继而被他压下来，再次冲上，再次压下。
如是几次，刚才借着开窗泻/出去的怒气，他再也无法控制——
罗文转身看着郑福昌，指着办公桌上透明证物袋里放着的染血U盘，怒声喝道：“老郑！你相信这U盘里的东西便是所谓的本案证据？！”
“我——”
郑福昌心里的怒气不比罗文少，那枚U盘是李默在自杀后凭着最后一丝清醒，交在他手中的。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那幕血腥，郑福昌霍然站起，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过后，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推门进来的分局局长李林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郑福昌与罗文两人互相怒瞪，像在比较谁的眼睛大，谁的脖子粗！
“干嘛呢——啊？”
李林回头扫过大房与走廊里看过来的几双眼睛，在那些人将眼神收回后，这才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李林看向郑福昌的同时冲罗文努了努嘴，问道：“放给罗文看了没？”
罗文与郑福昌异口同声道：“这他/妈/的不合规矩！”
罗小哥极少爆粗，显然是真的生气了，李林喟叹一声，仰天打了个哈欠，眼神落下来看了看罗文又看了看郑福昌，语调不明道：“我说——你们兄弟两个够有默契的。老郑，你给混小子看了几次他不该看的东西了？这会儿知道不合规矩了……还他/妈/的不合规矩？我看你是不想穿你这身官衣了！还有你——”
李林指着罗文，话尚未说完的时候，身后的门没人敲直接被推开随后马上关严，李林怒着脸回过头刚想骂/娘，一看来人是鉴证科科长李平顺，局长大人哼了个冷的，明显是憋着火不发！

唐伟却并不打算放过李默，继续咄咄逼人道：“无关？她有没有关系你我心知肚明，要不是她先着手研究动物遗传基因的话，你也不会从她那里得到这么有用的数据，后来你搞不定她了就来求助我。现在美人儿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我搞到手了，这些东西不也是你梦寐以求的？放心，事成之后不会少了你的功劳的！”
唐伟几句话说的李默沉默了，半响后他握着水杯的手不再颤抖，看着唐伟，道：“我可以答应你去做这件事，但是成功之后你要离开彤彤。”
唐伟双手环胸，笑容愈发猥琐：“你还想穿回这双旧鞋，等我什么时候穿腻了再说吧！”
这话说完唐伟便站起身来离去了，他没有留意到李默的双手从水杯拿开，渐渐紧握成拳。
“等到事成之后就让你身败名裂，这项研究是用来造福人类而不是让你这种伪君子赚大钱的！你等着吧！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罗文的手轻轻点着桌面，随后由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白纸埋头快速写着什么，身边的郑福昌几人静静的抽着烟，没有继续看下面视频的意思。
罗文先是在纸上写下李默的名字，在其后开始作分析批注。
在唐伟来出租屋的时候，李默以不明原因激怒唐伟与他动手，并将唐伟打伤，现场留下了唐伟的血迹。
作出此项分析后，罗文并未给出关于这个结论的理据。
将笔在手中不停按着，笔尖在伸出与收回间变换着，办公室中响起了一阵“嗑哒”“嗑哒”的声音，如同在慢行的秒针，速度不算快，时间却在流逝着……
李林有些沉不住气，就李默在问询期间撞墙自杀，督察已然来到了刑侦大队准备针对郑福昌展开审查工作，他能拖延的时间，很有限。
李林道：“罗文。”
罗文扭脸避开刺眼的白炽灯，道：“李局，先别急，再给我一分钟时间。”
六十秒时间，几人感觉像过了一个小时，过后罗文很认真的注视着郑福昌，缓缓说道：“老郑，将你在李默家的发现全部告诉我，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
郑福昌以眼神请示了一下李林，在得到后者的无声默许后，将李默家的一切一一告知罗文。
罗文静静的听着，狭长眼眸中的神韵忽明忽暗，全部听完后，他没有再发问，只是在李默的名字后面加上了一个括号——
“献祭者。”
他低着头想了想，在其后又补上了一个问号。
“老郑，李默最后说什么了么？”
“他说……”郑福昌的神色黯了下去，狠狠抽了一口烟直直的盯着罗文，道：“这些事，与彤彤无关，”
又是与徐彤无关，李默在本案中扮演的可能性角色，现在又多了一重。
代罪羔羊，凶手，亦或是……
将目光锁定在自己写下的“献祭者”上面，罗文感觉自己第一次进入到思考的死角，心中那种对李默的莫名情绪困扰着他。
大胆假设，能有多大胆？
随着罗文点开第二个视频，所有人，包括罗文自己在内，瞬间僵如石化——
这次的画面清晰度相当高，拍摄的角度明显比前次的要好上许多。
地点类似一个手术室，有完善的手术器械，一张手术台此刻空空的放在那里，看到这里，郑福昌几人不约而同看向罗文，后者面淡如水，手指轻轻擦过“献祭者”三个字，反复婆娑。
视频还在继续，一名身材清瘦的男性被推了进来，赫然便是李默，只不过他此刻的状态已经陷入昏迷，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随后出镜的则是唐伟，只见这人握着手术刀的手有些发抖，满脸挂着欣喜若狂到几乎狰狞的表情，显然是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罗文没想到一名生物遗传基因研究院的院士，下刀精准的程度竟然不亚于他这个法医，其他人同样觉得惊异，视频到了这里，再次停止。
罗文目光低垂，试着与先前的感知串联，郑福昌看着他，习惯性的问话脱口而出：“你怎么看？”
罗文没有回答也没有与郑福昌的目光对焦，他很轻微的动了动嘴角，给了郑福昌一个暗示。
大队长转过脸去，正好对上李平顺似笑非笑与李林的一张阴沉脸！
李科瞄着李局，看你这得力属下也不怎么样么。
李局不回瞄，掰了两下手指头，噼啪作响的动静已足以表述他对郑大队的极其不满！
罗文这时道：“我总觉得案件里面的这几个人背后好像还有点什么，具体是什么，现在说不清，先把U盘里的视频文件全部看完再说。”
罗文给郑福昌解了围，将烟蒂在烟缸里按灭了之后又点燃了一支烟，最近他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这让知道其病情的郑福昌不禁皱了皱眉。
感觉到郑福昌投过来的关切眼神，罗文报以一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好吧？”
指了指郑福昌面前的烟灰缸，他眼眸深弯道：“你自己比我好不了多少。”
手指停在鼠标上方，罗文的笑容慢慢散去，若要确定李默“献祭者”的身份，那么这最后的视频文件必然会向着他心中最不好的那个猜测靠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