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近很喜欢的他镇楼。只是因为绞尽脑汁想流砂记男主的虐法时，这位先生的膝盖再造手术给了我灵感。
重要的话说三遍，本文没有关联任何剧或演员。我只是用美图镇楼了，这样封面比较好看。
流砂记是BG。虐强大男主，一如既往。这次比较没有包袱，反正大家开心听故事就好了

一


秘书李梅在半开的门缝里提醒道：该吃药了。
温入颐食指按住眉心点点头。
李梅走过去，放下一杯温水和装着药的小盒。
余力坐在对过，看着服药的BOSS，虽然他其实从来也没有真把入颐当BOSS。
余力问：今天还疼吗？
温入颐摆摆手不想提这个，他出院还不到两天，脸色依旧苍白。

余力看过一篇文献，大致是说，在远古，相比华夏部落，东夷部落的人个子高大，脸型窄，后来夏商周都致力于灭东夷，使得这种外型在中国属于少数。有趣的是，按如今的审美，体型高，脸庞窄，竟是很受推崇的。也许是因为符合欧美特征，但余力的解释是，物以稀为美，毕竟亚洲人还是扁平脸居多。

温入颐就是这种少数人，他的脸型很精致，配着精致的眉眼，精致的鼻子，精致的双唇。余力从小偏科，作文一向不好，词汇匮乏，但是他觉得入颐的五官，只能精致一词方可到位。入颐脸部瘦削，眼睛如灿星烁烁，鼻子高挺，唇线优美分明。如此再配上他一米八几的身段、宽肩窄腰长腿，一切恰到好处。

余力走到窗前放下百叶帘，轻声对温入颐道：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再来。
温入颐摆摆手：继续吧，时间本来就有点赶。

余力安慰道：今天人事进了两个新人，有一个是公关部的，据说有两年以上的经验，公关部加把力，按这个进度应该问题不大。

温入颐拿起桌上的冰袋放在膝盖上：那就更应该尽早定个方向。

余力看着入颐微簇的眉尖，忍住心头的酸痛劝道：在我这里，你就别死撑了，去沙发上躺会儿，我跟你接着聊。

入颐依言躺在窗边的沙发上，余力拿过冰袋递给他。
“幸亏有你”，温入颐闭上眼睛低声道，他打拼这些年，如孤胆英雄，余力亲身加盟以后，他的确如虎添翼。

贾西西顺着人事经理的步子前行。这个公司出乎她的预料，她在网上查过，IDnote是年轻的新锐公司，一如它的老板，近几年发展迅猛。饶是如此，她也万万没有料到，这幢位于公园旁边的四层小楼，格局如此别致，组织如此分明。余力执意来这里，而没有选择一线城市和一线公司，也许有几分道理。顾西西一直质疑余力所谓的事业，他讳莫如深，顾西西只好自说自话地追随而来。

“顶层是高管专用的办公区，公关部在二楼。” 人事经理一边介绍，一边引着顾西西穿过大开间的办公区，直接走向里侧的独立办公室，对站起来的古林霞道：给你带新人来了。

古林霞笑着向顾西西伸出手：欢迎加盟。
她们不是第一次相见了，之前的面试和约谈，古林霞都在场，她急需一个得力的助手，招聘工作格外慎重。

贾西西回握：谢谢古经理。我初来乍到，不合适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正。

古林霞也不多客套：你先安顿一下，办公区已经安排好了，我先跟同事介绍一下你，一小时以后，我们公关部正好跟BOSS有个汇报会，你过来做纪要，顺便了解一下我们正在进行的项目。好吧？

顾西西答应下来，她心里有点不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入情况！她不知道作为高管的余力会不会来开会，她刚刚报到，原本想今晚再跟余力说的。

秘书电话告知，时间到了。
温入颐坐起来，右手抓着余力的手臂，他闭着眼缓一下，起得急，他有点头晕。
余力问：你要是累了，就明天再说。

温入颐睁开眼，低微的声音是坚决的：今天事，今天毕。

余力无奈地扶他站起来：本来跟我汇报一下就行，你这样出现，反而让他们紧张。
温入颐深吸一口气，精力稍稍回血：我既然在就顺便听一下，免得你还要事后跟我转述。
余力内心温热，他是在体恤自己，温入颐，人如其名，颐和温润。

温入颐和余力两个人并肩往高管会议室走，余力刻意放慢脚步，入颐还在拄拐。
顶层小会议室一般只是高管小范围用，各部门开会有二楼的会议室。今天因为温入颐突然提出要亲自听公关部的汇报，余力考虑到温入颐腿不方便，下面又人多眼杂，就临时决定在顶楼开会，破例让公关部的人上来顶层。

椭圆形会议桌几乎空着，公关部除了经理古林霞和新人贾西西，Mandy和Marco两个人正兴致勃勃地站在窗前看风景。公关部是个小部门，平时只需向一个主管行政的副总裁汇报工作，地位不但比不上市场部、技术部、财务部，法务部，甚至后勤部都比公关部的规模要大，所以一般没有上顶层的机会。今天难得，可能是搞公关的人都比较开朗，两个落地窗前的年轻人毫不掩饰兴奋和好奇的心情。

贾西西在古林霞的授意下在坐在桌尾，她打开刚刚从人事部领来的手提电脑，崭新的超薄款。她硕士毕业后在上海某外资公关公司干过三年，也算见多识广，现下依然不得不佩服IDnote的配备。
贾西西娴熟地在桌面做好会议纪要的准备，刚才在楼下，坐在她隔壁的Mandy十分热心地告诉她，新人刚入公关部，都要过会议纪要的一关，部门经理借此初步考察员工梳理信息的能力，并且可以从中看出招聘考核中没能发现的，隐藏的薄弱点。

贾西西静静坐着，审慎地观察这间不大的会议室。淡灰色的桌面，结构轻盈，同色椅子是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设计。作为会议室，没有常见的黑皮座椅的厚重，地面是少见的介于铁锈红和咖啡的颜色，反衬出浅灰的轻盈优雅，而不是轻佻。贾西西内心打了一个不俗的九十分。

贾西西猜想余力只是股东之一，她知道这家公司的掌舵人是传说中那个高中尚未毕业，白手起家的温入颐。她查过，没有在网上找到温的履历。也不奇怪，温入颐没有什么履历，高中肄业，从送快递开始，然后有了自己的物流公司，直到进军智能物流业，包括数据采集，配送调度，无介入安保等等。坊间流传的故事是，他没有上过大学，如今掌管这家科技密集型的企业，更多靠的是麾下从麦肯锡挖来的余力。
贾西西知道事实远非如此。首先余力不是温入颐挖来的，余力早在三年前就是合伙人了。再者，她隐约感到，余力的加入更多是技术层面，掌舵人，依然还是温入颐，而且余力甘之如饴。所以贾西西本人也带着很多问号来，包括一个问号：她不知道余力知道她来ID note工作后后，是什么反应。是的，她没有告诉他。

门开了，先进来的就是是主管行政的副总裁林勉，他身后的行政秘书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告知：董事长和总裁随后过来。

二

秘书推门通知：董事长和总裁就要过来了。
大家一听，慌忙各就各位，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董事长也来？

古林霞也有点紧张，这一次直接向总裁余力汇报就已经很破例了，没想到董事长亲自到会。
林勉安慰道：大家别紧张，今天董事长只是旁听。宣传活动迫在眉睫，董事长想听一手资料。

公关部除了不明就里的贾西西，其余三个人包括古林霞在内，都有被聚光灯照耀之感。

林勉抓紧时间又跟古林霞又过了一遍发言顺序。
不多时，门开了，温入颐和余力一起走进，小会议室立刻安静，众人站起身。百叶帘已经放下了，一会儿要放投影。

余力示意大家坐下，亲自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小软垫递给已经落座的温入颐，但并没有中断开场白：今天董事长难得在家，要表示一下对近期公关部工作的重视，所以来旁听了。这一次的宣传很重要，听说你们还进了新人，今天来报到了吗？

贾西西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余力这才仔细地看向桌尾的新人，他难掩震惊：西西！

贾西西平静地陈述：大家好，我是贾西西，从今天开始，正式入职IDnote。
余力看向古林霞：人事部说的你们公关部刚进的新人，就是贾西西？
古林霞点点头：对啊。
事情本身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古林霞看出余力显然感觉不妥。部门招新，原本就是人事部和相关部门自己的职权范围，人事部经理只向董事会申请编制，高管不介入招聘过程。在签人事合同之前，部门经理最多向主管副总裁汇报一下就可以了。除非新人是总裁本人的秘书和助理，否则不必问他的意见。然而目前看来，总裁余力对这位新人的录用有保留态度。

果然，余力对古林霞道：你的人先回办公室，你把人事部经理叫上来。

古林霞皱了一下眉对其余同事道：你们先下楼吧。
公关团队默默走出会议室，只剩下温入颐、余力和古林霞。空气凝固。

贾西西对余力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她等其余人都退出房间，只剩下董事长，余力和古林霞时，她决定一搏：我是经过层层考核被录取的，人事合同已签，贵公司不会单方面撕毁合同吧？至少要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她不是菜鸟。而且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来这里工作，她自然不会轻易退缩。

余力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入颐，入颐只是静静看着贾西西，他几乎肯定，贾西西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丝毫关于他的痕迹。

余力扭头对贾西西换了口气：西西，你别胡闹好吗！
贾西西内心彩排这一刻多次，她回答迅速：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来工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古林霞懂了，贾西西认识总裁。
古林霞当然站队余力，她简短地向贾西西说明：两个亲属不能同时在公司工作。

贾西西笑了：这个我理解。很多公司都有类似规定。那么，
她扭头狡黠地问余力：我是你的亲属吗？如果算，我马上离开，如果不算，这个辞退我的理由不成立。请拿出其他理由。

余力咬牙，没有想到她逼宫逼到公司来。她是疯了吗！

贾西西将目光投向温入颐问：我说得对吗？董事长？
她形式化地看向温入颐，摆出礼貌询问的姿态。入颐可以肯定，她的目光并没有聚焦，他只是她对抗余力的道具背景。

温入颐心脏控制不住地跌宕。她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余力屏住呼吸，看温入颐的反应。

温入颐抬眼问余力：所以，她是你的亲属吗？
此刻温入颐坐着，余力站着，两张脸一上一下相对。
余力看着温入颐乌黑的双眸，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

“不是”二字从余力的双唇吐出。贾西西不可察觉地自嘲地一笑，她胜利了，但是内心更远的地方，她黯然地知道自己输了。

三

阳光透过百叶帘一行一行地洒在贾西西的脸上，明暗间隔，亦真亦幻。温入颐记得，她上中学的时候，是率先拖着拉杆箱上学的，在校园里被视为异类，后来又被其他女生争相效仿。她得意的脸庞，温入颐至今难忘。那个时候，贾西西是个很容易自鸣得意的女孩儿，但并不炫耀，只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得意，得意里带着俏皮，温入颐打内心里喜欢。

他们曾经就读同一个中学，入颐高一的时候，贾西西才上初二。原本他们的生活隔得很远，但是随着转校，入颐和余力成了同班同学。入颐是初升高的时候转进那所市重点的，而余力是本校的初中直升的，两个人在学校并没有什么交往。
但贾西西和余力应该算青梅竹马了。贾西西的爸爸和余力的妈妈是同事，两家人住在一个小区，她常常在先下课的时候来他们班走廊，在门外安静地等余力放学。午后慵懒的空气，温入颐无心听讲，透过窗户凝望外面走廊的贾西西，常常如此心不在焉地上完下午无关紧要的最后一节课。

可是贾西西等的是余力。因此，对温入颐而言，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是的，贾西西是温入颐的初恋加暗恋。他那个时候还在青葱的年纪，爱得懵懂，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她的原因。
贾西西没有美到校花的级别，她只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子，笔直的长腿，齐肩的头发，柔和的丹凤眼。贾西西最不满意的是自己的鼻子，她嫌它不够高挺，她会下意识地皱鼻子，这种傻气和她的成绩很不相配。温入颐记得她拿过市奥数的一个什么奖。
所以贾西西眼睛不算大，鼻子不算挺。但是没关系，温入颐一向喜欢古代画像上那种上挑的细长的眉眼，鼻梁虽然不高，却微微弯曲，令鼻头俏皮地翘起，这莫名让他心动。他曾经以为那心动只是青春的躁动，但是，静水流年，他后来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让他心动的笑，说不上有多美，就是动人，touching, touching, 一直触摸到他内心深处。

不久，高二那年，他父亲的公司垮了，父亲抑郁太久，没有承受得住，他跳楼了，留下几乎没有生存能力的母亲。他母亲过惯温太太的生活，比十七岁的他还要不堪一击，他只好辍学，开始为他们母子的生计忙碌，再也没有心情关注别的。
温太太舍不得儿子辍学，一度劝儿子卖掉仅剩的小楼，温入颐不肯，这是他第一次决定家里的大事，他选择辍学工作而不是卖掉小楼，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温太太是金丝雀一样的女人，没有主见。她后来看见儿子小小年纪，本该享受大学校园的时光，却为生计挣扎劳苦，她屡次暗自后悔，但是已经太迟。
但是温入颐从不后悔，哪怕在最苦涩的日子里也不。夜晚，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父亲为他们营造的家，他仿佛是快被榨干的枯枝，倒在床上，但是父亲留下的这个家让他从根里吸取元气，这时候，他觉得他可以坚持。黑暗里，他也曾回忆那透过树叶的阳光撒在贾西西的脸上，她仰脸站在长廊上，扶着镂空的栏杆，笑嘻嘻地等余力走出教室。她等的，一直是余力。

温入颐早就知道，贾西西应该是属于余力的，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她。就这样过了两年，直到他父亲去世他被迫辍学，他和贾西西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只是满足于这样远望，就像看风景，再美再好，也没有想过要收入囊中。

“既然我不是你的亲属，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温入颐耳边响起贾西西的声音。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女，虽然语调还是那么轻柔好听。

温入颐强制自己收回心神。
此刻，贾西西得意的笑中飘着稀薄的苦涩，这若隐若现的苦涩并没有瞒过入颐的眼睛。
温入颐弯曲食指，用关节蹭了蹭眉心：我跟余总商量一下。给我们几分钟。

古林霞示意贾西西一起出去。

秘书趁古林霞开门的机会，悄悄在门缝里遛了一眼里面，正好被温入颐看见，他挥挥手示意关门。

会议室就剩下两个人。

“你坐下，我仰头看你脖子都要断了。” 温入颐叹气。
余力坐下来，他双手绞在一起：对不起，我事先不知道。

温入颐放平语调：贾西西已经通过各项考试，劳动合同已经签了，所以问题不在录不录用贾西西，目前推翻这一结果的唯一理由，仅仅在于亲属的问题。那么，
温入颐问余力：你打算拿她当亲属吗？
余力很坚决：不，不打算。

温入颐不可察觉地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落地窗，只是为了避过余力的眼神，也为了问出一个他埋藏很久的问题：难道你不喜欢贾西西？你们不是青梅竹马的吗？
余力加盟IDnote 以来，温入颐的确从未听余力谈起过贾西西，可是高中的时候，他一度认为他们如胶似漆。
余力毫不犹豫：我从来也没有爱过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渣？

余力沉下眼神，这是他们第一次坐下来谈贾西西。
温入颐握紧拳头问：那为什么还要让她有幻想？

余力立刻反驳：我没有误导过她。我早就跟她说清楚的，早在上大学以前，我就告诉过她，我不想跟她谈恋爱。
温入颐苦笑：但是很明显她没有死心。
余力摊手：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死心。

原来贾西西是这么倔的姑娘，温入颐从前并不知道。

温入颐收回目光：你不让她进公司，就是默认她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她又怎么会死心？
余力茫然：你的意思是？

温入颐又转向百叶帘：死心不死心，不是距离可以解决的，你就顺其自然吧。

想起刚才贾西西落寞离去的背影，她得意里掩埋的苦涩，还有绝望的执着，温入颐只能心软，虽然他知道，留下贾西西，最痛苦的不是余力，甚至不是西西，恐怕是他自己。

他用力按压自己的膝盖，冰袋留在办公室了。
余力问：你膝盖又疼了？

温入颐尽量舒展眉心：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们接着开会吧。看来还是要等你转述了。
他的膝盖确实很疼，本来出院就很勉强，经过贾西西的入职插曲，他竟感到疼得他精疲力尽。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虽然刻意将重心放在右腿，他身体还是难免晃了晃。
余力扶住温入颐的胳膊，满是歉意：你病还没好，正经会没开，倒闹出这一段插曲，对不起！
温入颐拿起一边的拄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贾西西那边，希望你尽早处理好，我不是说工作，我是说感情。

七

“你要是还爱着她，我可以帮你”。

这一句被温入颐听得格外遥远，远的就像十几年前那段模糊又清晰的少年时光。被夕阳洒金的梧桐树叶，雪白的球衣，不知道父亲已经几近破产的，无忧无虑的他。偷偷爱上同班同学的女朋友的他。他那时，居然还有那种心情。何况那个时候，他跟余力并不熟。他不知道余力是怎么发现他的心思的。
他那个时候很张扬吗？并不。他和大家都不熟，他从前所在的私立学校比较宽松，在这所重点中学，他成绩平平，余力才是众人汇焦的学霸，他只是中途进来的类似插班生一样的存在。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能进那家重点高中，或许他爸爸托了人也不一定。临近初中毕业，他爸爸突然问他愿不愿意转公立，他说无所谓。他那个时候跟妈妈一样，在优越的环境里麻木了神经，浑然没有发觉，也许父亲已经开始承担不了他昂贵的私立学费了。

而余力的这一句话，竟还带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滋味。
入颐慢慢道：别瞎说。她喜欢的是你。

余力反驳：但我并不喜欢她。
入颐苦笑：那我也不是备胎啊。

余力没有接下去。这真尴尬，他才发现自己幼稚的好心，其实会伤害入颐。
入颐安慰他：别瞎想，我怎么能跟一个不爱我的人恋爱呢？至于我曾经的非分之想，我道歉。
如果从前余力曾经看出来什么，他又何必否认。如果今天贾西西一直对余力心有所属，他又何必纠结。

这下轮到余力苦笑：我为我刚才的傻话道歉。
这局，是死结。余力内心叹口气，西西啊西西，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的固执，无意识地复杂了局面。

余力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去了一趟厕所，估摸着餐前陪西西喝的玛格丽特浓度已经几乎降到零了，便去取车回家。那家西餐馆离温入颐的家，也就是步行的距离，他是过来谈事加等待酒精稀释的。

白天的冷汗加空调，让恢复得不很理想的温入颐夜里发起烧，他又做起噩梦，摔得四分五裂的父亲散在地上，不是，是因为碎骨，身体绵软地瘫在地上，像人肉水母，丁零当啷。他不知道从哪里抱父亲起来，使不上力。妈妈已经昏死过去。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他像动物园里的笨猴子，茫然地蹲着。就在这无尽的绝望里，他舅舅冲进人群，带了几个人，乱七八糟地将父亲运到车上，因为忌讳，没人愿意碰他爸爸，他舅舅花了钱，找了路边收废品的帮忙，为了钱，他们答应了。

温入颐意识到这噩梦又来了，他拼命拉回自己的意识，“快醒！” 他强迫自己，他坐起来，黑夜里，他黝黑的眼睛闪着光，晶亮晶亮。
是的，他舅舅收拾的残局。他那个时候才17岁，还没有成年，软软的父亲的身体，他抱不起来，不知从何抱起，地上是四溅的脑X浆。他没有哭，此后一路送走父亲，他的眼睛都是干的，再后来，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开始不断地做类似的噩梦，他醒来的时候，眼角总是湿的，所谓午夜梦回，是他这些年尝尽的滋味。

爸爸为什么要跳X楼。他至今想不明白。其实没有钱也可以活下来。他和妈妈不是做到了吗？后来最难的两年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杀，他只想着怎么挣钱，别让妈妈和自己饿肚子。是的，曾经有过，他因为受伤，两周不出工，就真的没有钱买东西吃，要算得很省。然后他不等好透就要接着干活去，还不能让妈妈知道自己的伤没好，怕看到她的眼泪。
不能说父亲自私。因为他事先想办法把房子过户到儿子名下。按说入颐未成年，房子是落不到他名下的，他搞不清父亲用了什么办法，但是，这是死去的父亲给他留下的强烈的信号，父亲可能预感到温太太守不住这房子，他不想留下无家可归的妻儿。所以入颐觉得，这小楼，是他爸爸留给他们最后的关照，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他该不该恨父亲呢？他做不到恨他。

这世上很多人，你说不上该爱该恨。比如他舅舅，他一直记得最狼狈的时候，是他舅舅领着收废品的几个人冲进围观的人群，否则他将一直蹲在那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但是同样是这个舅舅，后来每次家庭聚会，一再津津乐道地回忆那一幕，一遍一遍，述说他如何有情有义，扶危解难，他炫耀的调子，一遍一遍凌迟温入颐的神经，他几次三番想掀了桌子喊：够了，能不能别说了！
但是他没有这么任性，人家帮了你，你不能不让人家说啊。那是他亲舅舅。而且为那反复被播放的一幕，他还要感激舅舅的。

八


清晨，温入颐不出意外地继续发烧。他手腕处有一块胎记，指甲盖大小，发起烧来胎记的颜色会变深，就像晴雨表一样，从小如此，温太太一眼就看出来，他再扛也会暴露。

温太太摸摸儿子的额头：今天别上班了。去医院看看吧。会不会是有炎症啊？

温入颐轻轻拿开温太太的手：妈妈我没事，一会儿吃点药就好了。
压力，噩梦，发烧，在他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他今天没有戴腕表，不小心露出了那块手腕上的胎记，他早已习惯这种发烧，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手术造成的发炎。

余力上午发来昨天公关部的会议纪要，入颐快速看了。明确了三个判断，1 古林霞的自我定位是行政管理，而不是公关部部门的经理，她缺乏主张和创意；2 林勉作为迄今为止主抓公关部的副总裁，和古林霞的立场基本一致，属于消极应付，两个人都没有认识到现阶段公关部的真正职能；3 抛开一切个人感情的滤镜，贾西西的到来恰逢其实，她思路清晰，有主张和见解。他需要尽快拿到贾西西的方案，从而评判她的公关策划究竟是个什么风格和水平。

他已经跟余力通过电话，明确指示，由贾西西本人独立完成新的宣传方案，他周五要看到。余力趁机建议他上午不要跟着去库房了，下午去公司开会就行。温入颐没有坚持，新库房在远郊，面积又大，技术部和后勤部那帮人时间紧，总不能让大家都慢下来，等着他拄拐慢慢走。

布置好出发的时间，余力看了一下腕表。还有十五分钟，他亲自下楼去公关部，一路屏蔽两边诧异的眼神，他径直走向古林霞的办公室。
余力说得平白：贾西西可以先留下来试用两个月。但是作为初步考核，她周末以前要给出一份全新的3D项目的公关方案。你布置一下，周五交总裁办。

古林霞有点缓不过来，堂堂总裁亲自下楼，就为了说这个？内线电话不行吗？或者说，贾西西身份确实不简单咯？
古林霞若有所悟。

余力又目不斜视地走出去，假装无视身后的西西。他等电梯下楼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蠢，这样留一个背影给西西，就能表明自己对她无意吗？他这样反常，也许会被公关部的人做别样的解读啊！刚才古林霞了然的眼神就说明一切。但是他又不愿像奶奶看的电视剧里那样，找一个炮灰女让她死心，既不尊重女性，还恶俗狗血。

余力就这样满怀心事地率领两个部门经理，一个测绘员，一个软件工程师去新库房考察。

中午回来的路上，余力跟入颐视频了20分钟，大概讲了一下参观库房的情况，顺便商量下午在哪里给他初步分析今早收录的数据。温入颐回答说他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

两个人在温入颐的办公室碰头，温入颐让余力先去吃饭，他自己先看着。余力回到办公室，让自己的秘书带一份午餐上来，他在办公室吃，背影什么的，他再也不想演了，他不想去食堂。

十分钟，匆匆吃完午饭。余力回到董事长办公室，看见温入颐在吃退烧药，余力的反应跟温太太一样：你会不会发炎了？

温入颐不以为然：要发炎早发炎了。我就是昨天着凉了，有点发烧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下午软件公司过来路演，把上午的数据录入程序，模拟演示3D装箱。与会的有几个高管和技术部的工程师。
贾西西悄悄坐在角落里旁听，她接到做方案的任务以后，向古林霞表示要尽可能先了解项目，恰好今天的路演就是新物流中心的3D装箱，古林霞在公司平台上请示了余力，余力无可奈何地批准了。
进入问答环节的时候，余力眼看着温入颐的衬衫贴着后背，然而会议室是恒温的25度。入颐的脸色渐渐发白。余力刻意压缩问答时间。让几个技术主力把细节放一放，先问主要问题。饶是如此，会还是开到4点。

余力让众人到楼下会议室商讨细节。他打算一会儿跟入颐交流一下意见。贾西西等大家都离开，上来问：我想今明两天跟着3D项目组，像今天这样，只是旁听，可以吗？
余力道：这是新开发的核心技术，还在保密阶段。你们公关部不需要了解那么深。今天这套路演，足以帮助你短时间了解项目功能了。
贾西西没有坚持，她回到座位收拾东西，安静离开。
入颐看着她的侧影，可能是发烧的缘故，他有点头晕，贾西西的侧影像是水中的倒影，影影绰绰地摇晃。

入颐扶住额头，身体前倾，他眼前的桌椅在摇晃。
余力问：入颐你怎么了？
入颐不敢开口，他头晕得想干呕。他伸手指着纸巾盒。余力慌忙给他抽出几张纸，入颐接过去捂住嘴。贾西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余力手忙脚乱的样子，又好心地走回会议室，仔细看了一下温入颐的脸色。董事长用纸巾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太阳穴青筋暴突，在强力忍耐。她想了想，灵机一动，伸手往口袋里掏，然后捻出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往入颐的嘴边送：要不，董事长试试这个？

余力定睛一看，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啊。
贾西西诚恳地说：西梅啊，含一颗，看能不能止住恶心。
余力有点生气：他又不是孕妇！
贾西西不理他，直接将西梅往温入颐嘴边送：您愿不愿意试试？我晕车的时候，这个挺管用的。
入颐莫名其妙地顺从地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液化解在味蕾，虽然头还在晕，但干呕确实缓解了。他不吃零食，没想到零食还有这种作用。
看见入颐不再干呕，贾西西得意地笑了，习惯性地皱着鼻子，眼角更加上挑，那笑，那小得意，隔着时光，还是那么暖，那么好看。
入颐闭上眼。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情绪：谢谢你，贾西西
贾西西收住笑容，皱着眉道：董事长别这么叫我吧，像是在骂我。就叫我西西吧，或者小贾。
入颐心里一荡，她让他叫她西西，可是叫她贾西西为什么像骂她？入颐看向余力。
余力忍住笑：她嫌自己名字跟装模作样的的假兮兮谐音。
余力转头对西西道：叫西西吧，叫小贾也太老气了，入颐又不是你爸爸。
余力又忙着向入颐解释：她爸爸生气她嫌弃自己的名字，连西西都不叫了，现在叫她”小贾”，还是假。
入颐也忍不住笑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虽然这段对话，让他更加看清楚，贾西西跟自己形同陌路，如此反衬余力跟西西的亲密程度。
余力看着入颐，低声道：你就叫她西西吧。

我明天出发去北欧。目前写到15章。陆陆续续改了以后发。但时间不定。本文没有设定的演员。所以各自自由带入自己的墙头没关系。我自己内心的原型是个综合体。写笑容的时候，我带入了小哲的笑。但身材就不是他了。性格也不是。我记得喧说她也带入了自己的墙头。愿意的话，大家随便说一下自己想象的形象。也许我就此发现新墙头也不一定。既然是新小说，人物有变化是应该的。女主更是没有模版了。

有两件事让我好气勒，一是总被吞文，几乎每章都如此。二是，这次好寂寞，评论好少。故事不好玩吗？可是我讲得还挺起劲。剃头挑子一头热哟

十一

去US的那年，余力拿到OFFER后，没心思留在学校，就办了退学提前回家准备。那一年是贾西西高考。余力告诉入颐，他要先陪西西冲刺复习，然后找他玩。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入颐对西西的感情。
西西拿到高考成绩的那天，余力在入颐的公司研究登陆系统，西西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高考成绩，西西很兴奋，要找他商量填报志愿的事。他跟西西约在附近，他没有告诉西西入颐的事，为了保护入颐的隐私。当然，还有一种心态，就像是两个男孩子一起发现一个树屋，这是他们自己的秘密，是不欢迎女孩子加入的一种心情。

他接到西西到了的信息，就跟入颐打了招呼离开了。天热，他沿着林荫道慢慢走，西西等得不耐烦，过街买冰激凌，他远远看见她过街去，他更不急着走了，但是，同时，他看见入颐骑着电动车在十几米开外的树影下远远看着西西，还没等他走近，入颐就调转车头离开了。余力一直没明白这件奇怪的事，但是后来他明白了，入颐骑电动车超的近道，他只是为了看一眼西西，但是可能算准自己步行快到了，或者发现他快走到了，入颐只停留了那么一个时间差，就离开了。

他反推这件事的缘由，在于一个突如其来的雨天，他和西西都快要结束暑假，分别赶赴美国和上海。西西拉着他去买东西。余力记得入颐头一天提起自己在网上买不到一本书，他电话问入颐，说自己要陪西西去某商场，旁边是图书大厦，让入颐把书名和出版社发给自己。他们出发的时候没有下雨，可是在图书大厦被雨困了。西西性子急，非要到街上拦出租，余力劝她等等。
西西说：你等着，我去看看。
说完就往雨里跑，余力在后面叫不住她，他知道她倔，懒得再理。雨天视线不好，西西急着往快车道边跑，慢车道插出来一辆逆行的三轮车，余力根本叫不住她，距离远，她听不见。余力吓得腿都要软了，他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拦过去，车子和人一起侧翻在一边，西西惊悚地回头看了一眼。
余力冲过去，确认西西毫发无损，车子根本没有碰到她，就已经被冲过来的人强行拦住推向另一侧，导致车上和车下的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车上的车主倒向慢车道的里侧，但冲过来的那人，一条腿被压在车头下面。余力转身想上去帮他挪开车并且道谢，滂渤的雨中，他依稀发现那个人是入颐，他抹了一把脸打算看清楚，刚想发声，入颐飞快地爬起来，瘸着腿离开了。
余力没有追，就像当年没有追赶送牛奶的入颐，同为男人，他理解不想被看见的心情。
第二天他去公司找入颐，果然被告知老板受伤去医院了。
这两次并非偶然的偶然，让余力确认，入颐暗恋西西，而且并不想让她知道。也许入颐因为辍学，并不想打扰西西。
从此，余力再也不在入颐面前提西西了。他不忍心看到入颐那样去爱。

这个相当宜居的城市不算大，就是一下雨，容易堵车。雨刷器左右摇摆，发出单调的钟摆节奏的声音。

西西歪着头：怪不得，我就觉得好像董事长蛮面熟的，可又说不出来。原来是你的同班同学啊。

余力没有说，而且是那个辍学的同学。他怀疑西西根本记不住他班上有过一个辍学的同学，何必非要揭开这一页。
可是西西居然问：但是他中途辍学了对吗？
余力吃惊：你记得？
西西摇头：我是在网上看到你们公司的介绍，很隐晦地提到董事长高中辍学的。那不就是温入颐啰。
余力斜眼看她：你倒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啊。
西西得意：知己知彼嘛。

余力发动龟速前行的车子：你以后私下，就叫他入颐吧。毕竟都是老同学。
西西皱眉：这不好吧。我又不想借这个身份求腾达。我不要。

余力无奈，换了个话题：你的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西西回答：今晚回家赶一赶，明天早上过一遍就可以按时交了。

余力道：明天中午以前交总裁办。争取下午讨论。
西西斜眼，下班还这种调子，不过这是她自找的，活该。

十二

温炘调了两杯MOJITO。翠绿的薄荷漂浮在冰块中间。
入颐莫名笑了。
温炘问：怎么？
入颐道：还记得吗？我从前打工的那家酒吧，把它叫“莫回头”。

温炘也笑了，有点含泪的笑那种：是啊，我看了一边的配方才知道是Mojito。挺应景的。

入颐19岁那年，他们姑侄初次在酒吧喝酒，约定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一起往前面走。
入颐喝下一大口，他小姑调酒的结果动荡起伏，不可预测，这一次，朗姆酒是果断地倒多了，但是他喜欢，很够劲。

入颐低低地说：小姑，今天很想说谢谢你，我跟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三个字。
温炘也跟着喝了一大口：为什么今天说呢？

入颐被这杯不可预测的mojito所吸引，他又喝了一口：你这次又放了什么？你又改配方了？
温炘得意：我放的枫浆代替蔗糖，怎么样？

入颐有点恍惚，他小姑这种得意，有点西西的味道。这是不是说，她们是一类女人？
入颐继续喝。
朗姆酒随着冰冷的液体流进胃里，然后泛出火辣辣的热度。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入颐还是低回的声音：我从前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后来因为辍学，我羞耻于再见她。最近又见到。没有了自卑，所以要谢谢你。我当时选择辍学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留下爸爸的房子。但与此同时，失去很多。当时不觉得，后来发现，我失去了跟她一起走在校园里的机会。我是说，一种身份。

他想起贾西西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他远远看着她和余力一起去图书大厦，自卑和羡慕，曾经噬虐过他。

入颐喝下一口酒：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回首，其实好好接受教育，就可以有更多的方式重建家园的。我当时太偏执。假如没有你即时扭转，我也许永远羞耻于见到她。男人的虚荣，你觉得可笑吧。

温炘摇头：女人也有女人的虚荣。我们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怎么说呢，那两年你也有获得，对吧？不然，后来也不会那么发奋。后退是为了跳得更远。

入颐没有辩驳。他心里知道，如果没有小姑，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起跳。而且他小姑所采用的方式，不是简单的施舍援助。

温炘坏笑：既然你自己说了，那我八卦一下，这姑娘什么样子？
入颐仰头，笑得苍茫：相貌我形容不上来，性格我也不算了解。她有男朋友啦，她很爱那个男人。那是个早就跟我无缘的姑娘。

他低头，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小姑，在你回来之前，她曾经是我力量的源泉。

温炘若有所思：就是你在暗恋。
入颐喝光杯中的酒：算是吧。而且是必须结束的暗恋。

就像他自己对余力说的，他再爱，也不能和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纠缠。爱情必须是相互的，哪怕有程度之分，但是，它不能是单向的，否则注定是悲剧。回忆放任到今天，必须终止，因为西西就在他身边，他不能再一如既往地想她了。

温炘感概：我们入颐这么优秀，应该是姑娘暗恋你才对啊。（PS：这句话出自某位读者评论，😁）
她记得当年入颐在学校里旁听，有多少女孩子暗自打听，甚至还有一个姑娘为了入颐，跨学科考了自己的研究生呢。
入颐却笑眯了眼：小姑，你带着亲友滤镜的。

十三

第二天周五
林勉在咖啡间看见古林霞，他意味深长地问：怎么？你刚上任的得力助手已经直接向总裁汇报新方案去了？
古林霞有点尴尬：难道也越过林副总了？
林勉没有什么表情：你们公关部要升天了。

让贾西西直接报方案给总裁办，这可不是直接飞天吗？越过了经理古林霞不说，还越过主管副总裁林勉。
林勉转身前，凑过去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她跟余总有渊源，而余总推翻公关部原先的方案，又钦点新人出方案，你说你该不该警惕呢？我听说董事长下午要亲自听呢，秘书现在正在准备楼上的小会议室，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勉端着咖啡杯出门。他跟另外两名副总裁共用秘书台，不需要他自己下来泡咖啡。这是亲自来通风报信的。

古林霞回到公关部的办公区，看见贾西西已经在整理书桌准备上楼了，的确，一个新人，直接去顶层开小会，这还是她这个公关部经理从未有过的待遇。
“Clara”，古林霞喜欢用英语称谓下属，贾西西原来在外资公司被迫被这样称呼，如今来了中资公司，还被这样称呼，她虽然觉得好笑，倒也习惯了。
西西站起来：经理。
古林霞多此一举地问：新方案做好了？
西西点头：做好了。正要上楼呈报。

西西的意思是抱歉，已经没有时间先跟经理讨论了；古林霞听出来的是示威。

西西在知识分子家庭长大，家里的氛围很自由，硕士毕业以后，一直在外资企业，上司是美国人，倒是很欣赏她，所以上下交流简单直接，跟古林霞从国企带来的风格大相径庭。

余力走到董事长秘书台，AMY刚从里面出来。
余力问：他来了？
AMY拿着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低声对余力道：刚吐了。
余力皱眉：怎么回事？
AMY道：小徐说他昨晚去雅园居喝酒了。早上不舒服，起得晚，让小徐中午去接来公司的。

余力知道入颐的小姑住在雅园居，当时入颐开公司的来龙去脉，入颐没有瞒余力。入颐还带余力去过姑姑那里，温炘是难得的性情中人，余力很喜欢，她和自己的父母在一个学校当老师，但是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可以说，是温炘的波西米亚风格掩盖了她人民教师的属性。

余力有点犹豫：那我去会议室等他吧，就别催他了。
AMY努努下巴：他来了。

入颐还是一身便装。好像刚洗过脸，额角的头发还是湿的。
余力看他没拄拐，便问：你的腿。。。
入颐道：慢慢走没关系。总要撤拐的。

余力觉得入颐今天有点不同，不是摆脱拄拐的问题，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两个人走到小会议室的时候，西西正在将两份复印件放在桌上。

看见两个人走近会议室，西西大方地打招呼：董事长好，总裁好。

余力很满意这种气氛，挺职业的。
谁知西西画风一转，对入颐道：原来董事长也是学长，我昨天刚知道。
入颐扭脸看了一眼余力。余力有点尴尬。他心想，以后你们两个的事，我再也不掺合了。点到为止。
入颐缓缓坐下，他昨晚喝了酒，跟退烧药一起在胃里折腾，刚才终于吐了，人难免有点虚弱。他低头翻看西西放在他面前的复印件，都是文字，他看得眼花。
入颐索性抬头道：既然都是文字，你简述一下吧。

西西坐直：余总昨天提供的信息启发了我，我推翻了之前的一个比较不确定的方案，采用比较直接简单的公关手段。我们可以弄个新闻稿，从董事长的辍学开始，走励志的主线，讲述公司的发展过程，最后落点到这次公司研发的3D装箱系统，然后刊登专业网站和财经网站。

余力心里一凉，这个方案绝对不行。西西之前所在的公关公司主攻奢侈品牌，喜欢“讲故事”，通过讲故事做广告。所以对于她而言，这是捷径。但是这个思路跟温入颐的一贯理念背道而驰，而且不适合他们这种技术型企业。

果然，入颐语调冷淡地问：就这些？

西西回答：概述就是这样。

十四

入颐语调冷淡地问：就这些？

西西回答：概述就是这样。

入颐拿起桌子上秘书排放的铅笔在手里转动，用更冷的语气问：两天，你觉得这个结果和之前的推送广告有什么本质差别？

西西道：一，这不是简单粗暴的野蛮侵入型广告。二，受众锁定财经和专业网站的浏览者，传播面并不盲目。

入颐又问：那么你前两天主动要求跟组了解3D装箱系统的意义何在？

西西开始被问住了，随后机灵地回答：新闻稿最后的落点还是3D系统啊。
入颐脸色很难看：如果就是弄个新闻稿，我让技术部提供你一千字说明足以，对吗？你跟组旁听有意义吗？

入颐难掩失望，前天看见西西主动上来旁听的时候，他以为她会给一个基于产品的公关方案。他还不止是失望，西西的这个方案令他愤怒。

入颐抓住铅笔，力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公司创始人的生平来打广告，这种做法早已被用俗了。而且，作为本公司创始人，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不喜欢自己被消费。我做我的产品，不是推销我自己。况且，我本人的履历，没有你想得那么励志。这种带有欺骗性的洗脑文章，我深恶痛绝，而且作为公关部员工，你也有必要了解，我对于成为明星人物毫无兴趣，此其一。其二，我们是一家技术类公司，迄今为止，本公司一年数亿的营业额都没有靠广告获取，是靠业界认同。这也是为什么，直至目前，公关部一向形同虚设，功能疲弱。这次面临公司战略修正，我才打算加强公关这一块，才会征用新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原来所在的公关公司虽然属于一线，但是，我这次要求人事部对标过，本公司给出的薪资水平，明显比你原先的岗位高出不止一个层次，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管你本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本公司就职，对于你这个岗，我有我的要求，如果你只停留在奢侈品公关的思维，我只能遗憾地通知你，试用期考核不会通过，你另谋高就，我尽早授意猎头公司重新搜索。
说完，入颐啪地放下铅笔，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就说我们入颐帅不帅！再不回答我，我真的要💔了啊！

十五

余力完全石化，入颐一向温和，对员工要求虽严，但不会言辞苛刻，何况是对西西。就算西西的方案不好，他这样的愤怒，也来得太过猛烈。余力坐在座位上有些乱，关于入颐履历那一块，按西西的话讲，是因为他昨天透露了入颐是他们高中的老同学，才给了西西灵感。余力有点后悔，他原本想拉近西西跟入颐的距离，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一段回忆，入颐并不想回顾。

西西反应要快一些，她冲出会议室，入颐的腿不好，没有走远，她看见他甚至停下来，用胳膊抵住身边的木墙，核桃木的墙色反衬出入颐极度苍白的侧颜，他闭着眼睛，撑住墙站立，但身体前倾，好像要站立不住的样子。

西西跑过去扶住入颐道：对不起，董事长，我马上改方案。
入颐轻轻避开西西的手，他声音虽然虚弱，但是立场不变：我刚才讲的很清楚了，我不要千篇一律的东西，如果你不能突破自己，也不必勉强。

西西咬住下嘴唇，然后下决心道：我刚才说了，我原来有个相对不确定的方案，确实是基于我前天旁听路演后的思考而做的，但是因为我刚来，不了解各部门的协调情况，所以很没有把握。我承认，昨天总裁说了董事长的故事后，我确实想走捷径，毕竟这条捷径是我手到擒来的老套路。董事长今天的态度我了解了，请相信我，再给我两天，我把原来的方案细化，周一一定提交一份严肃的方案。
入颐扭头，余力也已经走出会议室来到他的身边，他眼睛看着余力，喃喃道：我的故事。
余力想解释：入颐，。。。
入颐挥手打断他：你别说了。
他冲着听到动静跑过来的秘书AMY道：你去把我的拐杖拿来。
他的腿没有更痛，只是，会前的呕吐，现在的虚脱，让他感到自己无法走回办公室。但是，在余力和西西面前，他就是不想示弱。这两个他除了温太太和小姑以外最珍惜的两个人，正在用他最弱的神经所牵动的往事考验他的坚强，他不想倒下来。

入颐一边等着AMY，一边对身边的两个人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们各就各位吧。
这是下逐客令。

西西看了余力一眼，在他眼神的示意下，转身回会议室。

余力等西西离开，刚想开口，被入颐摆手拦住。
入颐道：对不起，我想静一静。

入颐适时接过Amy拿来的拐杖，只接了一根，他一只手撑拐，一只手紧紧抓住AMY的胳膊，往办公室走。他抓住AMY是不得已，否则，他随时有倒下的可能，饶是如此，他的步履还是格外缓慢，AMY能感受到，董事长的手在颤抖，她不由得用左手抓住他的胳膊，右手伸出去，扶住他的腰，双手扶着他慢慢挪步。

余力站在原地，他听见AMY问入颐：我让小徐送您回家休息吧。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让小徐按原计划3：00待命，刘毅一会儿回来销假，他会陪我和法务部的人一起去银行。” 入颐回答的声音渐轻渐远。

十六

余力像僵尸一样走回会议室。西西收拾好东西在等他。

西西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不想触碰自己的履历。而且我承认，今天的方案确实肤浅。我应该坚持原来的思路，哪怕会有难点，但是有深度的方案总比捷径更严肃。

余力反手关上会议室的门，缓缓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他其实没有跟西西讲入颐的故事，他只是告诉西西，入颐是他的老同学而已，而西西自己马上联系到入颐的辍学，于是不带感情色彩地脑补了一段励志主题的新闻稿。这一切没有办法向入颐解释清楚。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刚才入颐受伤的眼神，入颐一定以为自己把他的故事都告诉西西了，甚至他的暗恋。

余力等大脑恢复运转，抬头对西西道：你坐下来，我有话要讲。

西西坐下来。

余力看着她：首先，我想跟你讲讲入颐。他是我的老板加合伙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西西，作为朋友，你在我心里也没有他重要。这一点，我想讲清楚。以前你老是不能理解，我对你好却不谈恋爱这件事，所以你来IDnote上班，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都知道，包括入颐。但是入颐还是主张留下你，他明确表示，公关部需要你这样的人，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好心撮合我们，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对你确实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而且，留下你，他和我都是克服了心理障碍的。但是你的方案没有证明我们的妥协是值得的，这是第一个解释他愤怒的原因。

西西想说自己有原来的方案，被余力阻止。

余力道：你等我说完。你刚才说到入颐的履历，不仅他愤怒，我也愤怒。辍学这件事，对他是多大的伤口，你不会了解。这是一段需要审慎对待的回忆。你不能把你的故事，建立在他的痛苦上。这件事，我希望以后再不要提。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炫耀自己如何逆袭的。而且热衷于这种故事的人，往往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过程。况且，入颐不是逆袭，他有他的基础，还有他小姑的支持，他有今天是存在必然性的，他不是你想的那种草根。你自己也说，网上查不到他的资料，就是因为，入颐从来不接受任何采访，从来不提自己的往事，可见他不想回顾往事。这一点，请你尊重。

西西放弃辩解，她第一次看到余力这么严厉。他们从前是邻居，她比余力小，所以余力向来对自己很好很温和。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好像触及到余力的底线了，而且，她领悟出来点什么，余力对自己的好恐怕真的不是因为爱情，可能就只是他善良而已，他对董事长也很好。她之前执迷不悟，是没有看到余力对别人好过，但是，她今天才知道，余力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

西西低下头：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他的隐私，我的工作态度确实存在问题。我能不能跟董事长亲自道歉，然后给出一个新方案，其实是我内心的第一个方案，只是为了怕麻烦搁浅了。请再相信我一次。

余力想了一下，然后说：能不能再相信你一次，不是我说了算。你自己说服入颐。请记住，用你的专业性去说服他。你来IDnote的动机入颐很清楚，请你不要因为你的动机降低专业性。入颐说得没错，我们花钱请人是为了工作的，你不要主次不分。

西西无话可说。她向余力要来入颐的联系方式。
她说：我犯的错，我自己争取。

十七

李凯摸不清外甥温入颐的脉搏。怎么说呢，从前他是温先生的小舅子，比较被纵容，温先生不跟他计较。但是如今他是温入颐的长辈，但是好像又无法倚老卖老。入颐刚开公司那些年，他试图时时提醒入颐，他这个舅舅没少帮忙过他们温家，后来入颐的生意蒸蒸日上，他是真想进去分口汤喝的。但是，入颐规定公司一律不许征用与本公司员工有亲属关系的新人，这一条，把李凯活活卡在门外。殊不知，这是入颐从父亲那里看到的前车之鉴，无所作为的亲属，往往不但不会成为亲信，反而是蠹虫。

所以这个周六的聚会，只能绕过公司，李凯想介绍自己老婆的外甥女给入颐。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刚刚留学回来，貌似学历也不错。
温太太表面不说，心里有点着急，儿子快三十了，没见他有过女朋友。他们母子一坐下来，入颐就看出这顿饭的主题了，一桌子人，除了他自己，包括他姥姥，妈妈，舅舅舅妈在内，都是暗自兴致勃勃的。入颐不想扫大家的面子，就敷衍着熬过晚饭，借口公司有事先离开了。

周末，他自己开车，好在坏腿是左腿。
他当然没有回公司，那只是借口，他直接开车回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惊讶地看见保安岗亭旁边站着贾西西。

他停下车，打开副驾驶侧的车窗，迟疑地叫：贾西西？
贾西西正焦急着，看见他兴奋地叫起来：哎呀，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温入颐有点懵：对不起，我开车的时候电话都放静音。你找我？
可是今天是周末不上班啊！

贾西西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来跟你讨论方案的，顺便来道歉。
温入颐哭笑不得，那也没有这种不预约就上门的。
他打开中心门锁：上车吧。

西西上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还挺操心地问：你的腿行吗？
温入颐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不是还活着开回来了。

这是西西第一次看到入颐无保留的笑，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微启的嘴唇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像一道光，闪耀在她眼前。西西心神莫名其妙地荡漾。怎么回事，她心里一直装着余力，对其他男人几乎无感，也许是对入颐充满内疚吧，也许昨天被他的指责折服了吧。

西西甩甩头。

入颐流畅地开进院子，经过一个水面相当扩展的湖，然后拐进一个角落，停在一栋大宅门口，他用遥控器打开车库门，停好车子道：下车吧。

西西有点紧张，她从余力那里拿到这个地址的时候，作为本市人，自然知道这里是第一代富人别墅，现在更是尺土寸金的地方，她第一次进来，刚才看到那面大湖，就感受到当年的规划手笔。如果温入颐住在这里，又怎么会辍学呢？除非这房子是他发达以后买下的。当然，就是打死她，她现在也不敢问这种问题了。

车库有直接通往屋里的小门。入颐开门，偏头让西西先进去。

西西抱着文件进门，站在门厅里。陈嫂走过来替她拿出一双新拖鞋。
西西谢过。换了鞋，跟入颐进了客厅。将近四米高，面朝院子是整面玻璃门，院子里荫翳蔽日，目测里面的树龄已经不短。这显然不是“树小、墙新、画不古”的新晋暴发户的氛围。

西西赞叹一句：红枫长得真好，至少20年才能长成这样呢！
入颐道：想不到你还懂这个，确实有20多年了，刚搬进来的时候，我父亲种的。
西西内心比了一个V，他确实二十多年前就住在这里了，那么确实是第一代富人家的孩子，可是，他为什么辍学？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

十九


入颐没有直接给出意见。他饶有趣味地问：所以这原本是你的第一个方案？

西西点头。她认真地观察入颐的反应。
入颐靠向沙发背：那为什么昨天开会要出那个奇葩方案呢？

西西有点不好意思：这正是我今天冒昧打扰的另一个原因。我承认我昨天那个是在敷衍，而且没有尊重您的隐私。

入颐皱眉：我没有让你道歉认错。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入颐很不喜欢答非所问的交流方式。

西西GET到了。她回答道：首先，今天这个方案太复杂，执行难度比较大，我不确定能否得到支持，也不清楚公司在这次公关活动中到底有多少投入；而第二个方案比较简单，预算也好做，直接让相关网站和刊物报价就行。

入颐点头：你刚才抱歉了两点，那么你觉得，这两点当中，我昨天愤怒的主要原因是哪一点？

西西想了一下，她觉得入颐肯定不会承认是隐私，便答道：是因为我太敷衍吧。这是工作态度的问题。

入颐笑了：你挺狡猾的。
西西内心腹诽，我敢说你是因为辍学的故事而被触逆鳞吗？

入颐猜中她的心思，缓缓道：不管我有没有辍学，用董事长的生平去做公关，这本身令我不齿，我不喜欢。我就算是耶鲁哈佛毕业，我也不喜欢。我只是想要一份严肃的，针对产品本身的公关方案，这没有错吧？不信你去问问余力，他的履历很漂亮，你用他的履历讲讲故事做广告，你问他愿不愿意？
西西沉默。

入颐道：如果余力是那种人，我们也不会合作得那么好。所以这是本公司的原则，不是我个人的原则。

西西完全明白为什么余力要以如此好的履历为入颐效力了，入颐的脑子，不是书本上的死知识，而是爱因斯坦说的，所谓教育的价值，恰恰在于你把学校学的课本都忘了以后，还能剩下的东西。那就是理念和原则。技术和知识一类，他可以通过聘用人才来解决，但是他的理念，很多高学历的人，未必有。

入颐从手边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打开，问西西：要吗？

西西递上自己喝空了的杯子，入颐给她倒上。然后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口剩下的。在他仰头的时候，西西看见他修长的脖子上喉结上下一动，他可真白，但是又很MAN。她的心又晃一下。该死，今天是第三次了。

西西自己咽下一口水掩饰心情。

入颐合上瓶盖，将瓶子握在手中，低声继续：而且我说了，我没有那么励志。我父亲在我高二的时候跳楼了，如果我足够励志，应该好好念书，好好工作。但是我太想守住父亲留下来的这间屋子，属于形为物役的那种人，所以才执意辍学，以打零工为生。如果没有我小姑给我第一桶金的本钱，我可能现在还挣扎在社会的底层。你看，外人想象的故事，和真实的故事，存在多么大的距离。

入颐昨天去小姑那里喝酒，就是决定用一种全新的态度对待过去。对西西，他再无留恋，对过去，他也应该有足够的自信去反省。

入颐看着西西震惊的神情，笑了：我很高兴余力没有跟你说这些，从你震惊的神色就可以看出来。我昨天错怪他了。我会找个机会向他道歉的。我跟你说这些，也想把你当真朋友，像相信余力那样相信你。

西西现在的感受无从描述。高冷的董事长，亲和的学长，袒露过去的面前的这个男人，余力最好的朋友，一层层的温入颐交叠起来，让她目不暇接。

刚到哥本哈根。看到诸位留言，真好。谢谢你们的鼓励。还有几章。等空下来发

二十

到底是盛夏，从姥姥那里草草回家，和西西谈到现在，夕阳才渐渐落下最后一抹余晖，金色的光线洒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彼此默默欣赏对方的脸庞。

挺美的时刻，入颐听到西西肚子咕噜一声。

入颐突然想起来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他想起来自己是吃完姥姥家的晚饭匆匆赶回来的，姥姥家吃饭早，而他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西西已经等在那里了。
西西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你是不是听见我肚子叫了。

入颐笑了，他今天笑了几次？
他道：今天说好陈嫂不做晚饭的，要不我带你去吃饭吧。
西西居然扭捏起来：本来还想请董事长吃饭赔罪的。

入颐又笑了：哪能让女孩子请客。
他想通以后，跟西西的相处之道豁然开朗。

入颐站起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奖励你今天的方案。
西西也站起来：可是我还没有说下面的方案策划呐。

入颐眨眨眼：我不相信你一天就能策划周全，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探听我是否同意这个思路，然后大致说一下你的策划，然后就说，你回去再细化，对吗？

西西五体投地地点头。
入颐道：所以我批准你的方案。但是具体策划，我不要今天的草稿版，明天你好好做一个详尽版，周一交来。

西西半开玩笑：这是让我明天继续加班的节奏咯。

入颐反驳：你让我今天加班陪你过审，所以扯平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公司的氛围，也可能西西知道了入颐是余力最好的朋友，这样的入颐，很自然地把她带入到学长学妹的模式里。确实，她来IDnote的动机决定了她和别的员工不一样，她是为余力来的，那么她对入颐的敬畏总是没有一般员工那样强烈，只不过，昨天入颐让她明白，饶是如此，工作还是工作，不能掺水

入颐的车技很好，一路平稳，一气呵成。
等他停好车，西西问：你不会带我去三楼那家西班牙餐厅吧？

入颐扭头：你来过？
西西道：那天余总裁跟我谈判的时候，带我来吃饭的。

入颐了然，就是余力后来又到他家吃鸡汤面的那天晚上。
他犹豫：要不换一家？
西西拦住他：别，一来我真饿了，二来这家真挺好吃的。就是要让你破费了。
她也想明白了，反正入颐是资本家，破费就破费吧，她的道歉，以后自有弥补的机会。

入颐抿着嘴笑。他不得不承认，西西的性格很不错。

下了飞机去荷兹拿了车。明天开始丹麦之旅……上一次来是出差，没赶上哈姆莱特城堡。明天第一个去那里。在飞机上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