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冷漠对烦躁，无言对无言。
刘家落每次从操场厕所往回走的时候他都会哼哼着：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如果不是被篮球砸中，如果当时他没有骂出脏话，人生你我之间就不会有交集。接下来高中两年不会有折腾，不会有风波。
如果因为被揍了三次就要跟揍自己的人谈恋爱，那么他情愿当时对方下手狠点把自己打成残疾。
从农村来到城市里求学，起初的刘家落是怀着感恩和幸福的心，但是是非非之后这心也变得烦躁跟倔强。
人都像秋天落下来的叶子厚厚的堆积在一起，不能安静地相处，彼此都保持沉默。而是乱糟糟地喧闹跟争吵，像蜜蜂像苍蝇。
至于另外一个主角，他叫袁天。人挺帅，但话不多。
年轻人的事林林总总都是鸡毛蒜皮，但旧事重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回忆往昔，白云苍狗野树黄花。夕阳下，悠悠斜晖照我心。

高中生活的漫漫纪事，不合主流，但不知道是否有人喜欢这样的文。

“那下午这收入你算我多少？我可是替你干了一下午，现在腰酸背痛。刚有一女生，我费了半天口舌可让人一次买了两件，你听见没有。”
二姐笑笑将碎发拢到耳边。“听见了，人还说跟你是同校的。你小子还是学生不是。这么油嘴滑舌小心我告诉二婶。”
六点多差不多要关门了，一个小矮子跑进来直扑倒二姐怀里。刘家落正在撅屁股系鞋带，差点被撞倒。
“刘昌源看见你叔没有，裤子脱了，我不揍脱皮你。”
小家伙刚四岁，乌黑的头发贴着头皮怎么看有点像阿童木。“哥你来了啊。”这孩子准备找水喝一边喊他一边往里间走。
“哎呀给我差辈了，姐你咋教育的。”
二姐抓着刘昌源的小胳膊。“不许胡闹小源，怎么越来越不乖了。”
“谁叫他这么久不来看我，我烦他了。小叔叔。”总算是应付了一句，低头进了里间。
“这是生我气了，嘿嘿。刘昌源过来，看看你老叔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刘昌源抱着水杯出来坐在凳子上，瞧着他老叔把一个变形金刚高高举在空中。
“要不要，要就过来让我抱抱。”
“你这不对。”小家伙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他老叔手里的东西说：“大黄蜂是黄色的，擎天柱是蓝色的。你这上半身是红的，下半身是绿的。脑袋也不对是奥特曼。”
刘家落自己也发现了，变形金刚的动画他看过确实没这款的。当时光顾砍价了都没仔细瞅。“你个阿童木懂什么，这是大黄蜂跟擎天柱的表弟，新出的款。”
晚上九点多，小家伙抱着大黄蜂的表弟睡着了，二姐给他掖好被子。
“小落你想来就直接过来，不许再买东西。叔跟婶供养你们三个学生不容易，你给谁花钱姐都心疼。”
刘家落吃饱了摸着滚滚的白肚皮打嗝。“知道了，这不是好久没来怕他挑理。好家伙真挑上了，连叔叔都不愿意喊了。”
二姐收拾好衣服点了一遍今天的营收，然后关门落锁。屋子里面灯光不是很亮，刘家落看见二姐把头发用一个有点掉色的卡子夹起来，洁净的额头下面露出他们刘家遗传似得一对好看的大眼睛。
“小落瞎瞅什么呢。”二姐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没啥。”
“我做买卖挣得比老家种地强点。你一月多少生活费，姐给你跟小彤每个月加点钱。”
里间是铁架子焊起来的高低铺，跟宿舍差不多。今晚小家伙跟二姐睡，刘家落睡在上铺。
“行了姐，家里给的生活费我基本花不完。我妹花的更少，她现在才上初中等上高中再说。姐，你花钱的地方多，真有心哪不如给我侄攒钱娶媳妇。”
“哎呀，他才多大。”
灯光灭了，两双大眼睛一高一低都扑闪着各有心事。
“落仔”
“嗯？”
“看你跟女生说话打哈哈挺溜。”
“嗯。”
“别学姐早恋，错一步好多事都回不去了。”
“嗯。”
周六，刘家落睡到上午九点多要开张才起床。下午趁着他看店二姐就刷鞋洗衣服，傍晚又一起去批发市场进点货。刘昌源拿着变形金刚自己跑出去跟市场里的其他小孩玩了一整天。
周日，这死孩子嚷着非要去游乐场不可，不答应就蹲在角落抹眼泪，说都没人管他。小家伙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二姐跟刘家落看着堵得慌。偏赶周日生意最好，八点多就有人来。刘家落早早地起来漱洗了就开始看店，最后还是大人妥协，二姐带着刘昌源一步三回头地去逛游乐场了。
上午十一点多，正准备买个炒饼随便吃点当午餐，就见二姐牵着噘着小嘴的刘昌源回来了。
刘家落知道其实刘昌源算是很懂事的小孩，从来没在他面前问过爸爸在哪里，除了过年也没见他穿过新衣服。二姐盘下来这个店铺花了不少钱，家里大伯父大伯母已经跟她断绝了关系所以没帮忙出一分钱。自己家里怕大伯家知道还是偷偷借给了二姐两千块钱。
下午趁人不多的时候刘家落领着小侄子在衣贸市场路口边买了一根烤肠和一盒跳跳糖。刘昌源把跳跳糖的盒子拆开，把里面的锡纸包小心翼翼地塞到褂子的口袋里。一根烤肠在路边啃了快十分钟，刘家落拿给他五块钱，他晃着小手不敢要。嘴里轻轻地说：“小叔叔我们家不缺钱，妈妈都把钱存起来了”。
刘家落拍拍他的脑袋。“那是在给你攒钱呢，将来好给你娶媳妇盖房子用。”刘昌源歪歪脑袋：“媳妇我不要，我就想天天吃好吃的。”

第六章, 第二次挨揍
叫袁天的男生没什么反应，头发比那一夜剪短不少变成了毛寸。他很高，刘家落觉得他只要站起来伸伸脖子就能舔得到门框。眯着的眼睛像一只饱餐后的猎豹在盯着被自己弄死的猎物肢体残渣，悠闲而有些蔑视地看着他，看得认真、看得散漫。没人在意这种尴尬的气氛似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袁天抬了一下下巴，刘家落嚼着青菜抬头正好四目相对，没看清眼神但迎面一股冷气袭人，让他有忽然有了便秘的感觉。

半个小时又过去，夜更深。几个人从小区里面走了出来，小区里面有一家网吧。
“MD，不是说袁天今晚去上网么，盯到现在也没见人，是不是谁走消息了。”
“不知道，先去酒店跟老大说一声，手机里都骂娘草祖宗了。”
“你们认识路虎么，我找他有事”。刘家落听到敏感的两个字他蹭地站起来走过去。
几个人一愣。“小子你有什么事”。
看他们面相凶狠刘家落一时没说出来话。其中一个人一点头“行，跟我们来吧”。
穿过马路，对面霓虹灯光闪烁着几个字“威尼斯水世界”。进了大厅灯火辉煌，转角上了二楼挂着一个牌子“桑拿房”。
隐约听到有摔东西，骂人的声音。走到门口他停住，点了一下前面那个带路的人。
“袁天今晚九点半在外高南门口，就他一个人”。
说完他扭头跑了，后面没人追过来。一口气过了马路穿过华苑小区，直接奔学校大门。月光星辉下，夜幕下那身影矮小、单薄、踉跄。
外高除了正大门在操场厕所后面还有一个南门，保安就俩个老头。南门晚上八点以后就门禁落锁。刘家落从校外沿着围墙绕过去，他怕他不去那个人不会赴约，他更怕去晚了那人就走掉。恨意从来没有那么深过，深到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
其实在学校见到的不公平不算少，屡次之后他都冷眼旁观。每天想的都是默默地在这个学校过自己的小世界，交俩个朋友，好好学习，讨好老师。但是现在好多事情变得不可预料，他实在掌控不了。这一次他不可能放下或释怀，他要报复。脑子在不停的翻腾着，忘记了饥饿跟疼痛。
刘家落原来有一块电子表洗脸时不小心打湿了。怕坏掉就放在宿舍窗台上风干。此刻不知道时间他只好去问路人。然后估摸着提前二十分钟从对面巷子口走到外高南门的黑铁门那，这个点应该九点多点。
他会来么。抬起头向前方看去，眼光沿着马路向黑暗里延伸。他在寻找，不死心地盯着高墙下面的黑暗深处。
路灯在黑夜里无力地投出昏黄的光，灰蒙蒙，雾蒙蒙，有一种怀旧的美好感觉。像那一天晚上，本来多美好的一个夜晚但是都毁了。这个带泪带血的插曲他要讨回来才能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车开过，灯光迅速地扫过马路。黑暗中大个子没有预兆地走了出来，没有声响。沿着学校围墙下的路灯默默地向南门走来，向他走来。那身影那么高，却低着头像是思考什么。双手插着口袋似乎朝这里望了一眼，然后脚步加重了。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人影近了，依然低着头，双手抄着口袋。刘家落嗓子有点干，他的鼻息忽轻忽重，嘴唇肿得更加厉害。左眼瞄到旁边一栋黑房子的门忽然打开了，七八个黑影从里面涌了出来。他闭眼一秒钟，然后睁开转身往后面跑。夜幕笼罩，夜风无语在背后吹着他，转弯，跳过灌木丛，他爬上围墙边的一颗老槐树。登上墙头，一闭眼跳了下来，幸好下面是操场的草坪。
宿舍晚上十一点落锁，刘家落是踩着点进去的。这时候宿舍院子和楼道走廊的灯全熄了，只有公共洗手间还有亮光。洗了把脸，轻轻推开宿舍门，室友都已经睡着。摸黑上床，脱衣服睡觉。身子躺倒在床板上那一刻像是就此安定，一颗心忽然从半空中着陆，这一天太累他真的太累了。

一个学年过去了刘家落也曾无意中注意到这个女生。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很意外李婷婷的声音挺好听的。跟平常的默默无闻相比现在有点出奇的落落大方站在他面前。就他一个男生和一群女生去真有点尴尬但稍作犹豫还是爽快答应下来。
“行啊没问题，我请客。”
李婷婷高兴地笑了。“那你等会，我们几个收拾收拾东西，就在学校附近吃点远了我们不敢去。”
这时候的刘家落瞬间被男性荷尔蒙刺激到。
“放心有我呢！”
说着麻溜把东西都收拾好坐在位子上等着女生她们。
“十一班刘家落在不？有人在楼下找你。”一个同学门口探出头喊了一声。刘家落想都没想跟李婷婷打了声招呼出来了。
“你们等我会，我一会就回来。”
来的同学像是七班的面熟但不认识。俩人一路下楼到了一楼走廊，刘家落好奇问：“同学谁找我，人在哪呢？”
“就在楼道口那好像是学生会的，你看看吧。”喊他的同学抱着一颗篮球似乎着急去操场，走到楼道口指了指外面就跑掉了。
觉得有事找你了，你天天惦记着，它没来你就又忘记了。有一天你觉得风清月朗天气不错，但忽然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这事就突然找来了。
刘家落还惦记着答应了教室里李婷婷几个女生的事，不耐烦地站在楼道口瞅外面冷清清的。正要回头上楼眼角就看见学校围墙边的单杠旁有棵老槐树。树下面有火星子闪烁。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下了台阶往前走过去，有点疑惑谁这么扯淡半夜跟他玩躲猫猫。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断了弦的脑子忽然接上来。猛地脚步停下来，后脑勺下面脖子上渗出一层冷汗。
靠着树的影子站了起来，从树的阴影里面走出一个肩膀宽阔的身躯。刘家落嗓子眼里的水分瞬间蒸发干了，他难受地吞咽了几下。想跑，耳边的夜风在怂恿他。但是来人左手夹烟右手吊在胸前，走地很慢。刘家落咬咬牙走了过去。
是他，长长的黑色裤子，白色的衬衣，右手被绷带缠绕着挂在脖子上。两米之外，一个大步跨到眼前抓住肩膀往墙根里一甩，刘家落后脑撞到了墙。“妈的”他心里骂了一句。
来人很不耐烦把他堵在墙根下面。一支手看着挺费劲的，左手伸进兜里掏出烟，夹出一根叼在嘴中，烟放进兜里又摸出火机点上。烟点着了，火机忽然被摔在墙角，“嘭”的一声炸掉。
“袁天。”刘家落舔舔嘴唇嘴“我想过了，之前的事你是无意的，我不该先骂人。你揍了我两次，我还了你一次，我觉得够了。这次你想撒撒气我不会记恨的，你动手吧，往后咱俩两清了。”
听到风声刘家落猛然抬头，一只大脚揣在墙壁上离他的脸大约有五厘米的距离。他闻到了鞋底上的泥土味。烟还有一半，在刘家落的眼神里在袁天的嘴中慢慢地燃烧。有点受够了这气氛，没有回答也没有结束的迹象。他缓缓下滑想蹲下来省点力气。
大手伸出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往上一提，刘家落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但是没有后续动静了。五分钟后腿发酸，他依然靠着墙边往下出溜身子。屁股快要着地的时候还是那支手抓住他的衣领往上拉，脑袋在墙上磕碰了两下。他疼地龇着牙睁开眼睛，袁天把烟头吐到了他衣服上。
“老子不打女生，不打装学习的人。”袁天说话的时候手没有松开。
刘家落等他接着说。
“你，不男不女。”。
“对，我不男不女，我太监。我还爱男的，我男朋友叫徐元泽，怎么着恶心着你了吧。”
……
“你要动手就动手，想骂就快点。那什么，我跟人约好了有事。”刘家落尽量平和自己的语气，顺着对方的话说。心想我就顺着你我作贱自己一次，你气消了赶紧滚蛋。真不揍我了我就谢***的。
袁天有点意外但眼神中一闪而过。
“你现在手不方便就改天，期末考试后我不回家你找的到我。要是你在医院门口揍死我，我就谢你给我省了路费。”
对方没有回应，又隔了一会刘家落不耐烦了。衣服被皱巴巴地抓在一起胸口被挤得呼吸不畅。
“你没事我真要走了。”他使劲想掰开大手。使劲，再使劲，微丝未动。
“袁天”他抬起头。“是我骗你过去的，也是我找人揍你。我没想他们打人会这么狠但我现在还是不后悔。我打听了你把好几个都打进医院了，还有一个肺都开刀做了手术。那个路虎听说还做了下颚矫正，你也挺狠的。你不吃亏，现在又跟我矫情什么呢。”
双脚再一次离地，他被举到了能四只眼睛对视的高度。心想你体力再好我不信一支胳膊你能撑多久，我忍着。
又又过了五分钟，刘家落咧嘴笑一口唾沫吐在袁天的衬衣上。
“妈的，体力真好”，他低声骂了一句。
袁天抓着他手臂上举似乎要来个过肩摔，刘家落使出吃奶的劲往后退。“噗嗤”校衣被撕开了，扣子跟半条衣领子从袁天手里扔了出去。破了的上衣敞开露出了白扑扑的胸口和肚子。刘家落哧溜地吸气，有点冷啊。他站起来想绕开袁天往外走，这个样子真不适宜出现在俩个男生决斗的场合。
袁天吊着胳膊身子转得有点慢，他伸出手要按住这兔崽子往墙上摔。刘家落感觉后腰又被抓住了就甩胳膊想抖开这烂衣服不要，此时他心里还惦记着班里女生的邀约呢。
人没抓住衣服被拽开了扔在地上。刘家落两个胳膊甩的不利索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想逃跑的小贼光着膀子，袁天伸手抓住他的腰带把人高高举起，瞧着有想把他在地上砸出个坑的迹象。刘家落吓坏了，在空中慌乱地抓住老槐树上一支斜伸下来的树枝。用力太大，咔嚓咔嚓树枝被连带着折断。
有金属钮崩开的声音谁也没注意。幸好抓了一把树枝，对方手下好像也留了情，刘家落摔在地上没太重，但他被彻底吓坏。他蹭地站起来撒腿就跑，这人是疯了。他说过愿意挨揍的话不能算数，他不想陪着疯子玩命。刚跑出去几步，夜风一吹裤子一下子秃噜到小腿肚子上。腰带的卡扣掉了下来，风吹着翘起的小屁股瓣正好面对着袁天的脸。当然屁股上还套着薄薄的印着米老鼠头像有些缩水的内裤。突发状况，刘家落愣住了。

第三天上午安排的是英语和物理，下午就剩最后一门政治，氛围已经变得轻松。高三的要等到高一的考试完毕腾出教室才能进行期末考，所以放了三天的假。学校里面人不多，有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班长正式通知下午考试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暑假假期有一个多月，刘家落没准备回家。同村一个哥叫刘中平的在市里金龙广场边上开了一家炒菜馆。家里跟人说好了让他在这打一个月的短工，人管吃饭，工资一个月两百块。老妈在电话里说挣的钱都给他，家里一分不要，让他在学校好好吃别省着，趁着年纪不大再长长个。
刘家落知道过了暑假妹妹就要上高中。大舅、舅妈来家里给了老妈一千块钱，留给妹妹做学费。家里已经说好让妹妹也报这所学校，兄妹在一起有个照应。还有弟弟马上也要上初中了，三个学生的学费生活费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这对农村家庭来说，一般是吃不消的。他心里替爸妈烦忧了好一阵，最后想着打工挣的钱当作生活费。自己再节省出几十块钱来，带妹妹去新华书店，给她买本书作为升高中的礼物。自己好歹已经在市里上了一年学，怎么说也应该拿出个哥哥的样子。

第十二章，旧事重提

走到巷子口看到一辆白色的雪佛兰停在小广场边上。徐元泽也没打招呼掏出钥匙直奔车走去。

11，没人看么

第十四章,刘衡闯祸

下午三点钟，来到店里上班却看见平嫂愁眉苦脸的，平哥低着头收拾菜。刘家落大概知道一些原委，刘衡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回店里，以前从未有这么长时间过。菜馆旁边的小商店摆着个固定电话，有几次刘衡都是打到那给家里报个平安然后要钱。现在平嫂一天过去小商店五六趟就是没消息。
晚上九点多有点要下雨的感觉，外面的烧烤摊最后两桌也结了账。刘中平对刘家落说：“落仔你先回去吧，剩这点好收拾。看天是快要下雨，太晚了不安全。”
刘家落“嗯”了一声还是跟着平嫂往回抬桌子，搬条凳。
差不多收拾完了他擦擦手准备离开。这时候一个人从广场对面跑了过来，平嫂看见了心里突突地赶紧擦擦手迎了过去。
不一会就听见平嫂“啊”了一声蹲在地上。平哥和刘家落放下手里东西赶紧跑过去。到了跟前一看是个小年轻，平哥也认识。
“虎子，我家刘衡呢？”平哥连问带吼的。
虎子吞吞吐吐地说：“小衡跟人打架住院了，现在就在市中医院骨科。医生说做手术要家长签字，我没你们家电话就跑了过来。”
平嫂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平哥对刘家落说：“落仔把你嫂子送回店，我去医院看看。”
平嫂站了起来。“我去，我要去医院看我们家小衡”。她挣扎着就往广场北边的马路口跑。
刘家落赶紧道：“平哥你去关店我去追嫂子，今晚咱们都过去。”

“怎么样伤了几个？”
还是虎子回答。“葛哥，我们伤了五个。其他的都小伤，小衡最严重还在手术室等做手术呢。”
“行啦我知道了。这次的事等我弄清楚肯定给兄弟门报仇。你们先都散了，医药费老地方找龟子要。”
又霸道地交代几句就是不提刘衡的事。老葛转身就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刘家落才壮了胆子追过去。
“那个葛宏，你等等。”
老葛停了一下。
“干嘛？”
一小弟看了一眼想推开刘家落，老葛摆手。
“刘衡的医药费是不是也找你们那个龟子要？”
“刘衡的我们不管。”老葛回答很干脆，转身就走。
刘家落急了跑过去挡在玻璃门口。“凭什么不管，他都伤成那样了。是你们叫他打架的。”
“你跟袁天是什么关系？”老葛突然盯着他问道。
刘家落一愣神想了十秒钟。
“我是袁天女朋友妹妹的同班同学，关系，关系还挺好。”
老葛扑哧一声笑了又摘下墨镜，一道淡疤从额头隐入发顶，很恐怖。
“刘衡跟你什么关系，你是他小情人？你不是正勾引袁天么？”
刘家落不知道这丑鬼为什么能瞎想到那上面去，他无语了。虎子这时候也跑过来。“葛哥，刘衡家挺困难的就帮帮他吧。”
“徐佳茹的同学，那你找徐佳茹帮忙去。”老葛推开刘家落三个人往外走。刘家落跟虎子小心地跟了出去。
从急诊室门口走到医院的停车场，葛宏要上车了扭头看见那个小家伙还阴魂不散地跟着，突然有一种看好戏的心情。他招了招手俩个人赶紧跑到面前。
“这事我定不了但有人能管，这样吧你先跟我上车。”
刘家落连连说好，拉着虎子开车门就坐后面。
虎子手拐捣捣刘家落低声问：“你是谁呀我还不知道呢。还有我不想去你自己去谈吧。”
刘家落回捣了他一下。“我叫刘家落是刘衡他小叔。你跟我去给我壮壮胆，你是流氓你怕什么。”
虎子一听吸了口冷气。“流氓怕什么，流氓怕流氓的老大。”
车子停在了一家夜总会门口，门口霓虹闪烁，乌七八糟的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刘家落不知道这是哪，跟着虎子被老葛三个人领进去。在大厅老葛笑嘻嘻推开两三成群女孩，让一个年级稍大的领着众人做电梯到了五楼。出了电梯发现五楼的装潢更考究，每隔十米就站了一个十七八模样的小姑娘点头哈腰。看到这状况，刘家落立刻联想到电视里警察扫黄打非的画面。
葛宏突然推开右边包间的一扇门，一群人进去。刺耳的吵闹声让刘家落回过神，他想这里真是传说中的夜总会啊。五六个男生怀里都搂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又亲又啃，碰酒时玻璃撞在一起的声音叮叮咣咣。最靠里的角落那里不合时宜地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面前摆着好几瓶红酒。周围没有女孩在，偶尔有男生过来跟他喝一杯。老葛走过去附耳说了几句突然往门口指了一下。
刘家落看见了身子一颤，因为他和虎子正尴尬地站在门口没人搭理他们。
老葛向他们笑着招了招手，刘家落拉着虎子小心地穿过人群和沙发。来到角落的时候老葛走开了，到热闹的那一群搂着妹妹耍酒拳。
本来包间里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听得发疯。但当他们走到角落沙发拐角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变安静的错觉。
虎子举起手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袁哥好！”

第十五章， 第三次挨揍

袁天端着杯酒翘着腿坐在那里好想在思考问题。他点点头手指一动让虎子坐一旁。然后角落里就一直保持静默，直到一个步伐有点乱的女生穿着性感地吊带短裙举着酒杯走过来。
“袁哥，来干一杯”。
袁天抬起胳膊反手把她推开，女生不死心又拿着杯子摇摇晃晃贴上前。
“袁子来，陪姐姐我喝个交杯酒。”
袁天一抬手很准地抓住她的手腕子推到两米开外的沙发边上，这次她吃痛了差点摔到地上。旁边有人把她拉开，她大声地囔了一句：“何佳音有什么好的，只会装纯的小**。”
一切就在刘家落的眼前发生，他不敢相信除了陪酒的小姐这里的男生有大半跟自己一样是高中生。两只腿忍不住摩擦着，被无视的尴尬让他很难受。因为袁天明明就坐在他面前，却当他好像空气一样。
又过了一会连虎子都坐立难安了，想拉刘家落坐下来。袁天用手指点了点，吓得虎子再没敢动。
刘家落忽然蹲下去，这种热闹中的寂寞让他很煎熬。沙发跟大理石桌子之间就一步多的距离，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冰冷的桌沿顶着他的背，他蹲得局促不安。
“袁天。”他仰起头轻轻地叫了一声。
“袁天，帮帮我吧。”他埋下自尊，仰视着一个揍了自己两次的陌生人。
“凭什么。”高高在上的人影像深渊的雾霾让人摸不透看不清楚。
“我跟何佳茹是同学，她姐姐是你的女朋友。”
“那你去找她们。”袁天点上一支烟。
“你们和刘衡是朋友也是一伙的，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话说就滚开。”袁天忽然有点不耐烦。
刘家落认真思考了半分钟，他轻轻地试探地说给对方听。
“就凭，起码有两次你没有真的打我那么狠，你不讨厌我。”
刘家落等待着回复。
袁天俯下身子用手捏着刘家落的下巴，抬起来。
“你喜欢用装可怜来勾引人。”
“可能吧。”刘家落尽量顺着对方的口气说话。
“你勾引了几个，徐元泽、刘衡、还有谁。”
“不知道，只有一个男生跟我表白。”刘家落没有挣脱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感觉怎么样。”
“挺恶心的，但他是帮了我很多忙的人，我把恶心都藏着努力想跟他做朋友。”
袁天松开了手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还想问什么？”刘家落大眼睛睁着追上对方的眼神，尽管那眼神冷的让他胆怯。
“凭什么帮你。”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刘家落哑然了，同样的话他也想讲第二遍可是到嘴边自己都觉得好无力。
似乎有些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状况慢慢靠拢过来。
刘家落又轻轻叫了一声“袁天”。
“刘衡是你们的人，是你们叫他跟人去打架的。你真忍心看着一个跟你同龄的人在医院没钱治病，你真忍心看着他变成一个残废？”
刘家落不敢站起来，他尽力地摆低自己的位置好不去触怒坐在面前的家伙。
“我自始至终觉得，觉得你没有那么坏。他家里出不起钱，刘衡不能就那样躺在医院，他残疾了你们会后悔一辈子。”
卷毛忽然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
“你要多少？”他问刘家落。
“医院说手术要六万，你们能不能出一半，算我们借的。”刘家落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袁天抬起手指着桌子上的酒。“喝了这一瓶，刘衡的医药费就有人管。”
刘家落转过身抓起一瓶红酒就往自己嘴里倒，但第二口就呛了出来，顺着嘴角流进脖子下面的衬衣里。
袁天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抓起酒瓶就往他嘴里灌。刘家落没躲，突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他一张嘴就呛进去一大口，一股辣臭的气味从嗓子眼里冲出来，这就是夜总会里酒的感觉啊他想。
酒下去一多半，但大部分都呛了出来。更多的是淋在刘家落的脸上，衣服上。像刚洗了头，红色的液体从头发上稀里哗啦地往下流。虎子想冲过来有人把他拦住。
袁天低下头，鼻翼快要碰到刘家落的嘴唇。
“钱还借么？”
刘家落点点头，一开口嗓子已经沙哑。
“借三万”。
袁天又抓起一瓶酒直接插到了刘家落的嘴里，牙齿清亮地碰到了酒瓶的瓶口。刘家落眼泪又涌出一股，这次是疼的。
酒从嘴里往外溢，他像一个快要瘪掉的充气娃娃有人在不停地给他打气。
红色的液体从鼻子里面喷出来，他开始不停地咳嗽，那种上半身都跟着颤抖地咳。
音乐停下了，所以人都在往这里围观。悲壮不过就在那一个角落蔓延，更多的气氛是不了解情况的冷漠和看好戏的窃笑私语。
卷毛想抢过酒瓶。“袁天够了，想帮就帮不帮拉到，这钱我出。”
袁天狠劲地把卷毛推倒在沙发上，压到了一个女生。卷毛皱着眉骂了一句“滚”，女生吓得尖叫着跳开。卷毛用眼神搜寻到老葛和穆齐风，俩个人都没有过来劝的意思。穆齐风甚至坐在沙发上一边冷漠地看着一边小口品着红酒在欣赏。
酒似乎倒完了，刘家落醉了或是昏了过去。袁天抓着头发想把他拽起来，感觉到脑袋莫名地疼人又被痛醒。
“说，你是同性恋。”
“我是同性恋”，刘家落眼神涣散，身子在微微地抽搐。
“说，你***最爱勾引男人。”
“我***最爱勾引男人。”刘家落涣散的眼神开始失焦。
“袁天，***咱们绝交了。”卷毛突然用脚踹了一下桌子走了出去，门被咣当一声狠狠地关上。
“明天去医院给刘衡交医药费，龟子。”袁天往旁边扭了一下下颌。
刘家落笑了，突然的抖动，一股酒水从嘴里喷了出来溅到了袁天的衣领上。
袁天松开抓刘家落头发的手，看似没声响的一拳把人打倒在桌子上。桌面太滑，不到一米七的身躯在大理石桌面上滚了两圈掉了下去，酒瓶跟果盘哗哗啦啦撞倒了一地。刘家落倒地的时候脑子开始混沌，意识渐渐模糊。
忽然有人尖叫，一支酒瓶从桌子上滚了下来正砸在地上人鼻子和嘴巴上，血从鼻子和嘴巴里混合着红酒浓浓稠稠地流了出来。虎子窜了过来推开旁观的人，他把刘家落抱起来往门口走，旁边有一个陪酒小姐吓醒了帮忙推开了门。
出租车在等红灯的时候刘家落突然推门跳了下来，他不想去医院。司机吓了一跳骂着“想死啊”。虎子赶紧给了10块钱开车门追出去。跑了有十多分钟，终于追上。虎子小声抽咽着扶着人在马路上走。风吹得刘家落恶心头晕，他走走停停在路边吐了两次，最后一次吐的不是红色的酒而是墨绿色的胆汁。
“虎子你说刚我挨揍的时候是不是很多人在看。”刘家落有气无力地问。
虎子点点头。
“我刚是不是弄得自己**啊。”
虎子哭了拉着刘家落说：“咱再打的吧，我送你回去。”
“我没带钱。”

鼻子里面又冒出一股血柱流到了嘴巴里面。他张嘴吐出来，笑笑，抬头望天空，天上的星星如平常一样那么多那么闪耀，可是那么远。刘家落举起手想抓一把，但他失望地抓空了。手上一阵疼，低头瞧一道口子在手心里。
“虎子咱俩不熟可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会碰到这些人。我要的不多，我很努力，可我觉得离我想要的越来越远了。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穷，为什么我出不起那些钱，为什么他们要欺负我。他们在笑话我，他们看不起我。”
刘家落开始一阵一阵地狂笑，但是沙哑的嗓子很刺耳听起来像是在哭。道路渐渐熟悉，他再次挣脱开往前面跑，虎子在后面追。
幸好出租车已经快把他们送到地方，跑进李家村在院子门口俩人停住。他指着门对虎子道：“你看我没喝醉，我摸到地方了。”
虎子从他哆哆嗦嗦的手里拿过来钥匙，扶着他进了院子，开房门后把人按到床上，用茶缸灌了半缸水。刘家落咕咕全喝完然后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虎子轻声：“我走了，你好好睡吧。”
“嗯。”刘家落扭过头看到的是虎子那一样憔悴的脸和窗外明晃晃的月光。
“这事跟谁也别告诉，拿不拿的到钱都也别跟我说了，我管不了。”刘家落扭头朝里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一晚上床上的人净做噩梦，一会是小时候淘气被爸爸打的他围着村子跑；一会是上小学被同村几个坏小子扯着衣服揍脑袋凑屁股，还不许他喊疼；一会是在村里的池塘玩水，突然一只手从水底下伸了上来抓住他的脚丫子就往下拽。他喊救命喊妈妈，可一张嘴水就往嘴里灌，苦苦的辣辣的像是药汤子掺着辣椒粉。一咕嘟一咕嘟，他没气力了就慢慢下沉，那只爪子绿绿的凉凉的黏黏的。
嗓子难受干涩想喝水，他使劲张开嘴就是没力气，再使劲眼睛睁开了，觉也睡醒了。一位美女正拿一块湿手巾擦他额头。
“何佳茹”他喊了一声。自己被吓了一跳，声音像一个老头嘶哑的很。一伸舌头舌根疼，嗓子疼。脑子热乎乎晕晕的还有点恶心。
“水”，他就说了一个字。
何佳茹捧来一杯水，把他扶着坐起来直接喂。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铁架子床上，白窗帘白床单。隔壁床还有一老先生睡得呼呼的，干瘪的手腕上扎着针在吊点滴。
半杯水喝完，何佳茹手里玩弄着杯子才懒懒地开口。
“大英雄醒了啊！”

“你矫情什么，没看见二剑他们还要打工。”
“我谁也不用看着。”刘家落小声嘟囔。
“我喜欢医院消毒水这味，等你能蹦跶了再起来撵我走。”
住到第五天医生才签字让出院，还是二剑、小驹跟何佳茹来接他。几天不下床也没吃什么东西他身子有点虚。二剑直接把他背了出来，何佳茹找了一辆出租车在门口等着。小驹抱着一堆药嘴里不停地叨咕：“少烟少酒少吃辛辣，按时吃药按时吃饭，不撑不饿掌握八分饱，一个月后做脑部CT，拍个片子。”

“医生还说要少怒多静养，小驹你念一路我都快疯了。”刘家落无奈地说。
“回头还得过来拍个片子，记着啊包子。”二剑提醒他。
“拍什么拍，我好得很不用。”他轻轻附在二剑耳朵边问：“药费怎么办？”
二剑抓着他屁股往背上推了推。“难受就别说话，这事不用你操心，佳茹出的。她还说不用还了都一个班的同学，医药费不贵就她几顿饭的钱。”

那回头也得还她，那事跟她没关系不用她当冤大头。刘家落默默地想。
何佳茹心情不错，穿了一身浅绿色碎花连衣裙子，举着太阳伞带着墨镜。虽然跟她姐何佳音比容颜上差了几分但整体还是赏心悦目滴。
二剑看得哈喇子哗哗流出来，一激动嘴就没把门的。

第十七章, 漫漫暑假
刘家落在租屋里又躺了将近一个星期。高烧去得快，但嘴上喉咙里的伤好得慢，胃又跟孕妇一样时不时地恶心一次，吐几回。二剑和小驹没太多时间照看，倒是何佳茹天天过来。二剑最近申请调了白班，早晨会在走之前买好包子、豆浆给刘家落放到跟前才出门。快中午的时候何佳茹就掂着午饭打着太阳伞走了进来。衣服是一天一个款，看得床上的病人眼花缭乱。人都不用刘家落开门，自己都有配好的钥匙。
开始两天刘家落因为吃不好睡不好，嘴跟半边脸还没消肿就有点小暴脾气。没人的时候就往墙壁上砸枕头、衣服、书本。下床撒尿的时候再一件一件捡回来，放床头接着砸。有一天隔壁厨师大哥好像休班就敲窗户问他干嘛呢，墙咚咚地响。刘家落抱歉地笑笑，指指自己嗓子不说话。大哥一看释怀了，年纪轻轻是个哑巴挺可怜见的。
何佳茹在的时候，他不好意思胡闹就憋着闷气装睡觉。后来写纸条给人家，说很感谢她这两天的照顾，已经没事了，饿了他自己可以出去买吃的，请女菩萨赶紧回府吧。何佳茹笑笑接一张纸条就团了塞到空酒瓶子里，后来纸条塞了半瓶。
女生会走到床头病人面前转转身，走个猫步。
“包子，今天这件怎么样，最近新流行的款，蝴蝶袖。”
“包子，你说我新买的这件呢，我觉得裙子有点蓬显得我腿短。”

何佳茹还负责买晚饭，都是带汤水好消化的。有的看着明显不是街边摊，那打包的盒子都值个三块四块。扔了可惜，刘家落都攒起来让小驹抽空洗洗晾干了堆在墙角。
但他多数时候是躺着不愿意起床，吃不下就干脆只喝两口汤。
这时候何佳茹会柳眉倒竖比起兰花指在空气中点点指指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