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神出鬼没的？”萝莉吐槽。
“是啊，”妈妈感慨：“他是自由的。”
怎么就扯到哲学话题上？萝莉有点无语。
母女俩回到客厅，尽管是一阵沉默无言，心里却有着同样的烦恼。
刚才还在讨论怎么说走就走呢，现在“打工仔”都催上门了，怎么走都不如想想何时走。——造物主成立了一家独立的盈利机构，想借助它督促自己做点事业。
可是妈妈现在好像并没有事业心，作为女儿，萝莉得提醒一下；别人是不敢吱声的。她冲妈妈支了一下下巴，挑了一下眉毛，最后又“啧”了一声；可不论她怎么给信号，妈妈都只是强笑，显然心里面还是消极怠工的。萝莉不满道：“不是说走就走吗？倒是走一个啊——别搁这坐了行不行？”
妈妈忍不住“扑哧”一笑，被萝莉的东北腔给逗乐了。堂堂造物主，笑点真低。
“还笑？！”萝莉羞愤难当，立刻举起手掌，稍微用力地拍了一下妈妈的大腿，表示严肃的警告。——不给力啊，如果是高个子的妈妈，这一巴掌拍下去……可带劲了！
那是一种触了犯权的威的快好感——萝莉肯定是不敢说破的，脸上却流露出几分失落。她其实有感觉到：在“过去”，都是妈妈在伺候她、责备她、吓唬她，而现在，这个关系几乎颠倒了过来。妈妈故伎重演地捡起了萝莉的手，表达造物主对女儿不变的关爱。

萝莉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去旅游吧？”
这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对于造物主来说，玩也好，吃饭也罢，有事干就是有事业。
妈妈专注地摆弄手中的艺术品，笑道：“想好地方了吗，上哪旅游去啊？”“黄山啊，泰山……什么山都可以，爬山去嘛。”萝莉坚持自己的建议。
妈妈失望似地扔开了萝莉的手，“然后呢，你想过然后吗？——路上发生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景物，经历了怎样的心路，这你有想过吗？”萝莉哑口无言地张了张嘴，沮丧地叹了口气，被妈妈的消极情绪给感染了——造物主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聊。
母女俩的话题陷入了僵局。庭院外的黑暗呼应客厅的安静，让人分不清现在是几时几点、具体是什么天气。
妈妈突发奇想，道：
“哎，说到爬山，我记得有个故事，挺有趣的。说的是……一对情侣，爬山遇到事故，整个登山社都遇难了的事情。——你想听听吗？”
萝莉一脸怠惰，难得妈妈有表达欲，点头表示自己能听。
妈妈翻着眼睛努力回忆，扫视客厅里的各个角落，嘴角却噙着一分拿捏不定的笑意，似乎想营造一种把恐怖故事当童话讲的语调氛围。

“就是……那对情侣嘛，女的好像是怕、还是怎么样，就没去，留下来守营地了。不知道有这出事。山难发生之后呢，第七天，太阳下山的时候，登山社的人回来了；告诉她，这次爬山出了事故，她的男朋友出事了，回不来，但是头七的晚上，大概会回来找她。大家把她围成了一个圈，摆个什么通灵的阵法，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男朋友还真‘回来’了——满身血吧？反正很惨，拉着她就往外跑。她吓坏了啊，男朋友却跟她说，其实他们都死了，只有男朋友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
萝莉不自在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感觉这个故事蛮恶趣味的。
妈妈窃笑了起来，似乎这正是她想要的反响。
“要不……我们去体验一下那个故事？”
萝莉飞快地连连摇头，用严肃的态度掩护内心的胆怯，认真地说：“吃，吃撑了吧？玩这种，死了又活的……”见妈妈有些扫兴，她又连忙补充、提醒：“不是说……要写轻松日常的吗？能不能，不要搞这种的啊？”
妈妈不悦似地撇了撇嘴，似乎跟不坦率的人没什么好聊的。她想了想……她放弃了思考，利落地站起身来，捡起放在一边的风衣穿上。萝莉错愕地看着妈妈，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专心地按着纽扣，甩了一下下巴，示意萝莉也收拾一下，准备出门；萝莉却迟钝地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妈妈忍俊不禁道：“说走就走啊。”
（未完待续…）

002 萝莉老不高兴

带上那只行李箱，妈妈拿钥匙锁上了别墅的大门——堂堂造物主也讲仪式感——此时的她，已经回到了高大的体型。
这种“高大”，是相对萝莉而言的。事实上，妈妈的身材比例很好：离远看上去，有种混淆透视原理的美感。可是妈妈给人的气质，却是达到威严程度的清冷。
萝莉已经怂了起来；现在她的身高只到妈妈的腰部了。在这种状态下的妈妈面前，她总是很怯懦、很胆小的。
妈妈笑道：“干嘛？变大就不是妈妈了是吧？——给我老实点儿……”破折号后面的那句话，妈妈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萝莉实在是太萌软了，妈妈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脸，不咬牙主要是为了控制住自己，不要使太大的力气、把女儿给掐疼了。——这是多想用力掐啊？人对美好事物的破坏欲，真是太可怕了。
萝莉虽然一点儿也不疼，可是妈妈这样的态度，就快把她给气哭了；妈妈变小的时候，她还好心照顾了一下妈妈，可是妈妈一变大，就立马欺负上她了。
“你好讨厌噢——”萝莉表示高度抗议。
这副难过、委屈的模样，极大地激发了妈妈的某种情结，使她兴奋到咬紧下唇，鼻孔喷发着粗气，看样子又要上手捏了；萝莉急忙拿出“大妈拒绝”的防御姿态。

穿梭列车终究是一个诡异的造物。十多节车厢全开了灯，里边却一个乘客都没有。在寂静的黑暗里，这种诡异呈无数倍放大。
萝莉犯了老毛病：前后两边张望着，寻找其他旅客的踪迹——她希望能找到，却又害怕“他们”的出现；她做好了遇见“他们”的心理建设，却又害怕“他们”表现出不合理的性质。妈妈只好又为她转换心情。
“……再猜猜，我们这次坐哪一节车厢？”
停在她们面前的，是穿梭列车的“9”号车厢，萝莉知道妈妈的用意；可她不愿暴露自己内心的胆怯，说：“九号？”
妈妈扫兴似地白了她一眼，其实是在失望，果决地一甩下巴，给出了不同的结果：“走，坐一号去！”
“啊？”萝莉大失所望，主要的问题是：这得走很远。妈妈狡黠地笑了，这也达到了目的。
“你这是作弊好不好？”萝莉随着妈妈往“1”号车厢走，不满地说：“我们以前，明明是按照顺序坐的……”她还没说完，妈妈便停下了脚步；似乎同样不想走那么远，带萝莉来到了“8”号车厢的门前。萝莉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了，笑道：“喂！你有点规矩好不好？”
妈妈冷笑道：“我就是规矩。”
造物主通常也需要遵守基本法，萝莉本来还想问问妈妈要怎么圆过来，没想到妈妈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好像还能解释得通。
萝莉这回是心甘情愿地被逗乐了；妈妈说：“怎么样？酷不酷？”“酷——碉堡了！”萝莉表示高度认可。
“……你是不是傻啊？这种形容怎么能用在我身上呢？”
“那怎么说啊？”萝莉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砰！爆了？”
妈妈好气又好笑，作势要扇她乱说话的嘴。母女俩回到了之前来时坐的位置，妈妈正色起来，提醒萝莉：“这类话题以后少提啊——低俗。”
萝莉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当妈妈补充了一个贬义词时，她就立即懂了——这是造物主视角下的考量，那家独立的盈利机构，不能搞低俗的。

话题告一段落，黑暗和寂静便再次袭来，内心的那个自留地，似乎和这里有着同样的某种性质：悄然无声地、不断地吞没轻松及快乐之类的正面情绪。萝莉又开始四处张望了。
妈妈脸上有些不自然，知道一直插科打诨什么的不是个办法。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她轻声道：“开车吧。”
“嘟——”的一声，列车行驶了起来，车厢也开始了细微的晃动。
萝莉眼睛亮了起来，似乎在车上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她本能地倾下身，倚偎在妈妈的怀里，近距离地感受那份温暖。
中间似乎相隔了什么屏障，她无法真正感受到那份温暖。但也不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了，如今她已经知道满足和珍惜。
“想好去哪儿了吗？”
“这不是正在想嘛？”
“骗我……明明是在发呆。”萝莉专门坐起来，观察了一下。
妈妈有点无语了，拿出几分商量的口气说：“你别那么着急好不好？”
“为什么啊？”
“你想啊，故事那么快开始，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不是一直很不喜欢，故事会有结局吗？”
萝莉默然，她可能意识到了，问题其实出在自己身上。
“我是不是……不太正常啊？”她心虚地请教妈妈。
妈妈说：“是——，很不正常。”
什么？！萝莉倚靠得不踏实了，立即摆正坐姿幽怨地看着妈妈。她还以为，妈妈会跟她一样，安慰她来着。可是妈妈没有。
妈妈也不看她，摆正脸色，直言不讳道：“你吧，总是无所事事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我要是不带着你啊，估计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有吗？”萝莉不愿承认。这说的好像，她离不开妈妈一样。她没有具体认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害怕受到妈妈的威胁，这是她递给妈妈的把柄。

太极端了，但仍有发生的可能。妈妈眼神温柔，表示对此话题的包容，轻声道：“你有没有什么爱好？——爱好也可以成为事业嘛。”母女俩朝夕相处，妈妈自然知道女儿平时爱干些啥，就是想引导女儿培养这方面的意识。
萝莉显然耻于吐露内心的直觉。
妈妈挑了挑胳膊肘，催促萝莉快说，脸上却还是温柔的，表示包容和鼓励。
萝莉嚅嗫道：“看电视？——打游戏？”
妈妈眯了眯眼，算是认同了她的观点，“很好嘛。看电视，玩游戏，一样可以成为事业啊。——谁规定消遣就不能成为事业呢？我可没这样定义啊。”
“这……”萝莉实在想象不到，它们如何成为一份事业。在她的想象中，做传媒、打职业，乃至作主播什么的，专业性太强的那类，都脱离最基本的、那三个字的范畴。
妈妈勾起嘴角，打了个响指，“哐当”一声，一台崭新的平板电脑便掉在了小桌板上。萝莉下意识地用手接，生怕摔坏了这个宝贝。
“给我哒？”
“嗯？”
“这怎么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是吧？”
“好意思！好意思！——谢谢妈妈。”
萝莉捧着平板电脑鼓捣了起来。唤醒屏幕、检查网络、打开浏览器什么的，简直熟练到成了一种生活技能。
妈妈怜爱而愧疚地看着她的小脑袋。
“……里边，大概有四五千块钱，你可以用指纹支付——省着点用啊，别养成铺张浪费的习惯了。”
“哦……”萝莉乖巧地点头。这当然只是现在的态度，真消费起来可就说不准了。
妈妈悄声叹了口气，从风衣内口袋中取出那本笔记本，在萝莉身旁做起了这次出行的计划。
（未完待续…）

003 造物主的传承
穿梭列车如往常一样行驶在黑暗的原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如此，大致要到乐园实行“现实化”的政策时才会退休。它的使命就是将乘客运送到现实和虚构的每一个目的地。
车厢内的微微晃动，是体现人文关怀的设计。萝莉一不留神之下，便已生出一种乘坐在普通火车上的错觉。
平板电脑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玩，无人的车厢、未知的前方，都令萝莉坐立不安。坐在身旁的高大女人，正深深皱着眉头，手上拿着一支中性笔，面对小桌板上的笔记本发愁。
萝莉感觉到了：妈妈已经进入造物主形态。
这让她十分畏惧。主要是怕妈妈一怒之下，不把她当主角儿了。她畏惧妈妈手上的笔，畏惧笔记本的文字，它们在书写、记载她的人生，包括将来。
平板电脑其实可以帮助萝莉从痛苦中解脱、逃避，只是她不敢贸然跟这时的妈妈搭话说：配件没给齐。
妈妈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低落，用温柔的微笑来安慰她，给了她少许时间，鼓励她说出心里的话，萝莉却没敢开口。
妈妈的态度给萝莉带来了强烈的落差感：妈妈对人的气质终归是清冷的，典雅、端庄以及妩媚，都是审美角度的观感，占主体的仍是那种不容侵犯的清冷；当她流露出柔情时，仿佛能化开世间所有的坚冰。萝莉认为：自己大概不配享有这样的待遇。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害怕的不是造物主，不是命运遭到摆布，而是自己的无所事事、一无是处，会招致妈妈的失望。
妈妈以前就跟她说过，她这样的性格特征，几乎不适合任何类型化的故事题材。
那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萝莉仍然不认为看电视、打游戏之类的消遣，也可以成为一桩事业。她的内心也是持歧视态度的。

事实上，妈妈能够容忍萝莉在她写东西时，一直在旁边假装偷看的干扰，就已经体现出了足够的包容。这时，妈妈放下了笔，决定适当的生气一下。她用威胁的眼光看着萝莉，然后再露出微笑，表示这只是演示。
萝莉心里被搞得七上八下的，生气吧也不敢，扁起嘴来，沮丧地说：“……耳机。”
“噢！”妈妈恍然大悟，用风衣兜里掏出了一串白色的耳机——估计里面本来什么都没有——妈妈挑了挑眉头，显露出和气质不匹配的狡黠，似乎在跟女儿嘚瑟，但显然情绪不高。
萝莉明白妈妈的真正心意，没有钻牛角尖地追问出处。
正是这份领会，使她迷失了讨要配件的初心：平板电脑好像不香了。还是妈妈香。

“听歌啊？”
妈妈显然意识到了这层心理，当下新书也不写了，想先把女儿伺候好，看她想听点什么歌。这叫萝莉拿着耳机感觉烫手，不知道应不应该装上去；戴上耳机，可就只剩下自己的世界了。
不过，更让她为难的是：不知道要怎样和妈妈交流，才能抒发、满足内心的那种需要。那似乎是一种用物质手段接触不到的命题。相比起来，手头上的问题就简单多了。
萝莉将耳机接上平板电脑，想分一只给妈妈。妈妈摇头婉拒，不想打扰女儿的自娱自乐，支起下巴叫她把心思放在平板电脑上，轻声催促道：“点首歌吧。”
萝莉已经安装好了音乐软件，里面是她自己的账号和歌单，可她却不知该点播哪一首歌：因为妈妈在关注，她怕妈妈嫌弃她的音乐品味——殊不知，她和妈妈在这方面的偏好完全相同。妈妈想帮她点一首，便出现了同样的顾虑，再看看萝莉，母女俩为这份惺惺相惜而尴尬。

“我给你，找个游戏？”
“嗯。”
妈妈接过萝莉的平板电脑，熟练地打开某款游戏应用市场，选择“Roguelike”分类，慢慢滑动纵列菜单，好让萝莉参详。“选一个？”
萝莉还是不好意思选，更怕暴露了自己的根据地。好在妈妈也就客气一下，相比于音乐，推荐游戏她还是很积极的。
别看妈妈好像清心寡欲，其实内心大抵装着一团火。对于游戏，妈妈要么不碰，一碰就合不上眼——尤其是变小的时候。因为这个，妈妈的游戏品味远远跟不上潮流，大都是些偏门、小众或者还在测试的作品。
“这个，大概能玩个三五天吧。我是觉得关卡有点少了，后面越来越讲究技术……想玩什么流派吧，老是抽不到想要的卡，玩法就比较单一了。还是集卡啊，收集装备啊，瞬秒怪物什么的来得痛快——没把握好市场。如果能兼顾到这一点，说不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开个无尽模式就很不错。”
妈妈点开了一款叫作《圆月的夜》的游戏，漫不经心地拨动页面，给萝莉分享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可惜萝莉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这种解构思维，妈妈对游戏的评价纯粹是在她耳边的一串响，就像开了会儿小差再抬起头来听课一样。
如果萝莉感兴趣，愿意跟妈妈讨论，妈妈就会跟她展开讲：这应该是一个有关于消极反馈的问题，游戏的关卡少，每轮的时长短，专注集卡的玩家呢，就会很快收到消极反馈，积累个几次，就会厌烦了；不过呢，虽然这只是一个小瑕疵，但如果在评论的时候，表达得不够准确，就会招来一群忠实玩家为它辩护；比如你只是技术不好啊，人心浮躁啊什么的，人在感情上一旦有了倾向性，就很难听进去客观的意见了，巴拉巴拉的。妈妈总是很痴迷于钻研这类话题。

游戏下载、安装好之后，萝莉很快就上手了，打个怪、用张卡牌，还要看看妈妈，想得到一个玩得溜不溜的评价。妈妈教她怎么搭配装备，该留哪些卡牌，把她哄高兴了；自个儿落寞地转着眼睛。上述关于游戏评价的后续对话，大概只能发生在另一种可能下的时空了。
妈妈本来是想，帮萝莉调整一下心态来着，这下算是把自己搭进去了。人的情绪、思想，总是很难受到大脑的精准控制，妈妈自嘲似地一笑，放松下来倚靠在座背上，反刍之前想和萝莉讨论游戏质量的心情。
造物主的基本工作素质，就是无物不可当素材，这种体验也一样。——妈妈很快便来了灵感。
不过也不可能立马就派上用场，都是一点点积累或者加深认识的；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帮助妈妈找回了创作的思维模式。

车厢兀自微微晃动。萝莉放下平板电脑、再次抬起头时，车厢里似乎有了一种夜深人静的氛围。她抻了个懒腰，感觉肚子饿，看了下游戏的个人成就，已经玩十多把了。
“吃饭吧？”萝莉歪着脑袋，嘟囔道。一想到妈妈可能会说她只知道吃，就禁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妈妈剜了她一眼，表示对她预想情节的配合，接着也放松下来，伸展了一下胳膊腿。母女俩一个写东西，一个玩游戏，已经坐了四五个小时。
“走，吃饭去。”
“做好了吗？”
“今天就吃现成的吧——要不你再等会儿，再玩会儿游戏？”
萝莉没把平板电脑带上，现在也不想回去拿，怕引来妈妈的嫌弃和责难；她摇头婉拒妈妈的后一项提议。

造物主为了满足女儿对正常生活的体验，常常会在大略的无中生有之余，再安排一些仪式性的工作环节。很早的时候，妈妈在穿梭列车上是不做饭的，凭空创造出食材和调料之后，厨房里的炒锅、大勺、调味勺等一系列设备及工具，会自主进行炒菜作业。萝莉有一次好奇到厨房一看，吓坏了，妈妈便只好自己动手做——搭配自动化，象征性弄两下。
这次是吃现成的了，刚一走到餐厅，她们常坐的那张桌上就已经摆好了菜肴，中间的一锅水煮鱼还在冒热气。
“想喝可乐——”眼巴巴地望着火锅里乳白的汤汁、鱼片，萝莉提出了请求。
妈妈无奈地从桌下摸出一大瓶可乐。萝莉刚准备偷看，可乐就已经拿上桌了。这让萝莉感到遗憾，没能再次见证凭空出现的神奇一幕。

可能她还没有意识到，妈妈现在不会轻易满足她这份需求。其实这和她期待、同时又害怕列车上出现旅客的心理一样。作为造物主的女儿，萝莉现在还没有能力，继承这桩事业。妈妈已经计划为女儿进行针对性教学了，这注定是个漫长的培养过程。
母女俩拿起筷子开动晚餐，妈妈便漫不经心似的提到了这个话题：“一会儿啊，你帮我看看设定。”
萝莉茫然地眨了眨眼，没听清补语语素，不过主谓宾好辨认。看妈妈提出的态度，好像不是什么难事，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妈妈支起下巴，指向餐桌边上，萝莉低头一看，忙把手拿起来，使袖口远离桌面。虽然萝莉事情懂的不少，但还是会犯些小孩子的毛病，好歹是造物主的继承人，妈妈也懒得再像以前一样，苦口婆心、愤愤不平地拿筷子教了。
晚餐结束后，萝莉刚准备拿起平板电脑接着玩，就被妈妈似笑非笑的眼神给唬得缩住手；这才忽然想起来，妈妈好像有事拜托自己。

“先停一下吧，等会儿再玩。”
“哦……”
“来，咱俩说说话。”
“唔……不是，要说话吗？说点什么呀。”
“着什么急啊？——先培养一下感情嘛。”
考虑到萝莉的接受能力，即使她再迟钝、抵触，妈妈也还是愿意拿出温柔的亲近姿态。总之就是处心积虑地把女儿骗进了怀抱。说是要聊聊天、培养感情；可腻歪了没一会儿，妈妈就当着萝莉的面，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还支起下巴示意萝莉瞅一瞅。
在过去，妈妈写东西时总会照顾到萝莉的恐惧心理，有意识地选择性回避；作为笔下的人物，萝莉当然也不会自找刺激。
“这，需要我看吗？”
萝莉脸上有些不高兴了。笔记本上的文字似乎洞穿了次元壁，呈现出一种刺目的年代感，仿佛在无声地揭露她的前世今生。
“当然。”妈妈说：
“我仔细想过了。你是我女儿，我会的，你也必须会。虽然这会让你不高兴，产生抵触情绪，破坏你的生活体验，但是，你现在的人生观太脆弱了，一点小挫折就能让你难过大半天……这是不行的。你得找到一个主体，找到自己的事业，知道自己毕生的热情会奉献在哪个领域，这可能会让你感到很痛苦，但我相信，你不会放弃。”
（未完待续…）

004 伟大而平凡的接触
说到事业、理想和追求之类的话题，好像和消遣、娱乐这些事情沾不上边；但是在妈妈的语境里，它们是一个整体。大抵是以人为本的理念。萝莉终归无法面对小桌板上的笔记本，无法面对记载、书写了自己人生的文字；在建立起圆满统一的相关观念之前，这对她而言仍是一种无法反抗的伤害和剥削。妈妈一番话说完，也便重新合上了笔记本。能够让女儿明白自己的心意，其实就已经达成了目的；在她内心深处，同样是不愿让女儿追求那份理想的。这当然很矛盾，需要另外建立一个能兼顾两者的、更包容的理论体系。
“这次下车之后，你尽量不要跟人说话，我们住几天就走。”妈妈摩挲着笔记本黑色磨砂的书套皮层喃喃道。即使已经树立起了兼顾理想和现实的意识，但现在仅停留在探索阶段，她和女儿仍需像过去一样，用自己笔下的故事来延续生活。而这次出行的计划，便是笔记本里的故事。
并没有深刻理解妈妈那番话含义的萝莉有些发怔，隐约意识到那是一个不好的信号，闻言轻轻点头，习惯了这样的安排。妈妈脸上流露出怜惜和愧疚，没有家长希望孩子闭口不言，即使是出于全局考虑的无奈之举，也不可谓不是种悲哀。造物主并不是完美的，包括她的造物；不过，萝莉的眼里只有妈妈，之前都说了要培养感情、说说话的，哪里见得妈妈这样难过，便主动发起话题道：“这次，是什么类型的故事？”
这下也算是主动帮妈妈参考设定了；其实她能帮到的很少很少，都是妈妈在满足她的各种要求，她就主要负责提条件。在意见磨合的过程中，妈妈会掺私货，间接达到教学的初衷。

“大概，是科幻的吧？——还是老样子，就一个三万字的开篇，主要是当代都市背景。”妈妈转着眼睛措辞道，有意识地使用创作的相关名词，希望潜移默化地引导萝莉对此产生兴趣。这大致是教学手法中最母性的一种了。
萝莉平时网络小说看得也不少，对这类名词及相关术语并不陌生，想到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及相关问题，她用机智的方式表达了内心的疑问：
“我，是你的什么？”
“……奶茶？”妈妈对接上了她的电波。
母女俩相视一笑，甜蜜地、腻歪地用肢体语言传递对彼此的依恋，关于话题的气氛也算是融洽了起来。妈妈捧着萝莉的小手，转着眼睛回忆，一本正经地解答：“大概，是一个人造兵器吧，设定上。被我当成娃娃买回家了。”说到这，她笑起来，拍了下萝莉的手背，本能的温柔地摩挲：“我就骗你嘛，说你是我女儿。其实我也怕啊，怕你搞破坏。所以呢，我得尽量把你哄得又傻又天真的，让你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妈妈说的是那样甜蜜，可萝莉代入进去之后，思路就慢慢跑偏了。

“兵器？是什么兵器？——有那个吗？发激光的。”她比划了一下，用手指充当激光发射器。
妈妈为难道：“没有吧？这也太离谱了。没有人的温度啊。”说到这里，妈妈又捡起了萝莉的手。
萝莉失望似地瘪瘪嘴，就希望自己像个人型堡垒一样，全身都是高科技武器装备。
妈妈紧握着她的手，提醒道：“你可别理解错了。这个‘人造兵器’啊，只是一种艺术化的表达，本质上还是人来着。”
“那……这样还有什么科幻的？根本不科幻好不好？”萝莉辩道。
“那你觉得，应该加点什么？”
“总得有那个吧？不是怕我搞破坏吗？发激光的，一扫一大片，总得有个吧。”这回萝莉没法比划了，说起来兴致不高，只要就是为了抬杠。
“这，硬要说的话，其实也有。”妈妈把萝莉扳过来，坐得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