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吴邪来了以后，张起灵就不再整日里待在房间里了，吴邪会叫他去餐厅吃饭，吃完饭又会带他去花园逛，有时候还会走到房子后面的杉树林，在林子里小憩一会儿。


偶尔他们走得更远，会到湖畔边坐着吹吹风，张起灵话还是一贯的少，但吴邪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湖岸边停靠着几只小船，船身风吹日晒斑驳不堪，看起来是荒废已久，不过倒把这光秃秃的人工湖点缀得颇有些野趣。


“我记得有一首诗，什么野渡无人舟自横……”吴邪突然诗兴大发，不过也就记得这一句了。


张起灵颔首嗯了一声，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对，就是这首，好多诗我都记不全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记得……”


“有些记忆是抹不掉的，就像你当初明明忘了我，却仍然感觉对我很熟悉，最终还是想起了我。”


“……”张起灵看向吴邪，吴邪也自看着他。


“不过那时候你失忆了，我真是又急又怕，”吴邪收回视线，看着远方回忆着过往，道，“担心你的身体，又担心你真的把我忘了个干净，你曾说过我是你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我想做你的那个唯一。”


你是唯一，张起灵心下默道，抬头看向了远方。


“还是西湖好，风光不与四时同。”


“嗯，你想家了吗？”


“你呢？”


张起灵轻轻点了一下头。


“小哥，记得回家。”


张起灵看着吴邪良久，回过头来才说了个好字，声音轻得犹如叹气，但吴邪还是听到了。


两人一直在湖边坐到了傍晚，然后准备回去，张起灵起身的时候突然身形顿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坐了回去，肚子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条小鱼在游来游去，蹭的他浑身酥麻。


“小哥，怎么了？”


张起灵下意识用手捂了一下腹部，随即又放下了，摇头，“没事，坐久了，身体有些麻。”


“那再歇会儿。”


“不用。”


张起灵待起身，吴邪伸出手让他借了下力，两人便回到了别墅。


张起灵趁吴邪不在的时候，撩起了衣服，他的腹部依旧平坦，但用手轻微按压，他能感觉到肚子里隆起了一个包，然后那种有小鱼游动的感觉又来了，他想起张海杏说过，四个月以后他会感觉到胎动，算算时间，从他到张家也差不多有三个多月了，难道这就是胎动吗？


张起灵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奇妙感觉，他想象着有一个小人儿在他的体内游动，手掌不由自主得又抚上了腹部，小人儿会一天天得长大吧，张起灵心想，再过不久他的肚子就藏不住了，他想起了吴邪，心脏蓦地一抽。


此时的吴邪，正躲在墙角下抽烟，他烟瘾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大，但心烦意乱的时候，他还是要找一种方式来排解自我，现在不是在吴山居，也没有胖子在，一醉方休不太现实，只有抽两根烟吐吐郁结之气了。


抽到第二根的时候，胸腔有些刺痛，他不禁咳嗽了两声。


“心情不好？”


是张海杏的声音，吴邪不用回头也知道，整个张家到目前为止，他还只见过她一个女人，吴邪喷出一口烟，道：“知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我就喜欢戳你心窝子。”


“戳吧，反正我的心已是千疮百孔，不差你这一下。”吴邪调侃道。


张海杏看着被青色烟雾笼罩着的吴邪，五官很俊朗，脸上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坚毅，倒真是一副上好皮囊。


“听你咳嗽的声音，你的肺怕是不太好吧。”


“你，不至于吧？”


吴邪看张海杏，一副看怪物的神情，他也就轻轻咳嗽了两声，抽烟的人多少都有过这种应激反应，虽然他也知道他的肺的确不太好，但张海杏轻易就听出来，他还是觉得小有震惊。


“手伸出来。”


张家的人说话有时候真是会蛊惑人心，张海杏这么一说，吴邪下意识就伸了手出去，但随即觉得不对，又缩了回来，但已然来不及，手腕脉门已经被张海杏扣住，那力道，除非吴邪真打算跟她干一架，要不然怕是挣脱不开了，吴邪认命，干脆大剌剌看着张海杏，看她有何话说。


张海杏秀眉一拧，手一伸就抽走了吴邪手指夹着的烟，直接扔在了地方，还用脚踩了踩，那模样竟莫名有些可爱，吴邪不禁笑出声。


“你觉得你命很硬命很长是不是，竟然还抽烟，还抽几根，”张海杏已经看到了地上还有一个烟蒂，不由得更气，“你肺气极虚，需要好生调息保养，根本不能再抽烟，你是不知道还是明知故犯。”


“偶尔抽两根，没事儿。”


“就算族长一时不能跟你回去，你也不用在这儿伤春悲秋搞慢性自杀的苦情戏码吧！”


“……你这嘴，我真是……”


吴邪又好气又好笑，张海杏这一刀真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来张家快一个月了，虽然每天和张起灵同进同出挺安心，但毕竟是客居张家，他一个外姓人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算他不主动离开，张起灵恐怕也会开口叫他回去，他就好像在等待着被驱逐一样，心情越来越糟。


“你不是吃了麒麟竭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麒麟竭大概罢工了吧，”吴邪不以为意的笑着说，“这事儿你别告诉你家族长大人了。”


张海杏看着吴邪离去的背影，孤独而萧索，竟莫名有点淡淡的忧伤，她搞不懂，两个人之间为什么要你瞒我瞒的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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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吴邪来到张家之后，因为担心张起灵睡不安稳会做噩梦，所以每晚都会陪着张起灵，直到他入睡以后才会离开。


不过最近几日，因为感受到胎动的原因，张起灵夜里很难入睡，张海杏就给他点了安神的熏香，但常常是张起灵还没睡着，吴邪就先被熏得昏昏欲睡，好几次半夜里张起灵醒来，就发现吴邪趴在床边睡熟了，根本没有离开。


吴邪每每也是到早上醒来，才发现他是躺在张起灵身边过的夜，至于他是怎么躺到床上去的，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小哥，你确定张海杏给你点的是安神香，而不是那什么迷魂香？”


吴邪埋藏心里几天的疑问，此刻终于吐露了出来，张起灵本来是闭着眼睛的，但吴邪知道他其实早就醒了。


张起灵缓缓看向了吴邪，道：“你不是有麒麟竭，为什么还会睡得如此沉。”


事实上，张起灵心里也有疑问，这香确实是张海杏调制的安神香，他的体质在怀孕后有所变化，所以才会不耐受，但这香也仅仅是起到了一定的催眠效果，他并不会因此而睡得人事不知，而他抱吴邪上床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吴邪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这对于有麒麟竭护体和敏锐谨慎的吴邪来说，有点反常。


吴邪没有正面回答张起灵的疑问，他道：“你怎么把我弄床上去的？”


“抱。”


“哦……我是不是挺沉的。”


“还好。”


“下次直接让我跟你睡好了，省得半夜你还得花力气把我弄上床。”


“……”


张起灵未置可否，但吴邪知道，他这算是应允了。


两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张海杏来叫他们去吃早饭，吴邪才不情不愿得起来回他的房间去洗漱，待无邪走后，张海杏便例行给张起灵把脉。


“你调制的香，为什么会让吴邪睡得如此之沉。”


“这香是我针对您的体质特别调制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迷魂香。”


“吴邪不是普通人，他体内有麒麟竭。”


“这麒麟竭，也不可能永保他百毒不侵益寿延年……”


张海杏小声说道，一边观察着张起灵的反应，张起灵听了这话，果然神色微微一变。


“你是说，麒麟竭也有可能会失效？”


“当然，哪怕是千年一遇的麒麟竭，终归也只是一味药材，又不是什么仙丹。”张海杏见张起灵眉目间似有忧虑，又道：“不过，药效应该没有完全消失，毕竟如果是普通人闻了这香，没那么快醒。”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孩子如何。”


“安好。”


自从正视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张起灵每天在张海杏给他把脉之后，都会问这么一句，不知不觉间，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的心血和关怀也在与日倍增。


张起灵起身，但是晕眩和恶心的感觉猛地袭来，他皱眉复又坐回到床上，屏吸凝神了一会儿，才把这种强烈的不适压下去。


张海杏知道张起灵是不愿意被吴邪看到他现在的状况的，否则吴邪怕是怎么都不会离开了，不等张起灵开口，她便倒了温水拿了止吐的药来给张起灵服下了。


吴邪再度到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了，近五个月的身孕一点都没有让张起灵显怀，数月的心绪不宁加上脾胃失和，他反而是纤瘦了许多，吴邪再心疼再不舍，也只能是默默倒数着临别日的到来，他想张起灵是如此的强大，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有解决的那一天，他们也终会有再度重逢的那一天。


是夜，吴邪便和张起灵一起睡了，不过真当躺在了张起灵身边，吴邪发现那什么安神香好像突然就失灵了，他不仅神思清明，还莫名的心猿意马，不久他翻了个身，紧挨着床沿，背对着张起灵，其实这床是张两米多的大双人床，吴邪此举躲避的意图过于明显。


张起灵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他能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动静，也能感觉到身边人呼吸的轻微紊乱，他暗自叹息，他原以为那一夜的放纵只是个意外，不会有后续，他和吴邪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但现在看来，那一夜发生的事不仅让他变得面目全非，也影响了吴邪的心境。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吴邪一愣，脑海中把张起灵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他猜不透张起灵的这话究竟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所指，如果只是从字面意思来理解，那他只得顺从本心的回道：“没有。”


“为什么。”


“这辈子我跟女人没缘分，所以也没想过孩子这事儿。”


“……”


“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孩子，小孩子又吵又麻烦。”


吴邪这话有点刻意说之，他以为张起灵是怕他没孩子会有遗憾，所以故意强调了他不喜欢小孩，他哪里知道张起灵本意并非如此。


张起灵听了吴邪的话，一时陷入了沉思，虽然他知道吴邪也许只是戏言，但心里却还是感到有些失落。


“小哥，你喜欢小孩？”


张起灵回过神就看到吴邪的脸近在咫尺，猛地一惊，浑身都颤了一下。


吴邪看张起灵的反应有些大，不由得一笑，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张起灵别过头，不再正面迎着吴邪的目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只是随口问问。”


吴邪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他才不信张起灵只是随口一问，张起灵活得根本就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哪里会想到这么世俗这么烟火气的问题，他这么问一定有他的深意。


“信你才怪，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跟我说什么孩子，你什么意思啊？”


张起灵闭眼，“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背对着吴邪，干脆来了个不理不睬，吴邪不依不饶得蹭过去，掰了掰张起灵的肩头，见他不理，索性俯身用自己的脸怼张起灵的脸，继续不依不饶。


“小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别藏着掖着行不行，我们那么多年……”


吴邪说话的气息尽数扑在张起灵的脸上，张起灵只觉得头皮一麻，倏地睁开眼，下意识就翻身躲避，却忘了他早已身在床沿，这一下他就直接翻下了床，吴邪慌忙拽了他一把，也没拽住。


张起灵反应极快，用手肘撑了一下地面，避免了腰身直接撞到地面，但终归还是摔了一下，小腹一抽，瞬间腹内又疼又麻好像被电击了一样，那种感觉以肚脐为中心转瞬向全身放射出去，让他顿感酸软无力，张起灵躺在地上用手按着小腹，一时没敢妄动。


吴邪也没想到张起灵会真的摔下床去，一时间也愣了一下，匍匐在床边伸手去拉张起灵，张起灵攀着吴邪的手缓缓坐起来，然后扶着床沿起身，他动作极慢，和印象中的敏捷身手大不一样，吴邪也不禁有些诧异。


“小哥，没摔坏吧？”


吴邪这话大意是关心，但也有些玩笑意味，因为在他看来，张起灵虽然长得像瓷娃娃，浑身却是铮铮铁骨没那么容易摔坏。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摇了一下头，腹中还在轻微抽痛，但他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唤张海杏，惹得吴邪无端猜疑，只得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身体，偷偷用手按着腹部，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睡吧吴邪。”


吴邪无奈叹气，也躺了下来，看着天花板无端有些憋闷的情绪，虽然张起灵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自闭模样的神秘做派，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自问这世上怕是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张起灵了，但此时此刻，他猛然发现他根本不够了解张起灵，虽然他们近在咫尺，却仿若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十年来，哪怕是数度面临死亡的威胁，吴邪也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感到无能为力过，唯有张起灵，是他无法掌控也无法割舍的存在。

十八








吴邪迷迷糊糊睡着了，张起灵待他睡熟以后，便起身去找张海杏。


张海杏对张起灵的深夜来访感到很是惊讶，但随即注意到他脸色苍白，鼻梁上还有一层细微的薄汗，连忙上前去拾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一探之下张海杏就蹙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


“不小心冲撞了一下。”


“疼得厉害吗？”


“还好。”


“族长，您过来先躺下。”


张起灵依言在床上躺下，如今他已怀孕近五个月，站立时还不太显怀，但平躺下来凭目测也能发现他的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张海杏伸出手掌隔着衣服用了些力道覆在他的腹部之上。


“他……动得很厉害……”张起灵道，在等待吴邪入睡的时候，伴随着腹部的抽痛，胎动也越发频繁，饶是性子平和如他，也不禁有些慌张。


“嗯，不过族长不必担心，孩子没事，你可以用手安抚一下他，他能感受到的，我用点药让您休息一下。”


“没事就好，我回去再休息。”


虽然吴邪暂时不会醒过来，但张起灵并不想半夜三更在一女子的卧房里休息，说罢，他便起身准备离去，但是起身后没走两步，腹中又是猛地一抽，张起灵不禁弯下腰趔趄了两步。


张海杏见状连忙扶他坐下，“族长，你不必着急回去，吴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


张起灵心知他现在恐怕是走不了了，张海杏的房间和他所住的房间并不在一层楼，来时下楼，回去还要上楼，刚刚那一站不仅腹中疼痛加剧，更让他浑身发软，现在要走回去他力不从心，更怕孩子会有什么意外。


张起灵捂着小腹，腹中一阵阵发紧又一阵阵抽搐，他不知道该坐着还是该躺着，有点焦躁不安，张海杏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扶着张起灵靠了上去，给他盖上被子，飞速跑去配了药来给张起灵推了一针，这些用在普通孕妇身上的保胎药，经过她的配制调整，对张起灵也是同样的有效。


“族长，我想摸摸孩子……可以吗？”


张起灵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张海杏双手轻轻抚摸着张起灵肚中的那个小生命，其实也是在用巧劲按摩缓解张起灵腹中的抽搐和疼痛，她暗自祈祷着，希望孩子不要再调皮，可以让张起灵少受点罪，然后平平安安的出生。


疼痛缓解过后，张起灵困倦至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久复又醒来，除了身体无力，已不再感到有任何的不适，窗外天色未明，但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他想他必须得回去了。


“族长，您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您和孩子的，”张海杏一直守在张起灵身边，她道：“虽然已至孕中期，但您的身体虚耗得太厉害，胎像一直未稳，此番冲撞之后，虽然胎儿暂时无碍，但为稳妥起见，您最好卧床休息几天。”


张起灵蹙眉，吴邪还在，如果他卧床不起，他会怎么想，他还能安心离开吗？


张海杏当然知道张起灵在为难什么，她道：“族长，你不如告诉吴邪实情，据我这段时日的观察，吴邪对您是真心的，他会接受您和孩子的，哪怕一开始接受起来有些困难，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想通的。”


张起灵不语。


“您要是开不了口，我去跟吴邪说。”


“现在告诉他，他就算接受了我和孩子，也是出于愧疚和恻隐之心，我不需要他这样的对待，你什么也别说，帮我撑过这几天就是了。”


张海杏还待据理力争，但看到张起灵苍白无力的模样站在那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哪里还忍心多说一个字让他虚耗体力，赶紧扶住他，陪着他慢慢走回房间。


张起灵回到房间，吴邪兀自沉睡着，他轻轻掀开了被子，躺在了他身边，这一段路走回来，仿佛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气力，看着吴邪，他猛然发现他也消瘦了不少，他何尝不知道吴邪也在遭受着内心煎熬，他的食言他的言不由衷一次次伤害着吴邪，最终，还是他对不起吴邪更多。


“吴邪，对不起。”


张起灵轻声说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吴邪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回忆发现梦境模糊，他只记得张起灵要走，他却无能为力，他只记得那句：吴邪对不起，醒来仍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吴邪看着张起灵闭着眼睛，脸色分外苍白，连嘴唇都血色极淡，心中自是一揪，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寐，总归是在闭目养神，吴邪便不想吵到他，轻手轻脚得爬起来，打算先回房间洗漱，然后去厨房准备早饭。


虽然张起灵胃口一直不怎么好，但吴邪发现他做饭的话，张起灵吃得要比平时多一些，他也就尽量想在走之前多做几次饭给他吃。

不过等吴邪去厨房的时候，做饭的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阿姨，今天怎么这么早？”


“大小姐一早就来吩咐我煲汤熬粥准备早饭了。”


“那好吧，我去叫你们族长。”


吴邪走到张起灵房门口，张海杏正好开门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张海杏把房门轻轻带上，道：“吴邪，早饭你自己吃吧，让族长多睡会儿。”


张海杏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吴邪想到早上起来看到张起灵脸色不太好，便问道：“他不舒服吗？”


“族长需要好好休息，我给他用了药，一时半会儿他不会醒。”


“我先去看看他。”


吴邪轻手轻脚的进去，尽量没有发出声响，他在床边站着默默看着张起灵，张起灵侧身微微蜷缩着躺在那里，肌肤苍白身形清瘦，呼吸轻不可闻，即使睡着，眉头也是微微拧着，吴邪不知道他是睡得不舒服还是又在做梦，心疼得恨不得扑上去紧紧抱着他才好。


“吴邪……”


吴邪听到张起灵叫他的名字，下意识答应了一声，随即发现张起灵是在做梦，而且这梦并不甜美，他眉头深锁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难道就不能做做有关于我的美梦吗？难道我带给你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吴邪苦笑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倾身握住了张起灵的手，道：“小哥，我在，我是吴邪。”


吴邪这一守就是大半天，直到下午，张起灵才悠悠醒转。


“小哥，你醒了。”


张起灵顺着声音望过去，几秒钟之后视线才对上了焦，他看了吴邪良久，才道：“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


张起灵想撑着坐起来，一动才发现手被吴邪握着，吴邪也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还未消失的触感和温度，张起灵知道，吴邪是寸步不离得守了他一天。


吴邪从一旁的保温盒中端出一碗药来，道：“张海杏嘱咐我，等你醒来喂你喝这碗药……呜哇……这药看起来就很苦的样子，小哥，你忍一下。”


张起灵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得看着吴邪，伸手接过了那碗药，二话不说就喝了个底朝天，对他来说，这药一点都不苦，因为他尝过比这还要苦百倍的滋味。


吴邪抽了张纸巾轻轻触了触张起灵的嘴角，拭去了那里残留的一点药汁，然后掏出块水果糖，剥了糖纸喂给了张起灵，道：“看你喝药这么乖，奖励你一块糖果吧。”


那糖果是柠檬味的，甜甜的又有点回味的酸，还有些许清凉，张起灵感受着这种陌生却很舒服的味道，贪恋着此刻静谧温柔的时光，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


张起灵清醒的时间很短暂，喝过药后不久，他便又开始昏昏沉沉，而他的腰腹部稍一久坐就开始感觉不适，复又躺下之后，很快他便睡过去了。


张海杏告诉吴邪，张起灵睡着比醒着对身体的恢复更有利，这话半真半假，医学门外汉的吴邪也听不出什么门道来，他想一个人身体不好多休息总归是没错的，哪怕只是陪在张起灵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睡觉，吴邪也觉得时光不是虚度，这辈子就这么过也未尝不可。


夜里吴邪躺在张起灵身边，又听到了他在梦中呓语，梦里他仍旧只呼唤着那一个名字，吴邪忍着心中翻涌的酸涩，轻轻的从背后抱住了张起灵，然后摸到了他的手握住，这次张起灵也条件反射般紧紧抓住了吴邪的手，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轻轻的颤抖。


吴邪在耳边低语安抚着张起灵，他知道他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不久，张起灵手中的力道松懈下来，呼吸放缓，终于安稳的睡去，吴邪抱着他瘦得让人心惊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心疼，原以为把他从青铜门里接出来，就可以给他一个平安喜乐的生活，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张起灵还在不断的受苦，吴邪想不明白，也恨自己不能为他做的更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又听到张起灵唤了他的名字。


“吴邪……”


“小哥，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说完这句话，吴邪才发现到他的喉咙是堵着的，以至于他说话的音调显得怪怪的，像在哭一样，事实上他贴着张起灵的后颈，眼泪一直在默默的流，他却一直没有意识到。


“你哭了。”


张起灵这句话让吴邪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梦里叫他，而是已经醒了，还发现他躲在他身后没出息的暗自流泪。


“别笑我，都怪你屋里的熏香，熏的我眼睛疼。”


这熏香几乎无烟，张起灵知道吴邪故意这么说的又怎么会笑，暗自叹了口气，道：“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你说的没事，我不信。”


张起灵梗了一下，才道：“真的没事，是昨晚摔了一下，导致我有点不太舒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吴邪一愣，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来不及细想，连忙坐了起来，道：“小哥，你摔到哪了？哪里受了伤？给我看看，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摔下床……”说到这里吴邪又惊觉这事情很不对了，满腹狐疑又道：“这床也不高，摔一下就让你这么难受，你还说你没事，这不是在骗我吗？”


张起灵真想把刚刚说的那句话收回去，此话一出，更加深了吴邪的疑虑。


“我看你一直弯着腰睡，是哪里疼吗？不会是受了什么内伤了吧？”


张起灵身体一僵，不知道吴邪还能无边际得猜到哪里去，只好翻身也坐了起来，无奈的道：“没有内伤。”


“哦，”吴邪松了口气，又道：“那究竟摔到哪儿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关心又焦虑的目光尽数倾洒在自己身上，只好道：“腰疼，所以不能久坐，久站。”


“怪不得张海杏让你躺着多睡觉，原来是这样……”吴邪一顿，又发现了什么似的，“小哥，那你别坐着了，快躺下。”


“躺了一天了，稍微坐一会儿没关系。”


吴邪把身后的枕头拿起来给张起灵垫在了腰后，几番调整之后，才满意的道：“这样你的腰不用承力，会舒服点。”


张起灵默默看着吴邪为了他忙前忙后，虽然他的腰没有受伤，但那一下冲撞之后，他的腰腹间总是会莫名酸痛，现在多了一个枕头抵着，确实感觉舒服了不少。


吴邪没了枕头，干脆和张起灵面对面坐着，目不转睛得看着他，面对吴邪赤裸裸的目光审视，张起灵下意识往上拉了拉被子，盖住了腹部，虽然那里并不太明显，但张起灵出于心理作用，还是想遮掩一下。


“小哥，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梦吗？”


张起灵摇头，“都是些零碎片段……我也说不清楚。”


“你会叫我的名字，大概是梦到了我吧，不过明显不是什么好梦，你很紧张也很痛苦……你为什么老是做噩梦，噩梦里还都有我的存在，难道你潜意识里关于我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吗？”


“不是……”


张起灵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他并不知道他睡梦中叫了吴邪的名字，大多数时候他做的梦都是凌乱不堪的，怀孕后情绪就不太稳定，大概是内心深处太没有安全感了，以至于总是会被梦魇困扰，身体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尤甚，也许在他心里，吴邪就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感觉到安心的存在，所以每当深陷梦魇无法自拔的时候，他无意识的就叫了他的名字。


“梦里的我好像总是有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够救我，我想只有你了……”


“是，我一定会救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吴邪抓住张起灵的双手，恳求一般得看着他，“小哥，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好吗？你这样我真的放心不下。”


张起灵何尝不知道他耗损的精气神是收不回来的，这样下去，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能力把孩子保住，可他现在很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怀孕后他的精神和身体受到的影响无比剧烈，而吴邪又是他解不开的心结，张起灵仿佛陷在一个死循环里，只能徒劳挣扎。


“一切会好的……”张起灵喃喃自语着，仿佛也是在安慰自己，说着淡淡的笑了下，他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我喜欢和你每天早上去西湖骑车……我喜欢睡在吴山居的屋顶吹风……我喜欢这样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吴邪再也按捺不住，拉过张起灵的手，把他抱在了怀里，张起灵僵了一下身子，很快便放松下来，歪着头软软的靠在吴邪的肩头，吴邪抱着张起灵柔若无骨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就和我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二十






吴邪自入冬受了风寒，一直咳嗽不止绵延未愈，他心知是风寒引发了肺部的固疾。


两年前吴邪也是因为受凉导致咳嗽，直至喘不过气到医院检查，查出肺部出现了纤维化，这是一种导致肺功能进行性丧失的不可逆转的疾病，不过当时他的肺部病变还很轻微，医生说只要戒除不良生活习惯，好生休息保养，生存期还是很可观的。


吴邪没问医生他的生存期可观是多少年，可悲又是多少年，那时候他没空想这些，和汪家的决战一触即发，他数度置死地而后生，苦心谋划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役，而此役之后他还要去长白山接那个他等待想念了十年的人张起灵，这两件事一旦完成，哪怕要他即刻死去，他都无所谓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吴邪也不能免俗，在没什么症状的时候，吴邪根本不记得他还是个病人，医生的医嘱也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日经张海杏提醒，他才记起来他肺有毛病，而后回到吴山居受了风寒咳嗽不止，开始觉得气不够用，他终于正视了他是个病人的事实，还是药石无医的那种。


吴邪估计他的生存期不太可观，毕竟医嘱要他戒烟戒酒还六根清净，这些他一样都没做到，在断桥边看初雪的时候，每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里就跟无数根针在刺一样，他估摸着，这可能是今冬他最后一次出门给张起灵拍西湖的视频了。


回到家吴邪就再也离不开厚厚的棉被，他自我调侃他要开始冬眠了，说是冬眠，却还是要吃喝拉撒，实在闷得慌的时候，吴邪就会裹着加厚的羽绒服戴着口罩跑到院子里转悠一下，如果加根拐杖做道具，吴邪觉得他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时不时还咳嗽两声的模样，被人叫一声吴老爷是毫无违和感。


下了几天的雪，吴山居一派银妆素裹，吴邪心想，西湖的雪景也是极美的，尤其是断桥残雪，但是他现在出去的话，回来估计得直接送医院了，只好叫王盟拿着云台相机去拍断桥残雪的视频，他很想给张起灵看看西湖四季的变换，私心也许是想提醒张起灵别忘了他们的家。


“老板，断桥残雪有啥好看的，长白山的雪景还不够你震撼的吗？”王盟咕哝着，不是他不愿意去，是他实在不觉得断桥残雪是什么人间绝景。


“你懂个屁，赶紧去给我拍，拍不好扣工资！”吴邪一急，话倒是说得顺溜了，完了又是一阵咳嗽。


“好好好，我去拍，保准给您老拍个大片回来，外边冷，老板您还是赶紧回屋里去吧！”


吴邪咳得胸口生疼，本来就觉得气不够用，却又不敢摘口罩，只得是认命攀着王盟的肩回到了房里，回到房里就扯掉了口罩，大口喘着粗气，那动静跟拉风箱一样，王盟看吴邪脸色都变了被吓坏了，赶紧用手去抚他的背给他顺气。


“老板，我觉得这样不行，你得上医院去，真的……”


吴邪摆摆手，喘了一阵终于缓过来了，气是顺了，浑身却软得像烂泥，只得缩进了被窝里，哑声道：“快去吧，我得歇会儿先……”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吴邪这一病已经半月有余，如果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早就好了，王盟知道他这是肺部的旧疾犯了，他几次劝说吴邪去医院看看，吴邪都不肯，他一个当手下的，还真拿他这个任性的老板没办法。


王盟帮吴邪把被子掖好，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不漏风，才满脸愁容的出门，叫来坎肩在房门口守着，然后马不停蹄去执行拍大片的任务了。


王盟算是吴邪手底下的高科技骨干了，拍视频自然是把好手，配上滤镜剪辑和配乐，断桥残雪确实拍出了大片的感觉，只不过吴邪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是一点都不感冒，最后发给张起灵的是原始视频。


张起灵看到视频的瞬间有点生气，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断桥残雪，但随即他就看出来这视频非出自吴邪之手，怎么说，吴邪拍视频的方式是简单粗暴型的，而这个视频选景和角度都是别具巧思，对比之下张起灵便知道了拍视频的人是王盟无疑。


张起灵不回吴邪的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声音和气息比起机械化的文字更能反应出吴邪的状态，吴邪病得这些日子，张起灵的一颗心也是越来越沉，普通的伤风感冒凭现在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技术，不可能拖了个把月都不见好，起码也是有所好转才对，但吴邪给他的感觉是病得蹊跷也病得严重。


吴邪故作轻松的样子更让张起灵心中疑虑，他叫来了张海杏。


“族长，您是要我去看吴邪？”


“嗯。”


张海杏这段时间也断断续续从张起灵和吴邪的通话中知道吴邪生病了，总归不过是不小心受了凉，风寒又入侵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肺部，张海杏心里早已暗自腹诽了好几次，像吴邪这种一点都没有病人自觉和意识的人，别说保养爱惜身体了，不作死就不错了。


但是要她现在离开张起灵，张海杏是一百个不放心。


“吴邪他有钱有势的，您还怕他找不到好医院和好医生治病啊。”


“他这个人……”张起灵一顿，叹了口气，“你去，我放心些。”


“可我不放心您。”


“现在孩子已经稳定下来了，凡事我都会小心，你不必担心我。”


这话倒是没错，孩子七个月了，胎像趋稳，张起灵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但比起两个月前那个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张起灵，已是判若两人。


如果任凭张起灵隔空去担心吴邪，忧思劳神对他反而是不好，所以张海杏知道，她必须走这一趟。

二十一










吴邪中药西药都吃了不少，咳嗽和憋气的症状仍然没有缓解，夜里咳得尤为厉害，王盟都不放心吴邪一个人睡，说句不好听的，他真怕夜里他一口气上不来人没了，所以就直接抱着铺盖卷儿在吴邪房里打了地铺，整宿整宿得守着他。


后来他还是憋不住给胖子打了电话，胖子接到电话当天就赶到了吴山居，吴邪肺有毛病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他这病根源在哪，总归还不是这十年来对自个儿太狠了，连麒麟竭都给折腾得罢了工。


吴邪是一门心思要铲除汪家，然后接张起灵回家，对自己身体的关注度几乎为零，胖子活脱脱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典型，不仅把他这病研究的透彻，还私下里和小花商量过好几次，要找个帝王级的墓倒倒，再摸个麒麟竭来给吴邪续命。


胖子本来是窝着一肚子火去找的吴邪，可真见了他裹着被子脸色惨得像个鬼一样，实在不忍心责怪他。


“天真，我看你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你确定不上医院去抢救一下？”


“抢救你个头咳咳……你怎么来了。”


“我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哪，所以打今儿起，我就住在吴山居了。”


“呵……原来你是来，来搞临终关怀的。”


“小哥呢？怎么还没回来，我看你就差他的关怀。”


“你别跟他说我的事……他现在有事儿绊着走不开。”


“有啥大事儿比见你最后一面还重要，我去跟他说你就快死了，我就不信他不回来。”


“胖子！”


吴邪一激动，又是一顿狂咳，气都喘不过来，一旁的王盟也急了，赶紧上去扶着无邪给他顺气，转头朝胖子埋怨起来：“胖爷，小三爷他激动不得，您别老拿话激他行不行，我找您来是帮我劝他上医院的，不是来催命的……”


胖子也自知理亏，也上去帮着去抚吴邪的背，一边抚一边叹气，“我说天真，小哥他福大命大根本不用你操心，你就不能对自个儿上上心，对自个儿好点吗？你说，小哥要是知道了这十几年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会咋想啊，没了你，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念想，搞不好要彻底自闭了，连自杀都有可能。”


吴邪缓过来一阵，才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也没亏待我自己。”


“没亏待自己……您也没爱惜自己啊……”王盟在一旁咕哝了句。


吴邪白了王盟一眼，“总之，我的事你别跟小哥说，他现在也挺不好过的，张家不知道出了什么棘手的事，他又不让我帮忙，我只好先回来了。”


“你把他们的死对头汪家都给灭了，他们张家还能有啥棘手的事儿，总归不过是些什么豪门恩怨家族纷争。”


“没那么简单。”


“你在张家那么久，就一点没看出来他们出了啥事儿？”


吴邪摇头，“张家确实有事儿，只是小哥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想逼他。”


“呵呵，他们张家是挺神秘的哈！那你就别想了，好好把病养好，等着小哥回来就是了。”


吴邪默然，他不敢说张起灵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胖子一急真去找他说道去了，虽然张起灵走了，但和以往的人间蒸发式失踪还是很不一样的，起码吴邪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可以随时联系到他，所以在吴邪心里，张起灵其实并没有离开。


胖子前脚刚到，张海杏就来了，见到张海杏，吴邪着实震惊了一把，同样震惊的还有胖子，要知道他们和张家人可没什么交情，除了张起灵。


很快吴邪就意识到她的来意，苦笑道：“你们族长派你来的？”


“嗯，把手伸出来。”张海杏放下随身行囊，冷着脸上下一打量，不等吴邪伸出手来，直接从被窝里把吴邪的手腕子拉了出来，按着就开始把脉。


胖子在一旁直接傻眼，“你你你，你俩咋回事？”


吴邪给了胖子一记眼刀，“人家是再世女华佗，小哥派她来给我瞧病的，你别那么猥琐成吗。”


胖子捂嘴偷笑，“哑巴张还真是……自个儿不来，叫个小姑娘来给你瞧病……”


“我们族长有事走不开。”


张海杏把完脉，就拉过被子把吴邪的手盖住了，她知道吴邪现在畏寒，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是跟你说，要你好生保养，你为什么不当回事，你知不知道风寒入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的肺会加速病变，这是不可逆的损伤，这病就算能熬过去，你身体也恢复不到从前，这次足够让你折寿好几年的你知道吗？！”


张海杏噼里啪啦一顿说完，现场冷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吭声，她这话算得上委婉了，不过也只差没直接说吴邪快死了，所以胖子和王盟听了心里都巨沉，吴邪倒是淡定如常。


“你们这是干嘛呢，要提前给我开追悼会吗？”吴邪笑着打破了这庄严肃穆的气氛。


“我的爷，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都快哭了……”


王盟还真红了眼眶，胖子一胳膊肘拐过去，道：“你还真开始哭丧了，赶紧给我憋回去！”


吴邪不理他俩，转头对张海杏郑重其事的道：“你回去别跟你们族长说太多，就说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你是不是傻，难道不是应该要我往严重了说，族长说不定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回来陪你，岂不遂了你的心愿。”


“我的心愿是，不让他担心我。”


张海杏定定得看了吴邪良久，愤而转身，“不想让族长担心你，那你就好好保重！”说着从行囊里面拿出一个陶瓷小药瓶来，对吴邪说：“这药有固本培元的奇效，你每天用温水送服一粒。”


吴邪饶有兴致得把药瓶接过去端详了一番，笑道：“啧，不愧是张家，装药的瓶子都是宋朝……”


吴邪话没说完，胖子就蹭上来一把拿过了那个药瓶，看着它眼睛里都是星星，“这玩意儿，宋朝的？”


“嗯。”吴邪点头。


“先说好，吃完药，瓶子归我。”


“看你出息的，这也就是宋代民窑出的小瓷瓶，没你想的那么值钱。”


“那也是宋朝的宝贝不是。”


张海杏在一旁看着直撇嘴，这瓶子不是什么稀罕物，真正无价的是里面的药，那可是张家祖上留传下来的，从不外传的灵药，不过她懒得多说，既然她拿了这药来给吴邪，自然也没想过显摆和邀功。


“你现在吃的什么药，方子给我看看。”


“我去给你拿。”


王盟反应迅速，连忙找来了药方来给张海杏看，张海杏扫了一眼方子上罗列的药材，心想这开方子的人倒也是个高人，便把方子复又还给了王盟，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黑漆木盒交给他，道：“用这里面的东西做药引，每日熬药时用纱布袋装之放入瓦罐中一分钟即可捞出，可以重复使用，直至它完全消失。”


“药引？”王盟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瞅着手中的黑漆小木盒，一旁的胖子凑过来撺掇他赶紧打开来看看，王盟心知这肯定是珍贵无比的东西，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半打开来看了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形状不规则的黑乎乎的石头。


这也勾起了吴邪的好奇心，他问道：“这药引是什么？”


“麒麟血竭。”


吴邪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张海杏知道他想哪儿去了，便道：“不是族长的血。”


麒麟血三个字一冒出来，吴邪还真就以为这是张起灵的血制成的药引，虽然张起灵曾经为了给他解尸毒，喂他喝过他的血，但那是情急之下的选择，他那时也不太清醒，如果现在这药引真是张起灵的血做的，吴邪是死都不会喝那药的。


王盟宝贝似的捧着麒麟血竭去熬药了，吴邪迎来胖子又迎来张海杏，虽然只是躺着说说话，但也觉得累了，眼睛一闭说睡就睡过去了，胖子便和张海杏一起出了门。


“哎女神医，你给我说说，吴邪到底还有几年好活。”胖子出得门来就开口问了张海杏这个问题。


张海杏道：“本来也许还有十年好活，现在怕是没有了。”


“最坏能撑多久？”


张海杏看了胖子一眼，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多则三五载，少则一年半载。”


“时间不多了……”胖子焦躁的搓了搓手。


“什么时间不多了？”


“留给我们给吴邪找药的时间不多了。”


“找药？”


“如果我们能找到麒麟竭那样的灵丹妙药，吴邪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最起码，也能续续命不是？”


张海杏一时沉默，这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但是吴邪吃下去的麒麟竭是在七星鲁王宫里找到的，换而言之，他们这是要准备下墓去给吴邪找药？可不是每个帝王将相的墓里头都有麒麟竭这样的灵丹妙药的，所以墓的选择是关键，一旦选择错误，很可能浪费了时间，还可能赔上了性命。


“你们有目标了吗？”张海杏问。


“小花这两年一直在寻找可能藏有药材和丹药的墓葬，现在已经有大致眉目了，我们会尽快动身。”


“吴邪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他这样，告诉他也没用。”


“你们还真是……过命的兄弟。”


“小哥也是我们过命的兄弟，这次，还得他帮忙才行。”


张海杏一听就惊了，下意识就直接叫道：“不行！”


张海杏的过激反应让胖子也是一愣，“怎么不行，这是为了救吴邪的命，小哥还能不来？有他在，吴邪肯定有救。”


张海杏太想为张起灵辩解了，但因为太急了反而一时语塞，但即使给她机会去说，她实在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说服胖子不去找张起灵帮忙，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何况吴邪还是张起灵最在乎的人，张起灵不可能袖手旁观……想到这一点，张海杏手心都在冒汗。


难道要她告诉胖子张起灵现在怀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张海杏拼命摇头，她有点理解为什么张起灵要独自坚守这个秘密了，对他的那些好兄弟来说，张起灵承载着最高的期待和信任，别说张起灵本人，就连她一个外人都不忍心毁掉这份期待和信任。


“你们可不可以晚一点出发？”


“当然不行，这趟下墓也不一定就能找着救吴邪的药，所以我们是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张海杏快疯了，她本来寄期望于胖子把下墓的时间往后推，最起码也等到张起灵生下孩子之后，不过目前看来也不太现实了，他们是要救吴邪的性命，她又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推迟出发。


她突然又想到，吴邪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说不定不会让他的好兄弟去为他冒险找药，就算他接受了这份好意，也绝不会什么都不做安心等着他的好兄弟们为他去冒险，吴邪极有可能会一起去，对，吴邪肯定会去，那就势必要等他身体情况好一点才能出发。


张海杏想到这里懊恼不已，她根本不应该把张家的灵药和麒麟血竭交给吴邪，就应该让吴邪缠绵病榻拖上两三个月……她宁愿违背医者之心，也想要维护张起灵的周全，她也有无数个办法可以让吴邪下不来床，可这无异于害人，害得还是张起灵最在乎的人，如果真这样做了，她又该如何去面对张起灵？

二十二








张海杏临走前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吴邪，一切不出她的所料，吴邪的反应和她设想的轨迹如出一辙，他也察觉到她把这件事情私下里告诉他的真正意图。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让任何人透露给小哥知道。”


张海杏默然，私心被揭开，她却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就算以后要被张起灵责怪，她也顾不得了。


“吴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张海杏想，除了要张起灵下墓，其他任何事她都可以尽力相帮，哪怕是倾尽张家之力。


“你帮我好好照顾小哥。”


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张海杏看着吴邪，良久才道：“吴邪，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族长……”张海杏顿了顿，在心里默念道：还有你们的孩子。


张海杏走后，吴邪再也躺不住了，许多纷繁复杂的情绪都堆积在胸口，他的好兄弟们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他着想为他谋划了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营救计划，这让他怎么可能不受到震动甚至是感动。


吴邪去找了胖子，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如果他们要下墓给他找药，前提是等他身体好转一起去，否则即使他们找来了仙丹，他都不会要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件事不能让张起灵知道。


吴邪前面的话，胖子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算能理解，可是不让张起灵参与这件事，胖子就想不通了。


“是不是张海杏那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先前我说要找小哥一起给你找药，她就直接说不干，你说咱铁三角的事儿，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瞎参合什么……”


“人家不是丫头片子，搞不好是你妈妈辈了。”


“去！你别转移话题！这事儿怎么就不能让小哥知道了？”


“我不想让他为了我冒险。”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合着我和小花瞎子就该为了你冒险，连命都赌上去，哑巴张就不该？凭什么？有你这么双标的吗？”


吴邪无语，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胖子。


“被我说中了吧，哑巴张是你的宝，我们就是个屁！”


“你知道什么，小哥他现在身体挺不好的，我上次去张家，看他一直都在吃药，瘦得一阵风都能把他刮倒了，张海杏说他不能下墓，肯定是他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胖子也愣住了，“小哥还会生病？不可能啊，他不是麒麟血嘛……”


“张海杏说，是青铜门里那十年，影响了他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去调养和恢复。”


“这么一说……也是，换作是我在那门里守十年，就算不死，也成了神经病了。”


胖子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关怀吴邪和张起灵的心都是一样的，听到吴邪这么说以后，很快也想通了，下墓给吴邪找药这件事，无论张起灵参不参与他都没有怨言，但他始终觉得吴邪这十年怎么过的还有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张起灵有必要知道，无论是基于他们铁三角的兄弟情，还是基于他和吴邪之间的特殊感情，这生死攸关的事情，都不应该把他当作局外人。


张海杏回去以后，就去见了张起灵，张起灵的气色不错，脉象也很平稳，她暗自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才几天没见，张海杏却觉得他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些。


“族长，这几天他乖不乖？”


张起灵摇头，随即眉头一皱，腹中的小家伙冷不丁又踢了他一下。


“小起灵乖，功夫出来再练好不好呀？”


之前已经查出了胎儿性别，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张海杏就一直小起灵小起灵的叫，张起灵也由着她了，小起灵很是活泼好动，力气也很大，常常折腾得张起灵不得安生，但张起灵精神状态却比以前好了很多，因为他的心已经安定下来了，他期待着孩子出生，也期待着和吴邪重逢的那一天。


“吴邪，怎么样？”


“病得不轻，但是都怪他自己，着了凉不好好保养，导致风邪犯肺咳嗽不止。”


“他咳嗽已有月余，我听他说话无力，中气不足，当不止风邪犯肺这么简单。”


张海杏心里开始打鼓，虽然她是医生，也早已想好要隐瞒吴邪的真实病情，但张起灵洞察力惊人不说，本身对医理也有一定的了解，要糊弄他可没那么容易。


“他身体是有点虚，我给他留了灵枢丹和麒麟血竭，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好起来的。”


张起灵的目光缓缓得看向了张海杏，明明是平淡如水的眼神，却让张海杏一下子慌了神，她觉得她好像说错话了，还错得无法挽救。


“你给了他灵枢丹和麒麟血竭。”


张海杏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灵枢丹和麒麟血竭都是张家祖上传下来的灵药，存世极少不说，制作方法也已失传，属于不可再生资源，一般的伤病根本用不着，如果有人要同时用得上这两种药，只能说明他病入膏肓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她悔之晚矣。


“嗯，我知道族长您很担心吴邪，所以我才带了这药，想着可以让他早日康复。”张海杏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如是说。


“其实我可以问别人的，比如胖子，他不会骗我。”张起灵轻叹道。


张海杏彻底慌了，如果张起灵真的去问胖子，如果胖子要张起灵和他们一起下墓给吴邪找药……张海杏不敢想下去，赶紧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下头道：“族长，对不起，我骗了您……但这也是吴邪的意思。”


“他到底怎么样。”


“他的肺开始纤维化，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肺功能进行性丧失的病症，病程应该有两年左右了，实际可能更久，这次受了风寒诱发了肺部的炎症和病变，导致他咳嗽不止呼吸困难。”


“不可逆转……”张起灵闭上了眼睛，有点窒息的错觉，“他体内的麒麟竭应当可以保他一世无病无灾才对，为什么麒麟竭这么快就失效了？”


“可能……”张海杏有些踌躇，看样子张起灵并不知道这十年间吴邪身上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时候和盘托出让张起灵知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张起灵淡淡的追问着，莫名让张海杏感觉到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她泄气了，决定放弃挣扎。


“我之前无意中给吴邪把过脉，探得他肺气不足，他这病不是急症，想来是频繁下墓吸入了过多的邪瘴之气埋下了病根，这些年为了对付汪家，吴邪用自己的血豢养了黑花蛇，吸食费洛蒙以探取九门和汪家的隐秘，据我所知，吴邪为了从跨越千年浩如烟海的记忆中获取有用的信息，大量吸取费洛蒙，神经系统和呼吸系统都遭受了重创，几度差点送命，我想要不是有麒麟竭，他根本撑不过来。”


张起灵终于明白吴邪胳膊上那一道道伤痕是怎么来的了，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又受了多少伤，他根本就无从知晓，张起灵颤抖着手指，缓缓握成了拳。


“后来他被汪家人暗算，又摔下悬崖，换做一般人早就没命了，他还能活下来除了他坚定的求生信念，很难说没有麒麟竭的护佑之功，万物有始有终，麒麟竭功效渐失后，他的身体也开始衰败，首当其冲就是他早已埋下病根的肺部。”


“他还有多久。”


张海杏抬头看张起灵，只见他双手握拳，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心念百转千回，才道：“好生调养的话，当不少于十年。”


吴邪根本没有十年可活，在她看来十年是相对能叫张起灵信服，又不算太打击到他的一个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已经算是欺瞒。


十年弹指一瞬，难道吴邪这么快就要离他而去了吗？张起灵还从来没有想过吴邪有一天会死这个问题，也许是觉得现在还早，也许是觉得太残酷，总之他是下意识绕开和忽略了，但此时这个问题就这么突然摊在了他面前，还带着惨烈的答案，张起灵坐着一动未动，心中已是巨浪滔天，腹中的胎儿已率先感知到了这种来自母体的强烈震荡，开始剧烈的胎动，张起灵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禁不住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冷汗涔涔而落。


张海杏见状连忙扶着张起灵起身，让他躺到床上，摸了摸他隆起的腹部，感受到的是胎儿剧烈的躁动不安，连忙用手一边安抚，一边急急得道：“族长屏气凝神，千万别激动，会影响孩子，您快平静下来！”


张起灵紧闭着双眼，拼命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胸口憋着的那口气几乎要爆炸开来，连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意识开始混乱不清，任凭张海杏怎么喊都呼之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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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二十三




此处开始的地名墓葬轶事均为杜撰，勿较真。




过了数日，吴邪精神好了些，开始研究小花托胖子给他带来的河木集。


河木集是北魏流传下来的墓葬地图，相传有一支名为不言骑的军队，是北魏皇家的寻宝军团，他们专职寻找墓葬，每寻到一处墓葬，会探明机关和墓葬相关信息，在地图上画出方位并留下不同的标记，以备皇家日后有需要时再来寻找挖掘。


河木集是极其珍贵的藏宝图，几经辗转到了小花手里，只是上面的文字都是用早已失传的哑文书写，要破译这些文字并非易事，但也难不倒九门这几个青出于蓝的后人。


吴邪一边查阅资料一边和小花语音交流，胖子在一旁听着也知道了他们这次要去的是个汉墓。


“不是，等等，汉墓尤其是王侯级别的大墓，可以说是十室九空，你们确定这汉墓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汉代有厚葬之风，所以有汉一代盗墓行为一直很猖獗，到汉末的曹操设立了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专职盗墓，这盗墓也开始具备了官方背景，叫得上名字的王陵大墓几乎都被倒腾了个遍，而后千年流转朝代更迭，盗墓这个行当也一直延续了下来，老九门就是民间倒斗界的翘楚。


“这个墓葬很特别，它并不在官方史册的记载之中，就连野史也难寻其踪迹，我们也只是通过破译河木集上的文字，大致得出了这是座汉代王陵，至于是哪位王侯的墓葬，目前我们还只是推测未有结论。”


“你继续。”


“他极有可能是真正的淮南王墓。”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淮南王墓是假的？”


“也不是假，现今的淮南王墓应该只是衣冠冢，而河木集上的这个墓葬，才是淮南王真正的埋骨之地，他上面的标注说，此处有神兽驻守，藏有灵药仙丹，你应该听说过，淮南王门下食客三千，大多是些修仙炼丹的方士，这墓，肯定不简单，要不然不言骑也不会在这个墓葬上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标记。”


“哟呵，厉害啊，这哑巴天书都被你俩给破译了。”


吴邪神秘一笑，“三个臭皮匠胜个诸葛亮嘛。”


“那倒是，不过要是哑巴张在，也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这哑巴文他肯定能看懂。”


吴邪知胖子又在开张起灵的玩笑，嘴角一勾便不说话了，胖子瞅着他莫名心有戚戚焉，他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蓦地后悔，虽然吴邪和张起灵时不时会联系，但张起灵去而不归，始终是吴邪心里的一个结，除了本尊没人能够开解。


“吴邪，你真打算……”


胖子欲言又止，但吴邪明白他的意思。


“这次就不麻烦小哥了，我自己的命自己抢救一下，毕竟就像你说的，如果我死了，小哥可能会寂寞吧。”


“你当然不能这么快就死，我没了你也会寂寞的。”


“得了吧，你那什么云朵花朵的，不是天天陪着你吗？这次回来，赶紧结婚吧，我等着喝你喜酒等了好些年了。”


“哎……”胖子摆摆手，“别提了，这天天短信电话轰炸我，我头疼死了！”


“这叫被人惦记的幸福，要珍惜啊胖子。”


“说实话，我恐婚啊。”


“你少来，死都不怕的人还怕结婚？”吴邪说着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我，你早就结婚生子了，想想挺对不住你的……胖子，谢谢你。”


吴邪说的是这十年，他要对付汪家，胖子也被卷进了这件持续了十年之久的宿命对决之中，而事实上，胖子不是九门中人，他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他没有，一直尽心尽力帮助着吴邪，身陷在这波谲云诡危机四伏的局中，他当然无暇无顾忌个人情感和终身大事，对此吴邪一直心有愧疚，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吐露了心声。


胖子一脸惊恐的表情躲得老远，才道：“吴邪，你别这样，我慎得慌。”


吴邪笑了笑，“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我也总算可以放下了。”


“什么放不放下的，不许放下！你得记着你欠我的，一辈子慢慢还！你可不许死在我前头，要不然死了也把你挖出来。”


吴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胖子，你是要我起尸吗？”


“呸呸呸！说的啥话呢！大活人起啥尸，以后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两人正闹着，吴邪收到了张起灵的消息，问他今日吃药没，身体有没有好些，这些都已经是每天的例行问话了，但吴邪一点也不觉得腻，每次收到张起灵的消息都感觉新鲜甚至是惊喜，毕竟张起灵会每天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已经是一件很值得他得瑟的事情了。


胖子一看吴邪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和谁聊天了，也只有在张起灵面前吴邪才会露出那种充满着恋爱酸腐味道的笑容。

待到春暖花开，小花和瞎子也来到了吴山居，老友们相聚一堂相谈甚欢，吴邪差点忘了他是个将死之人，但快活之余，吴邪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有遗憾，因为张起灵并不在。


尽管张起灵不在，他还是被cue到了好几次，大都是些揶揄和吐槽，如果是以前，吴邪还会护犊子似的跟胖子他们呛几句，但现在他发现，只是听到张起灵的名字，心里就会发暖，那些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往就像潮水一样包围上来。


“得，魂都飞张家了，我看呐，你干脆改姓张算了，就叫张邪，挺好的。”


“张邪……噗哈哈！”


“张吴邪，张起邪也不错啊。”


吴邪吹胡子瞪眼像是在生气，心里却不由自主琢磨起哪个名字更好听些……回过神来他自己都服了自己，连忙敲敲脑袋开始挽尊，道：“小哥明明就入了我老吴家的户籍，要更名换姓也是他随我啊！”


“你还真把小哥户口落你家了？”


“张家人应该挺生气的吧，你把人家族长都给拐跑了。”


解雨臣和黑瞎子认识张起灵的年头其实比吴邪要长，但吴邪后来者居上，和张起灵的关系早就超越了一般兄弟朋友的范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别说上一个户头了，他俩不管发生啥事儿他们都不会觉着奇怪。


解雨臣也就随口这么一问，他是绝对相信张起灵入了吴邪的户籍这件事是真的，吴邪兴致勃勃要去拿户口本来证明他所言非虚，毕竟胖子见过他的户口本儿，别人还没见过呢，说到底，无形之中秀恩爱是每个陷入爱情的人大致都会犯的臭毛病。


吴邪去拿户口本了，解雨臣得空问了胖子一句，“他俩咋回事儿，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按理说，这个时候，小哥没理由不陪在吴邪身边。”


“小哥他有他的理由，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胖子漫不经心的道。


黑瞎子也点了点头，对此深表认同，他和张起灵数度出生入死，也是非常有默契的搭档，他早已习惯了张起灵为人处事的方式，他要做什么事情，一定有他的想法和考量，他不说，身边人也就不必多问多想，保持绝对的信任度就行了。


吴邪拿来了户口本强行塞给了解雨臣，黑瞎子也凑了过来一起享用狗粮，胖子可就没什么兴趣了，在一旁吃起了烤地瓜。


“小哥知不知道他入了你老吴家的户籍？”解雨臣问。


“我跟他提过一嘴，他说随我。”吴邪道。


“啧啧，他也就对你这样了。”黑瞎子一语道破天机。


“可不是，他俩加粗的双箭头，咱啊，当个吃瓜群众挺好的。”


胖子说完，给解雨臣黑瞎子一人递了一个刚从火盆里刨出来的烤地瓜，虽说隆冬已过，但这咋暖还寒的时节，吴山居还会备着火盆给吴邪取暖，胖子呢，就喜欢在火盆里埋上几个烤地瓜，本来他更想烤烤肉烤烤鱼什么的，但架不住会有油烟，吴邪的肺可经不起任何刺激，他也只好作罢了。


“装备都已经备齐全了，随时可以出发。”


“再等等，这几天有些倒春寒，暖和一点再出发。”


“我再去清点一下装备和人员，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此番下墓前的准备工作，吴邪基本上没怎么参与，大家当他是病人，他也就尽尽病人的本分安心养病。


屋里很暖，还流淌着烤红薯的香甜味道，吴邪拿着火钳扒拉着炭火，勾着嘴角静静地听身边人说话，此情此景熟悉亲切，而他的心境却又和以往大为不同，要说看淡了生老病死，他的确有这份从容豁达，但此刻他对生的渴望和执念却从未有过的强烈，他不想辜负他身边的三两好友，更不想辜负即使不在他身边却永远住在他心里的那个人。


按照河木集的指引，此次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吴家沟的地方，这个地名莫名让吴邪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此行仿佛不是去盗墓而是去探亲。一行人开着车到了离吴家沟最近的乡镇，找了个招待所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弃车徒步前往了吴家沟的方向。


吴家沟一带属平原和丘陵的混合地貌，覆盖着茂密的植被，大白天也显得阴森诡谲，处处透露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路遇了几户人家，目测还过着耕种打猎的原始生活，吴邪他们这架势，明摆着不是什么观光客科学家，就算不是盗墓的也会被当成偷猎的，未免节外生枝，大家没有去打搅当地人，直接进入了密林深处。


一路披荆斩棘，待夜幕降临时，丛林里渐渐起了雾，能见度越来越低，行路也越发艰难，按照以往的经验，继续行进有极大概率会发生未知的风险，所以大家便寻了处地势稍高的地方清理出来安营扎寨。


在这荒郊野岭之地，两个帐篷被并在了一起，中间开了道门互通以方便照应。


“这一带是丘陵地貌，但穿过这片林地，就会出现山地。”


一张地图在案桌上铺陈开来，旁边还有河木集，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吴邪拿着铅笔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直线，接着在直线尽头画了个圈，继续说道：“河木集上墓葬的位置画了两座山峰的形状，我想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这里，按我们的行进速度，明天中午以前就能走出林地到达山地区。”


“这山的名字有点儿意思，骨堆山……难道是尸骨堆成的山？”胖子指着地图上一座山的名字道。


“胖子，大半夜的你别来瘆人，这山的名字啊也许只是牵强附会而已。”


“那可不一定，既然叫骨堆山，那肯定是有那么点儿东西才起这名儿。”


吴邪笑了笑，指了另一座山峰的名字，道：“那你说说，这光头山又是怎么来的？”


胖子摸了摸头顶越来越稀薄的头发，“自然就是光秃秃的山呗。”


“这一带气候温暖湿润，土层深厚植被茂盛，连光秃秃的石头都少见，哪里会有不长树的山。”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可这山为什么叫光头山呢？”


小花蹙着秀眉，道：“难道，是某位僧人游历至此，留下了什么轶事典故，故而有光头山之名？”


“这光头不是什么好词，如果真如你所说，恐怕留下的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事儿。”吴邪道。


小花默默点头，黑瞎子扶了扶墨镜，道：“如果真要揶揄那和尚，应该叫秃驴山。”


吴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瞎子，你这是对古人大不敬。”


“这不是都在瞎侃胡诌嘛，开个玩笑而已，我可是对万物生灵神魔鬼怪都存有敬畏之心的人哪。”


“行了别贫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呢。”


茶话会之后入夜已深，吴邪安排了几个伙计轮流值夜，余下的人也很快得陆续进入了梦乡，帐篷里除了风声虫鸣，就是胖子此起彼伏的鼾声，明明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吴邪却躺在睡袋里睁眼挺尸睡意全无。


自打进入了森林以后，手机信号就时断时续，现在已经彻底和外界失联了，他突然就意识到每天和张起灵用手机聊天已经成为了习惯，甚至成为了他的精神食粮，现在这习惯被不可抗力之因素硬生生阻断，他简直比断水断粮还难受，一旦注意力集中于自身，就如同身在无边海水包围中的孤岛上一般，心情躁郁至极。


最终翻来覆去了无数次，吴邪干脆裹着毯子起来了，反正也是睡不着，倒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换伙计们去睡个好觉也不错，如是想之后，吴邪便招呼值夜的伙计去睡觉，自己当起了守夜人。


坐在帐篷门口百无聊赖之际，吴邪下意识去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那里以前必备的物件就是打火机和烟，如今他已经三月不知烟味了，即便如此也还是心瘾难除，想想身边那些视烟酒如人生伴侣的朋友们竟然连二手烟都不让他闻，他自嘲的勾起了嘴角。


枯坐了一宿，快天亮的时候，吴邪才打了个盹迷瞪了一会儿。

你们看得到更新的二十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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