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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原著向】瓶邪《故人何处来》瓶邪only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故人何处来》
没有原创图,来自网络,瓶邪镇楼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 * *
吴邪这一觉睡得却极不安稳,他梦到自己背着装备走在黑暗的深渊里,手电光照到成排的甲胄尸,被他们发白的眼仁注视着,走一段路却永远望不到尽头,他知道这是云顶天宫的阴兵,但梦里他忘了自己为何非要去那,只能沿着长白山底深处的缝隙狂奔,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在梦里他觉得无比疲累,一直跑到头顶上开始出现巨大的锁链。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这情景的时候,心里产生的震撼,那么多硕大的锁链横贯在山谷两端,还有无数的人面鸟停在上面,还好它们的头蜷缩着,呈现一副休眠的状态。
可当他即将走出阴兵的方阵时,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阴兵突然冲他发出攻击,还好他的反应够快,但一些满是铜绿的冷兵器仍擦破他的身体,他顾不得疼痛,而是拼命去望那座镶嵌在远处岩壁之中的巨大青铜门,但手电的光芒实在有限,他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急得心脏都要爆裂出来,双腿几乎站立不住地发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追寻了那么多年,还能揣着这条命回到这里,即便是用爬的,他也要爬过去……
——甫一挣醒,喉咙还好像被扼住一般难受,急促吸几大口气,睁眼望着天花板好半晌,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定下来。
吴邪强撑起身,奇怪明明刚睡醒,却头疼欲裂,喉咙也火烧肿胀地难受,身上还觉得很冷。
昨晚稍微折腾一下就感冒了?现在体质已经退化得这么差……手表显示是中午十二点多,吴邪不无懊恼地撩开窗帘看外面,天色浓云阴沉但无雨。
渴得厉害只得扶着墙壁蹭下楼来,却不经意就撞上那双淡然的眼睛。
张起灵坐在茶几前,是清醒的样子。
吴邪这才想起家里还有另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直了直腰:“啊,小哥,你醒了?”开口才发现嗓子也严重沙哑。
张起灵点点头不作声,眼睛一直跟着他。
吴邪到卫生间放水,然后对着镜子随便洗漱一下,面对镜子时却看到里面映照出来的脸透着黄蜡色,晕眩和耳鸣又轻微萦绕起来,他在门里站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装作没事人样走到外面壁橱上倒水,一边拿眼睛偷觑那不作声的人,感觉到那目光对着自己上下审视一番:“吴邪,你不舒服?”
屡屡被一个年轻后辈直呼其名,还总被这么直勾勾看着,就算大家可能相识,吴小佛爷心里还是一阵不爽,但小佛爷就是小佛爷,喝着水故作轻松地笑笑:“年轻的时候没注意,落下点老毛病罢了……比如脑袋漏过几个洞,比如这里闻不到味道。”他指指自己的头,又指指鼻子,再回过来故意拿眼睛示意张起灵的手指,意思是他受伤的原因跟发丘指同源。
张起灵起身走过来,在吴邪错愕的表情里从他手里拿过水杯,重新替他倒满:“喝。”
吴邪瞠目结舌,诶你这自来熟的派头是肿么回事?
张起灵自回到原位坐下,吴邪也到榻上坐,平复了一下思忖着,对方明明就是个盗墓贼,自己也把受伤的事意有所指地往盗墓上引,张起灵却当听不到,而且看他才海里回来孑然一身的样子,想来同伴都折在那海底老陵里了?而且也没得到什么东西,昨晚自己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还说不会走……综上来看,莫非他觉得探明了路径,还想再下去?自己不如开诚布公地跟谈谈,当下打定主意,便开口:“小哥,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趟下海没淘到东西?接下来打算怎办?”
张起灵又看了他片刻,才摇一摇头:“我已经拿到了,但过几日我还得再去一个地方。”
“拿到了?”吴邪不无讶异,他想说没看见你拿什么明器,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反正他说拿到就拿到了吧,手不自觉就在软垫里摸索了一下,那里藏着半包烟,他点起一根用力吸一口,点点头斟酌一字一字地道:“既然拿到了,是什么?”
张起灵还是那样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小哥,可能你不知道,这海里的斗,也是有人看着的。”吴邪往榻下的烟灰缸弹了灰。
张起灵还是不说话。
吴邪心里不由起了一把暗火,这家伙真像个闷不作响的拖油瓶,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年纪不大却喜欢摆着那么一副面瘫脸,哪部电影里学的这拽样?
“如果你还要再下那个海斗……”
“我不下海斗,”张起灵忽然截过他的话头:“过几天再去一个地方,你跟我一起去。”
“什、什么?”吴邪怔怔地看着他,突然 ‘噗嗤’一下乐了,又吸口烟吐出来:“小哥,你是要夹我的喇嘛?”
张起灵定定看着他半晌,不急不恼:“是。”
kao!这人自以为是的样子,真有气得人脑仁儿疼的本事……耳鸣加眩晕再次袭来,这次有点厉害,吴邪一手撑着头,扔掉烟还想装若无其事,但下一秒突然脑中的一根丝弦仿佛 ‘嘭’地就扯断,他的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整个人往前冲倒在地上,膝盖 ‘砰’地磕到地面,没有晕过去,而是失控的旋转,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地被卷入一股滔天海啸,说不清是疼还是晕,气血在体内岔乱,四肢都被无形的力量奋力撕扯,意识残留间好像看见张起灵脸色骤变,起身扑了过来,但接着神智就碎成风扫落叶,似乎屋子的正门被台风掀开,吹进无数撕碎的纸片,每一片上都有画面:昏黄戈壁里的篝火、茫茫白雪中的背影、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瘦高年轻人站在雪山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知道他的神情肃穆,自己就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两个人之间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用任何工具都无法打穿的东西,感到一种刻入骨髓的难过,自己拼命隔着那层无形在敲打,拼命痛骂和喊叫那个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将它攻破的缺口,最终眼睁睁看着那人模糊的身影转去,朝雪山深处慢慢远走……
“张起灵!”吴邪大声喊出那个名字,却震得脚底下一松,他所在的整块雪坡滑了下去,他双手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抓不到支点,只能被动地一路打转下滑,但他还想努力回头去看那个人,铺天盖地的绝望将他拖拽得离那个人越来越远,眼前甚至染上一片诡异的粉红色,什么都看不清楚,身体径直滑向一个非常陡峭的悬崖边,然后凌空摔了下去——
“吴邪、吴邪!”一声声叫唤就像给溺水的人突然抛来救命的线索,紧接着意识被瞬间抽离混沌水面,胡乱挥舞的手被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手掌包裹,吴邪满头都是冷汗地睁开眼,大口倒着气好半天才把紧贴身边的人看清,跟梦里一样深如夜海的瞳眸,但区别的是梦中人是那般冷硬的决绝,而眼前的人却带着焦灼的关切。
“吴邪,我在这里。”眼前这人说着,又用力揽一揽紧了他的肩膀,他半晌回神才发现自己在床上,人却靠在张起灵的怀里,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梦境和现实在此刻重叠,又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你……”他难以置信地用手试探碰了碰眼前人的脸颊,是有温度的,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头又开始疼了,他用手抚着额头,脑中那片风旋还未散去,风中飞乱的碎纸片每一片都像细小的薄刃,刮得头颅内壁都是口子,他不得不咬紧牙关低下头去,持续升高的颅内压甚至逼出眼泪和鼻水,他不停抽着气,一把想推开身边的人,对方却怎么也不放手,反而更死死搂住他,像要揉进自己体内,并且不断喊着他:“吴邪、吴邪……忍一忍……我在这里。”
不知又煎熬了多久,到他的躯体再次承受不住,陷入昏迷,这一切才暂时止歇。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八、
接下来全听张起灵的安排,他将四个人偶依次打开开关后,便叫吴邪等着,自己将那些人搬到后面去,吴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原地坐下休息喝水,等到张起灵回来,才知道那里面就是炼药阁的主室,有一些器械装置,是需要这些特定人偶在上面操作的,现在需要预热,吴邪没多问要预热什么,反正待会自然就明白的,只是撕开一包压缩饼干一边递水:“小哥,你过去,”他指指脑袋:“你们家不是有失魂症么?当年在巴乃,不还是我和胖子陪你一起回去找身世来着?怎么这次,你连家族几百年前的炼药阁里有几根毛得这么清楚?而且张家……过去你都一个人独来独往,怎么现在却重新调配起族人来了?”
张起灵只是靠坐在墙根,面无表情地慢慢喝着水,好半晌没答话,就在吴邪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道:“吴邪。”
“嗯?”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吴邪愣了愣,这句话就是在宣布一个人的死期,但过了几秒钟,心里并没有泛起什么意外的感觉,只能又回一个:“嗯。”
“吴邪。”
“小哥你说。”
张起灵却又陷入沉默,吴邪望过去,他的侧脸如刀削一般线条坚毅,这个人真正的年纪,与他的外表丝毫不符,恐怕三位数都有了,甚至目睹过改朝换代的世事沧桑,多少旧人亡去,他不是早就对这一切淡然了吗?
“那……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吴邪还是有点好奇。
张起灵点点头,但却低声道:“你不该死。”
“但人总会死的。”吴邪笑,忽然觉得眼前的张起灵像个思维纯粹又执拗的孩子,不过这也是记忆中他一贯的特性,几乎没有言语,不表露什么开心或悲痛,只会毫不犹豫又理所当然地背负他认定的责任,并坚定不移地朝目标去走……作为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他的过去一直是为了守护张家,那他现在做的又是什么?看这架势,是谋划率领张家东山再起?入世复兴?但他现在做的这些又是因为……吴邪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小哥!”
张起灵望过来。
“你这两年是不是又进过张家楼?”吴邪说出自己的猜测。
张起灵果然点点头。
“你把张家的典籍资料库都重新整理看过?所以你才这么清楚燕山有个药阁以及这里的布局?”吴邪有些不确定。
张起灵想了想又摇摇头:“张家的记载不可能短时间看完,只是挑一部分。”
“那你……”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吴邪不自觉就拿出烟点燃抽一口,苦笑也摇摇头:“你给我吃的药是哪来的?渤海里那个老陵?”
张起灵不作声。
“小哥,你何必……”吴邪突觉麻木的鼻腔里闻到一阵似有若无并且十分奇异的味道,眼前也过电似的闪过几点白光,下意识就用拿烟的手掌撑住额头,张起灵几乎是立刻就发觉他不对劲,转来将他手指间的烟头抢来扔掉,抓住他的手腕:“吴邪?”
吴邪晃晃头用力睁开眼:“小哥,怪味……”话没说完,有股热流从口鼻中涌出,他以为自己要吐,用手去捂已来不及,浓重的腥红喷得满手都是,但他还觉得茫然,哪里都不疼,望向张起灵,却见他脸上蓦地变色,下一秒自己也觉得心脏迅速膨胀起来又 ‘嘭’地塌陷下去,随着心脏这一下奋力起搏,身子往前一冲,更大一股血腥猝不及防全喷在张起灵身上,紧接着晕眩轰鸣而至,天旋地转间却没有失去意识,他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虽然暂时失聪但看到张起灵的眉头紧皱一块,他还想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是想劝他:“小、小哥,你别急……”
张起灵已经顾不得他说什么了,迅速将人整个托起就往主室跑去。
* * *
吴邪被脱掉上衣和鞋裤,只剩一条内裤地泡进一缸黏糊至极的微温油脂内,他吐血已经稍微止住了,但另一种冷热交替像千百根针刺似的剧痛遍布全身,他挣扎着想爬出去,肩膀却被张起灵的双手死死按住:“吴邪,别动。”
吴邪咬着牙对抗:“不行,疼……”
“你身上的蛇毒太重,这是摄龟和朱鳖的油脂,先暂时把蛇毒压下去。”张起灵的声音冷静,油缸是嵌入地面的,他跪坐在边沿,低头看着吴邪,他露出油脂表面的脖子皮肤正泛出不正常的蓝色,皮下的毛细血管丝丝喷张,有些已经因为张力而爆裂,晕出暗色的血淤,其实就算是张家人这样的特异体质,也不敢在一段时间内大量读取鸡冠蛇的费洛蒙,吴邪对自己身体和生命的透支,早就远远过度了。
“我cao!”吴邪想骂人,但脑子很难连上篇,只能去掰张起灵的手,张起灵的手指却像钢条一样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吴邪终于感觉到身体对疼痛有所适应,一边’嘶嘶’地调整呼吸,一边努力想办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帮助躲避这些疼痛,便说:“小、小哥,你还、还记得康巴落吧?”
张起灵好像也明白他的意图,点头顺着他的话:“记得。”
“那里……有处地热,”吴邪接着回忆,语气略稳定下来,深吸了口气:“我去过一个熔岩池。”
“嗯。”张起灵又点头。
“阎王……阎王骑尸的的那个女孩,我见到她,嗯……在熔岩池里,”吴邪尽量让脑海里的画面更完整,只能闭起眼:“董、董灿,前任康巴落的土司,他也在那。”
“嗯。”张起灵有些意外,但他什么也不问,开始捞起一把油脂抹到吴邪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先是后颈,然后是喉咙,这种油脂很薄,打开时半凝固作白色,现在因为吴邪的体温逐渐化开。
“只是他变、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了。”吴邪拧紧眉头,脖子以上沾到油脂立刻产生疼痛,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呜咽,又无意义地骂了一句粗话:“我靠!放我出去!”
张起灵不说话,重新固定住他。
吴邪泄了气,只得继续说:“我在一条熔岩蛇那读到董灿,嗯小哥,我第一、第一次看见熔岩里生存的蛇……蛇本是冷血的,如果它趋暖,你说它会变成什么样?”
张起灵沉默。
“康巴落太冷,蛇、蛇只能躲到地底,但一般的蛇也不敢靠近熔岩。”吴邪继续道:“这种熔岩蛇表面是黑色的,蛇鳞呈龟裂,有橘红色的纹……就像熔岩,那个女孩,我起初以为是骗局,但直到在那里看见她,嗯……她是性格很恶劣的人,而且她的年纪,她的寿命,活得比张家人还久……董灿,可能是因为爱上她,而心灰意冷的,他的职责,也没法履行完成。呵……小哥,你们张家人,和爱这种东西能搞上关系,实在很难、理解,我就一直觉得你是没有任何个人欲望的人。”
张起灵抓起一把油脂抹到他的额头,惹吴邪疼得又是一通痉挛,话也说不下去了,不知又熬了多久,直到室内某处传来金属撞击的’咚、咚、咚’响,张起灵才将他从缸里提了出来,然后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偶走来递上丝质袍子,可惜年代久远,布料干脆得像枯叶。
张起灵拿刚才脱下的衣服给他擦身,吴邪弓背坐那歇了半天,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鼻腔里的充血感,让他想起过去每次读取完蛇的费洛蒙,就会口鼻出血,疼得在地上翻滚吼叫的情景,痛完后再大量喝各种高糖分的碳酸饮料来缓解……现在他也很想来两瓶可乐,过了一会,张起灵递来水壶,吴邪摇摇头,用擦身的衬衫包着头,把脸埋进膝盖里,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但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

九、
张家古药阁的主室,虽然历经数百年岁月,却依然显得装潢华丽。
室内以一面南山采药图的漆画大屏风隔断,一侧是整面倚墙的黑檀多宝格,各式精美的青铜药熏、灵枢九针、捣药罐、戥秤、玉药撵等药具陈列其上,这厢屏风下则有一榻,上面铺陈的锦垫虽朽,但案几上有温玉脉枕、红山砭石,把灰尘拂掉擦拭几下,随便哪一样都是上等质地。
吴邪把睡袋摊在榻上,疼完后睡了半天,现在起来还是四肢乏力、头昏脑涨,张起灵没了人影,不知到哪鼓捣什么东西去了。他抬起手看,身上过往没什么光泽的黄皮肤,如今泛着奇怪的白,白里又透着蓝,还有皮下遍布的许多出血点,着实显得触目惊心。其实想想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也觉得奇怪,自己是怎么能活到今天的?且不说受过那么多外伤,就论他那几年密集摄取的毒蛇费洛蒙,普通正常人的精神也足以被摧毁几十次。不过应该还不止这些,最后一次受伤,他得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去的地方,是哪里?是长白山的云顶天宫没错吧,按照先前没有张起灵的那部分记忆来看,他当时去云顶天宫,应是为了设套引最后一拨蛰伏的汪家人到那,然后双方一路上进行激烈的角逐,当对方进入他一步步安排好的路线后,他自己隐在地下从另一条不用攀爬雪山的通路上去,而其他人则在一路上像蛛网般,把跟踪来散布在各处的汪家人逐个歼灭。
不过最顽强的力量当然还是能挺到最后,自己进入云顶天宫后也耗费了过量的体力,与对方最后的力量短兵相接时,他把人引入了大型甲胄尸阵内,那些甲胄尸就是阴兵的躯壳,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本以为都是些不会动的陪葬干尸群,但后来他才在某段费洛蒙里知道驱使甲胄尸的方法,是找到一只特殊的哨子,然后与鬼玺相互配合,便能形成杀伐力惊人的尸阵,而且因为这些陪葬干尸都是游牧民族,制造尸阵的人同样也是东夏人,所以所用阵法与中原的传统兵法术数不太相通,这时候的精锐汪家人也已经强弩之末,终于在这最后一局中尽皆折殒,只是他自己还是受到对方垂死时的重创,头部遭受撞击在一处崖壁底下昏了过去。当时不知睡了多久,他才又在蚰蜒围攻的啃噬醒来,因为自从吃过麒麟竭,他在正常体能的温度时,身上的血液是有强力的驱虫作用,可一旦体温降低,便会失去效果,当时受伤处颇多,血腥味引来大量蚰蜒,手脚裸露的伤口也被钻入,却没有任何己方的同伴发现他,因此只能靠着自己爬起来,甚至还有些好笑的是,他当时穿着潜水服,就把那些蚰蜒的腿和牙掰掉后,用潜水服腰部的松紧带把这些蚰蜒穿了起来,做成一提灯笼照明走路。一个人好不容易摸索回跟胖子他们约好聚头的地点,以哨声联系,叫他们从崖上扔下背包,才用手电打出光点信号,让到胖子下来把他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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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第三次进入蒸房,却真是没法再坚持满一个时辰就仓惶退了出来。
是张起灵的决定,吴邪全身白得透蓝的皮肤上,已经晕散出死色的黑气,张起灵把他的脸靠在自己耳侧,感受着他的呼吸,一边摸着他手腕数脉搏,然而随着胸膛起伏越来越絮乱,然后逐渐缓缓进入平静。
他用一张毛毡裹住吴邪的身体。
“吴邪?吴邪?”张起灵扳着他的脸看,吴邪阖目的五官已经全然放松下来,就像睡着了一般,他的意识仿佛已经脱离肉体的痛苦,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张起灵的心冷了下去,他定定看着怀里的人,无形热燥的药气在眼前好像一堵墙,他头脑里先是空白的,然后他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在雪山喇嘛庙里的一个情景,当时自己就在庙里的院子处对着一块大石头,他已经在那里敲凿了一年,有一天一位蓝袍的藏族工匠走来,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跟一个小喇嘛说话,他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涉及到自己,但他不想理会,当时是正午,阳光照在他雕刻的石头上,落下一个人形的影子,就是他自己,他是对着自己的影子凿的那块石头,然后他就听到工匠跟小喇嘛说的最后一句:“……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也许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伤害他呢。”
然后那天晚上他被带入了喇嘛庙中一个封闭了十年的房间,见到了一个女人,那是他的母亲。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会去到那的,好像有人告诉他说,在藏地深处有个山峰叫南迦巴瓦,在山峰的一处背阴山坑内,有一片终年绚烂的藏海花,花下的冰层中有许多黑影,据说是一个隐秘部落的陵墓,而他的母亲就被葬在其中,九年前那座雪山喇嘛庙里的喇嘛上师从藏海花下带出一具冰封的尸体,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现在去那个庙里,就能看见她。
但他赶到那个寺庙,说出那个女人的相貌后,喇嘛上师并没有马上让他见那个女人,反而要他留在这里,还说你如一块石头一样,见和不见,都没有区别。
于是他等了一年,每天对着石头和雪山发呆,直到匠人和小喇嘛聊天的那天晚上,他才被带入封闭十年的房间,见到自己的母亲。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太仓促,他还无法理解。
他拉着母亲的手,他只知道她为了等待自己,服下了藏海花而进入假死,等到一定的时间节点,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彻底的死亡只有三天,她无法完全苏醒过来,更无法亲口告诉张起灵任何信息,哪怕她想发出呼唤张起灵的一点声音都不行,她就只是为了等到可能再感触到他的存在,就服下藏海花……他见到的母亲,只有缓缓恢复的呼吸,看她苍白的脸庞有了轻微血色,但又在三天之内很快转回荒芜。
“吴邪……”他抓着吴邪的手,就像当初他抓住妈妈的手一样,那时他觉得自己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而现在吴邪的手,是真实的自己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
现在这个联系也要断了。
他看着自己和吴邪交握的手,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恨意涌上心头,妈妈和吴邪都因为他服下致命的毒药,而他却每次都只能无能为力地抓着他们的手,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真正死去……
他把几个还在机械操作的人偶停止,没有继续操作添加,那些炭火会慢慢熄灭下去的,他给自己和吴邪重新穿上干净平整的衣裤,然后回到木屋里,吴邪说过这造得很像汉墓的椁室,想不到一语成谶,这里确实适合做他俩的棺椁。
没有人会进来打扰他们,他跟胖子他们说过,如果他和吴邪始终没有出去,那就把药阁的入口重新填埋好,他不想任何声音进到这个房间来。
“吴邪……”他扶着吴邪躺下,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搂着他进入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心无旁骛的睡眠。
三日寂静。
* * *
张起灵是被下巴上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醒的。
睁开眼瞬间,一切感官迅速回笼,他猛地低头去看,黑暗中有双眸子闪动一下,然后听到个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小哥,今天……你怎么比我还贪睡啊?”
他怔了一下,第一时间首先怀疑这是不是六角铜铃之类制造的幻境,也许是张海客他们跟来了,想把他带出去。
幻境还是不要太过美好,因为终究会消逝,你以为你获得了,抓住了,其实什么都没有。而且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除了目标和责任,就不能真正拥有什么。
说白了就是,他这辈子只习惯了面对一切可能更坏的结果,就像三年前从青铜门出来,看到当时吴邪的样子,所以更不敢心存任何侥幸。
他动了动那条麻痹的手臂,手臂上的人确实下意识地挪了挪,再伸手摸索那张脸、脖子,颈动脉的血管有温热的搏动,其实他的夜视能力很好,黑暗中他可以看清吴邪的眼睛和嘴角微微上弯的笑意,一刹那日升月落,屋子里暖和起来。
吴邪仍十分虚弱,是极度的贫血和低血糖症状,但皮肤上诡异的颜色不见了。
张起灵飞快将他移回外面的榻上,然后点起烛火就去烧水,煮罐头压缩饼干。
这期间吴邪再次昏睡,他便每隔几分钟就回来检查一次脉搏,以确认生命体征,还好一切正常,但他不敢疏忽怕再有一丝意外。
两个人分别吃完东西,张起灵把杂事都让重新开启的人偶去收拾,吴邪靠在睡袋上感叹:“这机器人真好用啊,带一个回家就不用请阿姨了……小哥?我脸上粘有东西?”
张起灵摇摇头,停顿片刻,就挨着他的睡袋外面,侧身跟他一起躺下。
“小哥,我睡了多久?”其实吴邪对自身发生的事,感受并不明显,但从醒来的环境和张起灵那种反常的样子来判断,吴邪大概能猜到之前发生过什么,但自然是不会说破的。
张起灵还是摇摇头,吴邪的手表只能看到时间,现在不知是上午还是晚上的九点多,日期却真不好说,他只能按照自己身体的脱水和匮乏程度判断,可能过去了三天。
吴邪思考的时候,清秀的睫毛会垂落下来,眉头微蹙的神色带着一点懊恼和温良的模样。
张起灵忽然好奇吴邪在想什么,但他不会问,倒是吴邪自己说出来,他说:“小哥,给我讲故事吧?”
为什么是讲故事?张起灵对这个要求略诧异,甚至有点无辜地看着对方。
“我这次在梦里又看到一些过去事情,小哥,都跟你有关。”吴邪瘦得削尖的脸陷在深色的睡袋里,栗色的头发已经略长,有几缕贴在颧骨上,张起灵不禁伸手把头发慢慢捋到他的耳后。
“我梦到墨脱,我一直待在喇嘛庙的房间里整理你很多年前的口述笔记,你居然给那个叫扎西的向导讲过故事……你过去也曾经是话痨吗?怎么我认识你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爱说了呢?”吴邪还是老样子,话多,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天真。
“你想听什么?”张起灵不禁漾起笑意。
“关于雪山黄昏秘密的那个故事。”吴邪就等这句呢,马上接口道。
张起灵想了想:“真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讲好吗?我在梦里把你的笔记重温了一遍……所以醒来迟了,小哥,让你担心了。”吴邪抓住他捋自己头发的手,贴在脸上,掌心有张起灵的温度,他闭上眼,开始慢慢讲述这个当年张起灵说过的故事。
“有一个离我们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这个池塘中,有一棵非常奇怪的草,白天的时候,草的颜色是黑色的,夜晚的时候,草的颜色是白色的。那么草在黄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呢?有一个人想知道这个结果,于是有一天,他来到了池塘边,等待黄昏的到来。然而,他等候了很久,黄昏却迟迟不来,天也再没有黑下来。那个人就很奇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便回了家,谁知回家的路上他就看到黄昏来临了,于是他赶紧又跑回池塘边上,可惜天已经黑了。”吴邪闭着眼娓娓道来,不时才睁开眼看看张起灵。
“这个人心里很不乐意,决定第二天继续尝试,于是他在第二天黄昏来临之前,又来到了池塘边上,结果黄昏又是迟迟不来,天也不会黑,他等到不能等的时候回家,事情又一次故态重萌。到第三天,他就想尝试一种新方法,这一次他终于成功看到了黄昏之后那棵草的颜色,可是他却因此被吓死了。他找到的这种方法变成一种有魔力的东西,很多人出于各种心态都去模仿尝试,结果这些人不是被吓死,就是疯狂了,于是就有个人说,我们要去把这棵草砍了。于是这群人勇敢地拔去了这棵草,结果,黄昏永远就消失了,这个地方的人,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黄昏,他们只有黑夜和白昼。”吴邪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故事,有点喘,张起灵给他喂点热水再躺下,吴邪笑着问:“小哥,这个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张起灵摇摇头,他似乎有一点印象,但前因后果还是记不起。
“不过德仁喇嘛说,这是我们很多人,对于世界各自不同的看法,这也许是你年轻的时候对世界的看法?”吴邪又闭上眼:“你到藏地去,明明是带着任务的,你在雪山康巴落深处生活过不止一个十年,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我没认识你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我想找到你存在的一切痕迹……”吴邪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慢慢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他睡着了。
张起灵心里道了一声晚安,也闭目睡去。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石龙子无声无色地喷出的雾瘴很快就浓烈起来,吴邪的身体果然开始出现类似先前药蒸时的反应,不过确如张起灵所说,相对比较起来还算轻微,他只是有些呼吸不畅,然后咳嗽,鼻子出血,人觉得头疼但不至于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且他不想张起灵再多生担心,于是尽量自然地接过张起灵递来的杯子喝水,再拿毛巾堵着鼻子就挨在睡袋上,看着那紫色大家伙在房梁上溜达完,又沿着墙壁爬下来,把房间当花园似的慢悠悠来回逛了好几圈,最后缩到一处角落里打盹。吴邪不禁觉得好笑,过去每回下那些年代久远的凶斗,碰到的无不是嗜血粽子或各式各样意想不到的邪门镇墓兽,哪有过像这只,简直是一副温吞卖萌样子的家伙!
张起灵掐时间等了大约一时辰左右,就把那只守宫赶回后面去了。
药阁内通风系统还算良好,但毕竟是相对密闭的空间,雾瘴不容易散去,吴邪撑着一会,人偶送来薄粥和另一种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烤肉,他根本一口也吃不下,他仰在睡袋上,张起灵还没回来,他现在每天很多时间都泡在后面的资料库和药库里,吴邪没去过,他不在的时候,吴邪才能冷静下来发下呆。
其实心里的惶恐从没散去过,上次他假死复苏,两人表面上暂时松一口气,但是想阻止尸化……吴邪经过这么多,当然不会再天真地相信电视上武侠片里的情景,主角受伤中毒绝无生还的可能,最后却因为误吃某些灵药或得高人救治,就全部痊愈而且武功还附赠个天下无敌。
吴邪不是怕死,他只是不想张起灵难过,从他当初决定反击开始,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可是……有些事情的发生看似是循着十三年前那场约定,而自然而然走到这一步的,但吴邪也明白这不是必然,如果那十年他不是痴狂地坚持,如果他放手并淡忘,那么十年后出来的张起灵还是那个张起灵,他会沉默不语没有任何波澜地背起行囊继续走那条旧路,至于吴邪,就成为他茫茫人生中的一个剪影,吴邪如果娶妻生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么张起灵顶多心中道一声祝福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吧。
他也不知道十三年前张起灵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希冀或期盼,哪怕潜意识里,是想吴邪从此解脱,还是希望离开后,世间还有个人真的在心里惦念他,就因为吴邪当初说过:“你若消失,我会发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吴邪歇斯底里地走到另一个极端。
而张起灵是个习惯义无返顾背负责任的人,所以他从青铜门出来以后,就自动把吴邪身上的一切后果都视为自己的责任,接下来就是尽自己所能地为他补救。
吴邪现在开始矛盾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能阻止蛇毒的侵蚀,或者不人不鬼的尸化,他怎么再让张起灵终结自己的生命?这一刀下来,就是两个人的血。
是他亲手加深了两人的牵绊,如果张起灵还是当初的张起灵,他活得会不会还稍微轻松一点?他的岁月至少没有情感桎梏,而现在,说一切都晚了。
这仍然是个难解的局!
吴邪不由得自嘲地摸摸自己的脸,经历过那么多沧桑的中年男人,还会迷失在从前,真是可笑。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吴邪对着天花怔怔的,然后用手臂挡在眼睛上,嘴边露出苦笑,顿时心中一沉,这几天吴邪在他面前都在装轻松自在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吴邪想什么他当然也能猜到。
走过去摸摸案上的粥碗,还没凉透,他想拉吴邪起来多少吃点。
才刚伸出手,却没想躺着的人突然弹起来,毫无征兆地扑上来搂住他,几乎用凶狠的气势咬上他的嘴唇,但就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又控制住力度,那双唇只是极尽缠绵地贴上他的,湿柔的舌尖送过来,扫在他的上唇,又轻轻试图探入他口中,与此同时脖子上的双手揉进他的头发,用深情挽留的姿态环在怀中,张起灵确实错愕了一下,还想推开他确认无恙,吴邪的嘴唇已经转移到耳边,又去舔舐他的耳朵,一边说:“小哥……别……让我抱抱你。”
张起灵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吴邪埋头在他的颈侧,热烈的吻印在每一寸敏感的肌肤上,再厮磨着回到唇舌间,很快燃起烈火,吴邪第一次这样对待他,甚至用本能略粗暴的方式侵入他的口腔,张起灵忍不住也发狠地扣住对方的腰,无数杂乱心绪汇作两厢紧密深入的亲吻,这本来就是一层濡湿的窗户纸,两人隔着纸张各自揣着痴想按捺,其实一旦掀开,看到对方的执迷便再无余地,张起灵一手护着吴邪的头部一边将人轻轻压倒在睡袋上,再吻下去就是心脏疼痛般的渴望。
吴邪不但让他有了心,还给他这心里填满了各种人性该有的感情,他把吴邪拢在手里,吴邪又何尝不是把他揣在心上。他俩都生怕对方受一点委屈,可偏偏事与愿违。
张起灵很想去吻他心在跳动的地方,手便沿着腰部撩起他的衣服,顺着肋骨向上寻摸,太瘦……他闻着吴邪身上的气息,禁婆的香味若有若无,令他向来的警觉马上回笼心神,有须臾片刻凝滞在那,他抬起头来,额头抵上吴邪的额头,鬓角竟微微渗出汗水,目光对上,吴邪的眼里藏着的绝望和忐忑都使他心慌,指尖划过他的眼角和脸颊,吴邪我该怎么办?
悲伤无声蔓延开来,吴邪只能拉过他的身躯贴到自己的身上,可张起灵不想放下半分重量,两人一时间僵持着,最终还是张起灵侧身将他捞在怀里,两人面对面不时将唇轻碰几下,张起灵衣领露出锁骨的下方,麒麟墨线已经显现端倪,吴邪又用鼻尖去蹭他的下巴:“小哥,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你也不是这样的。”张起灵的手又不自觉地摸到他的脑后,那几块伤痕仍让他心生畏惧,闭上眼就是吴邪誓死等候在青铜门前的样子:“吴邪,你怎么能……”他的后半句凝噎在印上吴邪眼睛的亲吻里,他想说的是,你怎么能让我这么难过?

十五、
张家收藏的医书里写的,尸蟞为虫类,尤其蛰居古墓者,是虫类中至阴寒毒的,而西王母一系的长生药,更是利用人头蓄养的尸蟞王,再加其它不明物质炼制而成,那么克制这种尸蟞王毒性的,也只有传说级别的虫类天敌——禽类。
凤凰自古即为神话中的百禽之首,天性啖食龙蛇,尤其这栖息梧桐的是神兽火凤,与阴暗尸蟞完全是两种极端属性,张家所打造的这座凤栖梧木室,据说也是因缘实难凑巧;在当真有只雄性火凤落在梧桐树上时,人潜伏附近以刃伤其肉翅,凤血浇淋树身,凤去则取木,尔后将之与诸百味药炙烤淬炼,最终劈木搭建而成。
不过凤鸟生性凶猛异常,张家先祖也是在极艰难的情况下才得到这么两棵树,张家最大的意念就是 ‘留存’,知道随着时间变化,古药越发不易获得,所以明朝那一代的张起灵才想到封闭这样一间药阁,为未来的张家后裔存下救命的机会。
张起灵也是在张家古楼里翻查了足足一个月,才终于在海样的典籍里看到渤海老陵和药阁两处记载,当中有明确提到可能破解尸蟞王丹毒的方法。只可惜前代似乎没有人尝试过这么做,所以究竟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但以吴邪的状况只能孤注一掷。
当初只是没料到吴邪身体的药抗反应会这么剧烈,就治疗过程也可能让人承受不住而毙命,接下来两个人合计一整天,最终吴邪还是决定继续尝试进那药蒸木房,放着迟早会尸化的可能性,倒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直接勇于面对的好。
算了算时间,他俩下来药阁也已经到第七天,带的食物基本殆尽,张起灵回过地面上一趟,一来给胖子他们报平安,二来让小张再去运些米盐食物之类的过来,两下准备就绪,当晚子时再入蒸房。
* * *
槽中的炭火不时发出 ‘噼啪’的响声,白皮人偶如缓缓魂魄般走动,吴邪慢慢脱去衣服,前几回痛入地狱的情景还记忆犹新,说心里不恐惧是假的。
“小哥,”他没话找话说。
“嗯?”张起灵在看更漏,头也没抬。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给你取过个外号?背地里我一直都用外号叫你。”吴邪想到这,自己不由得也笑。
张起灵还是面无表情,却忽然直起身转过来:“你叫我什么?”
吴邪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就有点结巴:“那什么……第一次去鲁王宫的时候,不就是觉得你这人闷嘛,还整天睡不醒似的……像个闷声不吭的拖油瓶……”话说到最后那句就没了底气。
“所以呢?”张起灵凑近一步,吴邪就后退两步:“所以……就叫你闷油瓶……啊对!”他又想起好玩的:“你知不知道胖子还拿卫生巾攒了你的血?宝贝似的藏在包里,说有’老闷宝血’夏天驱蚊子,古墓赶尸蟞。”
“那你现在叫我什么?”张起灵压根不理胖子那茬,只盯着吴邪,表情居然还十二分认真。
“现在?”吴邪想了想,对上张起灵那张冰山脸,心忖这家伙不会是生气了吧?不由得窃窃地问:“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冷不防被张起灵长手一圈,就把人揽进怀里,俩人身高相等,此刻都光着上身,几乎骨头撞上骨头,鼻尖对着鼻尖,气息都喷在对方脸上,张起灵顺势在他嘴上吮了一口,又一把抓住他抵挡过来的手掌,纠缠着十指交错,握住后将人勾在臂弯里,胸膛的肌肤毫无遮掩地贴在一起,两人都忍不住轻叹一声,吴邪看着做这种动作脸上还能八风不动的张起灵,又 ‘噗嗤’笑起来,轻咬一口他的下唇:“还能叫你什么?嗯?闷油瓶、闷油瓶!你就是个闷油瓶!”
张起灵终于也笑了出来,索性一亲到底,吸住他的舌头好一番掠夺,直到吴邪呼气不畅地急促推他才放开,但末了张起灵又将他紧紧搂住,才在耳边小声说:“别怕,我在。”
吴邪心里登时软得温水棉花一样,原来他知道自己害怕,那么不会开玩笑的人才故意陪着自己逗乐子,虽然这开玩笑的方式也冷得够有他个人特色的,心里还是暖得一塌糊涂,用额头挨着张起灵的太阳穴点点头。
两人静了静才放开彼此,脱掉长裤便手拉着手先后进去蒸房。
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张起灵让吴邪先喝了一杯水,就又像之前那样面对面坐下。
蒸房的设计略奇特,内外几层木板之间错落,却又并不完全封闭的,微弱的灯光能从几个角落流泻进来,吴邪靠在身后的木板上看着晦暗中张起灵的轮廓,持续的蒸气将他身上的墨麒麟逐渐现出,他眯了眯眼,帅呆了!
‘嗡——’预期中的耳鸣如约而至,像黄蜂围着头部无处不在地叮咬,起先有些刺痒,后面就变成刺痛,吴邪皱眉不想动,他只想继续看着对面的人, ‘嘀嗒’有什么从脸上落在草毡上,他低头才发现鼻子又接连在流鼻血,便自己拿起毛巾擦擦,冲张起灵讪讪地挤出笑,表示自己还好。
张起灵干脆拿起他的手把住脉门,搏动暂时还正常,他又伸手探他的脖颈,果然已经发烫,但愿这次的反应不要太过剧烈。
吴邪不断咽着唾液,已经露出隐忍的神情,张起灵赶紧拍拍他的脸:“疼就叫,别忍着。”
“嗯。”吴邪把后脑抵在板上,昂起脖子大口喘气,鼻血却不断线地淌,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回一点的气血一下子又没了。
密密一层汗水淌满张起灵的纹身,不知是热的还是太紧张,他索性扳着吴邪靠自己身上,一手托着他下巴:“想吐就吐,呛进肺不好。”
“嗯。”吴邪用力点头,胃里早就翻江倒海,但干呕几下什么也吐不出,只得难受地抵在张起灵身上,胸口越来越闷痛,像上次一样,骨头缝隙里也扭转起来,他不由得慢慢弓起腰,才发现自己身上又现出上次一样的蓝气和淤斑,看来这是把体内经络的毒素逼出来的现象?
十指湿漉漉的,可能渗血了,吴邪全身发着抖,他知道张起灵也不会好过,只能闭着眼数秒数,捱得一会是一会,可最终头颅穿刺似的锥感还是让他抓狂起来,扯住头发几乎拽下一把,还好张起灵及时抻开他手掌,手臂把人再次紧紧圈住,并十指交叉握不让他再误伤自己,两厢角力般僵持着不知多久,直到吴邪昏厥过去,什么时候离开蒸房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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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看来这次的药蒸,吴邪的反应比前三次都好了些。
张起灵总算放下点心,照料吴邪睡下,却忽然听到药阁后方远远地传来一阵 ‘轰隆’震响,他顿时一凛,那方向是豢养蛇虫鼠蚁的活药库,由一扇生铁大门阻隔,因为沉重异常,开关时即使再注意,也必定会发出特有的声音,难道有人趁他在蒸房的时候潜进来了?
门里那些活药都不是开玩笑的,万一走漏几只有毒凶猛的出来就会很麻烦,他即便能应付,也不想因此打扰到吴邪休息。
行动比思想快,他已经冲入漆黑的廊道,从这里去要绕过蒸房并下三层到地底,以他的速度,下那三层的时候直接是从扶梯跳下去的,来到生铁大门前,门上大闩果然拉开着,并且门还是虚掩的,略开了一道缝,里面混杂各种畜生特有腥风散出来。
张起灵停了停,他刚才明明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现在门却是虚掩,那肯定是开关门的人故意这么做的,开关的声音只是想将他引来。
用二指慢慢顶开门,凭他的感应,门后应该没有人,但随着门打开,上方却忽然轻飘飘落下一个东西,他伸手接住,是个纸片,有人故意夹在门上留给他的。
但纸片上什么都没有写。
张起灵用手指摩挲一下,纸张也很普通,应是什么报纸的一角,没浸过特殊药水。
他再进药库里转了一圈,每只活物都待在原本该待的地方,没有刻意人为破坏的痕迹,但这里是劈山而成的大型地下洞穴,大小穿凿通道他也并不全都熟悉。
留下纸片的人会藏在哪?
他下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任何人影,莫非这地底下还有通往外面的密道?这个倒不奇怪,只是连他都不知道的路,对方又怎么能知晓?
想到这里立刻担心起吴邪,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以这种方式出现,感觉都不会好。
他退出生铁门,上好门闩赶回平时待的房间,还好一切正常,也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他回到榻上坐下,摸摸吴邪的额头,不好,又发高烧了。

十六、
吴邪能发烧也算是个好现象,证明身体免疫机能恢复运作了。
但因为出现了潜在性的威胁,张起灵想上地面一趟通知胖子他们并商量对策,但又不放心吴邪一个人待在药阁,权衡一下只得作罢。
吴邪这次睡了九个小时,醒过来只说身上酸痛,嘴里苦得很,就精神还可以。
张起灵给他拿热毛巾擦脸,又让他喝了一碗粥水,一边想了想,按照以前他的行事作风,自然是不会告诉吴邪发生过不明入侵者的事,但要是不说,接下来真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突发危险,吴邪没半点准备恐怕也被动,何况吴邪的性格也最恨别人什么瞒着他,便还是把下午发生的始末说了。
吴邪听完果然十分惊讶:“难道是道上的土夫子得了消息跑来下斗的?”
“这种事交给我就好。”张起灵用手给他梳理睡翘起来的乱发:“只是不想瞒你。”
“可是……”吴邪还想说什么,但随即看到他坦然的表情,也就明白了:“好吧,都听你的。”
看手表指针,已走到十点四十,快午时了。
吴邪心里确实是不想蒸了,说到底他总模糊觉得自己其实是救不了的,继续这么做,只是不想负张起灵救自己的情义,又或者能延迟尸化也好……
喉咙里的扁桃体淋巴组织还烧得很干痛,但他又想抽烟了,因为想到蒸房里的感觉,他连骨头缝都像灌满铅:“小哥,能不能一天只蒸一回?”
张起灵其实也在犹豫,他当然不想看着吴邪受苦折磨,但按书里的记载,夜里子正乃是分日之时,意即一日当中的 ‘阴气尽,而一阳来复’时,这时治疗自然是借着人体随自然阴阳的子午流柱规律,以药物催 ‘阳精初动’来达到治疗目的,利用这时间药蒸固然重要,但午时日中,又正是世间阳气达到极限,阴气滋生时,若在治疗时单纯一味 ‘催阳’而不 ‘敛阴’,恐怕身体还是会出什么变故。
吴邪看不得张起灵沉默中透露一丝为难的样子: “走吧,我随便说说的。”他立刻掀开睡袋下地,张起灵伸手扶他,并且给披上一件外套,两人走到蒸房去。
蒸房里一如既往干燥温暖,还有十几分钟,他在门口挨着墙角坐下,张起灵走到锅炉那边察验,炭火烧得那一爿墙壁有点发红,彤色映在张起灵黑衣的身影上,吴邪摸了摸外衣口袋,还真有半包烟和一个火机,是进药阁第一天蛇毒发作时抽过,就留在口袋里的,他点燃烟深吸一口,疲惫感……他记得那几年,因为尸蟞丸和执念的作用,他一度战胜了如潮水一样让人想跪下不再起来的疲惫感,但现在又来了。
他知道这种感觉不是身体病痛造成的,而是一种深度潜入意识里的自我厌恶,就像当初拉着大队伍去二道白河,车队驶出杭州的一路,他都沉浸在这种感觉里,他当时只要结果,只要彻底把那个几千年前开始的无限不循环阴谋结束掉,他愿意成为最后一个像三叔那样的人,现在想来,原来他当时真是疯子,因为他没给自己留后路,他没真正想过该怎么面对张起灵。
所以现在自己像个把张起灵拽下尘埃的罪人,从刚才张起灵说侵入者的那件事,会周全顾念他的想法开始,他的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又深吸一口烟。
烟燃到一半,他决定还是扔掉,一转头眼角瞥见廊道上方有东西蠕动而过,他一惊抬头望去,借着屋里的炭火光芒,水桶粗细的一截鳞片身子反射着乌金色,蟒蛇?!
吴邪第一时间就出现这个词,但他没有动,就像那年在蛇沼遇到蛇母一样,这种蛇的攻击距离很长,只要活物不在它身边移动和惊叫,蟒蛇都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看来那个潜入者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来了,还放出了活药库里的大家伙……他背贴着墙慢慢站起来,站到一半就有只手无声伸过来拉住他,并且将他往自己身后带,吴邪转去看,张起灵面色冷静,都是大世面看多了的人,区区一条大蟒还不能绷紧他们的神经,只是树蟒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在明而对方在暗,吴邪自己也就罢了,可是以张起灵的警觉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状,看来对方绝不是简单货色。
退进屋里就好,蛇类不趋暖,会躲着有光和热源的地方。
张起灵牵着他走到蒸房边:“你自己进去,我在这守着……别弄伤自己。”
“嗯,放心吧。”吴邪开始脱衣服,张起灵则从靴子里抽出匕首,重新走到门边去。
接下来还算顺利,但吴邪只能说,午时的蒸跟子时的蒸,确实他么的有区别。
午时蒸的身体不太会出血,但全身骨骼都会像被高温炙烤的物质变形一样发出 ‘咯嘣、咯拉’的响声,这种生生感觉自己全身骨头拆来卸去的感觉很奇妙,吴邪一度想张起灵年少时练缩骨功恐怕也不外如是。
起初他还分心着外面的动静,但很快他就疼得只能在那打滚,失去一切感官,抑制不住地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
“嘭—”木屋被什么震得整个一跳,吴邪勉力让自己不要失去意识,随即木门被打开,有光泄进来,他感觉到一只手伸来将他拖出去,那个触感和带蛮劲的力道绝不是张起灵,他用力想撑开眼,但立刻被一只手蒙住,只知道那只手很大,有一层特别粗厚的茧子,触感特别不舒服以及奇怪!
他挣扎起来,无奈没任何作用,他被摁在地上,然后鼻子滴入寒凉的液体,难以言说的腥苦迅速扩散开来,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是蛇的毒囊!有人在往他鼻子里滴入蛇的毒囊,也就是要他读取蛇的费洛蒙!
用不了多少时间,各种身临其境的情景汹涌而来,但耳畔又有 ‘嗡嗡’尖锐清晰的铃声摇响,那声音充满指引的意味,在这激进和游丝的两下刚柔不等撕扯中,他的呼吸和神经都断了片刻,才逐渐糅合在一处,痉挛地膨胀开来,脑内刹那被一幕排山倒海般的爆炸吞没——
“啊——”他喉间迸出嘶哑的狂吼,身体绷直挺起再狠狠塌下去,之后就彻底陷入狂风巨浪中去。
* * *
最后的画面,是他抬头看前面茂密的丛林,那种无比恐惧和绝望,是什么都不想管就转身要逃的感觉,但他深一脚、浅一脚、恍惚跑在湿热的雨林之间,却怎么也转不出去,吴邪……有个声音叫他,回头望去,丛林上方终于亮了,阳光从峡谷的一边照下来,他顿时感激涕零知道自己得救了,飞快就朝那个方向跑,追着那阳光……
“吴邪……”
他只是转动一下眼珠,景象聚焦是灯火照明的石室内,果然捕捉到张起灵的身影。
他侧身坐在旁边,在发现吴邪醒来的瞬间,张起灵忽然把脸转向另一边,顿时大半张脸隐在背光的黑暗中,吴邪觉得眼睛无比干涩,莫非自己刚才是睁着眼的?闭上眼对身体的各种知觉慢慢回笼,身下柔软的睡袋触感,看来是张起灵把他捡回来,他又睡在榻上了。
过了一会,他动了动手指,张起灵放在榻上的手距离不远,但他没有反应,又看向他的背影,吴邪一开始有点无法置信,张起灵身上十几年前那种特有的无机质冷漠气息又回来了。
他立刻就明白有些事情出现了变化,因为他前不久被迫读取了某条蛇的费洛蒙,而张起灵当时就在蒸房外面,还有那只把他拖出蒸房的陌生大手……
动了动嘴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倒是张起灵站起身去拿来一杯水,回来的时候仍然面无表情,但手法还是跟从前一样轻柔地扶起他,喂他一点一点喝水。
等他喝完,张起灵拿杯就想放下他走开,吴邪赶紧用手指勾一勾他的一角,哑声唤了一句:“小哥……”几乎带着哀求。
张起灵一僵,半晌终于叹口气,随手把杯子放下,让吴邪靠在他身上,一手轻轻揉着他肩膀,像是安抚的意思。
“他们走了?”吴邪问。
“嗯。”
“是张家人?”吴邪又问。
张起灵不说话了。
又过一会,吴邪闭着眼睛吸了下鼻子闷声道:“小哥……跟我说说话……太静了只想着疼。”
“嗯……”张起灵帮他挪着再舒服一点,摸着他的背一下一下,自己想了一会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还是吴邪问他:“小、小哥,这十几年……你怎么没失忆?”
“有过。”张起灵如实答,默了默,又加了一句:“门里没时间概念,会想起一些,还有尽量去想什么是不能忘的。”
“哦……”吴邪闭上眼:“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嗯。”张起灵没什么表情,其实刚走出青铜门的时候,他也有一阵空白和恍惚,所以他走得有点慢,直到看见吴邪,那些过去的事才回到脑子里。
他们张家人确实与众不同,普通人的出生本是无知的,要通过开放自己,感知世界,去获得所知。但张家人不一样,他们是通过封闭自己,无尽地封闭,大脑中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记忆,才会逐渐出现。
张起灵老早认定这是宿命,他这一生要做的事情都会在大脑中出现,他无法抗拒,任何外来的信息都会被这些原生的,从出生时候就确定好的记忆覆盖,他要留住自己额外想珍惜的东西,很难,需要经历巨大痛苦。
所以他们的族人,称呼自己的家族是 ‘牧羊人’,这称谓也不明所起,但他们就是靠大脑中出现的记忆让他们去做事情,尤其是改变很多东西,似乎冥冥中有无上的神明通过这种方式,利用张家人这个’工具’,在干预整世界的发展。
尤其是当一个张家人成为族长 ‘张起灵’之后,这些事情就更加无法抵制……
“以前在族里,”张起灵忽然接着说,他的语音空洞,像是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年关的时候,站在屋顶往远处看,那些外家的楼里会有一点过年的样子,张海客他们……好像会在午夜的时候放爆竹。”
“咳、咳、咳……”吴邪抑制不住咳起来,但他连动个手指都费力,张起灵让他坐得更高一点,等把哽在喉咙里的血块吐出来,吴邪舒了口气:“没事……每回读过费洛蒙就会这样……呵,你们张家人也不是无所不能嘛,这种技术含量高的活儿只能来找爷……咳、咳。”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今天先更这么多了哈~~~~明天继续。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张起灵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十三年后聪明强悍如吴邪,他什么都能猜到也能很快整理清楚逻辑思路,瞒是没必要了。
“小哥,你接着说,”吴邪又靠回他身上:“那年除夕,然后呢?”比起狗屁的蛇信息,他更想听关于张起灵小时候的事。
“……有个人,给了我一块糖,那颜色很鲜艳,在内家的屋子里,除了流血以外,看不到这样鲜艳的颜色……”张起灵不确定地说,他关于当年那个节日的记忆,已经被后来多少次的添加记忆和失忆过程覆盖成碎片了,但他居然还能记得那一幕,就算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他却还记得那只手,刚才也是因为看到那只手,他才想起了这段小时候过年的画面。
“哦……族里有人给你糖了。”吴邪的嘴角微微上翘,是觉得欣慰的样子。
沉默又蔓延开来,吴邪的呼吸一直不稳,或短促或拉长,喉咙堵噎,里面的器官组织肯定还在肿胀渗血,张起灵也不能判断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看着身边放的空杯,他想再去倒些热水,没想到一动吴邪又攥住他的衣角,吴邪半个身子撑起来,急切得脸都憋得发青:“小哥,小哥。”
“嗯,我不走。”张起灵连忙紧紧搂住他,但吴邪摇摇头:“我不记得读取的内容……我听到铃声,你们……他们已经拿到想要的对不对?你、你也要去对不对?”
张起灵一言不发,漆黑的眼里如群星退散的夜空,沉得没有一丝光,低头把嘴唇印在吴邪的头发上一下:“吴邪,我们是分不开的。”
“谁?你和你的族人?还是你和我?”吴邪忽然执拗起来,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给张起灵任何余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终于能理直气壮地用这种,用着好像少年之间逼着对方做无解二选一问答题的原始方式逼迫他,不管他沧桑百年高龄的张起灵吃不吃这套,可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俩还要在这个老问题上绕不过去,就不可笑吗!
张起灵又是沉默,成片成片雪花一般冷寂的沉默。
又来了……吴邪痛苦地闭上眼蹙紧眉头,这感觉就像回到两人结识之初,张起灵身上那种鲜明的苍白和脱离人世的隔绝感觉,只是那时候的吴邪还有旺盛的好奇心,总想要去窥探那苍白的背后是什么;十年之约期满时,吴邪赌上性命赢了汪家,他就可以追上张起灵的脚步了吧?但原来张起灵仍然生活在他无法理解的世界里。
“张起灵……你还回来干什么……”吴邪用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喃喃说着,头歪向一边不再看他,第一次挣脱开张起灵的怀抱趴回睡袋上。张起灵木然地放开他之后,很久都没声音,吴邪睁开眼看着脸颊边睡袋布料的纹理,远处的擎枝灯火在微微摇晃,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他心里空了一大块的地方,好像也能感觉到那个吹动灯火的风在心上流过去……
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身后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张起灵在他身后躺下,然后伸手环过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脑勺头发里,轻不可闻地蹭蹭,一只手再摸上吴邪松松搭在睡袋上的手掌,就像小心翼翼讨好般地与他每一根手指慢慢紧扣住:“吴邪……”
“咳、咳、咳……”吴邪除了咳嗽没有动。
“我和你,不会分开……治好蛇毒,我们……你带我回杭州。”张起灵的声音也是轻不可闻,甚至带着颤抖,但每一个字吴邪都听得清楚,他还是没动,垂盖的睫毛却止不住抖动,他居然想起了爷爷当年留下的那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十七、
接下来的时间再没人来打扰,一连三天,张起灵都让吴邪泡那一缸解蛇毒的龟鳖油,早、晚各一次,一次一个小时。
刚开始还是特别疼,但疼过第一天,吴邪的鼻血和咳血就基本止住了,不得不说张家的古药确有奇效,而且此种油类质地轻薄,未用前是乳霜的稠状,稍加温并浸入人体温后,便化为甘油般的偏黄透明质地,吴邪看着自己手脚,三天以后无论是指甲还是皮肤,那种泛青干涩的病气居然褪去大半,连膝盖、肩胛骨一类经常酸痛的关节痼疾位置也明显松快许多。
初时吴邪整天闷声不吭,张起灵沉默却更细心地喂水擦身、知冷知热,吴邪疼得厉害时他都搂着轻柔抚慰,甚至还翻出不少阁里保存完好的元、明代古器,吃粥给他用元青花的缠枝碗,喝水用明代的官窑 ‘甜白’,虽然两人心中仍然梗着根刺,但吴邪又看不得张起灵放低姿态的样子,几天后随着身体明显有好转,渐渐话也就多回来。
期间小张送过米盐等什物上来,还有胖子和黑瞎子,三人在药阁门外喊了几声,张起灵就把他们引进来,少不得插科打诨,又送了胖子几样轻便的明香炉、斗彩杯,黑瞎子端详吴邪一会:“好徒弟,才几天没见就瘦成这样?那哑巴没给你饭吃?……啧啧,不过怎么看着小脸还粉嫩了呢?”
“去你妹的粉嫩!”吴邪忍不住破了功。
胖子挤过来:“我看看、我看看?”然后跟黑瞎子一样啧嘴:“是瘦了一大圈,这本来就没几两肉了。”说着还伸手往吴邪肋下痒痒肉掐一把,吴邪笑骂着拍他的手。
“没事,胖爷这几天闲着没事,去打了两只傻狍子,拿大盐腌上用野枣木熏着呢,过几天你好了出去,胖爷送你一只,拿回杭州慢慢吃。”胖子正说着,那边两个人偶端着泡好的茶壶、杯子就走出来,他的反应比当时吴邪的还要夸张,等知道人偶的来由后,就大喊:“以后还倒什么斗啊?张家随便一个点儿就够吃几辈子了。”
张起灵在一边看着吴邪跟胖子说笑的样子,脸上仿佛恢复了下药阁之前的活气,不知是不是龟鳖油的神效,他的面色肌肤这几日明显润泽细腻起来,如果再添回血色,就像十三年前的吴邪了,他居然看得入了神,直到黑瞎子走来一搭他肩膀:“肿嘛地?天天看还没看够?”
张起灵收回视线,摇摇头。
“说说,他现在怎么个情况?”黑瞎子的声音压低。
“尸化……暂时稳定,现在是清蛇毒。”张起灵知道那天几个张家人来,走的是另外的后门密道,黑瞎子他们一直在正面山下一带,所以不知道有人来过:“治疗的过程也是损耗,他扛不住,过两天就出去。”
“嗯。”黑瞎子拍拍他肩膀就走开了。
仨人闹了一下午,傍晚前就出去了,约好两天后上山来接应,吴邪任由张起灵安排,不置可否。
* * *
尸化和蛇毒不比一般的沉屙顽症,凤栖桐木室大约祛出了吴邪身体内的部分尸蟞丸毒,特有的禁婆香气在停止药蒸后,便散得干干净净,再用龟鳖油持续浸泡,蛇毒引起肌体出血的症状也都消失。按照客观理解,这两者只要不到临界发作,那么在一定程度内,反而是可以达到制衡状态。
也不知是不是尸蟞丸还在作用,吴邪现在看起来除了特别消瘦,精神和体力,各方面都以超乎意料的速度恢复起来。
上地面之前他洗了个结实的热水澡,张起灵还额外找出两颗用蜡丸封存的龙脑香化在水里,说是助生阳气的,吴邪捏鼻子整个人泡在水里将近一分钟才 ‘哗’地冒出来,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张起灵站在缸外用毛巾给他擦背,龟鳖油把吴邪的皮肤养得细腻,在热水的氤氲中难得地透出淡粉盈泽的触光,他正自己抬手往脖子上泼水揉搓着,其实这些天张起灵给他擦身擦得仔细,根本没什么死皮污垢,还有骨节纤长不觉粗大的手指,他用滴着水珠的指尖挠了挠耳朵,吴邪的头发本来就有点长,沾湿水后栗色丝丝缕缕都贴在颈子上,张起灵替他撩开一点,拿毛巾给他耳蜗里外捻搓了几下,耳垂就红了,真的很想亲下去……
吴邪表现得越来越平静,但笑容还是少,有时淡淡地有一弯弧度挂在嘴角,却显得落寞。
张起灵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过去从不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但这次是他不知该怎么辩解,也无法辩解,所以更想尽快带吴邪离开这里,自从那天之后,他甚至不敢再进蒸房一步,当时吴邪被人钳制和受蛇毒折磨的情景,每当闭上眼就会出现。
他压抑着情绪尽量淡然道:“水太热,起来吧。”
* * *
这个时节正是北方山脉最美好的,骑马漫步于金莲花和蓝堇草杂生的谷地,偶尔马的一声响鼻就惊到捡果的松鼠,阳光给吴邪的眼眉梢都镀上一层金色,穿着一件不算宽大的纯白长袖T,但那腰身还是显得过于狭窄,他这会儿似乎略有了兴致,便驱马小跑起来,发丝和衣摆在风里扬起,肩、胯、脚跟柔韧地保持在垂直线上,扎在马靴里户外裤身形随着马奔跑的颠簸从容一致,跑出一段后胖子就在后面喊:“天真!别跑丢了小心让狼叼走你。”
吴邪束马回头一笑,招招手:“胖爷,枪呢?”
“你看到啥了?”胖子赶过去,他骑马远不如吴邪的驾驭那么轻盈出彩,便从马鞍旁抽出一枪套子扔过去。
吴邪接住拔出来一看:“GLOCK17?”他有点泄气似的把在手里试了试手感,这种枪没有常规的手动保险机柄,扣压扳机就能击发:“有点想念我自己那把改制过的斑蝰蛇啊。”他说着突然就朝林子里抬臂射击, ‘嘭、嘭’两声,他的身体瞬间摆出标准的射击姿势,脸侧对目标方向,双臂抬到与眼同高位置,肩膀、脊背呈一道性感的线条,上身因为枪膛击发的后坐力而晃动两下,但那脸上一刹那凝注锋利的气势,如出鞘的飞刃。枪声惊到他身下的栗色马,他很有技巧地驾驭几个回身安抚,那马居然也很快平静下来。
“打着了?”胖子还没看清林子里的是什么。
“就是只山鸡,估计打到屁股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吴小佛爷有点懊恼地摇摇那头略长的栗发,刚才风一吹有几丝正好搭在眼睛上了,他本来想打头的,可能是托尸蟞丸的福,他的视力好得不得了。
“还行,居然没怎么退步嘛?”黑瞎子没跟过去,只是带着惯常的笑意远远看着说了一句,并歪头去看身后一直没作过声的张起灵,那个人的眼光很亮,混杂着无以言之的情感,其中甚至有骄傲,是看着自己欢喜的人时那种自然流露。
黑瞎子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少有地敞开了,禁不住把手指放到口中顿时吹出一声刺耳昂扬的唿哨,惊起附近草中几只灰雀,同时一手按在腰间的枪把上,策马扬蹄飞跑起来:“哥儿们来!大家伙儿都走一个!”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三十、
毫无意外今天又是雷雨。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喧嚣雨声,转身就钻进闷油瓶的手臂和温凉的胸膛,这狭小中安静得仿佛能隔绝万物。
一周的天气都极差,但两人的日子却难得地平静;没有意外的访客、没有突兀的消息。
吴二白没有马上提出把所有盘口的生意都交接回给吴邪,吴邪也不着急,他现在身体确实不如三年前,精神也不济,明明刚睡醒,却觉得眼皮还重得很。
“小哥……”他在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蹭蹭。
“嗯。”张起灵也是睡意犹在。
“今天去逛逛吧?”
“嗯。”
他和张起灵的衣服都需要去添置一些,王盟虽然把他过去的衣服都保留着,王姨也会不定期拿出来洗晾一遍,但他看到其中的某些,就会勾起不舒服的回忆。张起灵更不用说了,他来时就一个包,里面有张海客给他的两件户外装短袖加帽衫、裤子,再加上他身上的一套,是标准闷式的生活习惯。
另外还有必须要买的,床单……
因为某些原因,张起灵这床的被单总得换,虽说家里的洗衣机有烘干功能吧,但洗完还有那些斑斑点点的橄榄油渍,所以……
两人又迷糊了一觉才各自起身,吴邪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样子,刚才那段恍恍惚惚的浅眠中,他似乎做梦了,一时是白的雪,一时又是黄的沙,还有地底下巨大滤水池的房间,里面盘踞着无数蛇和九头蛇柏的根茎。
吴邪吐掉牙膏泡泡,拧开水流漱口并用力泼水搓脸。
过去三年因为记忆被青铜母铃覆盖过,过去那些经历和情景也就极少想起,但药阁一趟的治疗曲折,他脑中某个阀门似乎就解开了禁锢,
他现在想起之前在渤海边生活的将近两年时间,简直放空平静得极不真实。
他并不是害怕那些记忆,他只是厌烦。
在把黎簇调回身边的时候,他曾经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吴邪,而吴邪给他的回答是:“那些 ‘牧羊人’又回来了。”
吴邪知道,当他自己自主自愿做出这个举动的一刻起,就证明那些 ‘牧羊人’对羊的 ‘驱使’已经凑效,无论是出于畏惧还是自保,他这只 ‘羊’已经在戒备。
走出来,张起灵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雨幕虚空发呆。
他晃了晃神,张起灵是不会害他的,但保不齐他身后的那些人会有什么打算。
走到这挺拔峻峭的身形后面,从背后伸手抱着他,张起灵与他十指相扣并绞住他的手臂,这些天他一如既往地沉默,除了两人之间的私密对话外,他好像也忘记了外界还有加诸在他身上的纷繁责任和使命,吴邪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还是很天真,他以为扫清了汪家,张起灵就可以休息了,可惜……
其实他还没真正问过张起灵这些年来的心迹,他其实很想知道这个人为了什么而活?
在明知道自己是张家长辈利用的傀儡,明知道成为张起灵就要扛起并面对一切万难艰险,但这个人怎么还能没有一丝犹豫或怨言地接受一切?是跟他 ‘吴邪’一样没有选择吗?也许他连 ‘选择’都没想过,因为他当年就说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所以这个人,从他认识那一天起,安静得好像没有一丝欲望,除了做他必须做的事情以外,就只剩下看天发呆。
吴邪把脸贴在身前人光裸的背上,近看这里也纵横着无数道大小伤疤。他的手在前面摩挲到心脏的位置,感觉到内里鲜活跳动着,这个人现在只有跟吴邪在一起才有活气,尤其是在彼此最亲密的时候,才像个真的人。
“小哥。”
“嗯?”
“没事,就叫叫你。”
“……”
“小哥。”
“嗯。”
“好乖……”
“嗯。”
“被套去买亚麻的吧?”
“……都听你的。”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 * *
如预期所想,那锅放了牛排、土豆片、番茄、胡萝卜、金针菇、西兰花的炖菜,出来的卖相极其差!
按照张起灵的建议,是先把土豆、番茄、胡萝卜切片油炒一下,就放水煮一会,待这几样都煮到软化以后,再放收拾好的金针菇,切块的黑椒腌牛排继续煮一下,放盐和西兰花,最后吴邪拿勺子一搅拌,那一锅五颜六色顿时十分精彩……
“小哥,你尝尝。”吴邪舀起一小块牛肉吹吹送到他面前:“咸不咸?”
张起灵接在嘴里嚼了嚼,摇摇头:“不咸。”
吴邪知道这人对食物向来没要求,自己再挑了一块试试,牛肉确实硬,但味道还行:“好了,快盛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直接拿两个盛菜的盘子盛满饭,然后再浇上这堆杂菜煮牛肉,其实吃着还行,至少营养很丰富不是……哎,应该再买罐咖喱酱,怎么没想起来,这样一锅完全是煮咖喱的节奏!
吴邪一边吃一边有点小懊恼,窗外渐渐又蒙上阴晦,下午三点多,开始下大雨。
今天又没叫王姨来,反正下雨嘛,是很好的体贴借口,但大家对他俩的关系也是心照不宣的,都不明说罢了,身边所有但凡知道一点张起灵和吴邪这些年经历的人,都不会、也不敢对他俩的关系提任何看法和异议。
他起身去厨房泡茶,一对清同治年间的粉彩八吉祥纹茶盖碗里,放入两撮青黄芽色、带微微炒豆香气的龙井叶子,再往里注入滚烫的开水,一支支芽尖在白浪泡中婉转翻滚最后伫立。
张起灵洗好碗擦干净手过来,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腰,把脸往他脖子里凑,呼出的气吹得人痒痒的,他小心把盖碗放到托盘里端着往外走:“别碰洒了。”
拿到沙发茶几上放下,打开了电视,现在的机顶盒都自带各类大片,不过冒险类的完全不适合他们看了,他和张起灵的大半辈子随便截出一段都甩这些电影剧情几大条街:“小哥,看电影吗?”
夏天暴雨的午后,开着空调的屋里没开灯,映出的片头即开始一片山林湖水的环绕,湖中央有一座孤建于水面的古寺,住了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顽皮地将石头绑在小鱼、小蛇的身上,然后倒身睡去。
吴邪也不知不觉睡着。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好了,今天就更这么多哈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好奇怪啊…………接下来我要发的这一段小说,既没有字母文又没有什么敏感内容,为什么发了三次都给系统自动删掉了呢………………
昨晚发了两次都删了,我刚才试试,还是删……为毛啊……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折腾一番大家都累了,虽然才让受伤使他不得不露出马脚,但眼下也问不出什么,张起灵翻出睡袋铺在身边,要吴邪睡觉他来守夜,吴邪确实也没力气跟他拗了,那些蛇也再没进入过这个房间,他们一宿安寝到天明。

五十六、
老天爷似乎有意在跟张起灵过不去,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居然又飘起大雾一般的雨雪。
第二天吴邪和才让先后醒来,外面的雨雪还没停,气温又降低好几度,张起灵煮了点开水和奶茶,才让的脸上的紫黑毒气已散得差不多,露出底下病者的蜡黄。
“接下来的路……你们只能自己走了。”才让的喉咙消去大部分水肿,能正常说话了,神态仍十分疲惫。
“你是安排在这接应我们的人?”吴邪喝着开水问,他对才让的感觉不坏,这么问的话里也没多少敌意。
“是的,虽然刚开始我不确定。”才让微不可闻地点头,喘着粗气,语速很慢地说:“三十年前,我十几岁就开始跟着走马帮,长老他啊……一直很照顾我,救过我很多次,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所以他让我接他的班,我就答应了。”
“接什么班?”吴邪递给他开水,他接了过去。
“带路。”才让很干脆:“长老说自己年纪太大,等不到了,但他答应过这座庙里的上师,如果有外貌跟上师长得很像的年轻人来格拉昆仑山,又提出不去康巴落湖的人,就带他来这里……长老在十几岁的时候见过在世的上师,但我没见过,我只能凭长老的描述,猜测可能是你。”他说着望向张起灵。
“上师?他是喇嘛吗?……相隔那么多年,你就不怕有人冒认?万一人家真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儿呢?你带错人怎办?”吴邪的问题跟连珠炮一样。
才让摇摇头,因为毒伤的缘故他的意识不是很集中,缓过会才又道:“长老很小的时候,就被上师救过性命,而且这位上师不会变老,从长老小时候,到他成为马帮的长老,上师却都还是年轻人的模样,并且据说他有大威德金刚在世般的神力……但上师其实是汉人,他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使命要坚守……所以长老要我也学好汉语,以便跟来寻找上师的人能更好地沟通。”
“那你以前带过人来这吗?”才让说的话一截一截的,吴邪也不好判断,只能继续问:“你知道接下来我们要走的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长老只带我来过一次,远远地看着……他说上师已经圆寂,他的肉身舍利仍镇守在这里,雪山底下的魔神,只有上师和他的家族了解。”才让摇头,对这一切也透出迷茫:“他只说,如果来的人是对的,就知道该怎么做……最后的提示,就在上师舍利座下。”
才让知道的,看来只有这么多。
吴邪看看张起灵,又看看才让,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继续闲聊,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才让摆摆手:“你们走吧,我在边境走过那么多路,这一点还难不倒。”

接下来收拾东西启程不需赘述,他们帮才让又烧一壶奶茶,留下一些食物,便出发了。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 * *
这个季节,积雪固不住,地上湿漉漉的都是雪水和冰碴。
悬崖中间有一道能走八辆车的裂缝,深度长大一、两公里,风在其中穿行,挤压得像无数奔跑呼号的野兽。张起灵在自己和吴邪腰上系好绳索,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前行。
直到下午三点多钟,他们才走出裂谷,然而前方却没有路了,走大约十几米,眼前便横亘出一条地裂的深沟,对面就是由蓝转黑厚厚的冰川,当中相隔足有几十米,周围没有巉岩或大树,根本没法依靠绳索攀爬过去,或者说过去也没有路。
吴邪累得跪在地上不住喘气,张起灵抬起护目镜往底下观察,除了烟瘴一般的雪雾,什么也看不到。
张起灵将地形看过,就拉他起来:“那边可以避风,再想办法下去。”
吴邪从头到脚都用皮毛护具包得严严实实,加上棕色的冲锋衣裹得像头小熊,但还是吹得七零八落,张起灵的话在山谷风口上也听不清楚,但他能明白大概意思,赶紧跌跌撞撞爬起来,两人走到一侧直落的峭壁边沿,那里有一块数吨重的尖状的大石,吴邪一靠在大石背面几乎就瘫在那里,高原山谷中氧气本就稀薄,加上大风中行走数小时,人感觉血液里的氧气都被抽干了。
张起灵从背包中拿出绳子,这是此次出门最重要的装备,他们很有预见性地带了好几十米长,希望长度能垂到崖底。
把绳子在绕在石上捆严实,固定好后,吴邪过来帮着他系上腰索,张起灵说:“我先下去,确定到底以后你再下来。”
“好。”吴邪拍拍他肩膀,张起灵在崖边踢掉几块浮冰,俯身扶着断壁便溜了下去。
因为能见度不高,张起灵下去的速度还算谨慎,吴邪默算时间,大概七、八分钟左右,多余的绳圈便去尽了,绳子绷直,吴邪抓住绳子感受下面的震荡,终于传来三下有规律的扯动,吴邪按着他下去的位置,扣好自己的背包同样滑下去。
崖底虽然寒气逼人,但还好风吹不进来,吴邪随着下滑接近底部,在石壁缝隙内发现了某些眼熟的霉斑痕迹,越靠近崖底,更有少量长得像蘑菇一样的东西。
崖底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千百年前枯死的树木,有些腐朽成土,有些却黑硬如石,木石缝的掩隙间,不时有少量五色斑斓的蘑菇和菌丝冒出,想不到这样严寒的环境也能适合这些菌类生长。
绳子还差大约三米才能到地,张起灵在下面张手:“跳下来。”
吴邪就近够到一棵古树的枝桠,稳住身形才往下跳去,即便身体感觉不好,但他也不想张起灵像过去那样把他当弱者照顾。
落地后,脚下的平地往山体内部方向形成缓坡向下延伸,坡面薄薄地覆有一层苔藓干燥后和灰尘混合的粉末,吴邪环顾四周:“小哥,这里再往下走,应该会连通到康巴落那边的蛇矿。”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却显得有些急切,率先往缓坡下走,张起灵不作声跟在后面,走出大约几十米,前方就到一处天然广阔的岩洞入口,张起灵忽然拉住他:“吴邪,你该休息一下。”
吴邪愣了愣,他走得气喘吁吁,口中不住吐出白雾,脸颊也泛起不正常潮红,听到张起灵的话他才收住脚步,摸摸自己额头:“小哥,我、我好像高原反应有些严重,刚才产生幻觉了。”
张起灵拉他走到一边干净的地方坐下,倒出保温杯里的热水递过去,看吴邪慢慢喝下才问:“看到什么了?”
吴邪却摇摇头,从背包里找出烟,张起灵以为他单纯想抽烟,所以没阻止,吴邪好像猜到他有这短暂的松懈,便侧过身去,一只手在包里掏摸着,装出找火机的样子,另一只手也顺势伸进包中,张起灵发现已经晚了,吴邪的包里暗格居然藏有注射器,他会不知道,张起灵拉住他手的时候,半管镇静剂已经被他推入自己手腕的血管。
“小哥,没事,这只是低浓度的镇静剂……你别拦我。”吴邪看着剩下半管液体的注射器被张起灵抢过去,露出宽慰他的笑容:“我是特定的解读者,不这样,我跟你过来没有意义。”
这句话让张起灵蓦地头疼,在玉脉中得到的启示,他确实需要吴邪一同前来,但他只想到因为吴邪掌握康巴落的那边得到的大量信息,而不是让他随时为自己当读取者。
“这里的事跟青铜门的秘密没有关系,你不用……”张起灵的话没说完,吴邪却摆摆手,他的眼皮开始有些发沉,脸也由红在转白,张起灵真有些急了:“你疯了?你有高原反应,这种情况还用镇静剂,是会致命的!你不知道吗?”
吴邪的眼底隐含着执拗,而且他现在需要安静,还有绝对宁静的环境、平和的心态,所以不理张起灵,慢慢俯身在地上收集一些干苔藓混合的灰尘,捻起一撮一撮地洒入香烟内,张起灵想伸手夺他的烟,他才躲开一些道:“小哥,这比读费洛蒙轻多了,只是一些信息的碎片……你让我试试吧。”

说着,他点上香烟,灰尘的霉味和烟味混合的怪味让他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是连续地吸了几大口,张起灵会遵从他个人意愿的,吴邪朝他笑笑,不顾他褪色像死灰一样的脸,接着主动将身体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就放心地闭上眼。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六十一、
“叫你大白好了。”吴邪对亦趋亦步的白蛇说道,在张起灵身边,即便身体和环境再差,他都能说笑得出来:“青水不适合生物生存,大白平时都冬眠在洞里吗?我们来到把你吵醒了吧?”
这片水域越走越宽,头顶上方照见的皆是熔岩洞壁、钟乳垂立,看起来都是天然形成的。他们断断续续用了四小时才走完,当中还路过一处十几平米的湖心岛,上面同样长满粘稠的藤蔓植物,张起灵立刻掩着吴邪的鼻子加快速度走过去。
马上就到岸了,前方又有一处跟来时相似,但趋斜向下的狭窄隧道,尽头有光,但荧荧烁烁的,吴邪走得很喘,几乎快挂在张起灵身上,大白蛇也跟着上岸,它的体型在陆地上看起来更加惊人,与当年蛇沼里看到的巨蟒近似,大号水桶粗的身躯微微翻出银光。
前路四壁是漩涡状的冰层,以狼眼一照,冰中纷纷冉冉地浮满出姿态各异的黑毛蛇,有的屈身蜿蜒、有的羽甲忿张,像是爆发瞬间就冻住的态势,更注意分辨一下,其中还有狭长的墨脱青蛇和磷火诡异的蓝蛇,吴邪惊叹道:“张瑞衡他父子俩也来过这里吗?……诶不对!那是什么?”
随着深入数米,冰中的蛇体也发生变化,不仅变得更大,而且黑毛中显著地出现一些浅色无毛的肢体,吴邪贴到一处冰面仔细去看:“这条蛇有手?”
没错,离他最近的这条蛇身上,伸出一双两段几寸长相连的骨关节,很像是人的胳膊。
“孵化……原来是这样!”吴邪拉着张起灵:“小哥,这是利用冰川把蛇孵化,我刚才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费洛蒙里看到的,这是上古神话中的一种护法蛇神,人面蛇身、或者蛇面人身,狗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说得情绪激动,咳嗽几下才继续讲解道:“小哥,这个就像密洛陀一样,古代苗瑶人饲养密洛陀守山,而汉族以及其它支系的神话中,人蛇或者蛇人的认知其实更普遍,只是过于古老,所以现在根本看不到活物……就连死物的标本,也被你们张家在历代古墓中收集隐藏起来,秘不外宣……但这里作为你们下一个张家群葬墓的地址,他们好几百年前就在这里试验养育和孵化这种生物,而且已经成功,再过几百年它们就会成活过来,它们比密洛陀的能力更高,不止能在岩石间穿行,还有冰川……咳咳咳。”说话太快,吴邪吸入几口凉气,喉咙里止不住地干痒难受。
两人只能坐下来休息片刻,保温瓶里的净水已不多,而且太冷,张起灵喝入一口,在嘴里温热后,再哺到吴邪口中。
族内许多巨细靡遗的事务,新一代张起灵与上一代张起灵之间,是通过口耳相传,以及不可知的记忆传承方式延续下来,过往历史上,断代的情况并不是没有过,但一个是靠书卷记录,另一种,确实是靠这种方式才能知道吧……张起灵搂着吴邪静默一会,平静的表面掩饰着他的内心,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
也许吴邪说的是对的,但只对了一半,张家的先辈或许早能预知到这一代张家面临分崩离析的大难,所以才先知先觉地安排一个天赋读取费洛蒙的家族进入倒斗界,让两家相遇相识,这确实不难办到,但他们不可能连发生际遇的两人之间关系会走到哪一步都算得清楚,严苛的世道下,人与人或许能成为朋友,但更可能是敌对。
张起灵在思考当初自己怎么会找到老九门的,因为汪家的离间与追杀,本族内能人折损,亲族离散,老一辈能撑事的更死剩无几,连张瑞衡都带着幼子离家出走,对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作为张起灵却毫无膀臂,面对为数无多的老弱幼小,家族责任却迫在眉睫。
然后,是当时一位已经重伤不治的长老在咽气前跟他说,当年驱逐出去的一支后人在民间已经成事,去找他,联合倒斗这一行的家族,守护……
长老一句话没说完就死了,张起灵常年在世间活动,自然知晓老九门的名头,所以带着鬼玺上路。
而张启山,作为上一代张起灵的后人,虽然已离开本家,但对于家族内情,许多千头万绪,又断掉线索不可知的隐秘,他还是略知一二,所以他早就在密谋寻找 ‘张起灵’计划,觊觎着本家的内幕,直到张起灵自动送上门,对方便提出 ‘长生’的秘密作为交换,两厢很快达成初步合作的共识,因为那时的张起灵确实未知太多,为得助力,答应条件也纯粹无奈之举。
早已掺合其中的吴老狗,在那时毫无意外跻身倒斗上层,时间看来楔合得天衣无缝,吴老狗年轻时就因为汪家而废掉鼻子,埋下仇恨,看来这就是百多年前落好的引线,吴家与汪家产生世仇,可以大到让吴老狗不惜断子绝孙,布局三代与之玉碎,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吴家与张起灵的这一层密切关系,自然是水到渠成。
但老九门……张启山这一支为何会驱逐出族并流落民间,凝聚起外八行的’九门提督’?难道当时也是故意为之,只是张启山这个后人并不知道,安排者只是合理按照人性推断,猜到这一环产生的因果纠结。
侧目看看靠在肩上吴邪,他眼睑低垂,似在假寐,但睫毛微微颤抖,眉头拧固,这里太冷,必然很难受……张起灵满心苦涩。
命运就是这样捆绑他俩的,另一种可能性,吴邪跟张起灵认识但关系不深,但他得知自身与汪家的关系后,还是有可能孤注一掷去完成爷爷留下的使命,与汪家敌对,他和张起灵就有共同目标,在相识的基础上有这层纽带,两人就很难还是敌人。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就算世上有’早知道’这种药,但让张起灵再来一遍,他跟吴家、吴邪,还是会自然走到一块。
张家的先辈,顶多是预测不到,这一代的张起灵会跟吴家第三代后人产生执子之手的情感吧?
当年的他和吴邪出生入死,两人早就在过程中产生了超出兄弟义气的模糊感情,但张家人向来人情寡淡,何况他当时为职责奔走,个人情感更是隐忍压抑,根本没给过吴邪任何只言片语的回应,痴狂如吴邪,还不是千辛万苦地追着他上长白山,他才不得不拿出鬼玺订下十年之约,他根本不知道后面吴邪还会做出那么多事,十年后他再出来面对这样状况,磐石一样的心也会被打动,所以他毅然决然拉起了吴邪的手。
在已有的感情上,他必会为吴邪剩下的生命负责到底。可是和吴邪在一起,他势必又会为自己做更多的事,就像现在这样,他自觉亏欠吴邪太多,只想交付自己照顾他一世,但家族的责任面前,吴邪心甘情愿与他同承担共进退……但这承担的方式,却是透支吴邪为数不长的生命,他竟还能这样毫不犹豫地应承了,就算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命局,但他怎能这样就接受,要他张起灵何堪……
十三年前他要早知这结果,就绝不会再去西湖边见吴邪道别,他不该放纵自己在进门前贪恋那一点人世的联系,希望消失后吴邪还记得他……盘马说的那句话如梦魇般又在耳边响起,他真是大错特错了,他们俩在一起,终究他会害死吴邪。
退一步再说,就算他和吴邪没有这一层情感,要张起灵为了家族留存,就像汪家那样,去禁锢一名读取者帮自己寻回那些断代信息,他也不会这样做的,家族的秘密不可外宣,他顶多会寻找几个这样的人,分别少量读取,这样既不会要这些人的命,再抹去他们记忆也就够了。
长达近百年的辗转,经历多少无望浮沉,现在张家新一辈逐渐兴起,终有望凝聚,他作为张起灵,以后也要这样安排落子,继续去操纵后代?
张家人的身体本就异于常人,一生要做的事情都会在大脑中逐渐出现,这也是他们作为 ‘牧羊人’天生的宿命,如果没有吴邪,他顶多再耗费更长时间去辗转职责罢了。
可如果没有吴邪,他这一生又该多苍凉寂静?
想到这里心肠百搅,他不自禁手臂又收拢一些,吴邪立刻醒过来,眼中有些水汽,带着点迷茫:“小哥,我睡着了……我睡很久了吗?”
“没有,就一会。”压下满腹心事,张起灵恢复一贯淡然的神情,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嘴唇印在他额角一下:“睡着就好。”
两人起来稍微修整,吴邪把大白驱回去,自己的武器系稳腰间:“走吧。”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六十二、
变故在意料之中,又发生得突然,就在刹那间——
当他们走出冰窟,来到一处落有天光的雪地上,张起灵走前蹚雷,一脚试探下去,雪居然齐腰深。
空中缤纷扬扬地落下轻白的颗粒,吴邪抬头望向高处,:“诶?下雪了?”
上方却不是天空,而是雪白的穹顶,无数大小不一的金属球嵌入其上,被冻成霜色的藤蔓缠绕固定,而他们的脚步、说话声并不大,却一声声在空间中回响,特定的空间中形成回声肯定不正常,张起灵脸色微微一变,右手以疾风般速度 ‘唰’地探入雪中,猛地扯出一大截黑色的东西,定睛一看是新鲜带血的兽骨,同时在五、六米外,雪中悄无声息供起一小包,张起灵的黑刀已经出鞘,只见他一刀斜下地没入雪内,将身一纵就朝雪地里猛地戳进去,那团隆起’噗’地陷落下去。
难道是康巴落湖边遇到过的那种类似棕熊的海猴子的变种 ‘雪猴子’?
这种时该用枪,吴邪摆出标准的姿势端枪在手,眼光将周边环境尽数一扫,更发现远处两个方向的石壁与白雪之间有个深色物体,有头有身子,但半截被雪盖住一动不动,像个蹲坑的侏儒,但仔细再看又像是个半人高的石雕人像。
这边张起灵身形回弹跳开雪窝的范围,经过这一番骚动,头顶飘下的颗粒物更多起来。
以他对中国古墓陷阱机关的了解,这里只是进入正主前的一个临卡,凶险往往就在此隐藏,以张家人惯用的手段,这里必会利用天然生物屏障作为屏障,比如巴乃张家楼周围山体中的密洛陀,就是一种鱼塘效应,密洛陀被生物的热量吸引,然后挤在张家楼四周以及出入口,对不了解它们特性的闯入者进行围捕,而这里,刚才拣出的兽骨刚死不久,这里看来也是它们的捕食或分食的窝点。
‘呼’身后的雪又毫无征兆地隆起一团,他回身之际刀锋已横劈出去,却’噹’地一下磕在硬金属物上,吴邪的枪也朝高处开出一颗子弹,他转头就看到身后是一截巨大的圆筒铠甲身躯,穿铠甲的蛇?脚下一阵抖动颠簸,连带不稳就往旁边带去,脚下踩的居然是巨蛇的身体,只是隔着无机质物所以先没察觉,他用力一蹬离开地面,身形在半空划一道弯落下,那边雪中昂立起的蛇头就朝吴邪俯冲过去,吴邪叼了蛇哨在口吹出声息,但巨蛇攻击速度毫无迟钝,他只能险险侧身避过,原来那蛇的头脸也被烙戴上铠甲,已经把眼耳尽数遮蔽,它现在就是一条只有生物本能的瞎子和聋子,只留一张大口吐着蓝信,辨认猎物的方位。
且那身铠甲不知是什么金属打造,刚才吴邪那一枪打上去,也只是逼得它头颅后退了退,火花四射却铠甲无损,一击不成又紧追过去,紫蓝色大口就冲吴邪下半身大腿的方向咬去。
但吴邪这些年练就的反应也不是吃素的,枪口一转就朝蛇口处又开一枪,但蛇头轻微一低,子弹又打在它嘴上方的铠甲处,’噌’地飞溅出火花,蛇头被冲击力打得一退,吴邪也被后坐力带得往后一倒,靠在石壁上,脸颊和肩膀皆是一烫,cao!这次又是命大?距离太近不能再开枪,不然班蝰蛇子弹那四溅的流弹都能立刻要人命。
如此危急时刻,张起灵的本能总会发出第一时间的反应,一个飞身纵跃就跳到蛇背上,他已经看出来,黑金古刀的质地与这铠甲质地相同,皆是那座山中的黑色金属打造,硬碰硬是没有办法的,不顾蛇头摆动他保持平衡几步攀附上去,这时候只有攻击它的嘴巴。
“小心!”吴邪发现他的动作立马捏一把汗。
巨蛇也感觉到脑后有人,立刻发疯一样摆头挺起身躯,在半空摇来晃去,张起灵死死抠住铠甲凸起的地方,双腿紧夹住蛇身,像飓风中悬崖上的猿猴一样,身形矫健并不为外力所动。
巨蛇又将身往旁边石壁上狠狠撞去,以那力道普通人都要砸成肉饼。
张起灵踩在一凸起处发力便继续往蛇头方向攀去,蛇身往壁上一撞不中,立刻调整方位把脑后再往后撞,张起灵当机立断放弃肉搏,往旁边一蹬跳下来。
雪下巨蛇的尾巴这时又猛地扫来,幸亏他早有戒备,反身犹如弹簧一样翻开,但没想到的是,空中猛地射下几股白色藤蔓,旁边吴邪发现后举枪就开打,’嗙嗙’枪响藤蔓飞荡,发出一种诡异的 ‘嘶嘶’声,那种白色颗粒落得更疯。
突然,白色中出现许多个紫蓝的点,竟是无数个紫蓝球膜的眼睛乍然亮起。
cao,什么生物?
吴邪傻眼惊诧,没防备身后的石壁 ‘噗、噗’爆裂,几道白藤从他身后蹿了出来,立刻把人手脚绞缠住。
张起灵眼中凌厉光芒一闪,身形再次掠起,黑金古刀闪电劈空般就朝吴邪身边的白藤斩去。
但他后背露出破绽,高处刚被打散的那一撮藤蔓重新聚拢,睁开数只紫蓝眼,尖端还龇出蛇一样的两排尖牙和信子,尽数朝张起灵背后冲来咬上。
“背后!”吴邪看着扑向自己的张起灵惊恐睁大双眼,自己一侧手脚的藤蔓已被他的黑刀砍断,但迅捷的藤蛇也结实啃在张起灵的背后。
但张起灵毫不犹豫,刀口顺势往后一扬,回身就劈断那几段藤蛇,但铠甲巨蛇趁这空隙,又再追到,刁钻地攻击人下盘,一下就咬住张起灵的小腿,蛇头一摆,就想把他扯走。
张起灵到底不如巨蛇的怪力强大,整个人被狂风一样卷去,紧接着再一个蟠龙扫尾拍在吴邪身边的石壁上,坚硬无比的铠甲居然’哗’地把他脚下所踩的那块石头撞崩一大块,接着脚下就塌了,吴邪半边身子还牢牢被藤蛇缠住,石沫飞溅中没有着力点,整个人下坠,脚没进雪里,人还悬在半空。
他空出来的手脚乱抓,扯住藤蔓才稳住身形,但抬头去看张起灵,已经被巨蛇死死缠了起来,虽说刀还在他手中,但刚才就试过,隔着铠甲根本刺不进去,张起灵索性将刀挺起,瞄准蛇头张开的大口就掷过去,那刀果然插入蛇的下颚,喷出一股紫血,但这种程度的伤根本要不了蛇类的命,紧接那蛇身不断蜷缩,越盘越紧,张起灵在其中用力挣扎但毫无办法。
硬梆梆的甲胄加上蛇的绞力,随时都能把人身挤成破裂!
这一幕让吴邪想起当年他们众人在蛇沼与两条巨蟒搏斗的场面,那时候自己懵逼犯浑,连累张起灵的刀都丢了,现在又是这样?!
“小哥!”他急火攻心,单手瞄蛇头想开枪,但蛇头移动太快而且张起灵就在旁边,误伤几率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两秒钟就放弃了:“cao!”

扔枪就去拔腰间匕首,用力先割开缠住自己手脚的白藤,着急之下没个准头,匕首锋芒在他手臂上不仅划开了藤蛇,也割穿衣服和皮肉,几下子入肉很深,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这是’长臂国人’。”张起灵仔细辨别一下道:“三国时被发现最多,当时玄菟郡太守征讨高句丽时,追到海边发现许多,其实是一种擅长捕鱼的海人,他们的骨骼是鞣质,死后可以整个制作成灯奴。”
“这么残忍。”吴邪露出嫌恶的表情:“汉代的玄菟郡,不就是现在的辽宁和吉林一带?别告诉我说那个太守是你们张家人。”
“不是,不过张家那时跟高氏高句丽有过来往,这批灯奴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张起灵站起身,这些对他没什么用。
地面又有了那种雪白砂砾,但仔细看其中爬满无数头发丝般的虫子,半空中也开始出现 ‘嗡嗡’的飞虫,张起灵从吴邪身上拿出匕首划开手掌,放血抹到吴邪的裤脚、衣袖、脖领等处,吴邪闻不到,但空气中已充满了尸臭。
很快他们就看到远处有巨大的青铜墙壁,墙下站着一排锁链束缚的尸体。
乍看都是岿然不动的姿态,但甫一靠近十米左右,它们被生人气息触动,立刻缓缓移动起来,有穿汉地明清服饰的男女、也有赤身裸体的大小怪人,它们动起来时,口鼻耳中都会泻出少量的白沙。
“斗尸?”吴邪粗略一数,足有几十具,吴邪记得小时候爷爷说过,这种斗尸,碰上一具就可以要道上几十号一等好手的命,这斗尸批发量产的车间,危险系数比康巴落的‘阎王工厂’还高啊。
“走吧。”张起灵不想过多停留,他们快步走出那个房间,终于站在一处黑色岩体前。
作为数百年后张家新的群葬墓地点,先前所走的地下空间,应该是数百年来张家人挖掘出来的,但挖到这种特殊的黑色岩层,就挖不下去了。
眼前有一道河沟,流的还是青水。
因为两边地层错位,断层侧面处,有些散碎石块。
吴邪走过去,看地上有巴掌大的一片黑岩,便想捡起看看,不料一拿,手上的坠力却让他一愣,张起灵过来帮他拿起,托在手中给他看:“这个很沉。”
“这是什么金属?”吴邪讶异得睁大眼:“黑金古刀就是用它打铸的?”
“嗯,地球上别处没有。”张起灵点头:“密度和重量比黄金要高五倍左右,韧性和延展性也好,张家当年就是带出这种黑铁,尝试掺入钢铁,铸成一刀一匕首。”
“这么贵重啊。”吴邪摸摸腰间的匕首:“这俩是配一对的?”
张起灵对上吴邪的眼睛,目中不禁漾起笑意:“当然是一对。”
张起灵难得说出句情话,吴邪只觉老脸一红,不过张起灵的神色恢复如常,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
青水沟大约二米宽,像是护城河的意思,仔细看水和黑岩接触的地方,岩体居然特别光滑。
“黑岩用短暂的外力不能击破移动,但张家先辈引来这青水,围绕岩体进行有序切割,重水冲刷数百年,就能得到普通流水冲刷普通岩石的效果……所以整座山体发生过地震,”吴邪一边观察一边讲解:“费洛蒙里有这一段,地震就是青水切割造成的,这里才有这断层,看来先辈们已经把大框架格局造好了。”
“嗯。”张起灵点头。
这里看来发生过地震,两人从断层的缝隙爬进去,原以为里面会很局促,但没想到里面天然有个怪石嶙峋的空旷空间。
因为对整体黑岩的大小没有概念,所以俩人也不知当中有多深。
张家做事有条不紊,不论外面经历任何乱世,人间几番跌宕变迁,这个巨大而隐蔽的数百年工程都在进行。
出了缝隙后,吴邪打开狼眼,环顾整个空间,俩人继续走入一段。
“这里看来不会有藤蛇那类植物,它们的应该穿透不了这种石壁吧?”吴邪四下探照,忽然远处有个异样的黑影,他手中狼眼顿住。
是从地面直到崖顶的一团庞大椭圆形黑影,半边身子隐在一棵石柱后面,没有五官和肢体,姿态遮遮掩掩,朝着他们这边窥探。
“那是……”吴邪的问题还没问完,张起灵就已经拉着他快走,极低声道:“别说话。”
但警告已经迟了,狼眼打在他们前方的岩石地表,白花花一大片,当中却突兀地浮现一团椭圆黑色,好像他们上方飘着一艘氢气飞艇——
当然他们上方什么也没有!
张起灵拔出黑刀,迅速向前冲出几步,一个飞身横刀就冲黑影上方劈去。
‘吼—’空间中回响起诡异暗昧的低沉吼声,不像兽类,倒像人。
但凌空’啪’地一声,只能凭地上黑影的耸动,发现它身上甩出几段触手般的飞鞭,张起灵一击中的退回地面,就挡着吴邪连番后退,黑刀挥动,立刻就被看不见的阻力胶着上,他只能拉开架势稳住下盘,同时空出一手猛地一抹刀锋,血花飞溅而出,半空中发出’嗖嗖’的回弹声,看来这种无形怪物忌惮张家人的血液。
“走。”张起灵拉着吴邪快步继续走。
黑影退避一旁,但二人行走它们也如影随形。
通道越来越宽,地面开始有一层薄薄的青水,也就几厘米左右厚,摊在岩层表面,让人走起来多少有种站不稳的别扭感,但接下来逐渐光亮的场景,熄灭了他们所有的迟疑。
天光陨落,地面有大小无数的坚冰块,这些冰是被刻意切割过搬来的,其中冻着形态各异的蛇,除常见的黑毛蛇,还有色泽诡异的蓝蛇、青蛇,吴邪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张瑞衡和张海诚是来过这里的。”
张起灵不看那些冰,绕过走到穹顶直照的下方,那里的地面严丝合缝地嵌扣着一面圆形的金属盘,跟四川四姑娘山上那铁盘类似,但比那还大一倍,镂刻许多纹路,并且以肉眼几乎难辨地顺时针转动着。
他俯身细看,质地是金的,所以氧化后显出玫瑰金红的颜色。
吴邪也跟过来,看到这情景忽然想起什么:“金盘……难道张海诚跟我说的就是这里?”

张起灵知道他指的是在杭州时,张海诚有一次不请自来,在吴山居给吴邪送天珠并讲故事的事。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发现现在贴吧真是…………没法弄了…………


今天发的部分,已经吞了三楼,看来一般的内容只要有敏感字眼也会删,难怪之前的帖子也不给我恢复……大家就凑合看吧~~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疼不疼?”亲吻的间隙他问。
张起灵的眸子澄亮如潭,吴邪低头与他鼻尖对着鼻尖,轻轻磨蹭,但手里加重在胸肌上加重一点力道按住,再问一遍:“疼不疼?”
张起灵摇摇头,用嘴唇去抿他的,手也从他背后的衣摆里摸进去,摩挲他的腰和背。
“小哥……”吴邪有些气馁:“你就不能痛快点告诉我吗?别叫我瞎猜担心。”
张起灵看着他,神情还是平静,又把脸埋进他胸口里嗅了嗅才道:“我要找出彻底解决尸化的方法。”
吴邪心里猛地一沉,立刻去扳起他的脸,瞪大眼睛:“所以呢?你做了什么?”说着就去扯他身上的绷带,却被张起灵按住。
“你说!你做了什么?”吴邪真就慌了,立刻想揍他一拳,但手开始抖,捏不起拳头,只得不管不顾去拉扯他的衣服和绷带,张起灵连忙用力抓住他的两只手,又紧紧箍住他的腰:“吴邪、别急、别急,你听我说,我不会有太大危险……”
不知是不是张起灵的声音冷定,吴邪停住看着他,但手还揪着一截扯开的绷带头:“你给我看看。”
“别看。”张起灵同样坚决,两人目光相对,半晌张起灵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那八年的时间里,我在地底的一处壁画看到上古时制作尸蟞丸的场景,但那时候以为你已经不在……就没太深究,这次去看过,蓄养蟞王用的是人头蛊,但壁画里还有,如果用活人把制作包裹后的尸蟞丸养在体内,一段时间也许就能改变性质,说不定能解除尸化……”
“也许?说不定?”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想动手,但张起灵死死钳住他双手。
“也许!?说不定!?你他么……你他么的……看个壁画就把尸蟞养自己身体里了?”吴邪吼完瞠视着他,眼眶渐渐就红了,但他很快用力吸一吸鼻子,哽着声音:“你身上是不是有味儿?今天黎簇说换的什么香?是不是你身上有禁婆香?你仗着我闻不到是不是?啊?张起灵!”绷紧的咬肌和起伏的胸膛显示吴邪体内正酝出一股悲恸和狂怒交织的情绪。
“吴邪、吴邪……”张起灵紧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吴邪想挣扎推开,他就搂得更紧:“我没有吃下去,没事的、没事,信我。”
“拿出来。”吴邪用肘部抵着他,眼眶更红,但深吸着气,望向别处,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难过,努力让自己声音冷硬。
张起灵沉默。
“又是这样……”吴邪拧着手腕,迫得张起灵松开自己,几近嗫嚅地颓唐下来,推开他,站起来,从茶几底下摸出烟,自己走到敞开的落地窗边点烟抽起来,手指都是颤抖的,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张起灵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头发里,低声断断续续地:“吴邪,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更久一点……我不能再看你受伤、受病痛折磨……这些都让我来做就好,万幸你还活着……我还有机会可以留住你……”
吴邪知道他说的,是那场长达八年的幻境里,张起灵亲眼看到自己因为救他而死的事情,虽然寥寥数语,但他知道那件事给张起灵打击很深,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多说,但沉痛被摁在心里,就算好了,那里仍是一道去不掉的疤。
扔掉烟,吴邪转身和他紧紧相拥在一起,两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只是从相互不停施力的臂膀,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汹涌的情绪。
好半天,吴邪才松开他,轻轻推着,对上那张脸,他想说幻境里为你死的不是我,那个是假的,不是真的吴邪,但这样安慰有用吗?如果换作是真的他,发生那种危险情况,真吴邪更会毫不犹豫地舍身推开张起灵,所以这样说没用。
张起灵依旧沉沉静静地看着他,可能吴邪的表情太过纠结,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些,伸手捋他鬓角的乱碎发,自上次剪完,过了两个月,发尾又有点长了,几丝贴在颧骨边,眼角以下都湿湿的,用拇指抹了抹,手就移到他的后脖颈,把人带过来按自己肩上,吴邪,你不知道,还能这样抱着你,有多好……
* * *
格拉昆仑山的黑铁岩地底,有一条连通康巴落湖底的大型隧道,原本并非人工的,而是板块挤压形成的地下空间之一,千百年前曾有大量冰川水流入地下,冲刷侵蚀过后,便有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地。
也许是周穆王时因为战乱逃亡来此的西王母国人,又或者是最早的张家先祖,把不能为外人道、又唯恐失传的秘密,化入千百年不会褪色的矿物五彩中,刻画到隧道之内。
红体尸蟞王,以战俘人头瓮饲养,是其成虫的必备环境,其后用陨玉等天外矿物包裹制炼,有望达成长生夙愿。
但为何目前知道服食过蟞丸的人,陈文锦、霍玲,仅仅保持青春数年,昙花一现地无一能逃过尸化?
历史的真相,被不断挑选和篡改。
上古坟典医文中,提到炼丹,无不考究阴阳万物之纲纪,法则天地日月变化之时辰,甚或星辰八风之理这些大义外,再更有秘辛的,走旁门虫蛊,逆天倒施,便是如西域王母国、或厍国的,尸蟞丸以至阴之虫为药君,陨玉矿屑为药臣,药性阴毒生硬,尸蟞虽有长生之能,但人体血肉,难能消受。
死人育虫,活人育丹。
也就是说,若要尸蟞丹真有长生效验,还得用活人为丹炉再行滤化。
而人身之中,所谓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肾藏志、心主神明。
将尸蟞药丸贮藏于活人心血合脉之处,蟞毒由这活人吸收,并借体内精气神明炼化、气血冲刷,三百日之间,活人不死,丹毒可祛。
张起灵怎可能给吴邪看他心口的伤疤,他在格拉昆仑山地底壁画来回徜徉,最终做出决定,连张瑞衡都不得不侧目而视。
张家族长肩负全族未来,性命发肤身不由己,但众人都知不可能阻止他做这件事,尸蟞丸在康巴落就有,取得之后,由张瑞衡、张海客等人把关,他咬一块布便用短刀剖开自己胸腔,这一刀,既不能伤及要害,又要进去够深,尸蟞丸以老蛇皮包裹,放到心脏搏动一侧,没有胃液销蚀,血管温热,毒气慢慢化出,他将伤口缝合,只是短短数日,心脏一块皮肤就觉麻木,进而显现禁婆般透白,这跟记载中的蟞毒扩散一样,不过好处是他变得没有痛感,死白的皮肤除了触觉外,冷热痛感俱失,张起灵想过在外面待满三百日再回家见吴邪,但他消失太久,吴邪必定担心焦虑并想尽办法找他,既然瞒不过,倒不如回来,陪在他身边就好。

何况……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这是用人身滤化尸蟞丹毒,既耗费精气血,人体还要承受丹毒侵蚀,一般普通人大多熬不到丹成,就会承受不住而萎死。张家人,尤其张起灵,自问强壮,所以只愿一搏。


下面有一段拉灯~~当初原贴就被删过~~~






楼主:佟道葭  时间:2021-01-06 06:53:43

吴邪起身又去卫生间里简单洗漱过,这些天他都很注意刮胡子,还去理过发,王盟帮他回家收拾来一行李箱的衣物用品,脸上伤没好,他就用毛巾蘸水一点点洗脸,再换上家常的睡衣,他要让自己保持齐整的模样,不能让张起灵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有一丝颓废邋遢。
病房里有两张床,但吴邪很少去睡,他总坐在张起灵的床头,拉着他的手放自己脸上蹭,说着话,一会就不知不觉伏在旁边睡着了。
“小哥,白天我不在的时候,张海客陪你都干嘛了?他香港那边事儿也挺多的,我想明天就让他回去吧?张海莘那天晚上受了点小伤,她的手腕扭到了,张海客说她是手部肌肉群的力量太弱,呵,你说你们那时候练手的法子,多不人道啊,还要多次故意掰断指节,让肌肉和骨骼异常生长,张海莘就急着想跟张海客回香港接受集训……小哥,你的头发也有点长……”吴邪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温柔,都倾注在这人的面容上,伸手撩开了一下张起灵的刘海,话头却突然窒住,因为他发现那几根头发丝滑过时,张起灵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两下。
“小哥?你醒了?”吴邪心中顿时涌现激动的狂喜,觑一眼床头监控屏幕的各项数据,上面的跳动曲线确实微有提升,赶紧起身用自己的脸挨近张起灵,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弦被拉到一定极致,反而要注意控制下情绪,尽量放平放轻声再唤道:“小哥,我是吴邪啊,你醒了吗?”
张起灵的眼睑果然又动了动,眉头皱起,才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在看清吴邪的下一秒,他就淡淡地现出了一点笑意。
吴邪忍不住低身抱着他的脸,冲他的嘴就用力深吻了一下,然后伸出双臂圈过他的后颈,把他紧紧搂进怀里,魔怔了似的:“小哥……醒来就好,你再不醒来我都要疯了……醒来就好、哎、我真要疯了……”说着并不时去亲吻张起灵的眉心和鼻梁,总之逮到哪亲哪,吴邪很少会这样失控,张起灵被他箍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没有挣推开,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背,同时也已经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想来这回沉睡的时间比较长,真吓到吴邪了。
至少两、三分钟过去,吴邪才放开张起灵,但还是额头贴着额头,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去摩挲他的嘴,细密地亲碰几下,伸手抹开他的额头乱发,才问:“我给你倒点水喝吗?”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这才放开他,转身去倒了一杯凉水,是专门的吸管杯子,回头看张起灵用肘撑着要坐起身。
“慢点!头晕吗?”吴邪赶紧帮他把枕头垫腰后,再将床头摇起来一点。
张起灵四周看看,似乎在因为自己不是躺自个儿房间的床上而有点意外,对于吴邪的话他摇摇头。
吴邪把吸管送到他嘴边,张起灵这些天水米不进,但吴邪守在身边,总会用棉签蘸水给他抹嘴唇,所以不觉干裂:“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点粥?附近有家宵夜还不错。”
张起灵感觉了一下,确实有点饥饿感,便点点头。
吴邪立刻飞起来似的奔去换衣服,临出门还探头叮嘱:“别自己下地,等我回来啊!”

这家店其实是卖各种甜点为主,但也有咸味的大骨熬粥,是配油条吃的,吴邪干脆把油条咸粥、红豆沙、绿豆沙、莲子百合薏米露都买了个遍,等他’吭哧吭哧’提着两大摞打包盒回来,张起灵就像往常一样望着天花板放空。

楼主:佟道葭

字数:62906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6-02-26 03:40:00

更新时间:2021-01-06 06:53:43

评论数:244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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