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昂想起之前放在书架上的一张报纸里的一篇文章《宇宙星空记》。尤印摘抄的是上面的最后一句话，难道他也和我一起看过同一篇文章吗。
那天晚上，向昂做了一整晚的航空梦。他和尤印在月亮尖上摘着星星，在银河里嬉戏，披着大气层的云雾，畅游浩瀚无垠的行星里。
他们在赤道炽热鼎峰亲吻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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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窗帘倏地被拉开，向昂直接从美好的梦中惊醒，眼睛尝试睁了一下，完全亮得睁不开，咕哝:“妈…你干嘛……”
“快起来啊！你爸说，现在就出发去云南！”
“什么……”
还有点云里雾里。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香格里拉吗？现在考完了，出去放松放松啦！”昂然看起来比向昂兴奋，掀开他的被子，拍打着他的胳膊:“快动身！带着上个星期给你新买的佳能单反！”
“真的吗！？！”
向昂立刻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往书包里随便塞点，昂然已经拖着行李箱，带着遮阳帽墨镜优雅地在落地镜来回走秀。
“亲爱的，儿子醒了吗。”
向安天一身西服走了过来，向昂最喜欢的就是看到父亲这么英俊潇洒的模样，上来先吻自己母亲的脸颊，他们如此相爱，这样的感情一直好到现在，向昂从不担心他们会分开。
向昂还是很配合的，装作鸡皮疙瘩掉一地:“咦～～”
夫妻俩给向昂的爱也是精心浇灌的。孩童需要被照顾，更需要成熟而平衡的带领。只有成人们自己经历过真正的爱与被爱，才能给予自己孩子最好的礼物。
一家三口快乐地自驾游，以至于手机忘带了——
刘晓晓轰炸向昂的消息成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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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向昂回来了，拿起手机差点点到手软，中考各科真题试卷答案分析，向昂没有看，他只等回学校拿成绩单，什么也不想亲自去提前知道。
99+消息不停地往下翻，向昂回了一句:我去旅游才回来。
刘晓晓秒回:我现在在你楼下的冰淇淋店，找你有急事，你给我下来。
这个可怕的女魔头……
外面的热风吹的向昂一身冷汗……
向昂还是乖乖下楼了，刘晓晓坐在最显眼靠近外面的位置，点了两杯冷饮，是向昂最喜欢的香草巧克力味。
“……”向昂看着眼前的毕业纪念册，深邃地思考起来:“你说的急事就这个？”
“不然呢？”刘晓晓瞪着他，仿佛在说这种事配不上是急事是吗？
“是是是。”向昂不停地点头，可是还是空白的，以为是就差自己没写所以刘晓晓才着急的。
刘晓晓嘴里含着冰块，低头嚼啊嚼，也看穿了他的心思，很大气的解释:“你是我三年的同桌哎，第一页肯定要留给你写的啊。”还幻想着他会写多么深情一番话，毕竟多年的老恩情。
“写完了。”
向昂为了胡任务‘唰唰’然后推给她。
“给我的留言就这么几个字？”
刘晓晓不分场合的叫了起来，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祝你天天开心？！就没了？！没了！？
真是敷衍到家了！

10

向昂看不出刘晓晓生气了，还在挑战她的底线，振振有词道:“又不是写作文，我要给你整一段离别词吗。”
“啪！”
刘晓晓抓起眼前的同学录狠拍桌子，向昂吓得从椅子上弹了一下。
“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把想说的话写到500字，后天回校我要是看不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说完起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又退后回来，顺便加一句:“这个冷饮算我请你的，走了！”
就像一个气鼓鼓的球，向昂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发火了，女人心思太难猜，只剩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搅动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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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校之日。
向昂还是很乖地写了500个字，整整加上标点正正好好500个字，不多也不少。
刘晓晓压根没有把这事放心上，忘了自己前几日在气头上，拿着万分感谢:“写完了？辛苦啦！”然后就拉过向昂，在耳边窃窃私语:“你查分数了吗？你猜我多少！”
“我没查，等今天来看。”向昂对她分数没多大兴趣，看她那飞扬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错，翻了翻白眼:“不就是要被师大附中录取了？”
“哈哈哈哈——”说到这个，刘晓晓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猛拍向昂的后背，向昂差点撑不住这个女人的手掌力，真的，要自己命。
不过，尤印呢。
向昂还是最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如果可以摸索他的生活表象，并接近他真实的内心，多好。
“那个……”
班主任走了进来，向昂未问完的语言就吞了下去，看着手里一串串的成绩单，默默盯着讲台，等待着成绩公布……
“刘晓晓……”
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的同桌。
“678——”
像是所有人意料之中，每一次投来的都是羡慕的眼神，刘晓晓已经习惯被人仰望，开开心心的感谢老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
向昂完全听不见别人的名字，只是在等自己的成绩。低于600分的班主任考虑个人面子问题没有报分数，一个接着一个人上去拿成绩单，还没有到自己。
越往后拖，向昂就越难受，就像接受死刑一样，还不如一头下去来的痛快。
“向昂——”
终于到自己了。
这时候的距离如一万公里之外，某端点的地球，某个的小镇，某个角落的香樟树。
班主任露出满意地微笑:“689……很棒啊，向昂，超常发挥啊。”全部结束，又望向向昂，此刻的他是整个班级的荣耀:“这次中考成绩向昂是我们班的第一，也是年级第二，年级第一还是尤印，722。”
向昂手都快抖废了，刘晓晓飞速抢过他的成绩单，捂住嘴巴不想哭出声:“天！你英语118？”口语满分加上笔试竟然只扣了两分？一个英语渣跳跃到了学霸殿堂？
心里却想着离尤印的名次仅一步之遥。说不定他们又是同一个高中，继续把他当作心里崇拜的偶像吧。

11

人生没有意外，安静地朝着各自向往的方向缓慢前进，清晨微微热风的空气，树木的香气，碗里的樱桃，洗衣机的声音，摁掉的台灯。
今天是向昂军训的日子。已是八月份中旬，炎热的温度达到了最高点，坐在床边的向昂对准空调冷风吹，看着昂然把他的行李箱塞的满满的。
“妈……我就一个星期的军训，怎么给我带这么多东西？”
向昂是不想动一下，只要有父母在的地方，他们就会为自己考虑好一切。
直觉白色的包装不对劲，向昂冲过去拿出来看个究竟，“妈？你这给我带的啥？”
“防晒霜和面膜啊。军训你一定要记得用，否则会晒伤晒黑的。哎，看你这么嫩的皮肤……”昂然一脸怜惜的眼神，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就是娇生惯养，这一下自己去上学还是住宿，晚上也见不到了，这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妈！我一个大男人敷什么面膜，这样被其他同学看到了肯定说我娘娘腔！不带不带，拿下来。”
向昂全部抱了出来放在床上，倒是把美国队长的U形靠枕扔进了行李箱，用力往里面压，因为自己是一个超级漫威迷。看了看钟点，催促母亲:“妈，快点吧，9点要到校报道了。”
“你爸在外面等着呢。好了。”
向昂站在门外最后一眼看着房间，几天不在这儿，认床的自己好好闻一闻最后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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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昂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顶着炙热的阳光，绿叶反射的亮度刺眼。父母双双给他护航，左右同行。
到了男生宿舍门口，向安天让昂然在外面等，因为穿着高跟鞋不方便爬楼。
楼梯上都是灰，向昂踏了上去，一脚一个楼梯的踏，低头数着不同形状的脚印。
向安天看着自己有趣的儿子，眉角褶皱出的微笑弧度，手上拖着行李箱的力度突然沉重了一下。见机行事，向昂帮父亲提了一把。
向昂挑眉，就喜欢和自己父亲开一些玩笑:“爸，你不让我妈上来是不是怕她看上小鲜肉～”
“小鲜肉再鲜肉，有我这块老肥肉兜里有钱吗？”
向安天靠近向昂的脸，嘿嘿地笑着。
“我错了，爸。”
到了三楼了。整个走廊都是人，家长，学生挤在了一块，宿管阿姨早已在每个宿舍门口贴好名单了，这时候是忙着处理学生和家长的问题。
向昂寻找门牌号，抬头就看到311 门牌在自己的左手边。
“爸，就送到门口，你回去吧。”
向安天拍了拍向昂的肩膀，常用的鼓励方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那么小的动作，下意识的。却是一下子注入了向昂的心理，为他挡去了成堆的紧张情绪。
打开门，宿舍敞亮的格局就让向昂的压抑完全消散。他们都说，师大附中的宿舍绝顶的好，这下看来，果然应了大伙说的。左边上下床铺，四张床，右边写字桌和书柜，衣柜在里面。
一个坐着收拾的男生和一个憨胖正在整理床铺的男生，听到开门的声音，不约而同望着向昂。

12

我最擅长和新同学打交道了！
向昂就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倒是直爽地打招呼:“你们好啊，我叫向昂。”
时间沉默了三秒，谁能想到，这三秒向昂的心跳速度快跳出了眼睛，殊不知自己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这个坐着的男生，皮肤是小麦色，脸上肉眼可见的雀斑，率先露出笑容:“你好，我叫江枫，他叫秦志翔。”憨胖的男生听到江枫介绍自己，也礼貌地朝向昂微笑点点头，他倒是很白，小眼睛，一笑什么也看不到了。
向昂推着行李箱，自己的床位是进门的下铺，看了一眼地下堆的东西。
“哦这些，席子，盆，水壶什么的，我们帮你带了。”
江枫回头指着地下说:“还有床上的生活用品，都是统一发放的，你自己套一下被子。”
“哦好的，谢谢啊，兄弟。”
“哈哈，没事。”
向昂拿出行李箱里的东西，简单擦了擦桌子衣柜，看到他们的蚊帐都挂了起来，自己也开始捣鼓蚊帐这玩意。
抬头，看到了整整齐齐早已弄好的上铺床位，向昂想应该还有一个舍友，这个人做事效率真是高，问:“我的上铺来了？”
“嗯。哦！尤印还让我们快点去班级报道。”江枫的话语里多了催促。
尤印？
尤……印？
脑海里回到初中的时候，被挤进人流里没有归处的感觉。看到大部分人和自己去的方向相反，但是只有他，自己向往的高点，他带领着自己，穿过迷惘的日子。
是我心里的尤印吗。
这么想着，回忆的大门关闭了，而与此同时的宿舍门推开，重合在一起。向昂听着踏来的脚步，倚风行稍急——仅仅一瞥，黑色的眼镜框，挺直的腰背，淡淡的香草味，这是与他这么近距离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真的是他！
真的是尤印！
第一次与他只相隔几米！
竟然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还是同一个宿舍，甚至上下铺！写字桌也靠在一起！
向昂的心情已经慌乱地如遭飓风，奔腾于无边的波涛里，只有颤动。
陡然的一击，向昂热血似激箭冲到尤印面前:“尤印！！我是向昂！！”
第一次被人这么欢喜地叫着，尤印转过头看向他，镜片里的眼神为之一振。
向昂没有停下介绍自己，想让尤印知道，哪怕有一点印象也好，口齿不清:“我和你是一个……我和你都是一初中毕业的！你知道我吗！学校的中考排名，我在你后面！我是第二名！”
尤印看到向昂里满是期待的双目，不过他这个人呢，最擅长让别人失望。镜片暗了一下，仍然盯着向昂:“不认识。”
如自己想看到的那样，向昂眼里的火光瞬间无声被撕成碎片，几乎在坠地时又重回鲜红的热情——“你只要记得我是向昂就好啦！”
尤印警觉，倘若有一把尖锐的利刃，他想剖开这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光，想在这不动的空气里看到是什么在上升。

13

尤印自己过来放了一下从家里运过来的书本，让他们现在就去班级，班主任已经在点名了。还是一个人，来去干脆。
向昂的印象里，尤印三年里没有同伴，每次看到的他，就像是一棵万年在风中屹立不倒的树，永远独自欣赏，可慰风尘，可到天明。
“你们一个初中的啊。”
向昂在和江枫交谈的路上，大概得知了他们所在的初中，而且，随口问了一下他们的中考成绩，都比自己要高那么几分。
一时，向昂想到了刚才对尤印的失礼。
秦志翔在旁边默默发话:“没有人会在意排在自己后面的名次。”
所有人，紧盯前方的进步，觊觎后方的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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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安排座位如同小学初中一样，男女各站一列，从矮到高，一男一女，单桌，依次从第一排坐起呈S的线路。
向昂只有1米68，不算高也不算矮，坐在了教室的中间靠窗户的单桌，江枫是他的邻桌，一个轮回下来，班主任指着向昂的后桌——是尤印走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事情，向昂低下头不敢看尤印，但是眼皮硬是偷抬起来想捎他的表情。无解，尤印一眼也没有看向他。
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
转头间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这句话。
“我叫奚自成。就像我写的这个。为人真诚，严于律已。自然会感动别人，会受到对方的敬仰。在座的每一位我的学生，我想每一个名字，它都有特殊的含义，乃是我们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
“江枫渔火对愁眠！老师，我叫江枫～”江枫手托下巴，突然地插嘴，这个老师看起来刚毕业不久，挺好‘欺负’的样子。
一句话的挑燃了整个班级的气氛，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江枫趁机踢了踢向昂的椅子，问:“你呢。为什么叫向昂啊，好奇怪的名字。”
“我爸姓向，我妈姓昂，我叫向昂，表示是他们两个生的。”
“哈哈哈，什么鬼！”
尤印坐在他的后方，一眼收尽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观察着向昂，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他总会折响手指关节，听骨骼里的清脆声，像常看到侦探小说，破案情节时惯性的动作。
突然回头的明亮笑容砸向了尤印:“对了，你为什么叫尤印啊，有什么蕴意吗？”
向昂的笑容真是好看，如朗月入怀，不坠青云。尤印想到了“掷果盈车”典故里的潘安。
实在没有想到向昂会与他搭话。
“不知道。”
尤印不会说的，仅仅是因为母亲生他的时候，头颅太大造成了母子都缺氧，长达几个小时的抢救，尤印出来的时候，母亲抬起正在输血的手在他身上留下了好几个手印。
名字只不过是活着的一个代名词，无数个脚印在这大地上走过，被下一个人尘封抹去，后人会覆盖住前人的一切。
向昂看着尤印一点点下沉，那时候的他不知道尤印这种人，是拉不上来的。

14

夏日灼烧感强烈，走在外面就像在火炉里出入魂魄，除了树叶透的缝隙有阴凉地，全被阳光照的寸片不留。
向昂和尤印被老师喊去领军训服，一路上都是向昂加快步伐追着尤印。
你说尤印这个人个子也没有比自己高多少，怎么步子跨那么大，还这么笔直地往前走。
“哎！尤印，你不觉得很热吗？”向昂后悔没有把手持迷你电风扇带在身上。
尤印停下来，静静望着他。这眼神凉风习习，向昂忽而的心静自然凉。
“到了到了！前面！”
向昂兴奋地指着一堆人的地方，自己百米冲刺跑了过去。
尤印不急不慢地大步走过去，向昂却早已站在了旁边的路牙子上，踮起脚看着前方的动静，数了数前面的人数。
“小心点！”
尤印排队在后面，看着跳来跳去的向昂生怕他摔下来。
这样的画面会让尤印的手心瞬间湿透，一紧张一害怕就会出汗。
手想抬起来，却被抑制住。
“哈哈哈没事，我在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人，我平衡力超好的……”
话音未落，向昂一脚踩另一脚，两条腿双双打结，直接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栽到尤印身上，他下意识里伸出手，挡着即将扑向他的向昂。
不喜欢突如其来的靠近和任何物体有肢体接触，尤印后退，一面心里的愧疚油然而升……为何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排斥动作。
向昂往后一跳，一个旋转，完美落脚。
“嘿嘿，我没事！我就说我平衡力好吧！”
他刚才发现了，尤印的抗拒，尤印的盾是多么的坚硬，填以他这无奈的自欺希望。
不过向昂这脑子一下子就忘了。
军训服都是上一届留下来的，拿起来都是一股味道，尤印刚抓了几套，就被这扑来的灰呛得直咳嗽。
向昂迅速捕捉他的表情变化:“我来我来！给我给我！”
风驰电掣三两下抢到自己手上，向昂捧了一大堆，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打颤，但不能丢失风度，硬是大摇大摆从队伍中走了出去。
尤印捧着向昂一半的量，想开口，分我一点吧。却不知怎么开口，只能保持沉默。
向昂在高高的衣服里挤出脑袋对尤印傻笑，额头的汗水往下滴，心里像灌满了蜂蜜那样甜，自己帮到尤印了呢。
“小心点……”
尤印走到和他肩并肩的位置，轻声提醒道，这个声音真是凉，却吹得让向昂耳朵发红。
耳朵发红，脸颊感应到了，也立刻泛红晕。向昂很容易害羞，尽管被很多人说没脸没皮，但是和尤印在一起还是止不住心情的激动，这可是三年崇拜的人啊！
“没事没事！”
向昂特别喜欢笑，尤印发现了，就仅仅这一两个小时，他的嘴角都是上扬，看向他的时候，情绪感染能力特别强，表面看似平静如水的尤印，心里早已浪潮翻滚。
很久了，没有人这样对自己这么开怀的笑着，如同山顶覆盖的油菜花，三千里风吹艳丽，不如你。

15

“向昂！！！”
刘晓晓迎面走来，正好碰巧看到他们。
“哎！！班长！！！”
向昂还是没有改口，十几年都习惯这么叫了。
“尤印……”刘晓晓微点头敬意，声音立刻变得拘束起来。尤印也朝刘晓晓职业微笑了一下，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走开是最好的选择。
向昂被堆得高高的军训服挡住了视线，尤印走路也没有任何声音，完全不知道尤印已经向前走去。
刘晓晓视线瞥了一眼尤印，又回到向昂这儿。
“你在哪个班啊，我怎么没看到你！”
向昂这是老毛病了，见到熟人话就说个不停，完全忘乎所以。
“我在（2）班啊，你不知道吗？班级都是按照进校的中考分数名次从高到低划分的。”
“什么？！”向昂不知道自己与刘晓晓相差十分竟分隔两班，张着嘴呼吸热气，一发呆就喜欢用舌头舔后槽牙。
刘晓晓看着他额头不停流下的汗水，掏口袋，抽出一张餐巾纸，一巴掌贴在了向昂的额头上，笑得清脆悦耳:“你看看你，头上的汗都能粘住纸巾了！”
向昂皱皱眉，可呆呆的眼神里倒映夏天的色彩，蓝天，白云，阳光碎影里的闪烁。
“你的偶像走远了。”
刘晓晓善意提醒，头点了点远处，目光仍望着向昂。
“不说了不说了，我走了啊！”
少年笨拙地加速跑着，军训服在他怀里颠簸着，东倒西歪的两条腿，刘晓晓想着如果踹一脚，他一定会软趴趴倒下来。然后起身和自己对峙，那个威风飒爽斗嘴的他，是她最想回去的时光。
少女的目光延伸了夏日里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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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印尤印尤印——”名字三连，向昂追上了，后背却湿了一片。
他原来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尤印便不理睬他。刚有一点点动摇的心又铁了心拉了回来，更加坚固驻守在自己的寒冰疆域。
向昂见尤印这么不善于表达，脑瓜子快速搜索关键词，不停地在想话题:“尤印你是不是只能说三个字啊？”
看尤印眼神移来，连忙举例道:“你看啊，就这一会儿，你说了，不认识，不知道，小心点。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看似要求，尤印无视。
向昂回味了自己的语言，好像没什么意思，灵光一闪，洋洋得意:“要不这样，我现在开始也要对你说那三个字！”
尤印转弯爬上楼梯，回头盯着他的脚底下，没想到，向昂不看路也能稳稳地踩到阶梯。
“做朋友！”向昂毫不避讳地说这是目前最大的心愿，“做朋友！好不好！做朋友！好不好！做朋友！做朋友！”
像是进了一个教会，信仰宗教的个体牵引群体集体高吭，围着新人鼓掌传销接受洗礼。
“以后说。”
尤印踏入教室前丢下了回答。
他喜欢拖事情，尤其不确定的事情往后延期，越往后越把这些琐碎的小事抚平了，忘记是最好的，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16

午休时间，都回到了宿舍里。
昂然为向昂准备了五份寿司便当，让他分给舍友。闲暇时间昂然爱做一些甜品和小吃放在朋友圈出售，由于顾客逐渐多起来，向安天今年打算给昂然开一个店，就和向昂说，赶快拉拢关系，让同学们常来光顾。
向昂还不清楚自己老子的心思，无非又是来秀恩爱的。所以，住宿是拯救他双目唯一的办法。
“呐，我妈妈做的，你们过来尝尝！”
向昂分发，给了江枫和秦志翔比较普通的紫菜蟹籽寿司，而偷偷地暂时把秘制虾仁生蚝寿司没拿出来，那是昂然给自己的，但是向昂打算把最好的给尤印，先放在一旁。
“啊！谢谢！阿姨心灵手巧！”
江枫直接拿来咬了一口，连忙竖起大拇指:“绝了！我最爱寿司！”
就连秦志翔吃了小眼睛也惊大了，也跟着点头，嘴里包着一整个嚼着。
尤印刚晒完衣服走过来，座位就在向昂旁边，转眼就看到桌上的便当盒。
向昂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他尝尝，就打开了便当盒拿起了一个，送到他的嘴边:“吃一个！”
闻到这秘制寿司的味道，尤印皱眉，难为情地拒绝:“不用了。”
向昂以为他是觉得不好吃不想吃，连忙不停地自我强调一番:“很好吃的！尝一下啊！你问他们！”
一个眼神使过去，江枫和秦志翔赞不绝口，都对尤印点头，这样的气氛尤印也不好意思继续推脱，就张嘴咬了一口。
嘴巴里蠕动了几下，看起来是在咀嚼。其实尤印用舌头包含在里面，不敢咬一下。面对向昂的连环问题好吃吗，被迫无奈点了点头。
“这些都给你啦！”
向昂把两盒便当都推过去，转身就和江枫聊天起来。
没有看到尤印转身进了卫生间，也没有听到哗啦啦地冲水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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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报告！动的人给我打报告！”
向昂站在太阳底下，一到站军姿，不是鼻子痒就是后脑勺痒，总想抓那么几下。
“说你呢！倒数第二排第二个男生！左眉尾下有一颗痣的！”
连我哪里有痣都看得这么清楚？向昂还是不敢作声，就和你死磕到底。
“出列！其他人听我口令！向后转！去操场跑五圈。”
向昂被留在了原地，同时，尤印也在。
“你帮我看着他，做100个深蹲。”教官放心交给尤印，便跟着队伍跑步去了。
是熟人就好！向昂偷懒的小虫子爬满心腹，求情:“尤印，等会帮我谎报一下。”
动不了，太热了，向昂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水娃娃的委屈表情，淋淋尽致展现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可能。”
尤印公事公办，监督向昂。
完了——
向昂像筛糠一样发抖，看着尤印的面无表情比凶神恶煞的教官还要可怕，也不敢糊弄过去，每一个深蹲都是标准姿势。
五圈跑来了，向昂才做了五十几个，蹲着，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不管尤印说什么了，惩罚也该受得。
像掷了一块大石头落入河中，骤然尤印的声音无比清晰:“做完了。”

17

军训休息时间，向昂感激涕零地一路跟着尤印:“太谢谢你了，救了我一命！”
尤印后悔了，比起这么耳边的念经还是宁愿他记仇。
“不用谢。”尤印乖乖地官方回答。
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还带着凉凉的音色，这是多少个日夜斟满出一听就迷醉的嗓音。
向昂猖狂地笑着，拍打尤印肩膀:“哈哈哈，尤印你好可爱哦！你真的只能说三个字啊！”
可爱？！尤印不喜欢这样的形容词，但是向昂硬加给他的标签，只能默默忍受。
他是无心的。
江枫从后面冲过来，踹了一脚向昂的屁股，搂过向昂:“渴死了，去买水吗？”
“买啊！”向昂不忘回头喊尤印:“一起吗？”
尤印指了指前方台阶上的水杯———
“他自己带了，我们走。”江枫已经渴地嗓子直冒烟，实在一秒都不能再等下去。
想说什么来着，不等他说完就不说了。尤印耸耸肩一个人走过去。
.
“……”
很荒诞，向昂想起来了戏剧表演。两个站在树下的人，等待一名叫做戈多的人，但他们永远都等不来。
此时此刻，他和江枫看着这关门的小超市，站在原地，活生生像庄稼里的木头人。
“难怪就我们两个来了……”
一路上，向昂还奇怪一群没水喝的人为何与他们背道而驰，还用不寻常的眼神打量他们。
“我们去食堂看看吧，中午我注意到了那儿好像有自动售卖机。”江枫最在行的，过目不忘。这仅限于美食，吃过的牌子和买过的零食都能一下子记住，具体的位置具体到哪一楼层哪个区位哪排列。
“那走啊！”
事不宜迟，向昂拉着他奔跑。
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江枫走过去，刚想喊向昂快过来，转眼看到向昂拿起餐桌上的一瓶冰红茶，惊喜着:“江枫！你看！这儿有现成的！”
一拧，抬头，一灌。
“？？？”
向昂捂住嘴，冲到了食堂外的垃圾桶，掀开:“唔——呕——”
江枫走去拿起瓶子一看，这个味道，是食用油。
“哈哈哈！！！”江枫哭笑不得走过去:“兄弟，你真心大，随便看到喝的就喝啊！”
本来就口渴，向昂这下真的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真的热疯了，脑子不好使。救命要喝水，要水——
水就出现了。
又是救世主尤印，在向昂眼里，他随时会在自己窘境的时候出现:“拿去漱口。”
江枫想着班长怎么会来这儿，尴尬地笑了笑:“尤印，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刚才想告诉你们，超市在军训期间不开门，你们跑的太快了，不听我说完。”
向昂往喉咙猛倒水，然后呕出来，嘴巴不靠近杯口。
阳光下里，向昂的喉结上下滑动，水滴顺势流进胸膛里。
细节不可多看，容易多想。
尤印瞥开眼默默等他喝完，接过空空的水杯，一晃，生长出来阳光与乔木，缠住了尤印满身心的杂野草，真是罪过。

18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向昂跟在尤印的身后，小声抱怨，不敢让尤印听见，江枫听到踹了他一下，这一踹把向昂的精神踹回原来:“不过！尤印你刚才说的话好长！可以再说一次吗！”
孺子不可教也，江枫倒吸一口气。
看着尤印手里拎着空空的水杯，向昂愧疚不已，想到自己全部用完了:“要不，我去办公室给你倒水吧。我……”
“不用了。”
尤印加快了脚步，向昂似乎看到了他嘴唇发白，正要上去看清楚，他却转弯进入了旁边教学楼的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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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练习唱军歌和内务整理检查，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尤印去了楼下的公共澡堂，向昂和江枫为了谁先在卫生间淋浴而打闹了起来，最后还是秦志翔过来，轻轻把这两个瘦子挤开，自己先进去冲澡了。
向昂洗好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尤印在打包垃圾，时而拿出来，想想还是又放进去。
“要扔掉吗？”
向昂穿着裤头人字拖就走到尤印面前，头上顶着浴巾，完全没有形象。
“嗯……明天吧。”
“我去扔！”向昂自告奋勇，浴巾往下面一裹，就拿着尤印的垃圾袋出门了。
看出来尤印把写字桌弄得这么干净，肯定不想留着这垃圾袋在底下，看着它们连学习的心情都没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嘶……”
外面的风还是热乎的，向昂把垃圾扔到宿舍旁最近的一个大垃圾桶里，一转身却看见对面一个男生扔垃圾反倒把垃圾扔跳出来了，那个男生也没有管，而是掉头走了。
这该死驱动自己的环保心，向昂无法视而不见，像被一样不知名的预见牵引着走过去——提起黑色的塑料袋，抬眼看向垃圾桶时，只剩被黑暗沉没，全然忘却，没呼吸。
那是秘制寿司的便当盒。
它斜歪在腐烂果皮中，一阵阵酸臭味的垃圾堆里，孤零零躺在一边。就像向昂的好心，被尤印丢弃在了一旁。
他是一个怯弱的人，暗暗在心里想，却不敢到尤印面前质问。不是的，他只是面对尤印感到这么的为难，他与他不熟悉，他没有勇气，不肯让尤印难堪。
便当盒是玻璃的，开裂了好几条缝。向昂灰灰地回头走向宿舍，心裂开一个小口细细在流血。
向昂推开宿舍的门，心情颇为低落，江枫正从隔壁抢来了一个大西瓜，捧着切好的西瓜块过来。
江枫递给正在看书的尤印:“来来来，班长你先吃！”
“你们吃吧，我不喜欢西瓜。”尤印摆摆手，视线又回到书上。
是啊……
不喜欢……
也许他只是不喜欢吃寿司呢……
向昂站在门边，换了一个角度想，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想把事情趋势想的那么坏。
尤印一定不是那种不领情的人。
“我想要吃！”向昂从江枫手里拿了一块，啃了起来，好甜，红色的汁水滴落在浴巾上，也装作不在意。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