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妈吴邪怎么办？她被抓进去了！”黎簇问，“你不是她手下吗？老板都被抓走了你怎么还在这看着？”

“准确的说，我们只是朋友。我来帮她个忙。”黑瞎子道，“她不是我老板，我也不是他的手下。她被抓下去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如果因此乱了阵脚，会打乱她的计划。”

这个人可真冷静。黎簇想，就算是普通朋友，帮忙帮到这个鬼地方，关系也不浅，这人为了吴邪的“计划”居然可以置吴邪的安危不顾。

黑瞎子似乎看穿了黎簇心里的想法，又道：“我们会下去找他的，现在先整顿好。这里不止我们一拨人。”

十分钟后。三个人围在一堆火边。

黎簇：“黑爷，你这炒饭哪来的？真香！”

吃完饭，黑瞎子整顿了他们现有的工具和药品，黎簇背上了吴邪的背包，三人又把棺木底部的裂口凿大了些，便由黑瞎子打头，王盟殿后，轮流跳了下去。

本以为巨大的食人树就已经是地下了，没想到棺下还有地下空间。黎簇身上的衣服没有干，走着走着只觉得冷飕飕，没一会已经开始打冷战了。偷偷瞄了两眼王盟和黑瞎子，发现他俩健步如飞龙行虎步，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还是吴老板细心。黎簇默默地想，她要是还在，肯定会给他披一件外套。

离开绑架犯的一刻钟，想她。

“黑爷，到底是不是这条路啊，走了这么久了还没看见老板的影子。”黎簇问。

“除非还有什么暗门。”黑瞎子停下来，用冷焰火照了照四周，“很奇怪，只有这么一条路，但是一路上的痕迹都太干净了，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她应该不会坐以待毙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黎簇接道。

“除非她被瞬秒。”黑瞎子说。

“怎么可能！她那么牛逼，谁能瞬秒她？”

“我也这么想。毕竟是我调教出来的人，没那么弱。”黑瞎子笑嘻嘻的说了句暧昧十足的话，黎簇怎么听怎么不爽，“那样也会留下痕迹，而不是像这样干干净净。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有机关，我们走的和吴邪被抓下来的时候走的，很有可能不是同一条路。”

“那我们不是白走了那么久？”黎簇一下子有点泄气，绑架犯不在的半小时，想她，想她。“吴邪被抓走，到我们下来，也没过多久吧，怎么会不是同一……”

话说到一半，黎簇愣住了。

“嗯？”黑瞎子走过来，两人站在甬道中。黎簇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全身僵硬。

他身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十一】

“王……王盟！”黎簇喊了一声。除了回声，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有点意思。”黑瞎子在一旁低声说，“看来这里的路，会吃人啊。”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黎簇没接话。这里的路会改变，王盟一定是中了招。如果自己再跟黑瞎子分开，十有八九要死这了。他可不能死。

“你放心，丢谁也不能把你丢了。”黑瞎子说，“你可太重要了。我们往回……”

一声凄厉的尖叫遥遥传来，只见黑瞎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抓住黎簇的手腕朝前跑去。那是女人的声音！会是谁？吴邪么？黎簇也顾不得背上的伤口，拔腿跑的飞快，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的速度跟不上黑瞎子，被拖着像一片在风中摇曳的枯叶，他喘着粗气拼命地迈动双腿，黑瞎子的手电光在他前面越来越远，骤然停顿，黎簇差点撞上去，正要开口，被黑瞎子一把捂住嘴，以一个强人锁男的姿势制住他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黎簇挣扎的厉害，黑瞎子轻声说：“安静，把手伸到你背包侧面把里面的东西摸出来。”

手在背后一顿摸，摸出一个空调遥控器大小的东西，往前送了送示意黑瞎子放开自己。黑瞎子放开手道：“我数一二三，你把这东西往我右边扔，然后往回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黎簇点头，也轻声问：“什么东西？”

“别问，先跑。”黑瞎子带着黎簇慢慢转过身，脚下开始蓄力，“一。”

“二。”

“三！跑！”

黎簇拼尽全力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然后被黑瞎子带的一个酿跄开始往来时的路跑。几秒钟后，只听轰的一声，热浪冲的黎簇一下子往前扑倒在地，无数的凄厉叫声从他身后传来，刺耳难听，他回头，借着火光照亮甬道的一瞬间看见十几个被剥了皮的血人面目狰狞的朝他们追来，还有更多的淹没在火中，烤焦的味道让黎簇几乎把刚吃的青椒炒饭吐出来。一只血手啪的抓在黎簇的沙漠靴上，转眼一张没有皮的人脸就凑到了黎簇面前，黎簇吓得大叫一声，狠狠的跺脚想把血尸甩开，黑影一闪，那血尸的头颅被斩飞，黑瞎子一把提起黎簇往用到深处扔过去，抽出了一把古刀逼退追来的血尸，且战且退，一边大声说：“别回头！往前跑！”

压住想吐的欲望，黎簇捂着嘴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耳边只听到古刀斩断血尸肢体的声音和自己的喘息。直到再也听不见血尸的尖叫，他才停下来。

完了，找吴邪没找到，还跟黑瞎子走散了。黎簇一屁股坐在地上想道，早知道刚刚就该回去帮黑瞎子，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人的局面。那些血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实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他定了定神，脚步一转往爆炸的方向开始走，如果黑瞎子搞定了那些东西，一定会来找他。能碰见就最好不过了。

凭着记忆走了十几分钟，黎簇的心一点点凉下来，逃跑时慌不择路，现在他也不确定这条路是不是他跑过的路。脚下突然绊到什么软软的东西，黎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下意识的拿手电筒一照，差点被墨镜的反光闪瞎了眼。

“黑爷！”

黎簇又惊又喜，路居然还没变。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黑瞎子手里的古刀落在他手旁，黑瞎子全身的皮衣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他静静的靠坐在墙角，面无表情也不说话。黎簇颤抖着手放到黑瞎子鼻子底下，然后又缓缓的把手挪向他的墨镜。

突然他的手被人一把拍开，黑瞎子咳嗽一声：“这墨镜下面的眼睛，可没打算让你看。”

“没死你说句话啊！”黎簇骂道，“我还以为你嗝屁了呢。”

“我都还没娶媳妇儿，怎么能中道嗝屁。”黑瞎子还是那副欠扁的口气，“你做的不错，我的包里还有一些食物和水，还有一些在沙漠里求生必须用的东西。你拿上，沿着前面这条路一直走，出去吧。”

不详的预感在黎簇脑海里蔓延，他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走吧，这里暂时用不到你了。我还要等吴邪出来跟我汇合呢。”黑瞎子声音小下去。

“你快死了对不对？”黎簇这时候出奇的冷静，声音冰冷的让他自己都有些害怕，“吴邪其实也死了对不对？或者说生死未卜。你也做完了自己的任务，为了吴邪的计划，你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你呆在这里等死，对不对？”

黑瞎子无声的笑了笑：“他不会死的。还没给我黑瞎子留个种呢，怎么可能死。”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吴邪？为了她你甚至愿意死在这里？就算你死在这里她也不会为你停下计划的！”黎簇道，“我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去的，你跟我一起，吴邪说过要带我回家的，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去！”

“她会的。”黑瞎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勾起嘴角，虽然他一贯都笑着，但是这一次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所以为了不让这个计划被停止，你走吧我不会死的，我还没到死的时候。”

“你现在这样怎么可能活得下来！”黎簇继续道，“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你说这些只是想让我先走，其实你走不了了对不对。”

黑瞎子大笑了两声：“现在的小崽子不好骗呐，你说的没错，那些东西叫血尸，碰到你的皮肤就会感染你，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跟血尸一样的东西。我跟你一起走，你会被我变成血尸之后杀死。吴邪的计划里，你不能死。除了吴邪，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活，但是他在某个地方出不来，所以这是我的命。”

“***是认命的人吗？生命这么珍贵你一点也不在乎吗？就为了吴邪的计划？她给你施美人计了吗你这么相信她的计划就一定能成功？”黎簇开始焦躁，他想说服黑瞎子，但是感觉像是无用功，黑瞎子这个人没法被说服。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足够好的朋友，等你遇到了就会知道，有种人，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她。”也愿意拼尽全力活着，只为再见她一面。见到了，就活了。黑瞎子淡淡的想，吴邪再怎么变，心里还是最开始见到他时的那个吴邪，他这样的伤口，肯定是全身感染，吴邪的麒麟血不纯粹，要让他活下来，就要放很多的血，但是他也知道她会放的。

“……”黎簇感到一阵无力，这种铁了心要撞南墙的人黎簇通常不会理会他们，但是现在不行，他需要有一个人带他出去。他弯腰想把黑瞎子扶起来，黑瞎子躲了躲：“你没有抗体，碰到我也会被感染的。你赶紧走吧，我说过这里不止我们一拨人，刚刚我们炸了一个墓室，这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们的存在，你……”

话说到一半，黑瞎子停了下来，直愣愣的看着黎簇的背后。

“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黑瞎子喃喃的说，突然笑着骂了一句，“操，看来我的命还真是不让我死在这里。”

黎簇条件反射性的一回头，昏暗的手电光下，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的朝他走过来。黎簇绷紧了肌肉，被黑瞎子踢了一脚：“别傻了，你跟现在的我加起来也打不过他的。”接着他又朝男人挥了挥手：

“哟，哑巴张，好久不见啊。”

【十二】

两周前。吴山居。

正座上空无一人，白蛇和坎肩神情肃穆的一左一右立在两侧。底下已经有些堂口的管事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今天是查账的日子。

“咳嗯。”

门口一暗，窃窃私语的众人都不自觉停了话，看向门口。坎肩颔首：“小佛爷来了。”

“嗯。”进门的男人点头，“开始吧。”

几十本账本一本本翻完，男人道：“没什么问题的话，辛苦各位，可以回去了。”

“小佛爷，我有问题！”一个独眼的中年男人开口，“上个月听闻东家要探古潼京，怎么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正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你从哪儿听闻的？古潼京这个名字，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

“东家这就不对了，有油斗怎么不该大家一起下？”独眼男不怀好意道，“这几月也未见到王盟管事，莫非他已经先走一步下了斗？”

“北京解家夹的喇嘛，我给推了。”男人面不改色的扯了个谎。

“解家夹喇嘛，小佛爷您能不去？”独眼男显然不信，“就算您真不去，那解家夹了谁的喇嘛还能瞒着您吗？”

“还有我。”

正座上的男人闻声一震，几乎被钉在原地。独眼男一回头，看见人影的一瞬间愣住，脚下不自觉的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他的两个手下赶紧扶住他，小声问：“胡爷，这人谁？”

“这位爷的名字不是你们能听的……”独眼男低声道，“这可是道上的传说啊……当年大家都以为他折在哪个斗里了，想不到他在暗处帮吴家做事。这条大腿可得抱紧咯。”

刚进门的男人没有理会独眼的话，只是直直盯着正座上的人。

坎肩见气氛不对，赶紧让查完帐的一众堂主都散了。等确认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门外，正座上的人苦笑一下：“族长，您舍得出来啦？”

白蛇一愣，这个小佛爷是张海客假扮的他当然知道，张海客的族长，不就是那位么……

张家族长，张起灵。

张起灵微微颔首：“吴邪呢？”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张海客咧咧嘴，支支吾吾不肯说。

“他去古潼京了？”张起灵直接问。

“呃……是。”张海客一秒屈服。心说不是我出卖你啊吴邪，族长猜到的可不是我说的。

“让他停止计划。”张起灵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计划已经无法停止了。”张海客摇摇头，“族长，您不在的时候，这个计划已经在谋划了，他进沙漠，就是计划的开始。谁也没法让这个计划停下来，就是他本人在自己的计划里，也是十死无生。”

张起灵好像是反应了一会的样子，微微颔首，转身又出了门。


“哈，我说你怎么能找到这儿来。敢情张海客那小子把吴邪给卖了啊。”黑瞎子嬉笑道，他手里拿着一瓶水，淡红的颜色，脱了被血尸撕成破烂的衣物将水拍在伤口上。

黎簇呆在一旁：“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的血也有这样的功效？”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只是问黑瞎子：“吴邪在哪？我要见他。”

这个问题下去，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黑瞎子竟然没有接话。黎簇仰望着高端玩家的眼神，也没有接话。狭小的空间里，黎簇打灯，黑瞎子一副墨镜遮了大半张脸，留下一个扯着弧度的嘴角，认真的给自己包扎。张起灵也不急，黑瞎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黑沉沉的眼睛只是看着他。黎簇在一旁看的毛骨悚然，心想这就是正牌老公的气势吗。

最终还是黑瞎子开了口，他包扎完了伤口，说：“你见不到他了。”

张起灵皱眉：“你什么意思？”

黑瞎子笑了笑：“字面意思。”

黎簇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扩大，几乎将他淹没，但他强忍着没有说一句话。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黑瞎子却突然哈哈两声：“哑巴张，几年不见变得这么天真？他要是死了我不得上赶着殉情，还轮得到你来救我？”

像一个气球突然被戳漏气了一样，听到吴邪没死的消息，黎簇都没发现自己居然松了口气。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黑瞎子就差把吴邪是我老婆六个字写在脸上贴张起灵脑壳子跟前去了。

张起灵淡淡道：“几年不见你也瞎的差不多了，他要送死你都不拦着。”

黑瞎子噎住，黎簇在心里默默比了个大拇指。两个花里胡哨的在母孔雀不在场的时候开屏的公孔雀，服气。

“那么问题来了，两位大佬，咱们是等吴邪出来呢，还是等吴邪出来呢，还是等吴邪出来呢？”黎簇问。

“嘘！”黑瞎子简短有力的比了个手势，看向右边的甬道，张起灵也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一双短靴出现在昏暗的手电光下，接着王盟的声音便响起来：“黑爷，你们怎么在这里？老板跟你们在一……张起灵？！”

黎簇又看了张起灵一眼，心想原来这就是大姐头的男人，大姐头身边的每个人见到他的反应都如出一辙，只有他黎簇没啥见识。大姐头身边的男人们齐了，大姐头也该现身了吧，黎簇想，一阵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只见王盟一个加速助跑，一拳朝张起灵挥去。



【十三】

头发在拳头带起的风中凌乱了一瞬，黎簇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什么情况？他愣住。

王盟的拳头当然没有打到张起灵，他的动作在张起灵眼里看来太慢破绽又太大，后退一步便躲过了拳头，手搭在王盟挥出的手腕上轻巧一个借力打力，黎簇眼前一花，就看见在他面前又酷又吊的王盟被张起灵反剪双臂按的跪在地上。

哇哦，酷。黎簇想。看来这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大腿很粗，要抱紧。说着他悄悄往张起灵身后挪了挪。

张起灵也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王盟在他手下不停的挣扎，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张起灵你个***！又骗老板对不对？”

“你当初说十年之约，老板信了，为你布了一个十年的局，可是你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老板现在一点也不想见你！你只会打乱他的计划！”

“老板为了你……为了你他什么都不要了，连我都差点不要了！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还有胆子出现！”

黎簇一点点僵硬，懵逼三连，啥玩意啊，啥情况啊，咋回事啊，王盟这声音，是在哭吗啊？

“吴邪他要实施这个计划，谁劝都不好使，我们都希望你能劝他的时候你在哪？啊？！”

“他把一切都赌上了，偏偏你回来了！你让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个笑话！你这个***！他现在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放过他！”

张起灵松开了桎梏住王盟的手，稍稍退了一步，似乎对于王盟的责骂感到莫名。黎簇站在张起灵后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可以看到王盟的眼眶红红的。他不知道王盟在说什么，但是能让王盟都哭出来，吴邪这个当事人只会比外人看到的更苦逼吧。

黎簇的心脏隐隐的揪疼起来，一个女人，做出赌上一切的决定，一定非常艰难，而罪魁祸首，听上去就是他面前的大粗腿。

“闹够了没有？”

冷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黎簇猛抬头，看见吴邪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的外套已经被她脱掉，阴冷的地底，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雪白的胸脯上泼溅上一大片血色，脖子上被血尸掐住的地方猩红一片，但是看上去并未感染。果然是血的作用么，黎簇想。

“老板！”王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王盟便闭了嘴委委屈屈的蹲到黑瞎子边上。

吴邪站在了张起灵面前，仔细端详着他。黎簇感到张起灵一瞬间整个人紧绷的像一根拉满的弦。他的嘴唇动了动：“你……”

“你回来了。”吴邪打断他。

“……”

两人静静的对视，无端的，黎簇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外人无法插足的气场。

吴邪低下头，想说点什么，视线就飘到了自己深深的乳沟上。

“……”草，忘了还有这一茬。吴邪顿时噎住，场面有点尴尬。

还未等她想到该说什么，眼前一黑，突然被抱了满怀，吴邪愣在原地，似乎在消化抱住她的是张起灵这件事。张起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说，我回来了。

拥抱的时间很短，吴邪只是回抱了他一下，在黑瞎子想要出声之前两人便分开了。张起灵脱下自己的连帽衫披在吴邪身上，吴邪也没推辞，地底太过阴冷，他这样的身体自然还是要好好保护一下。黑瞎子在一旁哼哼唧唧：“徒弟弟，为师受伤了，要一个亲亲才能起来……啊痛痛痛！”

吴邪一巴掌拍在黑瞎子胸口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上去吧。”

黎簇默默的跟着，从看到张起灵的那一刻起，吴邪身上的气场就变了，若说以前是危险的、像是亡命赌徒一样的神经质，现在则是全然的信任和放心，见到他仿佛就有了坚强的后盾，不再是放手一搏的孤注一掷，而是有了依靠的步步为营。

张起灵，张起灵。黎簇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男人对吴邪来说到底代表着什么？

跟着吴邪的灯光一步一步的走，黎簇才意识到这个空间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黑瞎子确实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只手搭在吴邪肩上，一米八几的个子整个靠吴邪撑着。无视了王盟要帮把手的动作，身体偏往吴邪身上靠。黎簇心里暗骂老流氓，还不知道怎么吃豆腐呢，吴老板这么精一个人怎么就由着他，还有张起灵你都不会吃醋的吗？正想着就看张起灵一个箭步上前，扯了黑瞎子的手臂就搭在自己肩膀上，黑瞎子疼的直吸凉气，到底是没有力气再往吴邪那边挪，只好搭着张起灵往前走。吴邪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乐得轻松走在一边。

黑瞎子的情况实在不是太好，一上去到了帐篷里，黑瞎子就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一路上插科打诨带来的轻松气氛也随之消失，吴邪紧紧皱着眉头，又给他放了些血。黎簇忍不住出声：“你们的血包治百病吗？”

“不一样，我的也许可以治病，他的血会杀人。”吴邪随口答，“我的血养蛇，他的血是蛇养的。”

黎簇一怂，小声逼逼：“那他还给黑瞎子淋上，不怕他死了？”

“浓度不高，救急够了。”吴邪道，说着转头看了眼黎簇，“你怎么还在这里？”

黎簇奇怪道：“我跟着你们一起的啊，我还能去哪？”

吴邪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道：“王盟，明天把小朋友送回去吧。冒险结束了。”


黎簇盘腿坐在自己的睡袋上，王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东西。

“冒险结束了，什么意思？”黎簇漫不经心道。

“就是你该回家了的意思。”王盟语气平淡，听上去没什么波动。

“哦。”黎簇应了一声，“你说你老板当初为了张起灵连你也不要了，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用完就扔啊？”

王盟停顿了一会，模糊道：“算是吧。”

“哎，女人都是骗子。”黎簇往地上一倒，“大骗子。”

王盟这次没理他。

不知是不是马上要离开沙漠回归正常生活的原因，黎簇在睡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一一跑过，他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提醒他这一切真的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明明一开始还说他很重要，怎么这个张起灵一来他就可以走了？如果再早两天，黎簇也能走的毫无心理负担，可他现在偏偏在意的要死。

他，黎簇，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很危险，背景也很大，如果不是这次他被人正好抓住刻花了背，他和她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可偏偏在喜欢上的时候就是离别的时候了，这他妈尴不尴尬？

睡不着，真的睡不着。黎簇抓了抓头发，爬起来想上个厕所。

他在沙地上踉跄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往沙丘后面走，那里有他们临时挖的厕所。突然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这里只有吴邪一个女人。他停住了脚步，往吴邪帐篷那边走进了点，想听她在说什么。吴邪帐篷里的照明还亮着，黎簇蹲在阴影里，看见三个人影照在帐篷上。

靠，这太伤风败俗了，他想，大晚上的一个女人跟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也不怕擦枪走火。

带着笑意的很明显是黑瞎子的声音，他说：“徒弟啊，你被哑巴抱过了，也得给我抱一下才行，你得雨露均沾。”

吴邪骂：“滚，小心我回去就告诉大花你们性骚扰啊。”

黑瞎子道：“那还能咋，看到哑巴出来了，你心里的石头不也放下了么。让师父占个便宜又不会怀孕。”

翻个白眼，吴邪问：“你不是说必须守十年吗，为什么现在就出来了？”

张起灵摇摇头：“里面发生了变化。”

吴邪耐心的等了一下，发现他不打算再透露别的消息之后，试探道：“那也就是说，你是出来看哪里出了问题的，是不是？如果问题查明，你还要回去？”

张起灵垂下眼没说话。黑瞎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似笑非笑。

吴邪用手烦躁的挠头，一种无力感又侵袭了他。他所做的事也许最终成功之后，张起灵根本就不用再守那个该死的青铜门了，但是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张起灵这个始终被排除在外的人突然入局了。这就像你连遗产怎么分都想好了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人没死一样的**。

张起灵突然开口道：“吴邪，你不该进来的。”

吴邪顿时心头火起，他这辈子除了最烦别人骗他，就数“你不该怎么怎么样”这种句式最让他反感，偏偏面前这个人经常说这句话。

“这不是我该不该进来的问题。”吴邪压抑着怒气道，“而是我已经进来了，你以为你能帮我解决掉的事情后来被证明是没有用的。我没法靠你们来给我解决，我只能靠我自己！”

他说的恼怒，抬眼一下撞进张起灵的眼睛里，就愣住了。那黑沉沉的眼睛里不像平日一般沉静，反倒像是被炸弹炸起了蘑菇云。他学习过人的微表情，能从一个眼神判断出这个人的状态。张起灵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轻微的闪躲了一下。

吴邪从来没见过张起灵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

他说的太过分了，怎么说也是当时闷油瓶想到的能保护他和为他铺路的唯一一个办法，他直接否定了他的努力，这不仅不礼貌，而是太伤人了。

吴邪垂下眼，不敢再看他。半晌扯了扯张起灵的袖子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黎簇恍惚的看着他们俩，心里终于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才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边上两个人才是他真正交心的朋友。大漠里的生死挣扎尔虞我诈，到底与他无关了。

他笑了下，压低声音跟他们说：“一会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是我消失的那段时间的故事。”

“我是一个危险的男人。”黎簇说。

……

杨好打了个哈欠，眼泪差点没憋住，用校服袖子擦了擦眼睛。苏万努力的说：“所以，这是一个沙漠爱情故事？还是无疾而终那种？”

黎簇：“……”

黎簇：“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说的是我经历了很奇幻的冒险，我现在拥有着行走江湖的技巧！”

“你危不危险我不知道，但听起来这个吴老板挺危险的……”杨好又打了个哈欠，“听你描述，觊觎她的人很多的亚子。大哥，这种女人明显不是你能搞定的类型啊，何苦呢，你之前不是喜欢沈琼来着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啊？”

“……”黎簇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沈琼是他少年时代喜欢的类型，但他现在已经是个男人了，应该以吴老板那样的为目标才行。但是吴老板只在他生命中当了几周的过客，从前没有这样一个人，以后，大概再也遇不到了吧。

黎簇叹了口气，拿起了课本准备上课。


吴山居。

张海客汇报完了这几年来族里的事务，想了想又顺便把吴家盘口的事也处理了下，对面的人还是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他摸了摸鼻子，说：“族长，你都盯着我看了一天了，到底有啥指示啊？”

这是吴邪紧张时会有的一个小动作，张海客学了个十成十。张起灵摇了摇头，道：“你学的不像他。”

张海客哽住，心说在计划开始之前都是像的。他心塞道：“族长，他变了很多。你知道的，我们受过专业训练，模仿的都是正常人。”

言下之意，吴邪他不正常。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张海客知道这意思是让他挑知道的说。又摸了摸鼻子，道：“计划的具体内容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都是按他的安排在做事。本来也没我啥事的，但是他这不突然变成个女的了，只能我临时顶上了。”

真正的布局者，永远不可能有同谋。

张海客假扮做吴邪，目的是吸引住汪家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把目光都放在吴邪的大本营吴山居上。盘口井井有条，古潼京的消息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吴邪”，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张起灵的突然入局已经给他们来了个猝不及防，明里暗里的试探都被张起灵给挡了下来。而真正的吴邪已经接近了古潼京的核心，来了出狸猫换太子，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丢掉了所有的筹码。

但是这还不够，他们还没有急着要暴露自己。所以这时候需要漏出一个饵，让他们觉得自己占到了先机，而这个饵，就是那个一面之缘的小朋友，黎簇。

“黎簇跟以前的吴邪倒是蛮像的。”张海客说。为了这个计划，吴邪把很多伤害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前面的十六个都死了，黎簇是第十七个，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得住考验。

张起灵默默的点头，又问：“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在问突然变了性？还是突然变了性格？张海客揣测了一下，只好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张起灵无意识的摸了一下从沙海底下重新带回来的黑金古刀，若有所思。

黎簇从烟盒里抖了根烟出来叼上，掏出打火机点了。其实他在学校不抽烟，大抵男孩心中总觉得会抽烟的才是男人，被吴邪带去沙漠时，他的假身份是一个24岁的小助理，而且吴邪总喜欢抽烟，他为了不吸二手烟，就自力更生学会了抽烟。
深深吸了一口，又吐掉。黎簇沧桑的想，生活终于还是对他这只小猫咪下手了。
他前面几步的路灯下面站了一个男人，也抽着烟，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
黎簇也没在意，抽着烟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错身。一步，两步，三步。
黎簇“啊”了一声喊亮了楼里的声控灯，走进楼梯。男人突然抬起头看了看黎簇的方向。
“叮咚。”门铃响了。
苏万刚打开门，一个人就冲了进来，一把把门拍上落锁一气呵成。苏万吓了一跳，因为黎簇满脸冷汗打湿了头发，急促的喘着气。
“鸭梨你怎么了？心脏病发作了？”杨好听见动静过来一看，也吓了一跳，黎簇现在的样子好像门外有鬼一样。
黎簇使劲吞了吞口水，抖着声音轻声说：“你们记一个号码，如果哪天我没去上学，你们就打电话给她。”
他们找到自己了，那件事远没有结束。黎簇绝望的想。因为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见了男人的屏保。
是沙漠那晚被放进来的黑毛蛇。
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了。吴邪硬灌输给他的反追踪知识成为了他的直觉一直在起作用。
他一直在被人监视，但他不能连累朋友。
杨好和苏万都很担心黎簇的状态，但黎簇坚持连夜回自己家。
第二天，黎簇没来上学。
苏万拨通了黎簇留给他的电话，电话那边一直无人接听。苏万急的团团转，打到第十三次时电话被人按掉。苏万飞速打字：“我不是推销的，有事找你！接电话！拜托！”然后拨打了第十四次。
这次电话接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安排人去救你朋友了，不要再打来了，再见。”
电话挂断，苏万又拨打第十五次。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王盟挂掉电话，把卡从手机里拿出来。轻轻一掰折成两段，扔进了垃圾桶里。

【十七】
白水焯熟西兰花，盛进盘子，再用生抽淋下，一盘白灼西兰花就完成了。黑瞎子拎着啤酒回来，在一边看张起灵做饭，啧啧称奇：“哑巴，你在青铜门里上了个男德培训班吧？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你做饭。”

张起灵没理他，把另一边的火关掉，砂锅里炖着的冬瓜排骨汤也已经好了。

黑瞎子挠了挠头，从冰箱里拿出青椒准备做一个炒饭。他从地底把吴邪捞上来的时候，张起灵不知怎么得的消息，在他刚给吴邪做完手术后，就出现在了这个四合院里。

吴邪交代过所有人不要透露任何事给张起灵，但很明显张海客跟他就不是一条心的。族长一回来就把他卖了个彻底，吴邪醒后悄悄跟黑瞎子吐槽，说等以后归隐山林了，就把小哥藏起来，张家人要见族长，得先由他批条子。尤其是张海客，不递个十张八张的申请条，就让他见不着人。说完跟黑瞎子一起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黑瞎子炒着饭，哼着歌，张起灵一来这四合院，吴邪做过的事根本就瞒不住他，尤其是看到昏迷不醒的吴邪时那脸色，啧。黑瞎子怀疑到了动手那天，有些人怕是要整整齐齐的上路。

把饭端到床边，吴邪还在手机上按来按去，结果被张起灵一把抽走，吴邪敢怒不敢言，瞪着张起灵迅速的吃完了一顿饭。黑瞎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小三爷，你就好好休息吧，当心待会哑巴直接捏晕你。”

小哥有前科，吴邪心里骂骂咧咧还是老老实实认怂。张起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端起碗筷走出房间。吴邪泄气的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的说：“这怎么可能睡得着，下个月这时候如果黎簇还没有消息，我就又失败了。”

被子里露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黑瞎子伸手揉了两下，手感意外的还不错。徒弟变成妹子之后，除了这固执劲儿，到处都软软的。他“嘿嘿”两声，找准了穴道。不轻不重的按摩起来。他说：“不是你，是我们。徒弟，咱不论成败，都在一块儿。”

他安静的按了一会，又说：“黎簇那小子很像你，放心吧，他会做的比你想象中更好。”

穴道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吴邪昏昏欲睡，他没法再失败了，如果不是在地底身体突然崩溃，再过几天他应该在去西藏的路上。在那里他要走出计划的最后一步，这几天的温存让他紧绷了这么多年的心脏几乎软化下来，可他还是必须走出这一步，不能犹豫。他无意识的总会在张起灵和胖子面前露出的那些软弱的情绪，在这个时间点上会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好在现在还不算晚。

他并不怕死。吴邪迷迷糊糊的想，只是离别，太痛苦了。

察觉到逐渐绵长的呼吸声，黑瞎子把被子往下拉了点以免影响他呼吸，又捏了捏他的脸，静静的透过墨镜看着他。

吴邪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解雨臣的消息，微信里发来一个狂抽脸的小人，接着又是一句话：“自己玩去，我不要。”黑瞎子往上翻了一下，却没看到吴邪发了什么。

解雨臣有消息了，证明解家和霍家已经准备好了，以解雨臣的手腕，抢出的时间已经足够。张海客假扮的吴邪毫发无损，汪家人已经开始着急了。

最近张起灵也会经常出门，除了买菜就是去联络一些在北京的张家人，黑瞎子心想族长在手就是好使唤人，以前这些张家人都对吴昕爱答不理的，没想到吧，你们也有高攀不起的一天。

张起灵带回来的食物中也有一些药材，可能是真的对症下药，又可能是张起灵厨艺确实比只会炒饭的黑瞎子强了很多。吴邪的身体恢复神速，总算避免了洗个澡还要人扶到浴室门口的窘境。虽然他内核是个爷们儿，奈何顶着个娇软的妹子身体，张起灵每次把他扶进浴室就出来，还拦住想进去的黑瞎子，两个人蹲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听他洗澡。像极了在外边伺候姥爷沐浴的通房丫鬟。本意是怕他出什么意外，但这两个人的行为说出去确实有够变态，吴邪洗澡的时候都不敢唱歌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天张起灵照例出门处理张家事务，黑瞎子出去买菜。等他再回来，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去。

吴邪离开了。

同天，张海客失踪。


窗外不知名的鸟在叫，黎簇分了神去听，老师一眼看出来，无奈的叫了他一声，黎簇又回神。

他来到汪家已经三个月了，除了读蛇，剩下的时间就是学历史。他一度怀疑汪家人是不是他班主任派来的卧底，为的就是告诉他，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学习。

我不允许你停止学习.jpg

但是汪家教给他的不是传统的历史课，而是一代一代汪家人编纂的世界史。他目前重点学习的是老九门，张家以及吴邪这个人。

黎簇更坚定的相信吴邪（女）是吴家私生女了，难怪让她来绑架他，她藏得太深了，连汪家都没有注意到。汪家人给他的照片里的吴邪是一个男人，但是跟他在幻境中看到的人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的人。黎簇好险把“你们是不是把这个神经病妖魔化了”说出口。他实在很难把幻境中冷静又疯狂的男人跟照片上的清纯男大学生混为一谈，他心想汪家人疯了吗？还是吴邪根本不止这一个，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老师见他无心学习，便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夹起讲义走了出去。黎簇伸个懒腰，准备去院子里走一走，这是他给自己争取到的权利之一，能在小范围内自由活动。他绕着人工湖走的很慢，脑子在飞快的运转，计划里提到的时间点马上就要到了，他没有时间了，他要不断的进行推演，力求万无一失。

“喂，你走到我的地盘上啦！”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他。

他抬头一看，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沈琼。下一秒他又发现那不是沈琼，只是一个长得跟沈琼非常相似的女孩子，她正站在一棵树下，笑嘻嘻的说：“这一块是我的地方哦。”

黎簇回过神，也笑了一下：“公共区域还分你的我的？又不是狗争地盘。”

“你才是狗呢！”女孩子没想到黎簇会这么说，气的脸都红了，“你这个外姓人，凭什么进这里！”

“凭……”黎簇刚要指自己的鼻子，心思一转手指向自己的脑袋，“凭这个，我比你聪明。”

“不要脸！”女孩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

黎簇对她做了个鬼脸，女孩一下子又笑了，她说：“我叫汪小媛，你就是他们带回来的黎簇吧？”

黎簇点头道：“是啊，你住这里么？平时没有见过你。”

“是呀，我昨天才搬到本家来的。”汪小媛说，“我之前一直在外家。”

黎簇好奇的问道：“那你这是算待遇升级吗？住在外面难道不比一直待在这里强吗？”

“你懂什么，能进入本家是多少人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汪小媛瞪他，“我爸爸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但他把升进本家的机会让给了我。”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黎簇想，虽然但是，这一家子看起来都被洗脑的彻底。

汪小媛见他沉默，便问了句：“你爸爸也是改姓了汪你才加入的吗？”

黎簇想了想，说：“我爸爸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

或许是太久没跟正常人聊过天，黎簇和汪小媛倒是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汪小媛才对他挥了挥手说自己要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他玩。黎簇答应了，目送她走远。

汪小媛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一切正常，他没怀疑我。”

幽荧的屏幕光映出她嘴角的蔑笑。

TBC.

【十八】

黑衣人首领正在试图把面前的信息整理成一个符合那人做事风格的计划，但它缺失重要的几环。之前找到的蛇都给黎簇用过了，黎簇被他们洗过脑，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抵触情绪，只是这些信息只有黎簇和吴邪知道真假。吴邪这个人变了太多，让他们也吃到了一些苦头，他们无法完全相信这个小孩所给出的信息。

黑衣人想了想，决定用“那个东西”再给黎簇洗脑一次，加上汪小媛的助力，相信黎簇很快会变成他们的人。

内线电话突然响了，黑衣人接起来，对面道：“我们在古潼京地底又发现了蛇，机关被启动过，应该跟吴邪或者张家有关。”

“带回来。”他说完挂掉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准备那个东西，给黎簇用。”


吴邪听完了一天的讲经，站起来朝大喇嘛行了个礼。他刚到这里时大喇嘛很吃惊，还是对他行了礼将他安排到一个偏远幽静的院子里去了。除了听大喇叭讲经，他们基本没什么交流，行完礼后，大喇嘛欲言又止的表情吸引了吴邪的注意。这些喇嘛很少主动与人说些什么，他们信奉因果，自己的随口一句话就可能是一些果的因，如果造成了太多的因却无法得见果，他们就很难在死后入轮回。吴邪好奇起来，用眼神示意大喇嘛旦说无妨。

大喇嘛又行了个礼：“是那位故人有了消息吗？”

吴邪回了一礼，闻言笑了，颔首道：“故人已归。”

大喇嘛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与他错开身子，各自回房。

他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没有手机和任何电子产品，这样的环境让他很放松，再过半个月，胖子会带着蓝袍藏人与他和张海客在这里会合。

反击战，就要开始了。


“笃笃。”

黎簇正在穿衣服，他把扣子扣好去开了门。

“哈咯～！”汪小媛一蹦一跳的进来，在他桌上放了一罐可乐。

“我一会要出去了。”黎簇说，“你来给我送肥宅快乐水？”

“诶？那真是不赶巧。”汪小媛垮下脸，“我还想带你去别处玩呢！”

黎簇开玩笑道：“怎么，你要带我私奔啊？”

“也不是不可以。”汪小媛认真思考了一下的样子，“不过你是外姓人，进了本家要想再出去是很难的。你很想出去么？”

“总归不会一直待在这里。”黎簇淡淡的说。

“嘿嘿，那倒也是。”汪小媛像是没听出来他的意思，笑嘻嘻的说，“如果你课程一直不过关，要不要几年你就会被下放到外家去做事了，外家的待遇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好了。”

黎簇心说你倒是忠心耿耿，他这个样子在本家怕是才活不长。他断断续续给出的信息，已经让汪家人拼凑出了一个计划，这是吴邪给他的计划，却又被吴邪在外面做出的所有的动作遮掩了起来，让他们摸不清真正的用意。如果汪家人想针对这个计划有所行动，还需要最后一点关键信息。黎簇算了算时间，今天就该是说出这些信息的时候了，希望吴老板那边一切顺利，救他狗命。

汪小媛走后，黎簇端起那罐可乐。吴邪在幻境中告诉过他，碳酸饮料可以减轻吸入蛇毒后的痛苦，难道汪小媛是吴邪派来救他的人？

他正想着，门又被敲响，是带他去实验室的黑衣人。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他看见实验室里又多了许多装蛇的玻璃罐，他的鼻子开始隐隐作痛。操作台上用白布盖着一盘什么东西，看着就很不吉利的样子。黑衣人首领坐在边上，抬头看了他一眼，阴仄仄的笑了。

黎族的鸡皮疙瘩瞬间就炸了起来，首领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知道了什么？知道自己告诉他的信息都是假的？还是知道了吴邪真正的计划？

不，不对，冷静下来。黎族咬了一口舌尖，不能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诈他一下，吴邪那么牛逼，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他躺上手术台，身边的白大褂给他绑上了束缚带，这是为了防止他剧烈挣扎时才会用的，自己逆来顺受了一个月，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为什么今天又突然拿出来。黎处开始感到恐慌，他盯着头顶的白色灯泡，背后开始流冷汗。

黑衣人首领慢悠悠的站起来打了个手势，边上的白大褂就拿起滴管，开始往他鼻子里滴蛇毒。熟悉的痛感令他全身都在抽搐，但应该远不到用收束缚带的程度。

吴邪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已经进入了幻境，但吴邪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在桌上安静的写着什么东西，写了很久很久。黎簇心想这不会又是一条废蛇吧？废蛇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信息或是因某些原因无法记录信息的蛇，这些蛇毒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它他却无法获得信息。天光从明到暗，黎簇几乎以为要脱离幻境的时候，吴邪突然看着他，道：“别相信任何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一字一句的重复：“别、相、信、任、何、人。”

黎簇猛地醒来，他感觉自己在流鼻血，他张开嘴呼吸，免得鼻血流进气管呛住自己，他满嘴都是铁锈味，他想说点什么，但是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首领走过来，俯身问他：“你要说什么？”

“x……xue……雪山……”

首领一挑眉，凑近了去听。

“……雪山……西藏……藏海花……”

首领笑了下，拍了拍他的头。边上的白大褂们松开了他的束缚带，给他喂了点药，让他好受一些，首领当着他的面打起了电话：“知道吴邪的位置了，他果然去了那里。你们安排。”

黎簇无力地听着，他不知道吴邪在哪，也不知道汪家人是怎么得出结论的，他只希望这最后的信息让他完成了织网。首领走回来，撤下了白布，黎簇看见一条猩红色的蛇被装在一个玻璃罐里头，它的头部呈三角形，眼睛上方的鳞片十分突出，一直延伸到脖颈，看上去像两条小蛇附在它的身上当作眉毛，两只眼睛中间有两块暗红色的凸起，像是没有长出来的犄角。见首领抬手要拿，红蛇一口咬在玻璃壁上。

“这……什么蛇啊？”黎簇费力的问，“你们不会把我用完就丢吧？想杀我……好歹也给个痛快。”

“呵呵。”首领笑起来，从边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小巧的青铜质地的铃铛，“你对我们的作用可是很大的，我们不会像吴邪那样卸磨杀驴。”

红蛇咬在黎簇脖子上，黎簇立刻惨叫出声，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和潮水般扑来的费洛蒙仿佛爆炸的冲击波一样狠狠的撞击着他，他几乎感觉不到别的东西。在陷入昏迷前，他听到那个青铜铃铛发出的声音。

“叮咚”

“叮咚”

“吴邪是敌人，他需要被杀死。”首领轻声说。

这条红色的蛇与其他传递信息的黑蛇不一样，他的费洛蒙中是汪家历代家主的仇恨情绪，汪家存在了多少年，这些恨意便会只多不少。历代家主都是蛇语者，他们需要这些仇恨来坚持下去。

而现在，他们需要黎簇对吴邪的仇恨。


若不是他正在遭遭受直击灵魂的巨大痛苦，黎簇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也从来不相信灵魂的存在。他的身体呈休克状态，灵魂却仿佛被烈火炙烤，负面情绪吞没了他，仿佛至置于深海。不见一丝晦暗的天光。恨意铺天盖地的涌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尖叫怒骂，求饶哭泣，黎簇感觉自己在一刻不停地下坠。

“吴邪是敌人，他需要被杀死。”

吴邪？吴邪是谁？

吴邪（男）和吴邪（女）交替在他眼前出现。一会是吴邪（男）伸出手扭断他的脖子，一会又是吴邪（女）冰凉的手抚摸过他伤痕累累的脊背。他笑，她笑。他神经兮兮的说话，她抱住不认识的男人，手搭上他的肩膀，抚过他的脸颊。男人抱着她，解开她的纱裙，纹着祥云的手臂撑住她的腿弯。

真不甘心。

为什么我就要在这里受苦？为什么我就要受这煎熬？凭什么所有好东西都没我的份？你的心上人是人，我难道不是吗？他应该休息，我就应该受伤吗？


手术台上的黎簇突然开始剧烈挣扎，首领猝不及防，碰倒了一个玻璃瓶。里面的黑蛇立刻扑了出来，正盘在黎簇的胸口上。黑蛇被黎簇颠得不耐烦，一口咬了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