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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极乐》(敦煌画师瓶+小奸商邪,十年重逢梗)BY谢宛陵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HE/BE | 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因此通篇糖刀齐飞
设 定 | 敦煌画师瓶+小奸商邪【胡说...
预 警 | 张起灵本尊做得到一万字前不出场,从《云中岛》开始风格乃们懂的。看得上的话,别着急,跟我一起慢慢走。夏天之前打算完结出本留念,所以最多拖个半年【还不算多? 若承蒙勾搭、建议、催更、鞭尸等请移步微博sina@谢陵kylin
旧 作 | 《云中岛》http://tieba.baidu.com/p/2416566115?pn=1




(自制封面,素材取自网络,先谢过原作者,如有不妥请一定告知删除)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话讲。。。下午在蛮正经地写着这一发,刚写到吴邪的梦境一半那里,突然基友发来这么一条消息。





大唐盲人......你们感受一下,反正我瞬间被打足了逗比之气....
《极乐》要是能顺利更完,我就去这个中心按一发还愿!【喂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他们已经离队百米开外了,翟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骆驼,和齐羽并肩而行,在驿亭周围绕了个线条随意的大圈。和他豢养的杀手的狠辣不同,翟通本人充满了万事无所谓的气息,说他是敦煌这座无忧城里长起来的浪荡公子也有人信。“我听说先生谈生意是在海市客栈,那里的雕花老酒地道,炭炙羊也不错,怎么对翟通特别厚爱,约来十里亭这种张嘴就能吃土的地方?”
“金沙巷里何其吵闹。请参军来此,当然要谈些非同寻常之事。”
“如何非同寻常?”
“坦白而言,此时从我手中抢购帝青金的,都是注定要亏本的人。”
“哈?”
“齐羽做好打算,在这三日中,只清两匹骆驼的货。许多买主所购不过数百克,足够绘画自家家窟便罢了,因为承受不起贵价。也有不少行商来买帝青金,试图高价销往别处,但他们不明白,帝青金的价格不会再高下去了,不久之后,每过一月,它都会比上个月更加便宜。因为矿石颜料远非一本万利之物,如今敦煌城中将它奉若珍宝,只是因为高昌商路断绝已久,又乍然打通,引发了人人抢购的应激罢了。”
“先生竟然是在劝我,放弃这单买卖?”
“正好相反,”齐羽微笑,望着远处的茫茫大漠,“在下是劝参军,将在下所有存货,尽收囊中。”
翟通的嘴角微妙地翘了起来。
“高昌国内,产青金的大矿脉近年已被开采殆尽,或者毁于战火。齐羽可以大胆推测,不出一年,河西的市场上又会回到当年千金难购帝青金的局面。因此帝青金此物,现在零敲碎打地卖出去,不过是矿石颜料;但若有人肯放开手大肆囤货,两三年后的青金市场便是他一人的天下,彼时,只要他有意操控,帝青金将不再只是矿石,而成为真正的金——”
“你何以不做?”
“齐羽家传读书,本非行商。”

“说得好。”翟通竖起一只手指,不耐烦地晃了晃,“那这买卖换我做。”
齐羽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他打错算盘了,从第一眼见到翟通他就该嗅出这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不多话,同理也不需要你多话。他们像一只黑色的豹子潜藏在暗处,蓄力,蹲伏,洞悉所有的逻辑与因果,然后简单粗暴地丢出决定,简单粗暴地一掷千金,简单粗暴地杀人。
“很好,”齐羽随即换了一副同样惜字如金的口吻,“钱不必担心,我不会让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吃亏。”
“合适。”
“帝青金就在你管辖的官仓里,你可以随时去验。”
“不必了。”翟通笑了笑,掀起篱帽的黑色短帷,齐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光。


“我生来就是个瞎子。听说帝青金的颜色甚好,湛若青天,青天我是看不见了,但我要它去翟家窟里,照耀我们翟家的先人和佛祖。”翟通平淡道,“雨臣会帮我验货,他曾经是个天才的画师,现在是我的眼睛。”
“名副其实,”齐羽笑道,“但是,我们的买卖直到此刻还没有真正开启——作为开启的条件,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个人,我无法亲自去找他。不仅因为我对这座城池一无所知,更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再次见到我。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见他一面。这是驼哨,可以拉动我所有的驼队,这只老伙计除外。一旦那个人出现在我眼前,驼哨就是你的,我的所有财富也都将归你所有,为你掌控。”
翟通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放下篱帽,转头对着远处在阳光下折射着奇异色彩的沙丘,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吴邪觉得,有一只眼睛暗地里洞悉了他的心。
“有趣啊,有趣,”翟通呵呵发笑,“这座城市里你总能碰到许多有趣的人,有时你甚至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大漠上的蜃楼变化出来的幻象....好了,告诉我你朋友的名字,年纪,长相。”
“事实上我都不知道,”齐羽轻声道,“他做过画师,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丹青妙手,还是个不值一提的庸才。十年前遇见他时,我和你一样是个瞎子。”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TO@野猫妖泠
蛮难想到会遇见阿猫这样一个读者,讲“读者”其实有点可笑,同人文是余兴之外的余兴,收获的多半是“看的人”或“刷的人”,但阿猫是真的读者。这令我在敲字时对键盘有点起敬,就像在喝咖啡前仔细凝视了做工精细的糖勺。
我理想的同人读者和写手的关系是什么?写手得要点脸,提着点气,悠着点往外丢节操,最重要的是让人物走出原作。因为我希望他们不仅是纸片人,而是真正活着,换个环境,换种时空,依旧血肉茂盛呼吸稳健,也许偶尔水土不服;做读者呢只管忠于自己,爱就长评,烦就痛骂。这个虚幻的圈子里,大家都不妨江湖一点,江湖波翻鱼跃,不仅于潜水。
阿猫似乎目前为止还爱我【脸红。我通过她的留言来校正敲字过程中的种种得失,确证安排下的情节正在发酵起效,这是一种微妙的关系,而小说在这种微妙的力量平衡中一步步着落,脚尖沾地,独立行走。谢谢阿猫数年来的陪伴,让我们一起做长情种。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齐羽,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解雨臣放下了琉璃瓶,“你不该在敦煌停下来,你为什么不一直走,走回长安去?解家是从长安来的,六年前我也差点回到长安去,与这魔域一般的敦煌城割恩断义。现在我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下定决心。”
“什么绊住了你?”齐羽虚弱地微笑。
“一个朋友。”
“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我的意思是,你还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过年的时候他会提着合欢糕和屠苏酒来给你拜年。如果你觉得不好吃,一抬脚出门就能还给他——”
“他死了。”
齐羽盯着烛火的眼神呆呆滑落了下去,他翘了翘嘴角,下意识想吐出一些安慰的话,像他平时最擅长的那样。但所有的话到嘴边都消了声,只凝成一个百味杂陈的表情。
你知道敦煌是什么地方吗?沙洲,甘州,瓜州,凉州,只不过是浩瀚大漠中微不足道的四块绿洲。站在随时有可能化为戈壁的人间幻境中,我们为什么还死撑着不肯承认无常?我们反而跪拜佛祖,绘画洞窟,极尽精诚苦苦祈求保佑,以为这样就会被轻轻放过。不,那些不是无常,只是最平常的心愿而已——我遗憾没有见到他的脸。是,你永远都见不到了。我遗憾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没说过幸会,也没说过再会。是,你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即便是一转身间,无常都在背后狺狺窥伺着。何况已经十年了。
你何德何能,你在要求无常为你驻留吗?


“我不信。”齐羽缓慢地,严肃地说,“一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消失的,死不容易。除非我亲眼见到他的坟墓。”
“甘州城外二十里,黑水国的旧城下就是他的家族墓地,他在第九排第三个。”解雨臣一闭眼,仰起头来,笑得如同一场大醉之后那样酣畅。“都忘了吧,你说的对,都是做梦。离开这里!走!往家走!一进长安城你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忘了,重活一遍。但留在这里,你永远活不了,也死不成。”
齐羽头痛欲裂,他甚至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神智崩溃。在清醒的那一刻,他抓住了解雨臣的琉璃瓶,用力摔在了地上。一声脆响,蓝色的琉璃碎片四溅,药水无声地沁进了地面。


“在下的自控能力和你这瓶药水之间,肯定有一个出了问题。花儿爷。”他冷笑道,“五味子是一服好药,调理心神,可加了过头的人参就不好了。很巧,在下常年服用这种东西,对它的敏感恐怕超过猎犬,何况,今天在下的药不巧用完了,可是睡梦中的幻觉却如期而至。”齐羽憎恶地扫视着那堆蓝莹莹的,模糊的光点,“谢谢花儿爷的故事,十分动人。至于花儿爷今晚的作为,齐羽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转告翟参军,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能免则免。”
解雨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烛火的光晕里齐羽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脑袋又要疼一整天了......”他轻声地嘟囔着。
“明天在下会把所有的文书,以及全部可能的人选带来,”解雨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请先生做好准备与故人相见。另外,今晚并非翟参军的安排,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解雨臣走了。门没有关牢,不多时它在风里敞了开来,冷雨萧然,一阵一阵地吹进房里。齐羽叹了口气,起身,顺手抓了床前的灰色狐裘披在肩上。他裹着斗篷看了一会夜雨,很冷,透骨的冷。不自觉地,他望向锦娘住着的前堂,渴望捕捉到一点橙黄色的烛光。但整个院落黑沉沉的,只有雨声,连绵无尽的雨声,从他一片混沌的视线里透出来。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TO 野猫妖泠

dating到这个点回来贴着面膜跑过来,觉得这个年可以毫无遗憾过完了耶!讲真reply什么的大家都别强求,我留言的话,除了“有想法要告诉你”,可能还有“心情好”“面膜时间好难打发想敲点字”“今早起来感觉甚是爱你”等种种理由。所以也不要care就酱.....
爱或者温柔都是难的,人们通常说的那种实则是“会爱”与“会温柔”,就如我写微博说的,它需要土壤和培育种子的心意。猫妈妈舔过小猫的头顶,它感到了爱,于是它爱你的话也舔舔。陷入爱情的裸猿之间同样如此——我指的是人类情人。我们有一套浑然不觉的表达体系。
然而张起灵没有,隐娘也没有。哇塞,它居然不是天生的。
但通常来说,只有看到张起灵或者隐娘这样的人时,我们才会突然意识到这个真相。
他们拥有的就是你说的,大脑和心脏支配的情感活动。
太初有字喔!这个字尚未有恰当的名,不过为它好好浇水耐心培植的话,它长出名来,可能称为爱。
吴邪是张起灵的灌溉者。我在吴邪身上纪念每个赋予了我爱的人。
话讲《云中岛》写罢,一段时光告落。为什么还会生出《极乐》?
大概因为前者也属太初有字,而决定写后者的时候,这只裸猿正在灌溉之下,慢慢地长出了爱。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擦亮了眼睛。你突然看清了他们交换的眼神于意云何,就像幼童突然间懂事了一样。
敷完脸了!睡!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响,有人把带着爆竹的牛皮灯笼放上了天。虽然敦煌城全部的房屋都是用沙石搭起来的,但这仍类似于玩命。燃灯节是个玩命的节日,沙漠里过每个节日都该这样。张起灵意识到他不可能找到吴邪。这一刻他突然想起那些被他从沙漠里拖出来然后扔在驿站的人。他没有看过他们的脸,没见过任何一个。那是对的,那才是对的。张起灵忽然痛心疾首地发现,你不该问任何人的名字,不该花时间听他们的故事,只要开了个头,陌生人会突然产生意义。
他退后两步,然后飞快地向人群外飞奔而去。

吴邪顺着一条河道往下走,他手里牵着张起灵的骆驼。那只骆驼意外的温顺并且体贴,在拐弯的时候,它会稍微停一下。吴邪被它带着走下去,其间穿过了一段热闹的市集,脚下踩到了黄沙地。
他努力睁开眼睛,风让他的眼泪机械性地涌出来。但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能够模糊地看到色块和光斑了。吴邪打算漫无边际地游荡一个晚上,第二天摸去驿馆。十几天里他拼命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三叔和商队,他无法漠不关心,他明白只要自己开始想,整个人就会被情绪冲垮。吴邪忽然意识到,在这片远离长安的茫茫大漠中自己真正一无所有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决不能再拖累别人,光是这个念头就令他周身发冷。他听到了水声,在他脚边三尺的地方,河流正盲目地,冷酷地拍打着堤岸。

张起灵沿着街道飞奔,夜色和灯火将每一段道路都改变了模样,但他惊人地修正着自己的方向感。从三圣寺后面的巷子穿出之后,他终于如愿地,在遥远的踏歌声之中听到了河水的暗涌。那是党河,穿敦煌城而过。现在他唯一能够信赖的是,他的骆驼会沿着惯例走到哪个目的地去。他判断了一下方向,开始逆着河流行走,很快,他跑了起来。前面灯影幢幢,每个燃灯节,党河的每一座桥边都会形成一个小小的市集。发辫长垂的波斯姑娘拿着提灯,沿着每一座桥走,她们来来去去地徘徊。这样,你也许有机会在同一座桥下,与你的意中人相遇两次,或者三次。
张起灵停了下来,提着灯的波斯姑娘像鱼一样从他面前散开,他甚至闻到了她们蓬松的发丝中扑面而来的熏香气味。然后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他看到了自己那头白色的丑骆驼,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一只耳朵被刀划开过,这让它像是长了三只耳朵一样。又滑稽又蠢。
张起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这片小小的,无名的市集里所有五彩斑斓的灯火,你却永远看不清那里面究竟沉落了多少颜色。他看见吴邪的手指紧紧攥住骆驼的缰绳,灰色的裘袍一边带子散开了,别扭地飘在风里,眼睛上的药布已经摘下来了。
这是张起灵第一次见到吴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吴邪,他满眼都是迷茫的神色,踏过一地烧残的灯火向他走来。
张起灵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没有试图动动嘴唇。吴邪牵着骆驼,无知无觉地跟他擦肩而过。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张起灵一把拉住了吴邪的左手。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昨天更得晚,没来得及写回复跟OS。补一记在这里,主要是之前看@阿呓怪阿姨评论解语花,令我心有回响,但一直没来得及完整说出。
阿呓说 “解雨臣的故事几乎和原著无差,小解一直是个凄绝的人。瓶邪二人算是对感情负责的话,他则似乎总是在对家业负责。那种东西,是名是利都对,但它尤其是荣耀,一种不可抛弃不可推诿的荣光,说白了与感情也相去无几。”
凄绝好对。我不明白解语花,只感到耀眼易碎的美,无论他做什么,和其他人一样算计人心或在墓穴的杀机四伏中缠斗,他仍然不同。张起灵是古玉的话,解语花就是琉璃,琉璃理应被精心安放,衬垫锦缎,打精确到某个角度的柔光。但解语花见不得光,他被自己积重难返的家族压到尘埃里去,仍要风轻云淡地整整领带。光是这一点,已令我偏爱。
原著最后小花发出一条他自己死亡的短信,令解家堂口陷入混乱。后事不知如何。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没力看三叔的后续了,他越来越像占得先机的同人文写手。
但这至少放开了一个口子:即便崩盘,解语花最终也未必选择殉葬,虽然他早已把自己的青春岁月都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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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
我不幸被扒马甲了。虽然据说完全事出巧合,某位推文的姑娘不巧把微博推到了我的熟人那里,是个小号,但对方还是意识到了。得知这件事之后我尴尬癌大作,第一反应是跳坑弃号江湖不见。应激了好久。
太尴尬了!妈哒!

需要安慰。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十、


残阳如血的这个时候,陈训通常正沿着安西大街回家。翟通则一般来说午觉刚醒,看着夕阳弹着他的曲颈琵琶,有时候解雨臣会在一起,坐在他脚踏前的火腿纹波斯地毯上,闲闲伸着一条腿,手肘搁在另一边竖起的膝头上,敲着拍子。“节奏错成这样也是神了。”解雨臣一皱眉头,翟通就扯开破锣嗓子放声高歌。


这三个人从来没有在统一的时间,统一专心地盯着大漠的夕阳落下。

“长白回来了么?”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翟通长长吐出一口气,一伸手。
一柄缠着牛皮线的细长剑鞘被交到他手里,老鞘,遍布磨损。奇怪的是剑不在鞘中。
“长白为令,出鞘则归。‘他’已经接了剑,回来了。陈训的杀手刚刚出动,解爷那边,消息肯定漏了。但解爷恐怕会想方设法阻挠陈训,要不要防着?”
“好剑要深藏,但一出鞘,就能斩剑。我不担心。”翟通吹凉了一盏茶,“给齐羽备着收尸袋吧,可惜他了。”

齐羽并不像要进收尸袋的样子,至少他自己不认为。走出甲库时他随手把外袍搭在了架子上,里面是一件绛色的圆领袍,玳瑁蹀躞,他从不穿圆领袍,那突兀地抖出了他气质中温文平整的部分,在大漠里就像植物一样触目。解雨臣站在廊下看着他,手里拿着两杯酒。
“衣锦夜行。”解雨臣突然长吟,“不亦憾乎——?”
齐羽在院子中央停住,转身看他。
云很多,透过月光,巨大的黑影在地面上移动。
“齐羽此生所遗憾的事,今日都已了局。”他举手一揖,“多谢。”
齐羽接过一杯酒,两人相对饮尽。然后他转身而去。

他以为会有人跟着他,事实上,这些人不应该为他的任何举动而放弃跟踪,但现在,很意外地,跟着他的人消失了。齐羽换了一条路,那是一条石板路,专为运输进官仓的车辆而修筑的,两边青灰色的厚墙同样用石头垒成,只有月光偶尔毫无遮拦地照破这里。离开了沙路后,齐羽自己脚步声的干扰降到了最低,他又听了听,仍然没有人,周围是深沉的寂静。
太危险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脊背上的冷汗忽然炸起来了。
还没等他从蹀躞带上拔出那把黑色古刀,一道亮光已经贴着他的喉咙划开了。齐羽滚倒在地上,他没有伤口,但血腥味已经扑了他一头一脸。
倒在地上的是两个人,除了齐羽之外的那一个,背后的血像一道泉水般喷出来。
齐羽一翻身倚住了墙,几条黑影已经贴着墙游了下来,他们蒙着面罩,像黑色的鱼一般快捷而没有声响。但齐羽的刀并不慢,他冷不丁一个翻身,贴着墙翻出去的瞬间已经把刀尖扎进了一条影子里,他捕捉到了一声低哼,随即手里的刀撞上了另一把。刀都很快,火花在刃间一闪而过,电光火石。
他试图割开另一条喉咙的尝试失败了。齐羽毫无手软,但对方显然发现了事情不对。黑影快速汇集到墙的另一边,隔着五步,他们彼此对峙着。在两堵墙中间,地下倒伏着四个人,无声无息,血从齐羽脸上流下来,他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月光短暂地移了过来,天上的云翻滚着,很快这缕光线就会消失无踪。月光的阴影迅速越过墙头而去,齐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但马上他意识到杀手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柄剑如同神速,它笔直对准齐羽的左胸插了进去,持剑的人也像一支看不清行迹的黑箭。齐羽模糊听到惊叫,女人的声音,从那个方向掷出了三把银色的妆刀,几乎紧跟着暴起的刺客而来。人和刀在空中相撞,这竟没有减慢刺客的速度,啪嗒一声,清脆的,齐羽根本无法分清那是妆刀击在刺客面罩上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刀被折断的声音,黑色的刀身击中了迎面而来的剑刃,在齐羽面前两尺崩开了。紧接着,冰冷而尖锐的触感,像一根冰锥那样捅穿了齐羽的肋骨,那几乎不是疼痛——齐羽只是觉得一口气哽住了喉咙,同时胸膛中传来一声涩极了的噪音,像是生锈的铁锯拉过木头。在栽倒下去之前,齐羽空手抓住了那柄短剑,阻止它深入,确切地说,他抓住了刺客的手。
没有不会被阻止的刺客,倒地的那一刻齐羽意识模糊地想,对方还是失手了,剑插穿他的肋骨,卡住了,它本应直取心脏的。
刺客的眼睛一掠而过,他轻而易举甩脱了齐羽的控制,但他没有再次举剑的机会了。锦娘真正的出手比妆刀更快,逼得他不得不回手防御,但锦娘愣住了,看到对手面容的一瞬间,她的剑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随即被打落在地。
然而刺客并不恋战。
他所有的锋刃都施于那一击之中,一击不中,不再回顾。


月光越过墙头的那一刻他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中。打落锦娘的剑,翻上高墙,一次呼吸之间他便不见了踪影。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的猎物,无论是齐羽,或者锦娘。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有人在石板路的尽头大声吆喝,接着是脚步和火光,杂沓地赶来。
他们被发现了。
更确切地说,翟通终于收网了。
齐羽趴在地上,胸前的伤口汩汩地流成血泊。没有人管他,就像没有人管地上的其他尸体一样。活人和活人混乱地械斗着,活人才有用,活人才能反咬,变节或者指认。齐羽的意识还在,他像是躺在一口井里往上望,到处是波纹一样扭曲的火把,黑夜和刀光。他看到锦娘倒在他旁边,血把她芍药一样饱满的脸刮花了,他认得她,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是敌是友。他试图伸手,抓住锦娘,救醒她,但这就像在水中呼吸一样徒劳。他只感到一阵巨大的悲痛。
“留活的!”他听见翟通远远地斥骂,“把死人都给我拖过来!找那个人!”

齐羽的记忆到此为止。

一辆马车。
马车在戈壁上孤独地穿行,身后拖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它驶近了敦煌城西南方向最后的一个驿站,再也不会有人家和灯火了,直到十五里之外的鸣沙山。驾车的人愣了愣,驿站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修长黑色披风的身影挺直地坐在马上。
背对着车门的女人只觉得马车轻轻一震,她下意识抽出短剑,挑开车帘。帘子刚撩起来,就看到了解雨臣藏在黑兜帽里的半张脸。他取代了驾车人的位置,正在校正一下马跑的方向。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锦娘重新点亮车厢里油灯,在马车的震动中道:“我装了个死。翟通验过人就把尸体统统丢到了一边,去找陈训麻烦了,解家接应的人很顺手,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拖了出来。小事,花儿爷没必要亲自来。”
“小事。”解雨臣重复,“连你也差点失手。”
“我混进队伍里的时候,”锦娘咬了咬牙,“没有那个人。我保证。”
“陈训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十足十的,炮灰——很明显,那个人也是伪装成螳螂的黄雀。”
解雨臣坐正了正,凝望着月光下一平如洗的戈壁。
“然而瞎子手里有藏着的杀招,这点令我不安。我低估他了。”他说,“你做的很好。因此我得亲自收尾,以免功亏一篑。”
他背后传来两声咳嗽,夹杂着血在喉头干呕的声音。
“他怎么样?”解雨臣转了转头。


车厢的两排座位间垫了厚厚的棉被,齐羽蜷缩着躺在那里,受伤的人会像海葵一样向伤口的方向缩紧起来,锦娘费了不少力气才清除掉他伤口的骨渣和血块,刀上没毒,这是她唯一放心的。但不知为什么,处理伤口时她带着明显的迷惘,像是心不在焉一般。
“那个人下了杀手,非常狠。”锦娘打了个冷战,她蜷缩在齐羽脚边,拉起棉被盖住了自己。马车颠了一下,忽然间两颗大滴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无声地,毫无理由。她双手颤抖着把被子拉到肩头。那上面番红绣缠枝莲的图案同样抖动着。
“花儿爷,我没法再做刀客了。您是对的,我早就洗了手,这刀,我再也接不了了。”“我老了。”
她喃喃地说。
解雨臣隔着车帘听着,他不做声。


忽然齐羽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几乎是弹坐起来,马上倒向了一边。血从他口中大口涌了出来,他呛咳着。剧烈得像是要把整个人吐出来一样。
“你驾车。”解雨臣跳进了车厢,对锦娘道。然而齐羽抓住了他的袖子,几乎把他拉得倾斜。
“是他,是他啊...”齐羽从喉咙里发出呻吟,“我知道。我抓住了他的手,他的两根手指...很长。他回来了吗?”
解雨臣强迫齐羽吐光了所有能吐的东西,直到他喉头重新通畅,开始喘息,眼睛也睁开了。他把另一瓶药灌进他嘴里。
“你没大事,但我要给你重新接肋骨,在它刺穿你的肺之前。”解雨臣轻描淡写道,一边解开他的绷带,“你可以问问题,任何,我都会告诉你——这样没那么痛。”
“他回来了...”齐羽虚弱地,激动地说,但他无法继续组织语言。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谁?”解雨臣皱了皱眉,问道:“锦娘?”
车帘外沉默着。
“去哪。”锦娘没有回答,她反问。
“鸣沙山,翟家的家窟。”解雨臣按住齐羽的肩膀防止他把自己蜷起来,深窄的伤口一跳一跳,解雨臣把手伸进旁边的酒瓮里。吸了口气。


“听好齐羽,你的朋友他没有死。”他低声而清晰地道,“那匹骆驼背回来的不是死人,翟通救了他,瞒了所有人。他是个画师,十年来,翟家供奉窟中唯一的画师。”
齐羽来不及说什么只觉得脑子一空,接着巨大的疼痛挤占了他的意识。
“接上了。”解雨臣把手再次浸入酒瓮,现在它们沾满了鲜血。“你很配合。现在你安全了。”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十一、

齐羽从马车上跳下来时,一抬头看到了皎洁的月亮,很大。他不知为什么呆住了,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解雨臣坐在车辕上,也凝视着月亮,像一匹安静的,年轻的白狼。
“丙字第一号库房的门废了,只有西南面的墙顶是安全的,你们打穿那面墙拿走帝青金吧。”齐羽挥手,把他那枚特制的驼哨丢了过去,“各取所需,人没大事。代在下多谢翟参军,这交易称得上满意。”
“如果他还没破门而入的话。”解雨臣苦笑。
“不会。比起翟参军,那些睁着眼的人才是瞎子。方圆三十步的碱水气味够发十车馒头了,而他们闻若未闻。”
齐羽向解雨臣伸出一只手,他还苍白着的脸上浮现了惯常那种,带着三分淘气的笑容。
“我没什么可和花儿爷交易的,交个朋友吧。听说朋友之间,永不讲交易二字。”
解雨臣短促地笑了一声。
“悉听尊便。但未免太麻烦了。”他扬了扬下巴,“上面就是翟家窟,在下也曾是酷爱画术之人,让在下饱览一番张画师十年来苦心孤诣的成果,作为报答,从此两清,齐老板意下如何?”
齐羽看着解雨臣。这个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似乎皎洁明亮,里面却云气缭绕,即便你目不转睛,仍然无法确定他的心是什么形状,一只兔子,蟾蜍,或只是棵不会说话的桂花树。


张起灵的身体竟然很软,齐羽抱起他的时候,他歪过头,额头抵上了齐羽的胸膛,一缕碎发散落下来。解雨臣在前,齐羽在后,他们顺着木材搭成的狭窄栈道爬上翟家窟。月光明亮。但齐羽浑身发冷,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走入了一个奇异的轮回,十年前张起灵捡回了他,而十年后,命运居然把他交到了他手上。
我应该去拜佛的。齐羽想。
他们已经走进了佛窟的阴影里,这座山的山体上遍布着蜂窝一般的洞窟,向内开凿,用木材加固,在洞外建起栈道或者寺院,洞内则倾其所能,画上大面积的彩绘和雕塑。人们在敦煌城里经商,读书,花天酒地,谋财害命,但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把灵魂寄放在这里了。只要用最金贵的颜料,最虔诚的手工去画下每一尊菩萨的面容,佛国便与他们同在。解雨臣推开了翟家窟的黑色大门,它岌岌可危地吱呀着,锁已经锈蚀。黑暗扑面而来,颜料的气味冲进齐羽的鼻腔,无比熟悉的气息,这令他一刹那间奇异地放下心来。
七八年前在高昌的市集上,齐羽就是这样开始了自己的第一笔颜料生意。那时麴文泰的反叛之心昭然若揭,齐羽治好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高昌的关卡。他连连醉酒,喝醉了就在市集上游逛,直到突然被一股气味刺中了神经。是个很小的颜料铺子,人们把矿石磨成粉末,混进桃胶里用力搅拌,最后浓稠而鲜艳的液体从陶罐口中一条线般滑落下来,弥漫出齐羽无比熟悉的气味。齐羽呆呆地握着酒瓶,蹲在那里,从午后看到天色全黑,然后默然起身离开。他眼眶发红。
地方很小,他很快便摸到了床榻。无论在哪里,张起灵似乎都会将床铺在一个可以照的见月光的地方。齐羽把人放下的时候,窗口透下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在他高挺的鼻子左边落下了一道阴影。齐羽凝视着这初次见面的人,忽然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不是真的,他想。
他在被子下面摸索着,握住了对方的手,那一刻齐羽几乎幻想他会回握。然而,它冰冷得比它主人本身还要无动于衷。


“不可思议......”解雨臣在他背后喃喃地说。
齐羽转过身去,光线刺着他的眼睛,解雨臣背对着他,整个人被笼罩在光晕里,强烈的光线下齐羽看不清楚墙上画了什么,他不由得站起身来,走过去。但还没走两步,他就和解雨臣一样愣住了。
墙面上空空如也。
主墙覆盖着厚厚的地仗,新鲜得像是刚打上去的一样,没有任何图案,没有飞天,没有菩萨和供养人,解雨臣手中的灯光飞快扫过四壁,除了梁柱上的缠枝宝相花,翟家窟空空荡荡,仿佛这十年间它根本没有存在过。
“不可思议,”解雨臣低声道,“十年来瞎子把人放在这里干什么,还为他不惜代价地搜刮帝青金?”
齐羽抚摸过墙壁,敲击着,手下的墙壁新鲜潮湿。他用力敲了敲,其中一块发出空空的声响,再一用力,墙壁突然向里碎裂了一大块。破碎的夹层里,赫然露出了流畅的笔线,朱红和石英的白色相映生辉。
“是地仗!”解雨臣伸手敲另一面墙,“新的,刚盖上去不会超过三天,他用地仗把壁画都毁了?为什么?”
齐羽掰下破碎的地仗,腻子还没有凝结,他轻易地拆开了一大片,直到他看出画了什么为止。解雨臣走了过来,持灯照亮了这里,他皱着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


“灯树,”齐羽轻声地说,“长安的九尺灯树。只有上元节的时候,朱雀大街上会树起两支,每只九层,每层点着八十一盏灯火,好像天上的星河顺着树枝流下来了一样。灯轮挂在树梢上,被风吹着,转着,满街都是踏歌的声音。我小的时候,爹爹背我上街去看灯,我骑在爹爹的脖子上,走到灯轮底下,恨不得把头缩进领子里,我怕风把灯轮上的火吹下来.......”


他说不下去了,忽然跪倒在地,痛哭失声。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一刻齐羽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找到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了。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一个问题】

今天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更新好像要艾特的...
果然是太久没写文了。
所以需要艾特的姑娘,请在此楼下挥起你们的双爪,摇动你们的尾巴(自带Try Everything音效!)
以及,
极乐进行到这里大家有什么需求或者设想咩,希望你们脑洞大开地和我说,或者微博私信我@谢陵kylin
之前被姑娘说觉得我略高冷勾搭不下手什么的,我还蛮惶恐的。怎么会这样嗷嗷。
分明易推倒的来【戳脸


【回复楼】
打了这个小标题之后突然觉得........
妈哒好困明天再回复!
晚安!

楼主:谢宛陵  时间:2020-03-14 15:59:24
世上没有吴邪这个人了。
吴邪早已不复存在,他长进了张起灵的身体,长进了张起灵的记忆,与张起灵合二为一。
吴邪突然明白了他对上张起灵的眼睛时,那种令人恐惧的错觉,不,那不是错觉,张起灵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没有过往被吞噬之后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伤口,也无从痊愈。十年来他潜居在这个洞窟里平静地绘画,没有等过谁,也没找过谁。他只是迷惘,迷惘那棵芙蓉树哪儿去了,迷惘靖安坊,西泠巷,迷惘他的脑子为什么总是断片断得不可救药。与此同时翟家窟一千里开外的大漠上,叫高昌的古国里,飘荡着吴邪的躯壳。他像一只没头苍蝇,叮叮当当,反反复复地撞着玻璃罩,他还想回来,他还想进来。
他忘了自己已经是齐羽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感到双脚像沙子一样颤抖着。
“原来吴邪早就找到张起灵了,”他轻声地,喉咙口像有刀抵着,但他竟然抖出了一个笑,“那......我该走了。”

楼主:谢宛陵

字数:11599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6-02-04 23:20:00

更新时间:2020-03-14 15:5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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