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有妄想症？”
房戟点点头。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脚踩黑色马丁靴，驼色的长风衣搭在椅子上，除去身上挥之不去的上位者的气势，怎么看都是个教养良好的富家公子哥。
心理医生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很少有妄想症患者会意识到自己患有妄想症，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房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掐头去尾地对心理医生讲了大概：“我前段时间受伤昏迷了两个月，昏迷期间我梦见一个人，醒来之后发现这个人真的存在，不过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他也压根不认识我。”
“所以呢？你觉得这是妄想症的表现？”
“但是我爱他，”房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是他，睁开眼睛还是他，我爱上了一个梦里的人。”
“当你见到现实中的那个人时，你是把他当成梦里那个人的替身，还是他自己？”心理医生问，“你能不能辨别出你爱的是梦里的那个人还是现实中的那个人？还是二者都爱？”
房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他爱的是梦里的嬴戈，可是每当他看到现实中的嬴戈，他依旧会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我不知道。”
心理医生作了一个安慰的手势，“好的，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一些测试，看看你是否有妄想症的倾向。”
测试结果表示，房戟是个正常人。

房戟拿着测试结果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半天，薄薄的一张纸，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花来。
医生说他没病，那他应该就是没病。可那个梦和嬴戈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房戟不禁为这个想法嗤笑了一声，****缘分，老子不稀罕。
他独自走在人行道上，晚秋的风吹落了几片枯败的黄叶。他又想抽烟了。
一摸口袋，空空如也，前天刚买的烟又被房磊那个混小子摸走了，连打火机都没给他留下。
房磊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房戟的袖口沾了一点烟味儿都能给他闻出来，然后二话不说统统没收，反对无效。
自从上次嬴戈在会议室里给了房戟一根烟，房磊就将他划入了警戒区。雄性生物对于陌生的气味总是格外敏感，房磊能感觉到房戟对嬴戈的态度不正常，可到底是哪儿不正常他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上来。
“先生今早去哪儿了？”
房磊一手拿着打火机，另一只手把烟蒂摁在地上跪着的男人的左眼。
一旁的手下立即回答道：“去了一家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房磊有点讶异，“去那儿干什么？”
“不清楚，我看先生最近总是郁郁寡欢的，大概是有心事吧。”
男人哀嚎的声音凄厉而嘶哑，房磊又点燃一根烟，在他仅剩的右眼前面晃了晃，问道：“说不说？不说这根烟就归你这只眼了。”
“我说！我说！求求你……”男人痛哭流涕，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一不小心就扑倒在房磊的脚边。这个人原先是跟着程隼的，程隼反水一路打进房家大宅，在房戟肚子上开了个枪眼，他算是立了汗马功劳。
“那就说吧。我没那么多耐心。”房磊把那根烟叼进嘴里。他不准房戟抽烟，自己倒是抽得凶。
“程隼是想……他是想……”男人害怕得簌簌发抖，他知道这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却不清楚听了这话的房磊将会多么愤怒，“他想把先生……带……”
房磊的瞳孔猛地一缩，没等男人说完就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
“大……大哥……”手下被他吓了一跳。他没听懂这个人的话，可是房磊听懂了。
程隼想把房戟带回去，据为己有，将房戟变成他的禁·脔。
房磊握着枪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他应该早些想到这一点的。
觊觎房戟的人，从来都不止他一个。

心理诊所离房家大宅不算远，步行大约要二十分钟。房戟在一家便利店里买了烟和打火机，附赠售货员小妹甜甜的笑容一枚，令他觉得心情稍稍愉快了些。
他走出便利店，刚买的烟还没来得及抽，路边停着的一辆浅灰色的兰博基尼响了声喇叭，车窗降下，露出房戟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我载你？”嬴戈扶着方向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房戟的穿着。房戟的发质比较软，头发不刻意打理会显得有点凌乱，总归是遮不住那两道好看的眉毛。配上这么一身小青年的打扮，乍看上去有种干干净净的学生气。
他可能是被这个人给蛊惑了。不论房戟穿什么，嬴戈都觉得特别耐看。耐看得让人忍不住想把他这一身给扒下来。
房戟下意识地想要说“不”，冲口而出的却是“好”。
迫于无奈坐进副驾驶，房戟将视线投向窗外，一排排高大的行道树从眼前不断地掠过。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再和嬴戈有太多的牵扯了，不管是梦里的嬴戈还是现实中的嬴戈。牵扯越多，关系就越乱。他不想让这种糟糕的状况持续下去。
可是房戟控制不了自己，他就像灯下不知死活的蛾子一样，明知道那光亮是假的触摸不到的，却依旧顽固地飞近，企求得到一点虚伪的温暖。
“去哪儿？”
“公司。”房戟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就再也没开口。
嬴戈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他知道房戟不太想让他说话。至于什么原因，他不愿意深究。
就连当时自己为何下意识地按动喇叭，邀请房戟上车，动机是什么，嬴戈自己也不太清楚。他能从人群里一眼找出房戟的身影，房戟习惯性的小动作，不高兴时的神态，他都一清二楚，好像他们上辈子曾经见过似的。
真见鬼。嬴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还是我失忆了？
他用余光扫描着房戟的面容，他唇边的纹路，额前的发丝，侧脸的轮廓，还有眼角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点悲哀。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如此熟悉，似乎他曾经也如现在这般仔仔细细地看过他。
如果他真的失忆了，那一定是无比珍贵的记忆。

兰博基尼缓缓驶入公司的地下车库，嬴戈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停稳。为了表示礼貌，也为了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他伸手替房戟从内侧推开车门。因为这么一个动作，房戟的嘴唇蹭过了嬴戈的鬓角。二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仿佛火星溅在干燥的稻草堆上，片刻便燃起熊熊烈火。
房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关严了车门，两个男人宛如两头发·情的野兽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啃·咬对方的嘴唇，撕·扯对方身上多余的衣服。
他们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对彼此的欲·望仿佛根植在灵魂深处，磁石一般互相吸引互相渴求。
车上没有润·滑·剂，嬴戈只能先用手帮房戟弄出来，借着手上的白·浊来开拓房戟的后·庭。
房戟的神色有些痛苦，嬴戈害怕伤着他，动作慢得要死。本来玩儿车·震就是一时冲动，房戟很快就开始后悔了，可是做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干脆点。
于是他推开嬴戈，翻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扶着嬴戈的腰，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下坐。
这副样子差点要了嬴戈的命。
“啊……”
房戟半眯着那双桃花眼，毛衣被推到胸口以上，下·身则一丝不挂，光着两条白花花的长腿，膝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透出一种让人迷恋的放·浪。
紧窄的后·庭一点一点吞入嬴戈粗·大的性·器，房戟双手环着嬴戈结实的肩背，尽力压抑脱口而出的呻·吟，嬴戈每一次挺·腰，都顶得他颤抖不已。
车子随着他们的动作不停晃动。这个时间没人会来停车场，他们在狭窄的汽车内放肆地做·爱，整个巨大的地下车库以寂静的姿态将他们包围。车内是散发着情·欲的汗水，车外是和他们无关的世界。
“为什么哭……”
嬴戈吻去房戟颊边的泪水，那些吻很轻，像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脸上，温柔而心疼的吻。
嬴戈越温柔，房戟就越痛苦。
他宁愿这个人只长了一副和嬴戈一模一样的皮囊，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当作梦里的那个人的替身。
但是他们太像了，像到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房戟闭上眼睛回应嬴戈的吻，心里想，这算不算是一种背叛？

完事儿之后，房戟立刻就想抬屁·股走人，却被嬴戈结实的双臂牢牢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下·身一片粘·湿，嬴戈又没戴·套。做的时候俩人都兴奋过了头，房戟弄得满身都是，嬴戈笔挺的西装裤上也沾了不少白色的不·明·液·体。
房戟不太乐意让嬴戈这么抱着。虽说这次玩·车·震是他自个儿没把持住，但房戟宁愿他们之间一直保持这种纯粹的肉·体·关·系，打死也别牵扯到感情上来。
嬴戈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抱着房戟，缠绵而热切地盯着他，刚一张嘴说话就被房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嘴巴。
“有面巾纸么？”
嬴戈怔了一下，点头，话到嘴边的表白被房戟以简单而粗暴的方式堵了回去，落进肚子里发出一声寂寞而不甘的回响。
他把面巾纸递给房戟，见他翻身坐到驾驶座上，表情尴尬地擦去腿·间黏·腻的液·体，然后穿好内·裤和长裤，系好马丁靴松垮垮的鞋带，头发还是凌乱地散在额前，发尾带着些许的湿意，是汗水。
嬴戈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房戟其实并不想浪费时间听他的表白，更不要说接受了。
他只是单纯的想和自己做·爱而已。
这种感觉很奇妙，嬴戈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体会。他在意大利的家族成员众多，而他是最无可替代的那一个。从小到大就有数不清的人围绕着他，为了权，或者钱，又或者由于某些威胁而想要避荫于他的地位。
当一个人拥有太多东西，他在人们的眼中就不再是他自己了，而仅仅是身份、权力和财富堆砌起来的雕像。
从来没有人像房戟这样，将这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单纯地为了和他做·爱而做·爱。
明明应该觉得有趣，嬴戈却无法自制地难过起来。仿佛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被人挖走了一块，并且藏进他再也找不到的角落，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太糟糕了。

房戟穿好了衣服，扭头看嬴戈，发现他还坐在那里出神。视线再往下走，嬴戈的那根棍子还雄赳赳地立着，直挺挺的晾在空气里。
公司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停车场陆续有人进来，房戟不打算一打开车门就让嬴戈在众目睽睽之下遛·鸟。于是他把面巾纸盒子扔给嬴戈，咳嗽了一声，示意嬴戈自己处理一下。
嬴戈接住盒子，随手放在一边，抬眼看着房戟，仿佛故意要勾引他似的挑了挑唇角，“不帮我解决一下？”
房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操”，心想这货真是越来越骚了，左手搭上车门准备下车，透过车窗，却发现房磊正朝这边走来。
房戟犹豫了，房磊这路线笔直目标明确，摆明了就是冲着他们这辆车来的。
他倒不是怕房磊，可毕竟他干的这事儿也不怎么体面，脸上怪挂不住的。
如他所料，房磊快步走近，弯下身子敲了敲车窗，神色不咸不淡，房戟知道他这是在窝火。
房磊敲了两下车窗，见里边没动静，便又敲了两下。这回加重了力度。

房戟开门下车也不是，呆在车上也不是，嬴戈在一边倒是识相地把裤子提上了，又穿好了衬衫，领口两个扣子没扣，有种慵懒的性·感。
房磊又敲了几下车窗。房戟硬着头皮推开车门，车内充斥着情·欲味道的空气倾泻而出，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
看见房戟因为亲吻而变得有些红肿的嘴唇，还有眼底未曾散尽的春意，房磊的表情顿时阴沉得吓人。
房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嬴戈的关系，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房磊又是个性子倔的，什么事儿都得折腾得一清二楚。他清了清嗓子，刚想随便扯点什么暂时转移话题，嬴戈从另一侧下车了。
紧接着，房磊绕过他，走到嬴戈面前，冲着他的脸抬手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又准又狠，要不是嬴戈反应快，大概就得和自己高挺的鼻梁说再见了。纵然如此，房磊的拳头蹭过他的眉梢，力道依旧不弱。
嬴戈出身于意大利赫赫有名的黑道家族，自然也不是吃软饭的，即刻开始回击。两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扭打在了一起，互相瞪视时眼里的深仇大恨活像对方刨了自家祖坟还睡了自个儿的老婆，吸引了停车场内的不少人远远地围观。
房磊和嬴戈都很清楚这场互殴因何而起，与嬴戈相比，房磊的愤怒更甚。他出的招招都是杀招，仿佛是要置嬴戈于死地。
愤怒如飓风般席卷了房磊的头脑，他！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一直默默守候却不敢触碰的人，却能让嬴戈这个后来者随随便便染指？！
房磊的鼻子被打破了，嬴戈的脸上也挂了彩，两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像街头争地盘儿的小流·氓一样不顾形象地厮打。房磊的手下们闻讯赶到，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助阵，被房戟一个手势拦在了一边。
嬴戈的家族是房家目前的新合作伙伴，如今搞这么一出，对双方的影响都不好。房戟尽力想把俩人扯开，却险些被房磊拽个跟头，情急之下只能狠狠地给了房磊一拳。房磊的拳脚厉害，房戟绝不会比他差，这一拳十成十的力道，一下子就把房磊掀翻在地。
房磊愣愣地躺在地上，手肘支着地面，满脸都是鼻血，望着房戟的眼神可怜得好像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嬴戈碰了碰唇角的擦伤，他在刚才的战役中处于上风，不论是身手还是房戟的表现。房戟明显是偏向自己的，这个认识令他感到十分愉快。
房戟叹了一口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帕，蹲下身子替房磊把脸上的鼻血擦干净。房磊握住他的手腕，声音闷闷的，语气低沉，“你和他做了。”
“恩。”房戟抬了抬眼皮，直视着他的眼睛，“怎么着，我跟谁做还得经过你批准啊？”
房磊憋了一肚子气，可对着房戟愣是发不出来，差点儿原地爆炸，“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
“爷乐意。”房戟丢下三个字，把沾满了血的手帕甩到房磊的脸上，“没事儿了就滚起来，给人家道歉。”
房磊心里纵使一万个不情愿，也从不会违抗房戟的意思。他攥紧了房戟的手帕，站起来，朝嬴戈低头道了声歉，屁股上又挨了房戟一脚，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第九十章
这是嬴戈的玉佩。
能够随身佩戴嬴戈亲赐的玉佩，说明眼前的这位“骨都侯” 正是他日夜思索寻找的大秦埋伏于北漠的卧底。
他必须努力创造与骨都侯独处的机会，才有可能商议出一套助他逃脱的方案。
房戟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北漠一向重商，骨都侯莫不是对商队诸务十分熟悉？”
兰褚弯起眼睛，颔首道：“商队日常归我统领，熟悉是自然的事情，不论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或是有趣的玩意儿，我都乐意为殿下效劳。”
“奇珍异宝倒是不必，若是骨都侯得空，多来与我说说商队途中的见闻就好了。” 房戟微微笑了笑。这是自他来到北漠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天光透过厚厚的云翳，晕染开一片瑰丽的金色。颉利发站在兰褚身侧，望着房戟的笑容，忽然在一瞬间想通了汉人史籍中“烽火戏诸侯”的典故。
君王为博心爱的美人一笑，而倾覆了整个国家。从前，他觉得君王愚蠢透顶。 如今，他却似乎能够感同身受了。
这使颉利发放弃了立刻将兰褚赶出寝殿的想法。自己与房戟相处多日都未能使他开怀半分，兰褚少年时随商队走南闯北，见识颇广，初次同房戟见面便能博他展颜一笑。留他在这里，陪着房戟解解闷儿也好。
“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兰褚轻轻欠身，又似笑非笑地扫了颉利发一眼，“只是大汗有令，除了颉利发，旁人不得随意出入您居住的寝殿。若要出入，必须得到颉利发的准许才行呢。”
果不其然，房戟的目光转向颉利发，“我想让骨都侯来陪我谈天解闷，可以么？”
那目光既清澈又恳切，颉利发实在难以拒绝。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可以，殿下高兴就好。”

兰褚获得了自由出入寝殿的权力，为着房戟的“殷切期盼”，自然是日日都来的勤。颉利发起初总要在一旁监视兰褚的举动，可是时日久了，发现他的确只会与房戟讲述一些行商途中的新奇见闻，更无其他，而房戟总是听得饶有兴趣，便渐渐地放下心来。加之颉利发本来并非闲人一个，程隼不在王城，大大小小许多事务便压在了他的身上，比起清闲许多的骨都侯兰褚，颉利发每每分身乏术，这就给了兰褚大把的可乘之机，独自前去与房戟见面。
“微臣褚明兰，叩见殿下。”
兰褚一改往日嬉笑模样，神色严肃地跪地叩首。
房戟摆手示意他平身，“你在北漠待了多久？”
“启禀殿下，整整十年。”
房戟的眉心不禁一跳， 十年？还是小孩儿的时候就成了卧底？
似是看穿了房戟的疑惑，兰褚笑道：“我的母亲是边地的贵族褚氏女，大秦边境沦落时为北漠所虏

啊啊啊啊

作者回来了

第九十二章
太阳逐渐沉没于大漠的尽头，苍茫的暮色笼罩着王城，为一切镀上了金红色的光辉。
颉利发在暮色中纵马狂奔，直到筋疲力竭，心头的郁结却丝毫未解。
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重重心事， 仰头打了个响鼻，开始缓慢地原地踱步。
颉利发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克制不住地闪现，尽是房戟的音容笑貌。不论他跑得有多快，仍旧无法摆脱那份不由自主的向往。
他知道这个念头是危险的，甚至可能断送他的性命。
自程隼离开已过去二十多日，这二十多日里，颉利发与房戟几乎日日相见。那人被禁锢在金碧辉煌的寝殿之中，长日与孤寂为伴，却奇异地未曾消沉。他与兰褚谈论天南地北的风俗民情，描绘那些颉利发闻所未闻的遥远之地，眸中总有光亮，仿佛怎样的窘境都无法泯灭他的希望。
房戟是他平生所见的最有希望的人。他就像夜里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那团光亮，哪怕粉身碎骨。
他想起房戟长长的黑发，披散在雪白的衣衫上，交织成惊心动魄的美。
他想起房戟回过头朝他笑，笑容像高山上的雪水。
他想起房戟弯起眉眼对他说道，我很喜欢你的刀。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房戟拎着那柄滴血的长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近乎蛮横的姿态狠狠撞入他的心脏，势如破竹。
北漠不同于中原，汉人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乃是常事。北漠的男儿，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颉利发当然清楚程隼对于房戟是何等珍视，而他曾经发誓用生命效忠程隼。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是绝路。
但是他无能为力。他是那样卑微，所能做的仅仅是博他一笑，如同盗贼一般藏起满心的欢喜。
“微臣此前所说的，殿下可一一照做了？”
房戟略带犹豫地颔首。
兰褚笃定颉利发对他怀有爱慕之情，遂定下一条“美人计” ，让他在举手投足之间加以试探。房戟认为这条计策不怎么靠谱，只因他一点儿没觉出人家对他有何非分之想，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当务之急是趁程隼外出逃离此地，索性试试也无妨。
兰褚托腮思索了好一阵子，终于下了定论：“离程隼回来还剩十日不足，时机稍纵即逝，殿下要逃，如今就该向颉利发挑明。”
房戟还是想不通，颉利发对程隼那叫一个忠心耿耿，怎么会为了他背叛自己的主子？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浑身上下有什么地方能让颉利发为他神魂颠倒。
兰褚先是轻轻叹出一口气，对房戟的迟钝险些束手无策。忽然听见寝殿外的脚步声，顿时心生一计，趁着来人未至迅速上前，将房戟一把拥入怀中，低声道：“殿下，恕臣冒犯。”
房戟正摸不着头脑，只见殿门大开，来人是颉利发。
兰褚轻轻勾起嘴角，随即倾身吻住了房戟的唇。
这是最公然的挑衅。 他要看颉利发作何反应。
结果自然不出兰褚所料，后颈抵上冰凉的刀尖，颉利发的声音在他背后冷冷地响起：“放开他。”
兰褚状似不以为然地将房戟推开，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大汗不在，玩玩他又能怎样？”
“你再敢碰他一下，我会杀了你。”颉利发的刀尖分毫不退，明晃晃地指向兰褚的面门，“滚出去。”
兰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临走时暗中递给房戟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房戟没想到兰褚会采取这种方式来“验证”，不禁有些怔愣，落在颉利发眼中却成了十足的委屈难言。
“对不起。” 他垂下头，缎子似的金发从宽阔的肩膀滑落，遮住了他浅灰色的瞳仁，亦遮住了他难言的悲伤，“对不起。”

“对不起。” 他垂下头，缎子似的金发从宽阔的肩膀滑落，遮住了他浅灰色的瞳仁，亦遮住了他难言的悲伤，“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