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除，徒留后患！楚乔不想恋战，顷刻之间暗下决心，寒气聚身，真气凝合，再次向他击去，欲置其死地。黑衣男子出掌在即，几步开外却浑身一抖，寒意四散，他顿觉血液回缩，忍不住连连退步。十招已过，他已是气嘘喘喘，首次交战，难道抵不住这风雨将至之势吗？

楚乔初尝胜果，暗自窃喜，便攻势加剧，想撕下那男子的黑巾一看究竟。哪知又一股劲风夹道袭来，霎时毒香四溢。

宇文昊手抡金刀，自上劈地，将两人硬生生隔开。他内功高深莫测，瞬时将瘦弱的楚乔震离数丈之外。那恶人远远高呼道:“我这侄儿功夫不济，人先带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姑且放你一马，令主咱们后会有期！”

楚乔愤然起身，立马射出冰针四枚，被他尽数躲过，徒有一根不偏不倚地擦中了黑衣男子的左肩，想必伤得不轻。

“好俊的功夫啊。”左宝仓行至她身旁，呆呆地望着那两人消失在暮色茫茫里。

第五章-天妒英才

子夜入定，百鸟归林。

宇文玥一路策马疾驰，黑袍裹风。

宇文昊的突然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此人向来行踪不定，飞扬跋扈，想要一揽谍纸天眼大权的勃勃野心也是人尽皆知，更是一直与三房那日日笙歌、荒淫无度的席老太爷水火不容，时不时还不忘要有意无意地对庶出歌姬、资质平平的宇文怀冷嘲热讽一番。缘由无非就是其终日忧心于长房二房频出麒麟之才，一手遮天的时日近在眼前，宇文灼虽风光已逝，但也曾是大魏首屈一指的国之栋梁，宇文泰如今重兵在握，当之无愧国中第一英豪。而三房却素来光景惨淡，虽说宇文席打娘胎里出来就自带一身算计的好本事，可却偏偏碰上了兄长宇文灼那个千年老妖，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到头来终是大业难成。本想着宇文玥自小体弱多病，注定英年早逝，宇文怀再不济早晚也可以取而代之，翻手为云，不料塞翁失马因祸得福，柱国夫人谢珏一死反倒招来了宇文灼垂怜，将之收为膝下，呵护有加，不仅为其遍寻天下医者以根治寒疾，还让欧阳先生金口一开，破例收为关门弟子，这样一来叔侄二人竟平白多了一层师兄弟关系，为此宇文昊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自古名师出高徒，宇文玥生来天赐慧根加之其数年寒窗一心练武，未待及笈便已是堂堂龙凤才子。与之相比，他那亲侄儿骨子里不过就是一介贪酒好乐的庸俗之辈，白白枉费了他呕心沥血的教导。如今，谍纸天眼已是宇文玥囊中之物，他怎会甘心？可当下大局已定，除了日夜诅咒他四侄断子绝孙以让三房后代有机可乘外别无他法。宇文昊虽心肠歹毒，却是血气方刚，一直对杯中投毒、午夜刺杀这等小人之举嗤之以鼻，且锋芒毕露，出手凶狠，这倒是让从小习惯暗斗的宇文玥百思不得其解。总而言之，其待人处事之道在族中实属一枝独秀，怕是投错胎了才生在宇文家。

宇文玥侧身下马，翻墙入院。室内烛光幽幽，四下寂然。

“公子，”月七轻喊:“今晚一切安好。”一丝寒气顺风飘来，顺着光亮瞧见他苍白的脸，忍不住低声惊呼:“公子，您受伤了！”

“无妨。切记不可让祖父知道！你去休息吧。”宇文玥虚弱地吩咐道，缓步走向寝帐。

“公子，闫大夫两日前家门被屠，近日怕是配不到新的药方了。”

良久，床边声响，愠意微然:“何人所为？”

“属下无能，下手之人手法极高，未曾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月七愧疚道，“还，还有，报告风云令少主去向的谍者已经被杀，尸骨无存。”

黑夜那边传来一声轻叹，“知道了，你退下吧。”

“可公子，三伏天已过，闫大夫的药不可无，长安城内。。。。。。”月七止不住心急。

“退下，我困了。”宇文玥决绝打断。

“诺。”月七终究不敢多语，推门而去。

宇文玥平躺榻上，久久凝视着窗外那一方愈浓的夜色，心事重重。宇文昊传输的内力仿如雪中送炭，让他不至于半途倒地，却仍挡不住体内寒意绵延。今日是他平生首次轻敌，寒冰诀果真是名不虚传，若单凭打法招式，两人还是伯仲之间，岂料她内功竟霸道至此。这要是往后再战，想要活捉她必然难于上天，可怜他生来一副病躯，冥冥之中竟结下了此等孽缘。

又是一夜难眠。

长安的街道昼夜皆是热闹非凡。白日里吆喝四起，卤香阵阵，夜幕降临则有锣鼓喧天，花灯冉冉。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避难亦可流于市。基于前阵子奔波于深山密林之界仍被敌寇穷追不舍的惨痛教训，左宝仓大胆提议转战城中。虽然此番歪理曾一度被楚乔否决，但持续两日空空如也的胃还是让她最终决定进城小避。

“喂，我俩现在身无分文的，你身上有啥值钱的东西吗？”左宝仓一身粗布短衣，悄声问她。

“没有！你不是钱最多了嘛？”女子斗笠长褂，没好气地回应。

“你，”左宝仓颇有些无奈，“这不遇刺的时候全烧没了嘛，可惜了我那批陈年佳酿，从没见过这么不识货的刺客！”

“哼，”楚乔不屑一顾“能活命就不错了，”又压低嗓音说，“我见到宇文玥了，功夫不赖。”

“哇哦，”左宝仓故作惊讶，“唉，是不是俊美无涛呐！我也见到他三叔了，功夫更不赖，只是长得可就狰狞多了，真让我难以相信这俩是同一个祖宗生的。”

楚乔瞬间无语:“你还是想办法去找点吃的吧，我还不想当饿死鬼。”

“走吧！”左宝仓兰花指一翘，小步蹦哒引路。

穿过几条街巷，便于丛丛花团锦簇中听取欢笑一片，清风醉影嬉来客，淡妆浓抹生百媚，仙乐飘飘，缓歌谩舞。正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风月场子――胡玉楼。

左宝仓连走带跑牵着楚乔正欲入门，却被她一把死死拉住，“搞什么啊？我可是正经人，才不想进去凑热闹呢！而且别忘了我是女的。”

左宝仓嘟嘴置气:“那我作为男的你总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不想饿死就跟着进来！”

“慢，慢着，”楚乔犹豫不决:“一定得是这儿吗？”

“不一定，如果你不介意去抢饭！”左宝仓没好气地呵斥。

思考片刻，楚乔终于视死如归般走上前去。

左宝仓贼兮兮地偷乐:“还正经人呢，没忘记昨夜刚把人家玥公子打伤了吧！”说着便一溜烟跑开。

前脚刚踏过门槛，两个袒胸露背的貌美胡姬便如胶似漆地黏上来，其中一个竟伸手去抚摸她的胸，吓得楚乔连连推搡。

“清欢，帮我们备一桌好菜，顺道捎两壶古井贡。”左宝仓大声吩咐。

那名唤作清欢的女子从二楼探出头，莞尔一笑，又见那纤纤素影款款而来，对着身侧曲眉丰颊的中年妇人道:“难得今日两位故人大驾光临，清欢愿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二位。”

“嗯，那好，二位需要在此畅饮还是上二楼雅间？”妇人客气问道。

“那就上楼吧！”左宝仓仿若宾至如归。

未走几步，半道突然冒出一个男子将三人拦住，来人蝉衫麟带，头顶冠缨，正是红山院宇文怀。

“清欢姑娘难得今日有空，可否陪本公子一醉方休？”虽是恳请之词，却极显挑衅之意，全然不将另外两个放在眼里。

“唉，我说这位公子啊，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你爹娘不会没教你过先来后到的道理吧？”左宝仓之言更像是挑衅。

“哪里来的刁民！”宇文怀勃然大怒，身后的侍卫立马拔刀待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这么凶干嘛，”左宝仓竟开始捏着嗓门撒起娇来，“爹娘不管连爷爷都不管的吗？这孩子真是生来惹人厌的。”

宇文怀忍无可忍，挥手抡拳，眼看着左宝仓的一副老脸快要遭殃，一截如藕玉臂及时拦下，“怀公子，咱们还是不要计较了，区区草民而已，莫要扫了大好兴致。”

美人开口，宇文怀自然是心软下来:“今日算你们走远，我们走。”说罢便环住那盈盈细腰阔步离去。

清欢回过头来匆匆使了个眼色，尔后便隐隐听闻几句交谈，

“公子今日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一言难尽，我们还是先去品酒吧，好久不沾姑娘的亲酿，甚是难受。”

虽是一面之缘，楚乔心里顿时对清欢升起一股同情之感，果然天下女子皆可怜。

“丫头，你吃饭总得摘一下面纱吧。”左宝仓正坐在她对面大快朵颐，见她略有惆怅，关心道。

楚乔小口咀嚼，迟迟不愿脱去斗笠，“我怕暴露，”轻叹，“谍纸天眼最近总是百发百中，我担心惹事。”一边捧起酒壶直灌。

“会不会是秘府？”左宝仓揣测道。

“不会，一帮外来者，主子又不在此，不太可能一下子探到内部机密，况且我母亲死前拔掉了一大批眼线。”

伫倚危楼，展目远眺，长安光景尽收眼底。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到处商铺林立，喧嚣哗然。几年前她还期盼着可以卸下负担，游历凡尘，做一介安分守己的普通民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任它战火燎原，朝代更迭。而如今经历了血海纷争，她终于明白，这样的世道，能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人，强者和贵族，而不是普通人，所以她必须成为前者。

左宝仓见她又是半会儿回不过神，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看看吧，”他脸色逐渐沉重。

字迹娟秀如美女簪花:“未时南城门茶馆会面，谨防内鬼。青。”

“我到不知道盟里还有如此美人，詹子瑜还蛮会物色人的。”楚乔启唇笑道。可惜了清欢这好姑娘，免不了被人糟蹋。

大门处突然一阵喧腾，雄厚的男音浑然响起:“我是青山院月七，在此搜查刺客，所有人原地不动，望各位达官贵人体谅！”那人卫衣黑甲，听其讲话便可知此人习武多年。

灾祸临头，二人相视一望，“你看上去比较像闲人，随意就好，不用管我！”楚乔叮嘱道。

“遵命，令主小心！”

一众黑衣人已将胡玉楼围得水泄不通，个个凶神恶煞。新官上任三把火，宇文玥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昨日刚吃她一记，今日便仗着府兵众多如此兴师动众地抓捕她，下次若再遇上她必要让这臭小子痛不欲生，楚乔恶狠狠地咒骂道。

TBC

转角的雕木窗棂泛着柔红的光，一道倩影掠过花蔓重叠，刀剑摩挲中连连娇笑绵绵入耳，认准那方暂避之处，楚乔借着楼内慌乱之际缓缓悠悠步入房中，似是闲客走马观花。屋里环琅珊珊，香风馥馥，芙蓉暖帐春宵驻，鸳鸯共戏春光浴。纸醉金迷烟粉阵，酒池肉林快活乡。

一片水汽迷蒙，那女子清汤涤身，轻抬玉颈，媚眼勾魂，正欲亲吻面前少男，却听闻木门吱嘎，便羞涩回头，三人面面相觑。

楚乔从未见过他人赤身裸体的模样，顿时血脉喷张，面若桃花，即刻掩目转身。俄倾，尖叫穿耳，声如裂帛。正逢神志不清间，倾盆热水滂沱而下，烫得她颓然倒地，却丝毫不敢支吾。

脚步声铿锵有力，似铅槌击鼓，从楼中各处聚拢归来。四周花墙密闭，无处可逃！

思量半刻，楚乔只好大胆一博，对着颠鸾倒凤的二人扑通跪下，低哑哀求道:“我偷了青山院的东西，如果被宇文公子找到他会杀了我全家的。求求你们，让我藏一下。”

那男子一看便知是市井之徒，估计时来运转幸得一掷百金度此良宵。看她楚楚可怜，忍不住怜香惜玉:“你去床上躲着。”

那女子却对着她樱唇嘟起，担忧之色显然。

楚乔大喜，飞快蹿入锦被团簇中，努力摆出一个契合自然状态的姿势。双腿挪移突然顶住了一坨乱发，转头一看，金衣玉缕盖着一副肉躯，那纨绔子弟喝得酩酊大醉，口吐酒气，感知身旁有人，稍有不适，伸腰抬脚向着楚乔砸拳打去。

密如雨点的脚步声缓缓散去，透过被缝瞧见男子长衫玉立的身影映在窗纱上，渐渐逼近。

两个月卫破门而入，如她所料立马闭眼退下。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寂寥无声。

几尺远处长剑刮地，短靴轻踩。楚乔屏气凝神，冷汗直冒。一只大手顺着布料凹凸起伏自上而下摸去，刚要探到发丝，又一只手居然准确无误地附上了她右胸口。楚乔大惊，顿时血色盈面，这个登徒子！

男子手下一滞，迟顿片刻，欲掀起一看究竟，却被半截突现枕边的粗壮手腕横挡住。躺在身旁的男子磨磨唧唧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顿时酒臭熏天，“唉？玥，玥公子，幸会幸会，在这儿遇上你还真是千年等一回。哎呦，这地方好，得常来。多学学你怀兄，男人嘛，总这么克制以后要得病的！千万别看你祖父的样。”

见对面男子默不做声，又迷迷糊糊地道:“呦，这一来还带这么多人，护驾的还陪你一起玩的？”

一月卫听闻扑哧一笑，随后便有参差不齐的笑声响起。楚乔憋得面部蜷曲，腹部痉挛，但丝毫不敢发作。忍耐是谍者的基本功，包括憋笑。

头顶响起一声轻哼，那人甩袖离去。冷公子不愧是冷公子，脸皮看得如此之重。

“公子，她估计已经逃走了。”人群逐渐散去。

楚乔长吁叹气，两下点住那位恩人睡穴，翻窗逃离。

隅中刚至，宇文玥步行回府，未入堂前便听到宇文昊爽朗的大笑。虽然不想与三房的人碰面，但岂有不见长辈的道理。

恭敬地走至其跟前，作揖行礼:“祖父，三叔。”

茶香靡靡，案几旁摆着一块寒石，凉凉去热，宇文玥不禁挪步另侧。

“玥儿真是尽职尽责，一大早便出动月卫抓人去了，我家怀儿怕是要睡到午上三竿呢！”宇文昊有意夸赞道。

“可有什么收获吗？”宇文灼问。

“寒山盟似乎有所提防，玥儿未能得手。”宇文玥稍有惭愧。

“这风云令少主本就厉害，不仅轻功使得出神入化，内功更是高得不可思议，武林中人听闻那寒冰诀，哪个不是闻风丧胆的？玥儿你想要胜她，必须破她招式。”宇文昊旁敲侧击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宇文灼挑眉责问:“伤？什么时候的事？”

“玥儿鲁莽，昨夜与风云令主交手，受了伤，多亏三叔出手相救。”宇文玥只得坦白道来。

“算了，她母亲的身手我是领教过的。以后尽量避免正面交锋，现在先加派人手盯紧了，等哪天谍纸天眼重启再生擒她就容易了。”宇文灼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道。

“我们不出手难保江湖谍者也不出手，真是苦了咱们玥儿了，以后要是再被令主拍一掌，记得逃命要紧，莫要强撑，三叔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只有这句话才像是从他宇文昊口中所出，摆明了要给祖孙二人难堪。

“你提点的极是，过阵子我请欧阳先生拟一套内功心法，既可调息养神，亦可祛寒疗伤。”一提那位故人，宇文昊瞬间哑口无言，师父的偏爱之心他早已洞悉，宇文灼的确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我家夫人做的莲叶酥还等着我去尝呢，先行一步，玥儿有空记得来吃啊！”宇文昊起身大步流星地潇洒离开。

“主公，乐小姐来了。”战牟来报。

“嗯，你推我进屋吧。”

宇文灼复瞥他一眼，明说道:“我与魏贵妃一向交好，元淳公主云英未嫁，她会是你的良配。”

“孙儿明白。”宇文玥淡淡苦笑，一丝悲凉油然而生。

那端女子踱步前来，云鬓金钗珠箔响，罗襦白绸流苏荡。

“听宇文大人说玥公子近来寒症难愈，正巧曾有一位燕北大夫来访长安时与我结识，这盒龙骨膏婉柔便顺道赠予公子。”她嫣然巧笑，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多谢小姐割爱，如此贵重之礼，玥不敢收。”一边心想，他三叔真是个挑事能手。

“我平日没什么大病，只是公子的寒疾断不可姑息。”说罢那柔荑已附上他五指，将玉盒塞入他掌中。

宇文玥只得收下，“不知我要如何回报小姐。”

婉柔眸光一闪:“来年春日玥公子记得请我赏花作诗便好！”

宇文玥点头应答，“好。”

她是个好姑娘，可怜他不是个好男儿。

通告一下各位亲:这几天忙着准备物理竞赛和刷作业，空闲不多。不过我尽量在开学前多写点。╯━╰

考完物理啦！晚上放文～～（不一定多π_π）

第六章-物竞天择

南城门是长安最冷清的地方，墙打补丁，残檐碎瓦，全城的穷人集聚于此，落户则绳枢瓮牖，行者必负箧曳屣。只有沁园茶馆稍显体面，老板是建康梁人，泡的一手碧螺春口碑载道。

未时已过，楚乔姗姗来迟。胡玉楼通缉耗了她足足半个时辰，宇文玥狐疑狡诈，明撤暗缴留下谍者一路埋伏，好在她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以一敌十不成问题，可怜了那些半道突袭的刺客，个个死得惨不忍睹，倒也算是小解她丧母之恨。

铺里门可罗雀，老板蒲扇竹椅打着盹儿，一个老头手握茶盏，静静地坐在桌边，见她进门，便吟诵道:“洛水入河东，乔木焚楚歌。”

楚乔四下左顾右盼，接着念:“寒山奔燕关，彼岸花重开。”

那老人年逾六旬，蓬头历齿，老迈龙钟却精神抖擞，对她抱拳揖礼，和蔼笑道:“令主，久仰久仰！”

“不知前辈约我碰面，有何请求？”楚乔拉紧面纱，小心问道。

“我与清欢姑娘相识甚久，听闻其揣测贵帮近日奸细频繁，便前来为令主解忧。”老人语气忠恳。

“我正有此意，只是前辈非我盟中熟友，您此番特地帮我，实在让我有些受不起。”楚乔一边试探，心中又不免觉得此人言语荒唐。

“令主，我是敌是友你应该一目了然，既然我有心帮你，自然望你小施恩惠，”老人开诚布公道来，“我助你拿到谍报清除细作，你收我儿入寒山盟，如何？”

“此话当真？”楚乔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老人目光如炬，“令主只需现在答应我条件便可。”

“您送令郎入我麾下，自己却无意于此，这是为何？”楚乔持疑不定，追问道。

老人继续坦言:“我有一个故人，”他凝噎一顿，“宇文灼。”

楚乔眸光一颤，“宇文灼？你是谍纸天眼旧人？”

“我可不敢当灼老太爷的旧人，”他闭目叹曰，“在下蔡懋，曾助宇文家建成谍纸楼。”

“谍纸楼！”楚乔大吃一惊，“这等机密重地，外人如何进入？”

“我乃公输后人，精通奇门遁甲，八卦阵法，那时见他文武全才出类拔萃，又壮志凌霄，与我甚是情投意合，认定其可助我一展宏图，光宗耀祖，便义结金兰，”回忆至此他哀恨交织:“可我忘了他姓宇文！除了痴情便是无情。”

蔡懋痛心疾首:“我花了八年心血携同宇文府一众能工巧匠锻造出那天下奇楼，未想大功告成之日却横遭飞祸，”他哽咽道:“所有下人都聚于楼内等待主子赏赐，怎料这时忽然樯橹倾塌，利箭飞射，未过多时便是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也不知是否是老天怜悯我，竟让我幸存于难。”

“出逃后我流亡在外，无处安家，一直膝下无子，也寂寞惯了，有幸遇见翙儿，收为义子，传其毕生所学，我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你想过报仇吗？”楚乔忍不住问。

“报仇，呵，”蔡懋失声自嘲，“我老匹夫一个，粥粥无能，哪像令主你年轻气盛，谈何报仇！”

“昔秦王嬴政皇陵落成，工匠万千，杀无赦，遂保圣体入土为安，珠萃原封未动。谍纸楼珍藏了无数天下机密，陈年冤案，贿赂凭据，杀手密档，行踪谍报。就算宇文灼不起杀心，可当年宇文席与谍纸天眼瓜葛深远，我们这帮人注定难逃一死，只怕是要死得更难看点。罢了，他们宇文家没一个好货！”蔡懋扼腕兴嗟。

楚乔顿觉五味杂陈，难以言表，逾久，道:“前辈厄运，我深感遗憾，若，若是您生活拮据的话，我可以给予些银两，供您安稳度日。至，至于入盟的事，现在奸细不除，我自身难保，若鲁莽收下令郎恐怕难保其周全。”

“令主别忘了我的条件，”蔡懋义正言辞，从怀中取出信封一只，书录一册，“谍纸楼地形图，您不会拒绝吧？”

“楼中通道我都了如指掌，这三十来年机关布置必有微调，”他补充道，“但是大局构造皆出我手。这纸，令主大可放心收下！你只需防着宇文玥便好。”

正想拆封一看，却被他一手拦截，“先答应我！只要事成，我定会双手奉上家传秘笈。”

楚乔心中暗自掂量，宇文玥工于心计，手段高明，遣人佯装可怜引她自投罗网并非不可能，所谓的儿子翙儿指不定也是空穴来风。行刺骗术她阅目无数，此人言行举止委实不像在惺惺作态，姑且信他未免不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成功不就一箭双雕？

一旁的竹简让她分外眼红，班门后人早些年她确实在江湖上听闻过，母亲的武功教得虽好，但论起机关术法，根本无法与宇文家相提并论，若真有眼前这位高人提点，百利而无一害。

见她抉择不下，蔡懋劝道:“内鬼一日不除，你一日不得安生，倒不如冒险一回。一切楼中自有答案，万一又看上什么旁的好东西了呢？”

“好！我答应你。”楚乔心意敲定。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静候令主佳音！”

通告一下:后天开学，我接下来可能只能写到失忆之前了（至于失忆后还没构思过>_<）。但是既然动笔了，那么所谓的“前半部分”一定会完结。更新会比较慢，考完选考会空很多（我想诸位应该已经没耐心了╯━╰）。平时刷题之余我一定会多放心思在本文上。感谢看文的每一位读者，尤其感谢个别留言者，有关剧情希望大家踊跃点评吐槽。今晚放文昂⊙ω⊙

庭院深深，窄巷迂回。宇文玥立于堂前，目光凌厉扫过处处断壁残垣。

杀戮已平，狼藉漫地，大魏名医闫氏再无人问津。

“公子，尸体已毁，杀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暂且无法确定身份。”月七惭愧说道，见他沉思不语，便问，“属下猜测，您最近频频骚扰江湖谍者，会不会是他们生的事端？”

“不会，洛河生前最痛恨滥杀无辜，即便少主想要绝我求医之路，也断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宇文玥立马否决。

“风云令主已经知晓您的寒疾了？”月七担忧问道。

“上回交手已经被她试出来了，无妨，我不相信她仅凭内功就可以制我一辈子。”宇文玥胸有成竹道。

“可如今闫大夫遇害，公子何处再寻如此良医？”月七忧心忡忡。

宇文玥面露难色，的确无处可寻，祖父人脉再广也仅限国中，宇文泰扎根边疆结交众多，但父子二字已是名存实亡，他必不会向他委屈求全，看来也只有求访欧阳先生再赐良方了。

“月七，把银丝手套给我。”宇文玥命令道。

“诺！”

墙角的一花一草历经火烧皆是萎靡不振，而却有几瓣绿萼鲜亮依旧。宇文玥轻点微触，顿时指间化开一抹焦黑。

月七惊讶道:“乌金蛊？难道真是寒山盟部下？”

八月未央，北齐使节来访长安，适逢魏帝诞辰，普天同庆。遂晌午设宴于太华殿，广邀宾客，门阀士族，王侯将相皆往。

精阳当空，绿林遮天。楚乔白衣裹体，潜于后山脚下，静待时机。

“你们守住青山院各处，一切随机应变。此次我窃取谍报，万不可打草惊蛇！只要青山院的人不出手，你们务必按兵不动。若有意外，全听蛇女号令。”楚乔果断下令，一边递上几捆麻袋，“还有，这是迷魂散，足够你们解决府中侍卫了。”言罢即抽身离去。

一帮下属齐声应道:“谨遵令主吩咐！”

跃升上檐，四下窥视，院里玉栏香榭，雕甍绣槛，池中清流沈沈，鸟禽洗濯。前出阁，后入厦，琉璃悬瓦金光罩，幽藤入帘迎风飘。实乃仙府洞天矣！

宇文府各处戒备森严，守卫皆挺如劲松，甲胄长剑。二位主上不在，下人难免有所松懈。楚乔翩然落地，携起一阵毒烟弥漫，几个侍卫顿时昏昏睡去，却看似屹立不动。

确保现下无人监视，楚乔顺着地图所指飞步穿过回廊迂折，一路畅快无阻，似是驾轻就熟，随即进入主卧房。室内素雅清静，不见雍容之风，狼毫搁砚墨香溢，云石檀木竹宣铺。床幔幌幌，云衾叠叠。案前盆栽陈列，嫩蕊靠斜枝，虫鸟坛中嬉。主人不在，房中留存着丝丝药味，那是燕北独产的龙骨膏。宇文玥果真是性情高洁之人，竟与她品味八分相似。

谍纸楼密闭四封，唯有一门直达，其坐落于玥公子寝居。曾有入口数几，后俱为灼老太爷封锁以御外侵。

圆盘旋动，门廓开敞，踏着石阶进入暗室，她平生唯一一次见到了谍纸楼全貌，不禁膛目结舌。台梯起伏，行廊纵横。走进隔间，便见高架之上摆满刀枪剑戟，槊镋钺钯。移步几尺，又见柜格之中藏有商彝夏鼎，荆山之玉。翻开抽屉，便有金精玉液，龙肝凤髓。

行至此，楚乔叹为观止，宇文家不愧为谍者鼻祖，她自以为江湖多年已阅遍雅俗万物，今日到此一游，实在是大开眼界，真让人难以想象世间竟有这番奇境。

走入内堂，所有谍纸尽在其中，中轴二分，形似太极八阵图；四面相环，各方密报置于墙中暗箱，星罗棋布迷人眼，纲举目张铺陈开；蟠龙卧顶，皇恩浩荡。

发愣许久，楚乔才记起今日的要紧事来。立马开始拨弄机关，有了蔡懋指点，一番操作甚是得心应手。

满框纸卷映入眼帘，大小不一，许多已是墨迹开晕，发黄打皱:《寒山盟十二人杰》、《武林内功》、《江湖谍者分布》，都是一些与风云令息息相关的资料考据，谍纸天眼还真是无孔不入，看来的确不负此行。再往里头倒腾，又翻出一叠较新的，想必是近日添置的，随手拿起一份，白纸黑字格外夺目――《往生营》，凑近端详，下笔遒劲有力，铁画银钩，明明首次见到，她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偏偏只有律诗几首，读起来还甚是诘屈聱牙，叫这好端端的谍报看上去不伦不类。怕是只有宇文玥才有这般无聊的情趣去斟字酌句。

也不知耗了多久，突然想起此地不宜久留，好在自家的迷魂散药效一流，撑到宫宴结束不成问题。便挑出几份仍未过目的谍纸打包成捆，塞入怀中，向着出口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