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督和他的小将军（二）
“小六来了，快起吧，坐到姨母身边儿来。”桃妃卧在塌上，笑吟吟地看着下方跪着请安的少年。
“谢姨母。”谢沉央干脆地站起了身，从容走到这位当今最得圣宠的女人身边坐下。
“听母亲说姨母最近身体欠佳，特地叫沉央来看看。后院的红梅开得极好，母亲惦念着姨母，给姨母做了梅花糕，早前儿怕冷了，将将儿在沉央快出门的时候做好的，还热着呢。”怕了拍手，婢女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碟梅花糕放在小几上，知书识趣地叫人去沏壶热茶来。
“还是姐姐疼我，知我最爱这味儿。”桃妃抚掌而笑，眉眼一时如花般绽放，美艳极了。
沉央跟着笑了笑，道：“是极，怕是我这个亲儿子也没有妹妹重要哩。”
桃妃嗔了沉央一眼，眼里含笑：“谁敢怠慢了谢家六爷？不还得被坑得裤子都不剩？”
沉央无辜地睁大眼睛，喝了口热茶，笑笑不说话。
“说罢？刚刚宫前吵吵嚷嚷的，你是要给哪位求个恩典？”桃妃斜睨了沉央一眼，轻飘飘地问。
沉央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姨母，不过一个新来的小太监罢了，他不懂事儿，把姨母最爱的阑干景儿给毁了，我已经训斥过了，还望姨母别生气。”
桃妃挑眉：“一个小太监？难得看谢小六出头，竟是为了个太监？那倒不是什么大事儿，近来我身子不爽利，怕是也出去不了几回，过阵子再下几场雪，那景儿也就有了。”
“小六就知道姨母最通情达理了。”沉央笑嘻嘻地嘴甜起来。
“说来小景儿还总是念叨着她的沉央哥哥呢。”想到小女儿娇憨的神态，桃妃朝着沉央掩唇一笑。
沉央尴尬地笑了笑，谁知道那个小丫头怎么会那么喜欢自己，看着仿佛乐见其成的姨母，沉央不禁有些头痛。
“哈哈哈哈，老远就听到这长乐宫里欢声笑语，原来是谢家小六来了。”一道中年男音由远及近，沉央立马从塌上下来行礼。
“起来罢，这地上凉，要是跪久了最心疼的还是你姨母。”皇上宽厚地笑道。
“谢皇上。”沉央顺势而起。
“皇上怎的来了也不叫人通告一声儿，好教人准备准备。”桃妃确实得宠，见了皇上也不下榻行礼，只坐起来，嗔怪地斜了皇上一眼。
“桃妃近来身子不好，就不要多费心了，朕待会还得去清仪殿议事，顺道来看望看望你，谢六来了，倒是朕多余了。”皇上打趣道。
“皇上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来了，姨母指定心里多高兴呢，比一千个一万个沉央都管用。”沉央立在一旁，微微一笑。
“哈哈哈哈，难怪桃妃喜爱你，看看这孩子眉眼长的，竟是跟你像极了，再看这张嘴，也跟你一样会说。”皇上说罢，含情脉脉地看着桃妃。
桃妃一时脸颊飞起红云。
看这形势，沉央识趣地告退。
“停下做甚？继续打，不打不长记性。”阴冷的尖嗓子一喊，沉央都觉得周身更冷了。
不经意往那角落一看，一时怒火中烧。
“住手。”
被打的竟是陆砚川。
“谁——哎……陆，陆爷。”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大太监此刻像个鹌鹑一样乖巧。
“这小太监怎么了，要挨这么毒的打。”沉央皱着眉，看着跪在地上，衣服都被打破了的小孩。
“这……这孩子刚刚犯了错儿，奴才也只是教训教训。”徐有福张了张嘴，不知道这小太监怎么就得了贵人的眼了，听说之前谢沉央已经给他出过头了，这……谢六爷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出了名的温和有礼，他是桃妃眼前红人，对谢六也算是有几分了解，谢六此人，聪慧异常，在宫里惯会明哲保身，从不多管闲事，且与人为善，宫里但凡认识谢家六爷的，没有一个敢说个不好的。只是今天怎么……怎么为了这么个小太监出了两次头了？徐有福想不通，一时又有些埋怨自己干嘛在这教训人，冲了贵人的眼。
“算了，今日那事我已跟桃妃娘娘说过了，便不再提了，你们也不准私下再动刑，退下吧。”沉央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跟往常的自己比起来有些打眼，可是这闲事他不得不管啊。
瞬间，在场的人只剩下沉央和跪着的小太监了。
“爷今天两次见你，都这样狼狈。”摇了摇头，沉央像之前一样蹲下来与陆砚川平视。
“谢谢爷。”陆砚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知所措地躲避着沉央的眼睛。
“躲着我干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沉央摸了摸小孩的脸，只觉得满手冰凉。
谢家是武家出身，最得老爷子喜爱的沉央天天被家里老爷子压着操练，所以最不缺的就是伤药。
从怀里掏了掏，沉央把身上带的所有药都给了陆砚川。
“拿着吧，你这一身伤回去好好养养，我叫人给徐公公打招呼，你休息几天。”沉央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于是拍了拍陆砚川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陆砚川蠕动了几下嘴唇，头一次恨自己怎么嘴笨成这样，什么都不会说。最后气馁地泄下身子。
“我叫砚川……”微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寒风里，他希望那人能记得他，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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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督和他的小将军（三）
前些年的战乱扰得民不聊生，皇帝上任以来一直精治农业，入了春，皇帝照旧带着一众妃嫔大臣去插秧，谁都知道这只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幌子，可谁让愚民就吃那一套呢，在皇帝的带领下，天下的农业欣欣向荣。
今年的春秧皇帝只带了皇后和桃妃，皇子里挑了几个年纪大点的嫡长子，三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朝臣倒是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禁卫军守在田埂边，挡住围观的神情激动的百姓们，皇帝今日的衣服简单得很，他撩起裤腿扎好，毫不犹豫地下了田，皇后跟着皇帝做了这么多年，倒是也驾轻就熟，桃妃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有几分不习惯却也什么都没有发作——毕竟，在这上面要出了点什么岔子，天下的百姓可看在眼里呢。
沉央混在大臣堆里，显得毫不起眼。春秧一直持续到午时，虽是春天，可今日的太阳却也甚是毒辣，直晃晃地晒得人头晕。插下最后一根秧苗，沉央跟着父亲上了地。
伺候好了皇帝皇后，侍从们开始给大臣们分发吃喝。
沉央正接过父亲给的帕子擦拭腿上的污泥，一个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的小太监捧着食盒就走了过来。
“谢公子，这是您的份例。”
陆砚川看着沉央腿上的污泥，心疼极了，谢沉央这样的世家公子，就应该喝喝茶赏赏花作作诗，何苦来这种腌臜地方平白糟践人，皇上的作秀可真是……陆砚川的不满也只是闷在心里，他垂下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阴狠无人可知。他真想立马给谢公子侍弄干净了，可是这送食盒的差事还是他求的干爹得来的，别的他也不能奢望太多。
而一眼就认出这是陆砚川的沉央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他看见完好的，甚至有些长高了的小太监很是高兴。
“我记得你，桃妃娘娘宫前那个小太监是么？”
陆砚川一惊，他没想到谢沉央还能记得他这个小角色，惊讶瞬间被狂喜代替，陆砚川尽量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回答：“是的，奴才陆砚川，多谢公子当日的搭救。”
沉央不在意地笑了笑，接过了食盒。
陆砚川偷偷抬眼看了看他心心念念的人，觉得怎么看这位谢公子的容貌怎么出色，亏得年纪还小，等日后长成了，指不定京里小姐们都要芳心暗许了。陆砚川心里一酸，还是默默地退下了。
“沉央！”清朗的声音喊了一声，倒是把走到一半的陆砚川喊住了。
“三皇子。”沉央行了一礼。
“都说了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礼。”李景元爽朗一笑，露出少年的两颗虎牙，显得又有些稚气可爱。
“礼不可废。”
看着那边有说有笑的少年们，陆砚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一般难受，是了，他只是个小太监，就算谢公子记得他又如何，他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他永远不配站在他身边，更别提和他说笑了。
这时，一颗求权的嫩芽才在陆砚川的心里猛长起来。
正在说笑之际，那边传来一声惊叫。
人群开始吵吵嚷嚷起来，沉央和李景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
原来是五皇子的腿上被一只蚂蝗给吸住了，娇惯的皇五子又急又怕，气得怒斥身边的随侍。
沉央看见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显然是要发火的征召，可这发火却不是为皇五子被蚂蝗咬了，而是皇五子的不稳重让他今日丢了面子。
同样注意到皇帝阴沉脸色的李景元拉了拉沉央的衣袖，笑得隐秘。
沉央一顿，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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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督和他的小将军（五）
行走的马车蓦地停了下来，车内正闭目养神的沉央猝不及防地向前倾了一下。
“什么事情。”沉央稳了稳身子，微微皱眉。
“六公子，巷口有队人马与我们对上了。”驾马小厮隔着门帘轻声回答。
要是在平时，看见有谢家族徽标志的马车的人都会避着走，看来今日巷口相对的那些人，有些来头。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于是沉央不假思索地吩咐：“退后，让路。”
小厮还未回复，前面的人马却踢踢踏踏地退到巷外，显然是先让路了。
“六公子，他们先让了，这……”
沉央抬了抬眼：“既然他都让了，那有何犹豫的？走吧，到那停停。”
“是。”
停滞的马车又行驶起来，在出了巷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沉央撩开窗帘，向外看去，却是一怔。
“六公子，好久不见。”
高头大马，锦衣玉冠，声色轻佻，眉眼风流。
正是当今九千岁。
“陆厂督。”沉央神色淡淡，微微点头，“多谢陆厂督相让。”
“六公子出巷，恐退让不便，本来如此。”陆砚川早已没有了当年小太监的唯唯诺诺，瘦弱可怜，如今的他，丰神俊秀，翩翩风流，进退有度，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说不得也要夸一句好个俊俏郎。
虽说这些年来沉央一直在帮助陆砚川，可那些事情都是暗地里做的，明面上并没有与之交流过，说来两人的交情，也就当初长乐宫前的解围罢了，还不知如今位高权重的厂督大人是否记得，不过就厂督对薛家毫不留情的抄家来看，怕是不记得了罢……
原也不是很大的恩情。
沉央垂了眸，慢慢说：“如此便不耽搁厂督办事了，谢六自离去，告辞。”
看陆砚川身后人马穿戴整齐，面容严肃，怕是有事要办了，只是不知道哪家又遭殃了。
陆砚川听了，却没有及时回话，沉央疑惑地抬头看去，却见陆厂督好似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轻咳一声，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便驾马离开。
沉央看着那队人马离去，点出任务板来看。
叮——来自小七提醒：
主线任务：阻止陆砚川走上反派道路0%
请沉央大人再接再厉～
沉央：……
虽说任务没有时限，可是这些年来一点进度都没有，沉央觉得自己的法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或许……当年就不该做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伟大红领巾，帮他的时候多在陆砚川面前晃晃，说不定小砚川一感动，从此从良向善，任务都能成了，如今这个九千岁……怕是难搞哦。
这厢沉央还是扶额头疼，那厢骑在马上的陆砚川都快把爱骑黑亮的鬃毛给薅秃了，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一遇到六公子就使不出来了呢！这下好了，刚刚没打招呼就跑了，六公子肯定以为我是个无礼之人，本来见六公子的机会就少，怎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巧遇上了，还被自己搞砸了……
没人知道此时表面上还是一副肃杀冷厉的千岁，内心一直不住地碎碎念，就因为刚刚在心心念念的六公子面前没有表现好……
而不怕死的小炮灰正好撞了上来：“大人，区区一个将军之子，凭什么要我们相让，这传出去不是平白矮了大人的威名嘛……要不要属下……”说着，小炮灰做了一个手势。
陆砚川立马阴狠地瞪过去：“闭嘴！谢六公子可是你这腌臜人能编排的？习初。”
“大人有何吩咐。”一个腰间挎刀的青年拍马上前。
“回厂后将此人打五十板子，捱过去了算你命好。”
冷声丢下一句，陆砚川驱马而去，留下小炮灰在原地瑟瑟发抖，西厂的五十大板！这不是明摆着要了他的命吗！他做了什么？不过是替厂督抱了句不平吗？果然，西厂厂督之喜怒无常……小炮灰一时面如死灰。
“父亲。”
才回府，沉央就被管家匆匆叫去了书房，里面，谢云正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锁。
“沉央。”见沉央来了，谢云停下了脚步，他只叫沉央了一声，接下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复杂地看着沉央。
“出了什么事情？”沉央见一向稳如泰山的父亲都慌了神，心下一沉。

厂督和他的小将军（七）
“小将军，天降暴雨，是否暂停行军？”豆大的雨滴拍在脸上，逼得人睁不开眼。
沉央骑在马上，一拉缰绳，向前眺望，前路茫茫，好似没有尽头。
“离月台山不足百里，先修整一番，明日再走。”青年沉稳的声音穿过大雨传进副将的耳里，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
“将军避避罢，我的人已经将帐篷搭好了。”
沉央正冒雨指挥着人马，陆砚川却撑着伞走近了。
沉央一顿，将士们看着这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也不敢说话，除了噼里啪啦的暴雨，场面倒是一时安静了下来。
当日沉央求得恩典，以查罪之名带兵前往月台山支援，皇帝本来对这件事还很犹豫，陆砚川却也跪下请恩，最后皇帝让陆砚川监军随行，勉强同意。
沉央知道此次月台之行怕是凶险万分，倒是一时不知为何陆砚川这样已经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也不拒绝皇帝的派遣，若是陆砚川拒绝同往，怕是皇帝也不会不同意，只是这样一来……沉央的请命怕是也难被皇帝应允，毕竟天高皇帝远，谁知道沉央领了兵去了边地，会是怎样的心思，更何况还有谢沉念的事在前，谢家算是越发遭皇帝猜忌了。
“将军都淋湿了，快些换下湿衣罢，感染了风寒怕是不好。”进了陆砚川的帐子，陆砚川挥退了侍从，拿出一套衣裳递给沉央。
沉央似有些惊讶，他摘下头盔，黑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如玉的脸颊上，水珠顺着脸颊一路向下，一滴一滴打在盔甲上。
“多谢陆公公关心，里衣并未浸湿，稍后本将军的帐子搭好了再换不迟。”
算是拒绝。
“这样……”陆砚川抬着的手慢慢垂下，语气失落。
沉央眼皮一跳，他舔了舔唇，轻咳一声：“这一时半会我的帐子也怕是搭不好，还是麻烦陆公公了。”
本以为此事已无商量之地的陆砚川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渐起。
沉央伸手欲接过衣物，却被陆砚川躲了躲。
“我来帮六公子换罢。”陆砚川垂下眼眸，低低地说。
是六公子，不是将军。
沉央注意到他称呼里的差别，眸光一闪，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帐外人声嘈杂，帐内除了烛火偶尔的噼里啪啦，再无其他声音，一丝暧昧若有若无。
陆砚川替沉央卸下盔甲，白色的里衣湿了一半，黏糊糊地贴在沉央身上，将他身形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陆砚川手上没有丝毫停顿，解开里衣的衣绳就要继续，却被沉央按住了手。
沉央的手很热，被握住的时候陆砚川恍惚想起了那个冬天。
“接下来就不劳烦公公了。”沉央道。
陆砚川眨了眨眼，看见眼前容色艳丽的小将军面上严肃，白皙的耳朵却悄悄染上红晕，心里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的小将军是害羞了吗。
面子还是要维持的，于是陆公公一本正经地点头：“是，那砚川先出去了。”
除了昨晚短暂的交集，沉央倒是也没有过多接触陆砚川，只是莫名的，沉央觉得这个反派大boss好似对他没有恶意，甚至……善意满满？
倒是也不知为何了。
沉央准备先按下不动。
月台山后是月台城，算是北境的第二道重要防线，月台城之所以难打，是因为要攻打月台城，得先翻过月台山，月台山陡峭难行，山里野兽横行，就算是强悍如北狄，也难以招架，所以即使千镜已失，一时半会北狄还是攻不破月台的。
沉央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守城将领冯远山。

厂督和他的小将军（八）
冯远山原本是谢云手下的参将，后来资历深了，慢慢被提拔到二品将军的位置，坐守月台城。
看见沉央，这个高大的汉子眼眶慢慢红了，他拍了拍沉央的肩膀，深深叹息。
“冯将军，千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沉央最疑惑的事。
“那日北狄来犯，本已被沉念击退，沉念带兵乘胜追击，一直追到红河谷，沉念带的一万人马被早已埋伏在那的北狄大军全部杀尽，沉念也不知所踪。一万人马啊！一万将士啊！就这么被北狄不费一兵一卒地灭了！”冯远山摇着头，声音沉痛。
红河谷地势险峻，两边是高高的崖岭，只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供人进出，若是两边崖上早已埋伏好了人马，底下的人只要被堵住出口，上面的人再推下巨石，万箭齐发，下面的人就是有通天本领，也无法从那般绝境之中脱险！只是——
“不可能，大哥行事最为稳妥，北狄撤军明显就是一个陷阱，大哥不可能为了那一点残兵就追出去，而且一追就追到红河谷，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谢沉念在沉央还小的时候就经常把他抱在怀里，跟他讲打仗的故事，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穷寇莫追，他绝不相信他的大哥会做出追败军的事来。
“我也想不通，可这就是事实啊。”冯远山面色悲痛，深深地叹气。
是夜。
“将军，军队已经安扎好了。”一声通传打断了沉央的沉思。
沉央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说知道了，然后向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走去。
千镜城的失守，谢沉念的失踪，一万将士的损亡，处处透露着蹊跷，冯远山此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沉央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还需要按兵不动，我明敌暗，小心行事。
写好了信，沉央交给谢家暗卫，让他传送回京里的老爷子。
刚把笔放下，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沉央坐在主位，看着月台城的防卫布置，没有抬头。
“小将军就算心急，也不忙这一时，夜已经深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温和的声音没有丝毫阉人的尖利，他就像是一个翩翩公子，俊美的脸上尽是担忧。
沉央撞进那双幽深的双眸，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卫安庭的身影。不，这不可能。
沉央垂了垂眸，完成了任务就该学会遗忘，这是一个驯养师的基本素养，怎么越活越过去了呢。
再看向这次的任务对象时，沉央眼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感，他微微一笑，温润如玉，“多谢陆公公提醒。”
陆砚川看着沉央在灯光下越发温暖的脸庞，怔了一会，小声地说：“你可以喊我砚川的……”
“什么？”沉央看见陆砚川好似说了什么，却没有听清。
陆砚川一顿，走上前递给沉央一封信，道：“小将军不必心忧，砚川必是站在小将军这边的。”
沉央心里一惊，陆砚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支持三皇子上位？可是为什么任务没有丝毫进展？系统此时还是认定他是一个反派……
电光一闪，陆砚川可没说他是三皇子党，只是沉央是三皇子党，他就下意识认为陆砚川也是，不然为何说出那番话来，只是……他说的是，站在沉央这边。
只是沉央。
不是三皇子，不是太子，不是九皇子。
历经多个任务的沉央隐约有些明白了，只是他不懂，为什么。沉央决定还是试探一下。
于是沉央在接过那封信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拂过陆砚川的手，陆砚川的洁癖是出了名的，传闻中凡是碰过陆砚川身体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时刻注意着陆砚川的沉央立马看见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某厂督白皙的耳廓一点一点地红了……红了……了……
还挺可爱的。沉央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小将军……笑什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厂督问。
沉央随意地把信放在桌上，然后站起来凑近了厂督：“笑厂督大人有些可爱。”
然后沉央就看见厂督轰地一下脸全红了。
最后厂督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将军好好休息”之后就落荒而逃，而在他身后的沉央摸了摸下巴，唔，在下的魅力果然一如既往的优秀呢。
只是不知道陆砚川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思的。
打开陆砚川给的信封，沉央本来还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慢慢严肃起来，看到最后，他紧紧抿着嘴，眼里透露着几分厉色，沉默地把信凑近了烛火，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将信纸吞噬，沉央一向温柔的面容头一次变得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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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督和他的小将军（九）
“小谢将军，此次北狄入侵甚是蹊跷。”宋岩是原本谢沉念身边的军师，千镜失守，他本有重责，是沉央暗中将他提出来的。
“哦？”沉央替宋岩添了杯茶，示意他继续。
“自从多年前被谢老将军打怕了，北狄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只有北狄每年冬季缺食，才会小打小闹地来边关来劫掠一些粮食，这些事朝廷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虽已是末夏，可离冬季的到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北狄如今国力不如我国，更何况还与我国有和平签约，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攻城。”宋岩皱着眉，显然想不通北狄的作战契机。
沉央把信封递给宋岩，让他拆开看。
宋岩看了看表面没有任何署名的信封，小心翼翼地开了。快速浏览了纸上的内容，宋岩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谢将军绝无可能叛国！皇上……皇上这是……”
沉央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宋岩稳了稳，才问：“小将军可是已有对策？”
沉央慢慢地说：“皇上想要一个再不成气候的谢家……那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我是沉央要搞事的分割线————————
入夜，刚刚躺下的陆砚川立马警惕地坐起身来，他把手伸进枕头底下，那里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厂督大人别紧张，我是沉央。”极佳的夜视能力让沉央看清了陆砚川的动作，他低笑一声，还是不要惹他了，免得不小心误伤友军。
陆砚川一愣，连忙下床。
沉央握住他想要去点灯的手，猛地凑近了陆砚川，一本正经地在他耳边调笑道：“砚川，我们私奔吧。”
陆砚川的心在一瞬间狂跳起来，他干涩地问：“小将军……小将军说什么？”
沉央轻轻一笑，松开了陆砚川的手，不再逗他，正色道：“我打算去千镜，砚川可陪我？”
陆砚川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被他的这句话惊到了：“小将军要去千镜？千镜如今被北狄占领，定是有重兵把守，贸然前去，怕是危险重重。”
沉央看着陆砚川的眼睛，问：“那砚川愿意陪我去吗？”
黑暗中，陆砚川似乎也能看见沉央那双温润的眼眸中透露出的认真，他沉默了一瞬，郑重点头：“公子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您出事。”
竟是只担心他的安全，半分也未提及缘由。
沉央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浅浅的笑了。
***
作为一个刚刚被攻下的城池，千镜平静得太不寻常了。
虽然城门依旧有重兵把守，可是凭借高超的身手，沉央和陆砚川还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混了进去。
是夜。
“小将军，您到底要做什么？”陆砚川皱着眉，目光担忧。
沉央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着碎碎的光，他低低地说：“砚川，你都和我一起私奔了，还这么生疏做什么？”
陆砚川脸一红，却又恼怒道：“小将军不要岔开话题！”
沉央望着陆砚川，问：“厂督大人真的不知道沉央要做什么吗？”
陆砚川直直地回望，他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开：“无论六公子想做什么，砚川都会帮你的。”
黑暗中，陆砚川那信任和坚定的目光却熠熠生光，沉央一时怔愣，随即低声回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