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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诛仙·造神(原名:诛仙之白衣如雪)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碧瑶吃了一惊,刚想驾御法宝,退后数尺之时,手上却突然被一个人拉着带离了数尺。

碧瑶原以为是白祈祾,转过头去刚想道谢之时,却见到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是三尾狐。

“谢”字刚到嘴边却被碧瑶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但人家总归是好意。就在碧瑶愣住左右为难之时,三尾狐却是带着笑意先开了口:“小姑娘,莫要乱跑,你要是被抓走吃了,姐姐可是会伤心的。”她“吃”字说的惊悚,碧瑶本心里还有些发怵,但那“伤心”二字却是拖得极长,尾音还带了些缱绻的意味,语毕还朝她眨了眨眼。

“你——!”碧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抿了抿嘴,转而骂道:“臭狐狸!莫要朝我抛媚眼,我可不是那些臭男人。”

“哦?”三尾狐笑眯眯的望了望她,松开抓着她的手,继续往下潜去。


只要不靠近那些石壁,就不会受到那些怪兽的攻击。怪兽虽然凶猛,却并未有飞空的本领,所以只能呆在山洞之中。白祈祾一边小心地控制自己飞行,一边蹙眉暗想:这些怪兽若是不会飞行,在这绝壁之上,是如何捕食的?

如此这般,三人又往下降了数丈。此时从黑石洞断崖往下,她们至少已深入地底近百丈之深,但往下看去,这幽深巨大的黑洞,除了周围那些怪异生物的眼睛发出的亮光,却依然深邃而不可见底。

“喂,臭狐狸!还有多深啊!”

“你猜?”三尾狐听她骂自己是臭狐狸,也不动怒,笑眯眯的回答她。

碧瑶瞪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根:“哼,那这些怪物都是你养的?”

“你猜?”三尾狐依旧笑咪咪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碧瑶气笑了,闭了嘴。

“你猜?”三尾狐瞧她吃瘪,笑得越发开心了。



“小姑娘,你怎么不出声了?”这回倒是三尾狐先没沉住气,问出了口。

“你猜。”碧瑶咬牙切齿的笑的灿烂。

够了啊,你们。白祈祾被这二人的斗嘴也是折腾的没法,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往下探。

与碧瑶以往认知不同的是,在这深渊之下,非但没有觉得寒意,相反,这里的温度却比黑石洞表面之上高了许多。甚至隐隐的有些燥意涌动。而看周围,却依然是漆黑一片,连一点火星热度的迹象也没有,十分诡异。

“啧,居然找了个这么古怪的地方做窝。”碧瑶后来扳回一城,心情好上不少,现下也是不痛不痒的刺了句三尾狐。

却也没见三尾狐生气,依旧是笑眯眯的——好似只要她卸下了狐媚术,便一直是笑眯眯的。

再往下的地方,情况却似乎又发生了些许变化,石壁上的洞口依然在慢慢变大,里面的生物的体型也比上边石洞里要更大一些,看去已经要比常人要大了。但在此处,却是意外地发现了有将近一半的石洞之中,都是空的。而一直以来都比较平淡的空气里,此刻也隐隐地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

白祈祾望了一眼在最前方的三尾狐,随即默不作声地祭出了渊瑯,环绕在周围警戒起来。

而脚下那无边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似星光,似火苗,悄悄地亮了一下。



深渊之上,周一仙与他孙女小环好不容易在火把的照明下,提心吊胆地跟着白祈祾等人走到了她们之前跃下的那个断崖边上。看着这前无去路的断崖,还有脚下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周一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小环毕竟年纪不大,虽然小小年纪已经和爷爷浪迹天涯,但处身在这黑暗寂静的黑石洞中,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她探头往断崖下边看了一眼,立刻就把头缩了回来,悄声向周一仙道:“爷爷,你有办法下去么?”

周一仙眼珠转了几转,颓然道:“我们不会道法,又没有准备绳子,这下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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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却是松了口气,用手拍心口道:“还好,还好。”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道:“好什么好,底下说不定有金山银山玛瑙翡翠山在等着我们呢,这下可是亏大发了!”言下痛惜不已,听那意思竟是打算跟在白祈祾一行人身后进那妖窝里捡宝!

财迷心窍。

小环哼了一声,拿起右手握着的冰糖葫芦,咬了一口,道:“还金山银山呢,我看说不定是尸山骸山骨头山在等着你!好了,既然下不去,我们就快走吧。不然万一碰到一两个小妖,你这个大名鼎鼎的青云子祖师第十三代传人又要丢尽祖师爷的脸面了。”

周一仙大怒:“胡说,我周一仙是何人,岂会丢祖师爷的……”

话声未落,忽然这寂静山洞之中,来路之上,从黑暗里“唆唆”两声,竟是闪过两道光芒,迅如急电,转眼之间,竟落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周一仙惊喊一声,一拉小环,右手伸到怀里,握住了黄色纸符,就要施法遁走。不料那光芒晃了两晃,现出两个身影出来,来人的动作更是快如鬼魅,还不等周一仙拿出纸符施法,只听“嘶”的一声脆响,周一仙脖子一凉,却是已被一物架在了颈边,登时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中叫苦不跌。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稍稍定神之后,周一仙发觉对方并未下手取他性命,但颈边之物也未拿开。便壮起胆子向那两人看去,却见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面如冠玉,极是英俊,女的亦是面若芙蓉,娇艳无双。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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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仙差一点摔倒在地,大怒道:“死丫头,老夫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平日里看不出来,一到生死关头,就要出卖你爷爷?”

小环带着哭腔道:“爷爷,你别怪我,你死之后,起码还有我隔三岔五的送你一串冰糖葫芦给你……”

周一仙怒道:“胡说,老夫生平最讨厌就是这甜甜腻腻的东西,要送也送些叫化鸡、清蒸寐鱼什么的!”

小环点头道:“爷爷,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去吧。”

周一仙这才松了口气,道:“这还差不多,那我也走的安心……等、等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须眉倒竖:“死丫头,我放什么心,去哪里去啊?没良心的,我……”

听着周一仙接下来叽里呱啦连绵不绝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痛斥小环的话,而且看他样子不到明天还说不完的样子,那如神仙一般的两个男女都皱起了眉头,对望一眼,同时挪开了法宝。

只听那女子道:“师兄,我看他们身上并无妖气,不似妖孽。”

那男子道:“不错。”说着转过头来对着周一仙,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仙愣了一下,立刻换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咳了咳,道:“老夫与孙女乃是知道了此处有妖孽横行,特来降妖,为民除害的。”

小环在旁边为之哑然,转眼盯着爷爷,却见周一仙处之泰然,神色如常。

不料那男的上下一打量他们爷孙二人,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道法粗浅,只怕连只普通小妖也不是对手,居然还敢到这凶险之地来,还是趁早回去吧。”

周一仙老脸一红,只得道:“是,是。”说着拉了小环,转身就向外走去。

那着那一老一少消失在黑暗之中后,那男子转头看了看前方的断崖,道:“师妹,看来我们要下去了。”

被唤作师妹的那位女子回道:“是。这一次真是天助,让我们从那小镇上得知这妖狐余孽居然藏身在这黑石洞中。若果真能除去妖孽,追回玄火鉴,谷主必定大为欢喜。”

那男子潇洒一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说罢,光芒亮起,这一男一女,如闪电划过,往断崖之下的无底深渊,投身而去。

但在断崖之上,黑暗中,火光一闪,周一仙与小环却又是缓步走了出来,原来他们二人并未去远。

只见周一仙眉头紧皱,脸上全然不复方才那副慌张模样,他沉吟片刻,对小环道:“这两个年轻人资质极佳,道行高深,刚才我看他们袖子边缘都锈着一团火焰图案,只怕是焚香谷门下的弟子。”

小环一惊,道:“焚香谷?”

周一仙点头道:“焚香谷势力极大,在修真界中与青云门、天音寺并列三大正道大派,门下高人极多。近日里听说又出了两个极出色的弟子,也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李洵,女的唤燕虹,从他们二人方才法宝来看,多半是这两人了。”

小环向那断崖下望了一眼,不免有些担心道:“那……”

周一仙耸了耸肩膀,拉着小环向外走去,边摇头边惋惜道:“我们可管不着,反正今晚这么热闹,我们是占不了什么便宜了,唉——真是可惜。”

小环轻笑一声,也不言语,跟着爷爷向外走去。

只有断崖下依然漆黑一片,李洵与燕虹的身影,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白祈祾处身在黑暗之中,除了周围温度越来越热,还不时有些怪兽的眼睛盯着之外,真的有仿佛再次回到死灵渊的感觉。

周围的那些山洞,越来越是巨大,甚至有些洞口都已经大到了一人半甚至两人高左右。而里面的怪物增长的不止体型,就连性情和脾气也越来越暴戾凶猛,空气里的血腥气味,亦愈发浓烈,直令人作呕。甚至于,三人在这下降的过程中,隐隐的,都能听到从不知名处传来的轻微咀嚼声,就像是什么未知巨兽在撕扯吞咽着食物,听来毛骨悚然。

但令白祈祾感到很奇怪的是,空着的山洞竟也越来越多,那洞里的怪物去哪里了?是成为了更底层怪物的腹中之物,亦或是……?


就在白祈祾心中思量的时候,忽地,从下方黑暗之中,碧瑶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风从自己脚下吹过。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脸色一变,心随意动,在那风声触体的一瞬间,向旁边迅速移开了三尺。

“啪!”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裂在三人耳边。

映着微光,黑暗深处仿佛有一条巨大无比的如触手一般的东西,像铁鞭一般甩过碧瑶的身侧,重重打在漆黑的石壁之上。

整个绝壁,仿佛也震动了一下,哗啦啦尘土飞扬,掉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块。片刻之后,凄厉的叫声忽然从这深渊之中,石壁之上响了起来,狂呼不止。

碧瑶和白祈祾心中震惊不止,回头望去,只见那如恶鬼一般的巨大触手竟是冲进了石壁上一个巨大的石洞,搅动抽搐了几下之后,抽了出来。

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腥风扑面而来,一只体型硕大的五目剑齿怪虎,被那巨大触手卷住,硬生生从洞里拖了出来。尽管五目剑齿怪虎张牙舞爪,咆哮不已,但比常人大上几倍的身体与这不可思议的巨大触手相比,竟是渺小的如婴孩一般,无能为力。

那触手一旦捉住了怪虎,立刻就向下方黑暗处迅速缩了回去,转眼间就没于黑暗之中,只留下那怪虎凄厉绝望的吼叫声。

二人都顿住了身形,相顾失色,尤其是碧瑶,脸色更是苍白,只有三尾狐神色淡淡,脸上噙着笑意,仿佛见怪不怪。

白祈祾沉了脸色,定定的望着脚下,沉沉黑寂,深邃不见底,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可怖的东西,藏于其中。

白祈祾侧过脸去望了眼一直笑眯眯的三尾狐,心中止不住的后悔。

自己还是太过于轻信他人,若是三尾狐此时有甚么歹意,虽是无法危及性命,但免不了要连累着碧瑶吃些苦头。

但愿她能拎得清轻重吧。白祈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过了片刻,碧瑶这才缓过神来,往白祈祾身后不动神色地走了几步,白祈祾回头望了一眼,刚欲开口说些甚么,不料碧瑶却突然盯着脚下,惊叫出声:“小心!”

白祈祾条件反射性地没有任何犹豫,右脚凌空猛地一蹬,便飞身开来。

匆忙中回头一瞥,只见在方才脚下的那片黑暗之中,忽有火光突地一闪,片刻间这周围空间里热度猛然上升,只见那火光迅速变大,伴随着狂风热浪呼啸而来,稍到近处,二人看得真切,立刻都变了脸色,只见一道火龙,昂首狂啸,从那地底深渊,奔腾咆哮,直冲上来。

眼看着火龙狰狞,热浪盈天,转眼间就到眼前,竟是锐不可挡,二人只得慌忙驾御法宝,退到远处,暂避锋芒。

火龙直冲上天,余势惊人。

几乎烤的人炙热难耐。

就在这时,那冲天而起的火龙在上方折了个圈子,狂啸声中,势若狂雷一般又冲了下来。

这一番从高冲低,威势更是惊人,白祈祾咬紧牙关,紧握法诀,从半空中生生向旁快速移开一丈,避开那狰狞龙首,右手一指,渊瑯破空射去,直取龙颈。

那火龙龙吟一声,喷射着火焰的龙目流转,巨大的左前龙爪一抬,却是抵住了渊瑯的玄光,白祈祾脸色一白,只觉得前方热浪如焚,滚滚而来,岩浆淋头,当下唯有咬牙支撑。

就在白祈祾怒气渐盛的时候,只听娇叱一声,被火龙照亮的深渊之上,有一道水绿身影闪过,原是碧瑶绿裳飘飘,盈然飘下。

碧瑶手持伤心花,右手手诀一捏,身前的伤心花顿时便白光大盛,漫天飞舞,花雨凄厉,向着火龙巨首当头罩下。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三人在这种诡异又安详的气氛下继续下降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落到底。

白祈祾拉了拉有些走神的碧瑶,二人抬头望去,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底岩洞,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到处都是炽热到通红的岩浆,形成了一个焦热的湖面,充斥了整个岩洞下方。湖面之上,不时有热浪气泡冒起,然后破裂,更有汹涌处,竟如潮汐一般,炽热的岩浆沸腾而起,直至半空。而岩浆发出的红色热焰,更是把这个巨大的岩洞照成了红色的世界。


白祈祾一行三人正处在岩浆湖上方一个平台上,背后是一条向上的甬道,她们就是从此处落下的。


而在她们的正前方,平台的尽头,靠近炽热岩浆热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是一个椭圆形状的石窝,上面静静地趴着一只白色的巨狐。


白色的,巨大狐狸。


它的眼睛闭着,仿佛在安然入睡,身子蜷缩,很安静,很美。


碧瑶痴痴的往前迈了一步,随即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


热浪越发炽热,烧的三人满脸通红,但白祈祾恍如不觉,侧过头去,指着那只漂亮、美丽、温柔、安静的白狐,问身后的三尾狐:“是他吗?”


“嗯。”三尾狐静静的眺望着远处的白狐,点了点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悲恸。


“难得修成六尾啊,”白祺祾笑了笑,将‘难得’二字咬的重,三尾狐也就自然懂她的意思,当即便沉了脸色,冷哼一声,侧过头去撇开眼,不接话。


三尾狐眉眼生的娇媚,沉了脸也不觉阴沉,旁人瞧来,只觉美人泫然若泣,让人好不心疼。她一开口,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有大把的人,愿意奔赴千里,排除万难,为她献上。


白祈祾却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只笑着移开眼,望着远处的白狐:“但你放心,作为交易,我是不会食言的,希望你也是。”


还未等三尾狐回应,白祺祾却是突然敛了笑,尾眉一挑,觑了眼盯着她,眼中是无可分辨的喜怒,语气淡淡,话音一转:“还有,莫要对我用狐媚术。”


三尾狐瞧她这么说,冷笑起来,闭了眼,再睁眼时又是一副艳绝模样:“若你诚不我欺,我自是不会食言,若不放心,我大可立下毒誓。”


狐族生性狡猾,善以话术欺人,但现下三尾狐却一脸信誓旦旦的说要立下毒誓?


白祺祾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的目的并不是真要让三尾狐立下毒誓,毕竟这场交易无论站在双方的哪一边来说,都没有任何坏处,如果没有别的变数,这甚至是双方各自困境的唯一解围途径。


再加上三尾狐之前也已经试探过自己,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从中作梗,故而白祈祾倒是不担心三尾狐这番话是以退为进。


但白祈祾必须得再次确认她的态度,若有任何迟疑,她都会重新考虑这次行动的必要性。





六尾狐?


碧瑶听她们对话,抓住了重点,转头朝那巨狐的身后望去。


那里,漂亮的皮毛处,安静地卷着它的尾巴,细小而美丽的皮毛,分岔却和谐的地方,一共有六只尾巴。


为何这种地方会有只珍稀至极的六尾狐?


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曾隐约记得听幽姨讲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川灵秀,亦多妖魔鬼怪。古老传说,狐狸乃**之中的聪慧之种,多有修炼成妖者。而在狐妖一族之中,有一脉最具灵气的,便有一个特别处,那便是修行越高、道行越深的,其尾巴之数也就越多。


眼前这六尾,很显然道行极深,绝非什么等闲平常之辈。


碧瑶的目光穿过热浪滚滚的空气,深深的望着他,却很奇怪的生出一种熟悉感来,但她自问之前十几年,是不曾见过任何一只六尾狐的。


炽热的地下洞穴中,热浪滚滚,平台下方的赤红岩浆不停翻涌着,不时发出爆裂的炸响。


岩浆炙烤着空气,仿佛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困难,吸进的空气,烫过咽喉,一直烧到肺里。


在这个感觉上随便走一步都会踏出火星的地方,前方那只白色的六尾狐狸,却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看去倒似乎很享受一般。


太奇怪了。


碧瑶站在原地,脸上满是困惑,迷茫的望着躺在那里的白狐,心中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越过二人,向前走去。


这个平台长而窄,一直向前延伸到岩浆湖面的深处。三尾狐瞧她突然一声不吭的朝白狐走去,心里一紧,条件反射般的往前疾走了两步,想要拦下她。白祺祾转过头,默默的看着碧瑶,伸手拦住了三尾狐想要阻拦的身子。


三尾狐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脸上写着抗拒和不解,死死地盯着白祺祾,想讨个说法。


“无碍,”白祺祾眼神有些复杂,踌躇着却也不知如何解释,半晌,这才吐出了几个字:“故人相见。”


故人相见?


莫说是这黄毛丫头都不满双十,就是把她在她娘胎里的十个月都满打满算的加上,也不及这白狐受伤隐居时间的零头大。


三尾狐有些炸了毛,死死地瞪着她,白祺祾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只苦笑着干巴巴地摇头解释道:“没事的,相信我。”


随着碧瑶越走越近,周围的温度也越发的炽热,几乎到了让人无法忍耐的地步。


不知是这炙人的温度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喉咙干的厉害,但她丝毫也不敢分心,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只狐狸。


她走到了离它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距离近了,看的也更真切了些,她心中忽然惊觉,这的确是一只漂亮的狐狸,纯白的皮毛从上到下,特别是在这个如火焰地狱的地方,竟也是如雪一般,不要说有一根杂毛,便是连一点烤焦的痕迹也没有。


只是,他的眼却是闭着的,两眼之间轻轻皱着,彷佛有一丝痛苦,挂在他的眉间。


碧瑶看着他,心中却闪电般转过无数念头,就好像,一种萦绕在心头的牵引,不断的在诱导她朝眼前的六尾狐散发善意。


这种没来由的善意让碧瑶心头很是不舒服,就像是情绪不由自己掌控一般。她皱着眉,盯着眼前的狐狸。


啪嗒,又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眼前那只六尾狐,彷佛突然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一般,尾巴微微晃动,头颅轻摆。


随后,张开了眼睛。


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身前处,那个微带困惑的少女的身影。


碧瑶被这目光一盯,心中瞬间一惊,退后一步,手上的伤心花霎时白光大放,围着右手手腕环绕不止。


她收起心中的疑惑,凝神戒备。


不料那只六尾白狐只是看着他,身子却依然趴在那个青石窝中,没有一丝动手的样子。


一人一狐,就这么彼此对峙着。周围没有声音,有的只是彷佛已存在万年的岩浆湖面,依然翻涌发出的声响,却显得那么遥远。


空气依然炙热,飘荡在人狐之间。


就在二人这种诡异的对峙之间,突然一声呵斥从远方洞**响炸起,只一瞬,那三尾狐便从远处瞬移而来,欺身跟前:“滚开!”


碧瑶一惊,往后跳开几步,三尾狐稳稳当当的落在白狐身前,面如冷霜,一双狐眸竖瞳紧紧的盯着碧瑶,手中红光大放,大有一言不合便翻脸出手的意思。


碧瑶见她这般无礼,当下便沉了脸,手诀一指,手中伤心花绕身盘旋,呼啸作响。


她是什么身份?何曾被人大呼小叫的让她“滚开”过?


眼看着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一声“慢着”这才从空中不情不愿地传来,白祈祾应声而落,凌空横在二人之间。


她哪能想到,三尾狐见碧瑶祭出伤心花,当下便护兄心切,变了脸色,强行冲开了她的阻拦,还出言呵斥碧瑶,让她“滚开”。


可真是……


白祈祾暗地里拿这俩人直叹气,面上却是一副老好人和稀泥的态度:“有话好说,莫要动手。”可这几个单薄的字对正在气头上的二人来说,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


白祈祾顿了顿,见二人没有表示,叹了口气,又指了指躺在那儿毫无动静的白狐:“在这儿动手?啧,若是山被打塌了,被埋的,可不只有他一个。”


三尾狐闻言竖瞳一缩,不甘心地冷哼一声,手中红光却丝毫不减。


突然,一声低沉,彷佛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三尾狐身后的白狐口中发出:“你们,”他好似一点儿也没察觉到眼前紧张的气氛,打破了双方的对峙:“到这里来做什么?”


白祈祾听他出了声,也是松了口气。


还好白狐没有因为伤势陷入沉睡,还能压得住场子。


不过,听他声音,也属实是伤得不轻——白祈祾听他声音嘶哑无力,心道果然。


不过饶是白狐伤病暗疾缠身,白祈祾也丝毫不敢托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人现下立场不同,若是谈崩了,白狐发起疯来,哪怕是勉力一搏,也足够自己喝上一壶了。稍有不慎,在这极端的环境下,就是小命交代在这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道歉。”碧瑶一双眸子动也不动,盯着三尾狐,语气虽是淡淡,但换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得出这两个字下隐藏的狂风暴雨,白祈祾心思还在白狐身上,被碧瑶这一句贸然出声吓得冷不丁的一跳。


她连忙回过头去,望着碧瑶。


碧瑶模样生的娇嫩,平时笑盈盈的,现下兀的冷下来,颇有种笑面阎罗的感觉。


很显然,碧瑶因为之前三尾狐的出言不逊,生气了。


而且,气得很严重。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白祈祾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望了望碧瑶对面的三尾狐,她的脸色同样是黑的能滴出水来,唇被她用力抿得白了,几乎绷成一条直线,面对碧瑶的冷声呵斥,她一声不吭。


不妙。


“前辈,我们是来谈一笔交易的。”白祈祾连忙转头,接上白狐之前问的话,将‘交易’二字咬的极重。


现下寄希望于碧瑶消气,短时间里让二人和解是不太可能的了,只希望三尾狐听见交易两个字后能稍微找回点理智,至少二人现下不要动起手来。


白狐看着她,神情古水无波,半晌,才移开了目光,语气波澜不惊:“哦?这个世上能和我谈交易二字的,可不多。你说你想和我谈交易,那么——你能给我什么?”


白祈祾闭眼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静了片刻,这才睁开眼,吐出那口气,她的声音冷静而自持:“前辈可想活下去?”


不仅是三尾狐,就连那六尾白狐,听了这话,也横过头来。


他眼中浮现出几分讥笑和苍凉:“你是谁?”


不自量力、口出狂言、信口开河。


“你说的竟是这事?!”三尾狐闻得此言,心神激荡,一时间也放下了和碧瑶之间的对峙,连忙转身,上前两步,紧紧地抓住了白祈祾的手臂,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根稻草。


“是。”白祈祾被她抓的吃痛,嘶地吸了一口气,抽出了手。


三尾狐自知自己反应过大,也没有再上前,只是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若是视线能拧成绳,只怕她早就被三尾狐绑的结结实实的了。


“晚辈白祈祾,青云门下弟子。”白祈祾对六尾狐先前语气中的讥讽和质问置若罔闻,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答道。


“青云门?”六尾狐嗤笑冷哼,不置可否。


“是,前辈自是信不过在下,但前辈现在身体状况可不容乐观。”白祈祾说到这儿顿了顿,瞧了瞧六尾狐的脸色,但他是何等道行,岂是白祈祾能轻易看穿的?


“……祈祾这次前来拜访,确有要事所求。生之一途,万人所求,其中险要,我想前辈近千年来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晚辈能提供一线生机,以前辈现在的处境来看,又何妨一试呢?”白祈祾说的慢条斯理,因为她笃定的相信,六尾狐是一定会答应的。


“你是青云门,我是狐妖,你就不怕么?”过了很久,六尾狐这才开口,语气平静,听上去并没有一丝的对生的热烈渴望。


“晚辈知前辈所指……”白祈祾听得此言,不住地叹了口气。


怕凡人所指正邪之分吗。


她手抚上腰间渊琅,一字一句,望着六尾狐,像在话家常般娓娓道来:“晚辈天资愚钝,入门时师父曾叮嘱过晚辈几句,晚辈入道以来,几年日夜清修,不曾有一日忘记。”


白祈祾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却是清朗。


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整个洞穴都回荡着她的声音:“青云弟子,以天道为行则,以苍生为己任。”


“其一,敬祖先、重宗长,不得以下犯上,忤逆不孝。”


“其二,睦宗党、重师友,不得饮水忘源,忘恩负义。”


“其三,谨交友、慎独行,不得不学无术,放浪形骸。”


“其四,行仁义、笃诚信,不得欺凌老弱,败坏道名。”


“而以谨言为戒,我白祈祾,又何惧之有。”


六尾白狐看着她,目光闪烁,没有出声打断,也没有讥笑,只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半晌,才移开了眼光,平静地道:“好志气!青云门何时竟能教出你这么个弟子来?”


白祈祾闻言皱了皱眉。


“你们的天道,你们的苍生,可有我们妖族一席之地?”六尾白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平和地开口问道:“若是没有,我们可是会祸害你们苍生的——妖。而你若是帮我们妖,相当于害自己的同胞,又何必口口声声义正言辞的说自己何惧之有?”


“今有妖孽三尾妖狐,居于镇外十里之黑石洞中,昼伏夜出,骚扰本镇,抢掠家禽牛羊,更有伤人之举。”白祈祾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下便记起了白日里在小池镇里看见的告示,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前辈指的可是这个?”


六尾白狐沉默了一下,刚想说话,一直在一旁盯着白祈祾的三尾狐却是突然开口道:“不错。三日之前我去小池镇时,那父子二人竟敢出来阻挡,正好那日他病势又重,我心情不好,便将那不知死活的两个蠢人杀了。”


白祈祾闻言转过头去,皱着眉望着三尾狐:“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


“呵。”三尾狐听她义正言辞的指责自己,嗤笑出声。


这人也不过如此,之前自己差点被她骗了,还以为真能和那些满口假仁义的人有所区别。


六尾白狐望向白祈祾的眼神也有些变了,眸里尽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即便如此,你还是觉得你依旧何惧之有?”


“别人口中的苍生我并不知道,但我眼中的苍生,是所有产生了灵智的生命。飞鸟走兽,蛇虫鼠蚁,黎明百姓,无一不是。”白祈祾只是皱着眉望着三尾狐摇了摇头:“他们阻拦你,自是不对,但罪罚有量,只是因此便将他们杀了,又能好到哪里去。”


“如此便更应该弱肉强食。”三尾狐闻言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六尾白狐微微低头,彷佛突然有几分感慨,低声道:“你们人类在修道之上,真的是得天独厚,只有如此,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罪罚有量’的话来。我们狐族千余年艰辛修练,你们中资质好的,却只要个几百年便胜过我们了,像你这种几年就能有如此修为的资质,更是能事半功倍……”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向白祈祾,缓缓道:“你年纪这么小,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家师曾教育弟子,大道本无常,唯坚定本心。”白祈祾微微低头。


“不错。”六尾狐难得的赞许地点了点头,话音一转:“但是,你可曾想过其他族类的感受?那些被你们人杀了、吃了的**,又是什么感觉?说到底了,不过是因为你们人族强大而已,**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戮。”


白狐的声音平淡地继续着:“既然如此,我们狐妖一族比你们一些人类强大,那杀了你们一些人,又有什么错?反正这世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而已。”


他笑了笑,望着白祈祾,那抹笑,摄人心魂:“你说呢?”


白祈祾阖上眼,扇了扇纤长的睫毛,又睁开来,叹了口气:“或许晚辈的观点尚还有些稚嫩浅显,但晚辈却始终不觉得生灵会有贵贱和高低之分。妖族也好,人族也罢,共同生活于世,利益或许会有冲突,但并没有谁主宰谁一说。”白祈祾摇摇头,“至于前辈说的天赋,人族确是比之妖族,在相同的时间里有更快的修炼天赋,但妖族比之人族,又何尝没有其他的优势呢,这点我想不用举例,前辈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六尾白狐淡淡道:“好一副伶牙俐嘴。”


“不敢。言立于行,践于行,对错本就是立场之别。此番我来这儿,是私事,是来谈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就算以后前辈再次杀了人,我也不会后悔今天救了前辈。这是两件事。”


“更何况,这也不意味着,我现在有救前辈的理由,以后就没有杀前辈的理由。”


“若是晚辈以后言行有别,前辈再来教训也不迟。”


白祈祾瞧起来冷冷淡淡的,话却是说的越来越冲。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怒气,像是当初在死灵渊下那样,无端的戾气直冲心头。


一个个的,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大道理。现在这世道,好像身为正道是错的,杀人作乱、随心所欲反而是对的。


就在白祈祾戾气渐盛之时,他们四人忽然听到身后,就是刚才白祈祾一行人落下来的那个甬道之中,传来了奔腾呼啸的声音。


那声音似野兽狂吼,又如千军万马,铁蹄肆虐,气势汹天,还未见而势已至。


白祈祾心中暗道不好,腰间渊琅铮鸣大作,还未等她有何动作,三尾狐却是像感应到什么了一般,先一步动了起来,她脸色雪白,唰的一声便窜入了那甬道之中没了踪影。


六尾白狐见状,脸色凄然地笑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片刻,从那甬道之中传来的热浪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发炽热起来,呼吸也更加困难,几乎给人感觉在这个熔岩地穴之中,都要被煮熟了。


二人正暗自提神时,却听着那声势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凶。片刻之后,只见那条黑暗的甬道里瞬间大放光芒,从那狭窄的洞口里硬生生窜出了一条巨大火龙。出洞之后,那火龙长啸一声,腾空而起,张牙舞爪。从龙首之上白影闪过,飘下了一道白色身影,却赫然是那个柔媚之极的三尾狐。


六尾白狐没有动弹的意思,依然趴着不动,神色哀凉:“是谁?”


三尾狐落地之后连忙疾步走到六尾白狐面前,脸上满是惶急,身上原本整洁的衣服,也多了几处撕破污秽的地方,看来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会儿里,就发生了一场极其激烈的斗法。


而且,在斗法里,她竟是落了下乘,吃了亏的那个。


三尾狐脸色凝重极了,低声道:“是焚香谷的,来了两人。”


六尾白狐的身子彷佛也抖了一下:“是上官那个老家伙吗?”


三尾狐摇了摇头:“不是,是两个年轻一辈的弟子,但他们道行颇深,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六尾狐怔了一下,微微叹息了一声:“唉!你不过才三百年的道行,就算有玄火鉴,又怎么能和这些名门大派的出色弟子相抗?罢了,罢了。”


三尾狐脸上竟是怔怔地急掉了两滴泪:“可是,如今这‘火龙洞’里再无去路,上面又被他们封住,现在只靠‘大黑蛭’勉力纠缠挡住,但我看他们法宝厉害,怕不出一两炷香,便能打下来,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六尾白狐看着她,吃力地抬起前爪,似乎想抓住她,但举到半空,却又落了下去。


他喘息半晌,笑了,像是在笑她傻:“傻妹妹,你还没看出来吗?就算他们不来,我也不行了。”


三尾狐听他笑着这般说,泪水一滴一滴地砸进了白狐纯白如雪的皮毛里。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若是前辈信得过晚辈,这有一法,不如一试。”白祈祾在旁抿了抿唇,补充:“只是这法也只是晚辈自己试想出来的,未曾践行过,能否行得通,还要看前辈自己的造化道行了。”


“若是行不通呢?”三尾狐听她这么说,急急地低问出声。


“若是行不通……”白祈祾犹豫了一下,假设了番,这才慎重的答道:“轻则魂魄离体,重则灰飞烟灭。”


三尾狐一听,顿时脸都白了,凄声道:“这怎么……”她话还只说到一半,便被白狐打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的多:“三百年来,我东跑西窜,十万多个日夜,每天都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既怕焚香谷的人前来追杀,又要每分每秒的忍受‘九寒凝冰刺’的冰毒攻身……”


三尾狐满脸泪痕,哀求道:“大哥,你别说了,我一定会带你冲出去的,我们还有玄火鉴在,以你的道行,一定可以……”


白狐缓缓摇头,低声道:“我将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这三百年中,都已经被这九寒凝冰刺的冰毒一点一滴地腐蚀殆尽了。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这副身体,已经是不成了。”


三尾狐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除非离身铸魂。”六尾狐话音一转,直直地望向了白祈祾,话中试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九寒凝冰刺的冰毒是何等的霸道,绕是六尾狐以这么高的道行,被如此折磨了几百年,身体也早已不堪重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此刻冰毒立消,但这具躯壳的道行根基和暗伤,也让他犹如废人。


但离身铸魂又岂是易事?


白祈祾笑了起来,心道果然是老狐狸,没回话,转头望向了碧瑶:“碧瑶,你之前在无情海下,得到的那个铃铛,是合欢铃吧。”


碧瑶从一开始便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瞧不出喜怒,现下被白祈祾一唤,只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碧瑶不清楚她是如何得知她在滴血洞中得到铃铛一事,只当是陆雪琪有与她通过气。


但随后白祈祾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当场愣住了:“合欢铃有摄人心魄之能,若是使用得当,便能拘人魂魄保存起来。”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六尾狐和碧瑶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用手拨了拨身侧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眯了眼:“我能得到什么?”


“我能告诉你剩下的所有天书的位置。”白祈祾笑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答道。


“哦?”碧瑶面色不改,心头却忍不住一跳。


天书!


没有一个魔教人不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三百年前,天书第二卷被第一代鬼王获得,仅仅只是一封残卷,从此鬼王宗便得以在魔教派系里异军突起,成为魔教四大派系之一。


若是……


碧瑶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天书的位置?当真有人能全部知晓?


“……这场交易很简单,”白祈祾没有急着证明什么,话音一转,反而说起了自己的条件:“我能告诉你剩下所有天书的位置,我还能给你提供一个修炼天书的最完美的人选,这些都能让你们鬼王宗在魔教一家独大。”


“甚至,若是合欢铃能起作用的话,三尾狐也得跟着你走,在你凑够材料复活她哥哥之前,暂时为你所用。”


“而我需要的东西非常简单,如果这个刚才我说的修炼天书的最完美的人选有危险的话,我需要你们鬼王宗能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救下。”


“当然,还有鬼王宗和你的一份人情。”


白祈祾将‘鬼王宗’三个字咬的极重,碧瑶疑惑的皱起了眉。


这场交易听起来很让人心动。


于狐族,不仅二人都能活命,六尾还能摆脱冰毒的折磨,重塑身躯;于碧瑶,不仅能为鬼王宗立下大功,自己的修炼也能一日千里。


而她,需要的仅仅只是救下一个人和两份人情?


六尾狐在旁一直听着,现下也弄清楚二人之间交易的筹码了,但还是止不住的皱眉:“那你从我这里想得到什么?”


六尾狐虽是这么问,但心里也猜了个十之八九,身怀玄火鉴这等至宝,就注定会召来天下人的觊觎。


“我不需要玄火鉴,三尾大可把玄火鉴留着。”白祈祾见他发问,知他心里想的什么,转过头去朝他摇了摇头,否定道:“你若是以魂魄形态存于合欢铃中,会很虚弱,在未找齐复活肉身的材料之前,是极其危险的。就算三尾寸步不离的跟在碧瑶身边,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有玄火鉴这等至宝在,至少能多一重保障。”


白祈祾说完这段话,自己突然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太过无私,就好像身后突然升起了一道圣光一样,立马就会原地成佛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又接道:“当然我并不是一无所求,我只能告诉你们万一情况真的到了很糟糕的地步,我想让你们救下的那个人会非常危险,而救下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非常的高,有可能会高到你们无法接受。具体为何我不能透露,言尽于此,大可自己权衡。”


白祈祾倒不觉得自己非常的亏,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只是在背后利用前世的信息加以整合,再在身后推波助澜了番,并不算损失什么。


“但你也说了只是可能,也就证明存在着你说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危险的可能?”碧瑶皱着眉听完了全部,斟酌了番,问道。


“有,但是不大。”白祈祾点了点头。


“哦?这是为何?”既然白祈祾设下如此周全的一次交易,只为了保全一个人,那么就证明这个人在白祈祾心中并不是萍水过客。但碧瑶还从未见过一个正道之人如此想方设法,也要把重要的人往魔道怀里推的事。


更何况,听白祈裬的语气,“修炼天书的最完美的人选”,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天赋气运的人所能担当的起的。


能把如此一个人送给为正道所不齿的魔教?


若不是这个人无法再容下正道,那便是这个人为正道所不容了。


除此之外,碧瑶想不到第三种可能。


“……无可奉告。”白祈裬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决定吧。”


白狐抬头,彷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闭了眼。


三尾狐在旁望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六尾狐与碧瑶不可能绕过白祈裬交易,碧瑶无法从六尾狐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报酬,普天之下,只有白祈裬知道全部的天书位置。


这就是为什么白祈裬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没有一个魔教的人,能逃过天书的诱惑。


“好。”意料之中,碧瑶点了点头。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行动起来。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没过多时,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焚香谷的李洵、燕虹二人,从甬道之中如电般射出,现身在平台之上。


白祈裬站在平台尽头,对身后的事恍如不觉,定定地望着身前的岩浆出神。


他们二人追查着玄火鉴而来,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白祈裬,二人面面相觑:“白师妹?”


此番花了不小代价,好不容易才击败了那长满触手的怪物,循着那黑石洞追下来,可这洞底的三尾妖狐和白狐呢?


过了好一会儿,李洵有些沉不住气了,刚想开口,却听见白祈裬说了这么一句:“你们来晚了。”


“来晚了是什么意思?三尾妖狐和白狐呢?”李洵皱眉追问,神情分外疲惫。


玄火鉴是焚香谷的师门重宝,自从三百年前被狐族偷走后,焚香谷便一直在追查它的下落。


狐族天性狡猾,白狐又道行极高,这三百年来带着三尾东躲西藏,让焚香谷的数次围捕行动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次焚香谷好不容易逮住了他们的藏身地,眼见着白狐已经被二人围堵得退无可退,却被白祈裬告知“来晚了”?


“你们是来追杀三尾妖狐的吧?”白祈裬转过身,淡淡地望了他们一眼:“他们已经死了。”


李洵眉头皱得更深了,料想白祈裬应是在说小池镇悬赏狐妖一事,刚想开口,却被身旁的燕虹给伸手拦住了。


只见她款款往前走了两步,神情缓和,脸上浮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到白师妹,白师妹能得脱大难,从死灵渊下逃出来,真是福缘深厚,可喜可贺。”


燕虹朝她拱了拱手,笑的像个真情实意为她开心的朋友。


“多谢燕师姐。”白祈裬瞧她沉得住气,还能朝她客气,也笑了起来,微微欠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燕虹朝她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起来当初在死灵渊下的时候,因为找不到你和那位陆师姐,你的那几位其他同门可真是急得不成样子。”


白祈裬心里微微一动,抬头望向燕虹。


“不知那位陆师姐,是否也同你一样脱离了险境?”燕虹盯着白祈裬,若有所指的瞟了眼身边的李洵。


“多谢燕师姐关心,陆师姐她同我一样,现在都已无恙。”白祈裬朝她拱拱手,大方的抿嘴一笑。


燕虹点点头,“那就好。”


李洵瞧她们二人寒暄半天,说不到他想听的点子上,咳嗽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白师妹,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白祈裬欠身拱手:“李师兄但说无妨。”


李洵盯着她,缓缓道:“白师妹,不瞒你说,我和燕师妹是为了追杀那三尾妖狐和六尾魔狐而来,我们二人方才与三尾妖狐交手,重伤她之后却被她用她所驱的妖怪缠住,等我们二人解决完之后追下来却只瞧见白师妹你一人站在这里,你说你杀了它们,却不知它们的尸体被白师妹你丢哪儿了?”


“岩浆里。”白祈裬伸手指了指身旁那熊熊翻滚的岩浆:“这里地方太小,一个不慎,打落进去了。”


“那你可在洞里或它们身上瞧见一个玉环?”李洵听她回答,脸色没忍住,变了变。


“玉环?”白祈裬皱眉,沉吟反问。


“正是,那玉环中间有火焰图腾,两端有红色丝穗,是一件法宝。”李洵脸色有些难看,盯着她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白祈裬仍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沉吟,好似在努力回想。


李洵瞧她如此认真回想的样子,好似又觉得那玄火鉴有了希望,不由得有些急了,低低地又重复了一遍:“白师妹,那玄火鉴乃我师门重宝,关系甚大,不知你可曾见过?”


白祈裬这好像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沉默片刻,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


李洵一怔,脸色不虞,皱起眉头。


燕虹的眼光在白祈裬身上转了转,笑了起来:“怎么,白师妹不是杀了三尾妖狐和六尾魔狐吗?你们斗法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用玄火鉴吗?”


“那白狐已经身怀重病,奄奄一息。我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一掌拍进了岩浆里,而那三尾狐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那白狐落进岩浆。她身上应是与你们斗法,也有伤,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因为想救白狐,她竟是主动朝岩浆飞去,我便更轻松地把她也拍进岩浆了。”白祈裬说的慢条斯理,说一段停一段,让人瞧不出破绽。


燕虹与李洵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了失望的神色。


燕虹转过头,向李洵看去,李洵淡淡地摇了摇头:“洞里我刚扫过了,并没有玄火鉴的踪影。只怕是和他们一起掉到岩浆里面陪葬了。”


燕虹望了白祈裬一眼,叹息一声,随即道:“算了,李师兄,不管怎么说,我们除去了妖狐余孽,也算对师门有个交代。”


李洵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来,对着白祈裬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与师妹二人还需回焚香谷禀告师门,那就先走一步了。”


白祈裬拱手道:“二位请便。”


李洵点了点头,对燕虹道:“燕师妹,我们走吧。”


燕虹微笑点头,但又似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对白祈裬道:“白师妹,最近魔教又蠢蠢欲动,青云门会合其余正道之士,在东海流波山相聚,听说你师父一脉都有前去,你何不前往相会?”


白祈裬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多谢燕师姐相告,我立马动身。”


燕虹微笑点头:“不必多谢,过段时日说不定我也会过去,到时候有缘再见。”


说罢,转过身子,与李洵一道往洞口走了几步,燕虹忽然又回过头来,对白祈裬微笑道:“白师妹,后会有期。”


白祈裬一怔,点了点头。




从火龙洞出来,再经过黑暗的黑石洞,终于回到了地面之上。此刻,天色已然大亮。


白祈裬望着天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朝小池镇走去。





白祈裬推开客栈大堂的门,第一眼便瞧见了她。


陆雪琪一人坐在大堂里,满身清冷淡漠,好似明晃晃的写了生人勿近般,震慑得满堂无人敢上前搭讪,只敢在一旁偷偷张望。


她坐在那里,始终是淡淡的。


淡淡的执筷,淡淡的用膳。


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遗世而独立。


白祈裬见着她,心先是揪了一下,紧接着,不知为何,没有任何缘由的,满心突然欢喜了起来。


在回客栈的路上,白祈裬忐忑的很,一路上想了很多,如果陆师姐问起来,自己到底应该要如何解释。


但当她满面风尘的出现在陆师姐的眼前时,她编排好的理由却又都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白祈裬缓步走到了陆雪琪的桌前,笑着轻声偏头请安:“陆师姐,早安。”


陆雪琪执筷的右手顿了一瞬,没有出声,恍若不闻,只是稳稳当当地夹起了一个水晶玲珑虾,送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尝着。


白祈裬看见水晶玲珑虾,眸子亮了亮,开心的笑眯了眼,极为自然的抽出陆雪琪对面的木椅,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陆雪琪用完膳,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木筷,一双冷淡的眸子望着白祈裬,无喜无悲:“你来晚了,已经用完早膳了。”


陆雪琪没有提昨晚她为何无缘无故消失的事。


“是,我昨晚窗前溜过一个小贼,起夜追那小贼去了,这不,刚把那小贼捉拿归案我就回来了,没想到还是赶不上早膳。该罚、该罚,不过,不知陆师姐要如何罚我?”白祈裬眨了眨眼睛,很诚恳的盯着陆雪琪。


陆雪琪眼中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不见,她放下木筷,一字一句的、淡淡的说:“不知是真有小贼,还是那贼喊捉贼?”


白祈裬的笑僵了一瞬,随后嘿嘿笑了起来,挠了挠后颈,装起了糊涂:“这还不是为民除害嘛。”


陆雪琪静静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白祈裬趁着陆师姐没有想深究的意思,连忙转移了话题:“陆师姐,最近魔教在东海流波山那儿蠢蠢欲动,好像有什么计划。我听说焚香谷和青云门很多正道人士都在往那儿赶,我师父他们也都有前去,不如我们就不回门里了,直接去与他们会合如何?”


陆雪琪听闻此言点了点头:“不错,我之前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正有此意。”


白祈裬见陆雪琪答应下来,也是放松了不少,随口聊了两句,又打包了些吃食给上次街角那儿的乞儿这才动身出发。


***


白祈裬走后,小池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个黑石洞里,自然再也没有什么妖怪出来为害百姓。但奇怪的是,不久以后,黑石洞外的那个树林之中,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野兽,其中还有些模样怪异的,小池镇上的百姓以往都未曾见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不慎误入树林的人,十个有九个便再也没有出来。不过这些怪兽却有一个特性,那便是不会从那个树林中出来。到后来小池镇的百姓发现了这一点,便再也无人前去那个树林。


年深月久,那处便越来越是荒凉,毫无人烟,更无人记得,在那树林之中,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小池镇上的百姓在当年发出悬赏,被一位壮硕高大,如金刚模样的壮汉揭榜之后却并未等到这位壮汉来领悬赏。


奇怪之余,也心存感激,只当那位活菩萨是行善积德,不图回报,便在这镇上东边,修了座仙人祠堂,上面供着那位壮硕的神仙。


其后岁月深远,后人早忘了当日的事,但小池镇上仙人祠堂香火却十分旺盛。虽然有好事者多方考证,却始终猜不出这是天上的哪一路神仙,说他是小池镇上的土地菩萨,却是不像。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香火太久便有了灵气,据说到这仙人祠堂拜神请愿的,居然十分灵验。名声传开之后,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也跑了过来参拜,有保佑发财的,有祈愿为官的,到后来怀孕的妇人乞愿生子,居然也过来参拜他的神像。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白祈裬与陆雪琪二人离开小池镇后,向东而行,飞了半日后,落到了地上。


“陆师姐,休憩两个时辰再出发罢。”陆雪琪的伤需要静养,近日虽是太平,但白祈裬总担心长途跋涉会不利于梳理暗伤。


“东海流波山的事紧急,魔教聚集,少一个时辰都会多一分变数。”陆雪琪淡淡的望了眼白祈裬,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不赞成休憩的决定。


“但——”白祈裬还想说些什么,但转眼瞧见陆雪琪坚定的神色又把话给吞了回去,顿了顿,她心生一计,“哎哟”一声浮夸的捂住了心口,一眨眼就虚弱的很:“陆师姐,我昨日追那小贼,没想到那小贼厉害的很,反手一掌伤了我,我又带伤与他缠斗一晚,足足是斗了九九八十一回合,才将他堪堪拿下。”


白祈裬平日里素淡,现下突然浮夸起来也是让陆雪琪一愣,但她演技拙劣,旁人都能瞧出其中的表演成分怕是实打实的占了十成。


陆雪琪自然也是瞧得出来。


但白祈裬心口疼有经验,在死灵渊下是疼的死去活来,现下活学活用,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隐忍而克制,眉目间还着一丝无法自抑的痛苦。加上白祈裬嘴唇颜色本就寡淡,昨日又确是一晚未眠,一眼望去,是毫无血色。


陆雪琪犹豫了。


一息,两息,场面安静下来了。


白祈裬当然知道自己演技拙劣,本就没想蒙混过关,心里已经打好了下一个幺蛾子的算盘——就算陆师姐不愿休憩,那左右多停留一会儿也是好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


“好。”陆雪琪点了点头。


白祈裬愣住了:“啊?”


“你不是心口疼吗?”陆雪琪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捂住的胸口,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那就休憩两个时辰再出发罢。”


“啊,好。”白祈裬呆呆的点了点头,顾不上演疼痛的样子,笑了起来。


***


如此走了两日,二人向东而行,来到一个大城,名唤“昌合城”。


她们走到城里,白祈裬向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昌合城已是离东海最近的一个较有规模的大城。离此往东再行四百里,便是东海之滨。


两人行走在昌合城中,只见东海民居,百姓服饰,都与中原之地相差无几。此处本来就是东海一带要冲,往来客商旅人,大都在此歇息贸易。不过这一段时间以来,这城里却多了许多修真之士,便是此刻她们走在街上,也看到许多人身着不同门派服饰,走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欲往流波山去?


白祈裬望着这人来人往,心中有些感慨,笑了起来:“陆师姐,今日便在城里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前往流波山,可好?”


陆雪琪性子寡淡的很,对这些琐事的安排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


二人寻了一家瞧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走了进去。


一进客栈,那小二便迎了上来:“两位姑娘,这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呢?”


“可还有空房?”白祈裬递给他一两碎银,那小二笑的脸都花了:“有有有,自然是有的。不知两位姑娘是要住几晚?”


“一晚便好。”白祈裬朝他颔首,那小二就会意了,热情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掌柜的,这儿两位姑娘住店,一晚。”


白祈裬走到柜台前,轻扣了两声柜台:“掌柜的,可还有干净的上房?”


“有,两位姑娘是开一间上房还是两间?”掌柜的抬起头来,脸上堆满笑意。


“两间。”白祈裬愣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后是寸寸泛红,但好在藏在碎发后,瞧不出来。


“好嘞,两间干净的上房。”上房价格高,除了修仙者外很少有寻常人家能开的起,掌柜的笑的连眼睛也眯了,一叠声道:“姑娘放心,本店乃是百年老店,包您宾至如归,放心而来,满意而去,绝不会自己砸海云楼的招牌……”


白祈裬点点头,拿出一小锭金子放在掌柜面前,那掌柜的瞧见那锭金子,眼睛都直了,连连招呼伙计把二人招待进去。


白祈裬和陆雪琪入住之后,这间客栈里又恢复了平静,街上行人匆匆,来来往往,眼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渐渐到了黄昏,却又走进了一老一少两人。那老的手上拿着一面布褂,上头写着“仙人指路”四字,那小的是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一脸怨气地吃着。


正是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


“都怪爷爷,说什么听说正魔二道的人物,纷纷都往东海去,才来到这种鬼地方,这下可好,一路上把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今晚可睡哪儿啊。”小环一边咬着冰糖葫芦一边朝周一仙抱怨道。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周一仙看了看周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颇有高人气度的晃了晃脑袋:“谁说没地儿住?今晚就住这。”


小环听他这么说,滴溜溜地打量了周围一圈,见这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倒吸了一口凉气,悄声道:“爷爷,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一仙面有得意之色:“你以为你爷爷这么多年,当真是一无是处吗?”


小环惊奇:“难道不是吗?”


周一仙被她问的一窒,瞪了她一眼:“你等着看。”


说罢,他转头四望,看到那掌柜的正站在屋角柜台后边算帐,当下一拉小环,走了过去。


掌柜感觉有人走到前头,便抬起头来,正要招呼,忽地一怔,脸上有惊讶表情。


周一仙微笑,整个人鹤骨仙风,要有多像得道高人就有多像,道:“王掌柜,还记得我吗?”


那王掌柜“啊”的一声惊呼,竟是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面色恭谨之极,神色更是惊喜不已,只把旁边的小环看得目瞪口呆。


只听他道:“哎呀!是老神仙您啊!您怎么来了?唉!这、这、这有三十年不见了吧!我可时常挂念着您呢!”


周一仙微微一笑,气质超卓,伸手轻拂衣上风尘,淡淡笑道:“我本非俗人,这些年来云游天下,更到名山仙境,拜访仙人,吸取天地灵气,哪有时间过来?”


小环在旁边直揉双眼,只怕是幻觉。


但王掌柜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频频点头:“对,对,老神仙您当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了。”


说着,招呼周一仙和小环坐到一张干净的桌子上,连忙叫过伙计,叫他上最好的茶来。


周一仙微笑着看了看四周:“看这样子,这些年来,你的生意应该还不错吧!”


王掌柜恭谨地拱了拱手:“是,托您老的福。”


周一仙咳嗽一声:“我这次前来这里,想要出东海拜访一位道友,想起和你当年还有一段宿缘,便过来看看。那今晚我就住在你这里吧!”


王掌柜连忙点头:“那当然,您可一定要给小的这个面子,我还打算让内人家小,都来拜见您呢!”


周一仙呵呵一笑,把手伸到怀里,作势要掏:“那住宿一晚要多少银两……”


王掌柜立刻摆手摇头:“看您说的,您到我这里,我盼都盼不来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钱?”


周一仙手还放在怀中,摇头道:“唉!王掌柜,我知道当年我是指点了你几句,但你做生意,我可不好坏了规矩……”


王掌柜有些激动,一拍手:“老神仙,您看看这算怎么回事,若不是您当年指点迷津,并让我在──”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若不是你让我在“东海龙穴”种上了财神树,我又怎么可能连发三十年。您来住店,我要是还收您的钱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周一仙微笑着把手拿了出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掌柜点头不已,当下又聊了几句。伙计过来说,上房已经安排好了,王掌柜便起身,亲自把周一仙二人送了过去。一路到了后堂,只见这房子建得甚怪,三层楼高,却呈六角模样,中间空出一个大庭院,都铺着青石板。


可能是年深月久,到处可见石缝中有青绿小草。只在最中心处,孤零零有一棵白桦树,但枝叶枯槁,瘦骨嶙峋。


王掌柜把他们送到了三层楼一间僻静的上房,陪坐了一会,便知趣的走了,走时还道晚上一定前来请老神仙大吃一顿云云。


“老神仙”自然是百般推脱,说自己得道多年,不沾人间烟火已久。但王掌柜盛情殷殷,真情切切,到最后老神仙终于是看在孙女小环的面上,勉强答应了下来。


待王掌柜走后,小环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周一仙与她两人。周一仙嘿嘿一笑,道:“怎样?”


小环却反问道:“刚才你真的是想付给他钱吗?万一他要是真的收你的钱怎么办?”


周一仙正气凛然:“那有什么?我周一仙乃得道仙人,岂是在乎那一点身外之物?”


小环哼了一声:“你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根本没钱!”


周一仙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小环瞥了他一眼:“钱一路上都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钱一共分了三份,一份藏在你腰带,一份在你靴管,还有一份藏在你那‘仙人指路’的布褂里头,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连一分银子也没有。”


周一仙怔了一下,脸上一红:“你这小鬼,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小环瞪了他一眼:“你三十年前又骗了他什么?”


周一仙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骗他了?”


小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来,东海龙穴乃是巨海之源、天地灵境,决然是在飘渺深海之下,如何会在这俗世之中?你这话,也只能骗骗王掌柜这等老实人。”


周一仙尴尬一笑,但接下来,却是叹息了一声,居然颇有几分沧桑淒凉的感觉。


小环皱眉:“怎么了?”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其实,这事和你爹有关系。”


小环讶道:“我爹?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吗?”


周一仙点头:“三十年前,我带着还是个少年的你爹,一起来到了昌合城中。他虽然年少,但和你一样,真的也是在这相术一道上有天赋之才。那时候王掌柜也不过是个普通客栈里的伙计,但你爹说他面相颇好,额头宽平,脸方却无稜角,眼大却无眉钩,主一生平和,可平安发财。我便……”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我便找了个时间,偷偷指点了他一下,说只要在东海龙穴上种上一棵白桦,通一‘发’字,必定能走财运,所以……”


小环接着道:“所以他也就按你说的去做了,而且果然发了财,开了这一家大客栈,生意兴隆,便以为当年都靠你指点迷津,对不对?”


周一仙嘿嘿一笑。


小环看了他一眼:“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你对他说那东海龙穴,是在什么地方?”


周一仙眉头一挑,笑了起来:“你过来。”说着拉她走到窗口,往下一指:“那不就是了。”


小环吃了一惊,往下一看,却见他指的正是那棵半死不活的白桦树,讶道:“就是这里?怎么这树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周一仙哂道:“废话,你家的树要是种在青石板上,能活的好吗?”


小环哑然。


周一仙悠然望天:“今天天色这么阴沉,怕是晚上要下雨了吧。”


夜渐深沉,从傍晚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万籁俱静的时候,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白祈裬住在三层的上房,下雨时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窗棂上,坠落,砸下,散开,又汇流。


空气中有些潮湿。


白祈裬坐在床榻上打坐,隔壁传来极重的呼噜声,不说惊天动地,也是震的这墙壁微微回响。


这上房的隔音效果,属实不太好。白祈裬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白日里的那锭金子。


不知道陆师姐可休憩的好?


白祈裬披上衣服,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索性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望着一望无际的墨色出了神。


全世界只剩下密密绵绵的雨与夜。


不知哪里,突然亮起了一丝幽光,那一丁点隐约的光亮,让她看见庭院深处,那棵在雨中伫立的白桦隐约的影子。

她抬头,看天。


深深呼吸。


清凉而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进她的胸腔,倚在窗边,外边的风,把细细的雨丝,吹拂到她的脸上。

白祈裬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指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扣着窗台,咚咚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屋子里,让隔壁传过来的呼噜声都淡去不少。


白祈裬轻轻和着这节拍,突然想起了前世阿娘教她唱过的一首诗,她眯着眼,靠着窗台,声音婉转,低低细声吟唱: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


“客应嫌酒尽,花却为诗开。”


“莫下帘尤好,恐妨云往来。”


白祈裬唱着唱着便有了倦意。


夜深,风啸,雨沉。


从苍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回廊上方的屋簷瓦间,雨水汇聚成流,细细缕缕,轻轻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


白祈裬呼吸平稳,安稳地倚着窗台睡了过去。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斜了一斜。


白祈裬的衣摆被雨淋湿了几处,她却全然不知。


苍穹沉默,风雨沉默。

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夜色深深,天地间风雨吹打,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在风雨中轻轻飘荡,随风掠过。


隔壁的灯火,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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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有些蒙蒙亮,白祈祾便从一阵酸痛里醒了过来。


她以往很少会有如此纯粹的休息时间,平日里就算是睡眠,也大多会用打坐冥想来替代。也许是越来越临近东海,她莫名有些无所适从。


白祈祾起身洗漱后便走到了木桌旁坐了下来,抽出腰间的渊瑯,细细擦拭起来。渊瑯瞧起来普通得很,通体玄黑,极为轻薄,端在手上,剑身随着她的呼吸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玄光。


白祈祾右手食指轻轻地压在刀锋上,感受着偏锋传来的阵阵寒气,她抿了抿唇,眸子沉了下来,满是晦涩难懂的情绪。


沉默片刻,轻轻用力按了下去,指尖传来些许刺痛,粘稠温润的血珠从缝隙里滴滴渗出,啪嗒一声,砸落在地上。


她面色平淡地抬起手,望着血珠沿着指腹往下淌,淌进手心,瞬间便将整个食指染红。


她轻轻垂了垂眸,漫不经心的注视着伤口,没过两息,只见那指腹的割伤竟是在以一种肉眼可见、骇人听闻的速度缓慢愈合。


果然如此。


白祈祾纤长细软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脸上掠过一丝虚浮的痛苦之色,随后摒住了呼吸,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眉间也晕染开一片忧色。


她放下手,将指尖隐在宽大的袖袍里,转头望向了与昨日扰人清眠的房间相对的另一侧。


那是陆师姐的房间。


与她一墙之隔。


白祈祾的思绪飘起来了,一会儿想起了七脉会武与师姐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一会儿又想起天雷之战时陆师姐眉眼间的风华绝代。她抿了抿唇,想让自己静下来,但陆师姐在死灵渊下护住她的背影却又无法自抑的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几年的清修到底修了个甚么?她被自己的不争气给气笑了,喟叹出声,索性放弃,一边摇头一边走到盥洗池边,许是血液还未凝固,青葱玉指刚泡进水中,便抽出了缕缕血丝,缠绵荡开,又氤氲开。


白祈祾挑了挑眉,一边盥洗着伤口,一边偏头望了望陆师姐的房间。


不知陆师姐昨夜睡得可好?


她敞开心思,收起渊瑯,擦净手指,这才推门出了房。


就在刚走到廊里拐角处时,却没想到一转眼碰见了两个“老熟人”。


白祈祾错愕了两秒,随后像是变脸般,一下便勾唇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上扬的极其灿烂。她朝来人轻轻挥了挥手,眼中是还未褪去的揶揄:“真巧,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周一仙和小环。


她的十两银子。


看见白祈祾的那一刻,周一仙身子是肉眼可见地抖了抖,随后便僵住了。他心里后悔得叫苦不迭,暗骂流年不吉,但白祈祾没让他后悔两秒,便移步朝他走了过来。


“周仙人,莫不是不记得我了?”白祈祾笑眯眯地朝他走近了两步。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白祈祾的声音清冽,听起来和蔼极了,但周一仙却能明晃晃的听见她的磨牙声,仿佛那几个字是从她牙缝里咬牙切齿地挤出来的。


白日青天,他竟是原地打了个冷颤。


周一仙冷不丁地瞧见白祈祾嘴角渐渐扬起的弧度,右眼直跳,他气一哽,差点没把肺给呛出来。


显然,他对白祈祾的“敲诈”记忆犹新。


不仅犹新,还刻骨铭心。


“周仙人这是怎么了?”白祈祾面露关切的直皱眉,又凑近了些。


“白、白姑娘。”周一仙瞧白祈祾朝他又近了两步,讪讪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转身拔腿就跑的冲动,连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直摆手:“无碍无碍,一不小心呛到了,倒是没想到白姑娘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好巧。”


“是挺巧的。”白祈祾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吟吟地站住了,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瞧见周仙人,周仙人来这偏远的东海做甚么?”


周一仙瞧她这么问了,脸色是比翻书还快,轻咳两声便已调整好情绪,面色一肃,“嘿”的一声就挺直了腰杆。他眯着眼捋了捋胡须,一番深明大义的高人风范:“自然是除恶扬善,匡扶正义。”


“这么说,周仙人是来降妖除魔的?”白祈祾忍住笑,配合他,脸上浮起惊叹之色,抚掌啧啧称赞:“果真是高人!”


周仙人听了,得意地翘了翘胡子,眯了眼,看样子是把方才的窘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在他刚想侃侃而谈的时候,隔壁的房门却是突然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白祈祾应声转身,瞧见来人后,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眸温润清冽:“陆师姐!”


从门里走出来的果然是陆雪琪。


陆雪琪莲步轻踏,翩然转身关上房门后朝白祈祾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望向了她身旁的周一仙和小环。


白祈祾这才想起这三人并不相识,她笑着对陆雪琪介绍道:“陆师姐,这位是周仙人,这位是小环。”


白祈祾和周一仙“寒暄”时,小环一直都藏在周一仙身后吃糖葫芦,没有出声,现下突然瞧见陆雪琪,探出头来,满眼的好奇和打量。


白祈祾瞧见了,朝小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望向周一仙:“周仙人,小环,这位是我的师姐,陆雪琪。”


陆雪琪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望了二人一眼,微微颔首,便算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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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仙瞧陆雪琪也是修仙之人,眼神放光,刚想开口上前,却被身后的小环拉了拉衣袖,周一仙转过头去,只见小环抿着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陆雪琪,却深深皱起了眉,显然是碰上了什么极为让她困惑的事.


她瞧见周一仙回头望她,颇为不满地瞪了眼周一仙,摇了摇头,显然是铁了心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招惹陆雪琪。


“可用过膳了?”陆雪琪莲步轻移,往前走了两步,与白祈祾并肩而立,一双清淡至极的眸子望了过去,轻声偏头问道。


“未曾,等你呢。”白祈祾笑得温润之极,眉眼乖巧,若是旁人见了,只怕心甘情愿地溺死在她的满腔春水里。


陆雪琪瞧她望过来的眼神直白,抿了抿唇,抬手拾起耳边的落发,别在耳后,丝丝青丝遮掩下露出了精致而小巧的耳垂。她不着痕迹地偏过眼去,避开了白祈祾的视线,淡淡地点了点头,“那便一齐下楼用些膳吧,用完膳便启程。东海之事拖得越久,我越难安,总觉得有甚么事要发生。”


白祈祾听见“东海”二字,笑便慢慢敛住了。她抿住唇,盯着陆雪琪,点了点头,随后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连带着眉眼也沉默下来。


陆雪琪心思缜密,当下便察觉出了她神色变化,本想说些什么,但瞧了眼身侧不远处在窃窃私语的周一仙二人,止住了。她犹豫片刻,望了望白祈祾,抿住唇,轻阖了眼,面色虽是清冷,但睫毛却颤了颤。


白祈祾转过身去,心思沉重,满脑的思绪都在“东海”二字身上。


她当然知道东海。她何止知道,她还清楚魔教在搞甚么名堂。白祈祾脸色沉下来,眼帘微阖,让人瞧不清情绪。


陆雪琪抬眼,若有所思的望了眼白祈祾,顿了几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莲步轻移,往前踏了一步。她轻轻抬手,宽慰似的抚了抚白祈祾清瘦的背脊,还未等白祈祾有所反应,便转身下了楼。


白祈祾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转身望着陆雪琪翩然离去的素色衣袂,抿住了唇。


陆师姐的指尖不同于白祈祾的温热,是常年冰凉的。白祈祾垂目摸了摸耳骨,有些发烫,她无声笑了起来。


‘冰凉’二字好似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地跟着陆雪琪。性子也好,体温也罢,都如那寒春的雪,湿冷的很,教人冻得发慌。


陆雪琪指尖的体温透过绵绸,弯弯曲曲地攀上白祈祾的背脊。白祈祾喟叹出口,神色不明地抬手捂住胸口。


砰砰的强而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的透过胸腔,准确的传达到了白祈祾的手心里。


白祈祾握紧手心,连带着将绸缎也攥紧了些。


她展颜,深深地望着陆雪琪的背影,跟着她,亦步亦趋地朝大堂走去。


为何这清冷的温度,却能如此缠绵地透过骨,晃进心里呢。


***


海云楼的大堂内,白祈祾与陆雪琪刚落座,王掌柜即刻便迎了上来,殷勤招呼小二上茶,想来对昨日白祈祾的出手阔绰记忆犹新。


白祈祾面色温润,提起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壶给陆雪琪斟了一杯,陆雪琪的面容氤氲在茶气里,连清冷的棱角都柔和了不少,她偏头朝白祈祾道谢。


白祈祾挑眉,勾唇笑:“陆师姐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陆雪琪闻言竟是沉默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抬头望了眼白祈祾,像是把白祈祾的心思都吃透了一般,摇了摇头,低头抿了口茶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淡淡道:“不知为何,这几日夜里总有小贼扰人清眠,白师妹,你说呢?”


陆雪琪眼眸微抬,一双清冷深邃的眸子幽幽地望了她一眼,眼中竟是出现了一丝欲语还休的笑意,‘贼’字出口,将唇角拉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被她望着,白祈祾面色渐渐发热起来,不知为何,竟是像喝了烈酒那般,有了微醺的醉意,她磕磕巴巴的撇过眼去,不敢再与她对视,只垂目盯着那壶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水,道:“贼,哪儿有贼。”


“噢?”陆雪琪柳眉一挑,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白祈祾望着陆雪琪的唇,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喉咙。许是被茶水沾染润泽过,陆师姐的唇色今日格外的嫣红。


陆雪琪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眸色沉了沉。


“许是昨日睡得沉。不过想来也没有不开眼的贼敢去招惹陆师姐。”白祈祾檀口微张,悄悄握紧了拳,撑在了下颌处,她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可有的小贼不仅有这个胆子,小动作也是不断。”陆雪琪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垂首抿了口温热的茶水。


白祈祾闻言笑僵住了,脸色倏地白了两分,但她沉吟了片刻,却也不知道陆师姐是想说什么,问什么,而自己又该从何解释,只得干巴巴地偏头道:“贼心倒也不一定是坏的。”


“如此便好。”陆雪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头慢条斯理地抿嘴衔了口水晶玲珑虾。


白祈祾无心用膳,二人随意果了腹便出发朝东海飞去。


等二人离开后,海云楼的大堂之内,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这才慢慢走出来。


小环悄声道:“好险,她们可算走了。”说着横了周一仙一眼,道:“还不都是爷爷你,走到哪里,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些被你骗过的人,想来天下间最冤枉的,大概就是我了。”


周一仙白了小环一眼,不去理她。这时王掌柜看到老神仙走了出来,自然迎了上来,殷勤上茶上菜,热情招待。周一仙也不客气。与小环大剌剌坐了下来,与王掌柜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王掌柜道:“老神仙,你知道吗?昨晚我们昌合城外听说出了大事了!”


周一仙一怔,道:“怎么回事?”


王掌柜道:“我也不大清楚。但听说是这些日子聚在这里的正道修真之人,昨晚在城西那头遇上了魔教的人,两边斗法斗了起来,情况很是激烈。听城西的人说,连城墙都在震动呢!”


周一仙讶道:“魔教与正派已经打起来了吗?”


王掌柜耸了耸肩膀,道:“消息都是早上传过来的。但多半不会有假吧!”说着颇为关心地道:“老神仙,正道一脉都是修真之人,听说魔教的一般也不会来找我们平民百姓的晦气。但您道行高深,如果有人要请您出手惩治魔教,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噗!”旁边的小环正喝到一口茶水,一下子忍不住喷了出来。


周一仙瞪了小环一眼。小环强忍住笑,见王掌柜面有关怀之色地看了过来,她颇为辛苦才保住正常口气道:“啊!王掌柜,我、我不要紧,是,是喝水呛到,咳咳,呛到的……”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东海流波山,入海七千里,是这世间极东之处,更远处便是茫茫大海,茫无边际。


这里偏僻之极,原本自然是渺无人烟,但就是在前段时间,魔教人士莫名地忽然从各地冒出,数日间便有数十个修真门派被魔教所灭,一时天下为之震动。


魔教八百年后再次重新崛起,声势大盛。


正道中以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为首的诸大门派,急忙商议。


就在众门派商议之时,焚香谷突然接到传来的紧急消息,魔教中大批人物将在东海流波山这荒僻之处聚集,不知所为何事。


所谓道义当头,势不两立,正道中人义愤填膺。未几,便以三大门派为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以修行高深的长老带领,浩浩荡荡前往东海流波山。一路之上,更有许多正派之士加入,意图扫清妖人,为天下苍生造福。


白祈祾一路上,着意打听,这才补全了一些事情起因始末的细节。


然而这极东之地,路途却是极远的。魔教选了该处,只怕也是看到虽然中原为富饶之地,却也是三大门派根深蒂固之处,所以甘愿跑到边荒大岛。只不过万料不到如今正道昌盛,在诸位正道人士心中,义字当头,大老远的,依然冲过来要灭之而后快。


这一路上,陆雪琪话虽很少,面色也平淡无波,但白祈祾也知她心急赶路,尽管担心她的暗伤,可陆雪琪面色坚持,白祈祾也不好再多加干涉。


二人除了必要的歇息之外,一直都在御空飞行,约莫这么全力赶了一日半,这才出了海。刚出海还经常能看到些小海岛,又行了七日,离岸远了,便只见碧海蓝天,天高云淡。


经常是一日一夜不停飞着。


白祈祾皱眉侧目望向陆雪琪的频率越发的高了。


大海清澈蔚蓝,若不是海波荡漾,几乎就像晶莹剔透的深蓝宝石,一望无际。


海风吹来,扑面凉爽,但白祈祾心中却是起了焦虑,她浮在半空中,深深皱起了眉。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任何岛屿了。


到了今日,白祈祾与陆雪琪二人飞出东海已经十日了,这一次,更是一日两夜没找到海岛暂时休憩了。


若是再找不到休憩点,随着二人体力的消耗,很有可能会在渺无边际的大海上迷路。而一旦在大海上迷路,陆师姐体内的暗伤也有可能会再次恶化。


这些日子来,二人餐风露宿,白祈祾一直小心翼翼地牵引着渊瑯的本源驱散陆雪琪体内的暗伤,眼见着这几日暗伤好的七七八八了,眼下却是突然没了着落。


白祈祾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脚下湛蓝的大海,抿起了唇,沉了脸。她无法接受现下有任何一点儿意外发生。


白祈祾正想着后招时,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她连忙抬头一望,眼尖地发现在不远处的天际线边有几只海鸥在海面上盘旋。


白祈祾心一动,惊喜极了,难以自抑地勾唇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有着落了。”


说罢再不迟疑,与陆雪琪二人循着海鸥的方向疾速飞去。


茫茫大海,渺无边际。远方地平线上,海天一色,如诗如画。


御空飞行在这天地之间,忽忽然竟有出尘之意,心旷神怡,彷彿整个人都与天地化为一体。


眼看着又飞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岛。从天上看下去,整座岛上郁郁葱葱,植被遍布,周围近岛处的海水更是清澈湛蓝,如晶莹剔透的蓝玉一般,心旷神怡。


二人全速飞了这么久,有些疲了,白祈祾转身刚想朝陆雪琪说什么,第一时间却愣住了。


陆雪琪莲步轻点,虚浮在半空中,逆着光,精致的下颌线如雕刻般恰到好处的延展至天鹅颈,如画般完美的眉眼,白皙温润的肤色几乎在阳光下透明,白祈祾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天地间的光好似都因她黯淡了下来,陆雪琪就如天女入尘般冰冷圣洁,多瞧一眼仿佛都是亵渎。


白祈祾垂目,感受着心脏纷杂的跳动,眼神有些迷离起来,顿了好几息,这才平复下来,想起了自己想要说的话:“陆师姐,今日便在岛上休憩下来吧。”


陆雪琪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白祈祾却是强势地打断了她,接道:“再调养一晚,你体内的暗伤也应好得差不多了。”


陆雪琪闻言微抿了唇,幽幽地望了眼白祈祾,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白祈祾见她答应下来,心也是落定不少,若是陆雪琪执意不肯休憩,那也拿她无法。


二人脚一踏上实地,便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十几日千篇一律的埋头赶路让二人着实都有些疲乏。


清澈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沖刷着洁白的沙滩,近海处,大都生长着一种中土未有的树木,树干高耸,却无旁枝,直插向天空,只在树顶分出大片的枝叶,枝叶下头,正结着如小孩脑袋一般大的果实。


而更往岛里深处,除了这种高大乔木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渐渐繁茂起来。树林密布,却是看不到有道路,看来这里只怕是千百年来,都未有人到过。


头顶处,海鸥在海岛上空鸣叫盘旋,清新的海风从海平面吹来,凉爽不已。


白祈祾深深呼吸,在这边荒孤寂之地,满身都放松了下来。她有些疲乏,但还是勉强提了劲,拉着陆雪琪寻了一块空地,将周围的草除尽之后,就近寻了些还算干燥的枝木,就地生起了篝火。


其实在陌生的地方起明火并不是明智的决定,可海风湿冷不绝,陆雪琪又常年体寒。虽是有灵气护体,但只有这火一升起来,白祈祾才会安心一些——这也许是人类几千万年以来流传在血液里的本能罢。


陆雪琪生性好洁,却不是娇气之人,海岛上条件虽是简陋了些,但也尽量收拾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供她打坐调息。陆雪琪心性通透,也不扭捏,道过谢后便与白祈祾一齐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海岛寂静,除了潮汐海风,天地间再无任何声色。


白祈祾望着眼前烧的劈里啪啦的木枝,出了神,陆雪琪就坐在不远处打坐。


闭目调息时的陆雪琪不同于白天的那般绝世风华,恣情不可方物,现下的她反倒像是返璞归真那般,没了清冷的距离感,想来是没有那道深邃幽冷的眸光审视万物,陆雪琪的眉眼意外的柔和了下来,白祈祾细细望去,只能感叹有些人真的是造物主的宠儿,天生便揉进了这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没有一丝杂质,也生不起一丝的嫉妒之心。


许是纵容,亦或是入定太过专注,陆雪琪并没有呵斥住白祈祾这种几乎赤白的目光,而是任由这种无礼冒犯的举动持续下去。


所以当白祈祾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盯着陆雪琪发呆了好一会儿。


白祈祾生性便克己复礼,清修几年,若说一次还能以心性不定来作为开脱的借口,但最近,她已是不止一两次地做出如此冒犯师姐的事了。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时间:2020-09-26 23:02:25
这是何故?


白祈祾回想起最近自己最近的失态,有些迷茫,眨了眨眼,瞳孔失了焦。


当真是自己心性不够?


两世为人,前世今生,白祈祾都未曾体验过情爱一事,但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有体验过此滋味的旁人来,都能知晓这便是情之一字的缠绵悱恻之处,薄如蝉翼,方生方死。


白祈祾心性通透,并不拘泥于喜欢之人同为女子之事,也并未对喜欢这种情感忸怩避讳。对于她喜欢陆师姐一事,她对自己承认的很是落落大方。


但除此之外,未来的路,她也是真的未曾设想过。


喜欢了,然后呢?


白祈祾细软纤密的睫毛扇了扇,脸上一派迷茫。她一会儿想明白了,一会儿又糊涂得紧。


白祈祾喜欢陆雪琪,从一开始便清楚得很,这种喜欢,是她单方面的事,所以她并没有存半分想祈求陆雪琪回应她的心思。而她如此那般地呵护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在认认真真地对自己的感情负责罢了。


只因为喜欢,便那般做了。


但白祈祾错就错在她对“喜欢”这二字的理解,太过于浅显。她未经此事,也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喜欢”背后隐藏的潜台词。


酸涩,依赖,占有,醋意,和小孩子气。


人总是会错以为,自己会是人性的例外。


白祈祾也不例外。


她想的浅薄,便也做的浅薄。一心只放在对陆雪琪好上,却从未想过,除此之外,她还应该做些什么。


她太小看喜欢的力量,也太小看人性的贪婪,她恣意妄为地让喜欢膨胀、发酵,酿成一片润色,却忘了当一个人藏不住喜欢的时候,喜欢就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的事了,它是两个人的事,是整个师门的事,也是整个世俗的事。


到那时,如果她不够强大,那么喜欢便足以将她摧毁的粉身碎骨。


***


夕阳如血,在西边天际海岸线边,映红了老大一片云霞和海水。云霞蒸腾,形状各异,幻化无方。


白祈祾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将视线从一片虚无的模糊里拉回来,望向陆雪琪身前盘旋着的渊瑯本源。


本源散发着微弱的玄黑色,正随着陆雪琪淡弱的呼吸一起一伏。


白祈祾腰间的渊瑯从本源外泄的一开始,便一直的在不断荡出阵阵热意,白祈祾若是将手放在渊瑯上,还能感受到渊瑯的铮鸣声。


白祈祾将剑鞘从腰间取下,端在左手上,又取了手帕出来,细细擦拭着剑鞘。


剑鞘通体玄白,很是轻薄,是由那颗蚕丝蛋的末屑被灵力混以天雷之力凝聚而成的。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但入手冰凉,极为坚韧,若是摒息细看,还能瞧见剑鞘上偶然掠过的几丝雷暴之力。


海风从海面上迎面吹来,湿寒的空气混着草木的清香和木柴燃烧的烟熏味灌入鼻腔,白祈祾轻轻一窒,随后吸了吸鼻子。


渊瑯为九天上剑,主仁杀之道,又带着一丝吞噬之力,本源于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时白祈祾将本源从剑身里抽出时也是事出紧急,万般无奈。但万幸是本源存于陆雪琪的体内,没有受到损伤,虽动用了本源之力为陆雪琪滋养暗伤,但这般亏损也是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待本源归剑,再好生温养,应无大碍。


时间就在白祈祾温养本源,本源一番度化之后又温养陆雪琪体内淤积的暗伤之间悄然而逝。在这恍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白祈祾整个人心神都好似得到了净化般,平静柔和不少。


不出意外,再过半个时辰,陆师姐的伤便无大碍了。白祈祾望着陆雪琪,无声地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月色渐沉,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白祈祾算的分毫不差,就在陆雪琪刚刚收归灵力,将本源还给白祈祾之时,突然在这原本寂静得只有潮汐、海风之声的海岛上空,炸响了一声极为尖锐的破空爆鸣。


二人当即目光一冽,抬头望去,只见夜空天际,一道白色光芒如同夏日流星,灿烂无比地从空中划过,而在它之后,竟然还跟着几道光芒,色泽却是红、黄、白不一。


二人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修道中人御剑在天空斗法,而且明显的是前头在逃,后头在追。


在这荒僻之地,原本杳无人烟,此刻居然有人在天空斗法,想来必是正道人士与魔教中人在此相斗。二人对视一眼,便知道了对方所想,在这茫茫东海上急掠了十几日,正愁找不到方向,无论这两方哪一方是正道,都能随着他们回到师门里。


当下二人心意相通,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再不迟疑,法诀一指,各自驾驭法宝踏空而起。


渊瑯玄光大放,但在浓浓夜色中几乎与幕色融为一体,它载着白祈祾在这无边黑夜中发出一声巨大的破空之声疾冲而上。而紧随其后的天琊更是华光大放,耀眼无比,湛蓝色锋芒几乎划破了整个夜幕。


但天上几人似乎都不曾料到脚下这荒僻小岛上居然还有人在,前头逃跑之人以为这是对方埋伏,后头追兵却也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对头设下的圈套。当下都是一声叱喊,前头白光回转,后头红光、黄光、白光转向,竟然都向冲在最前头的白祈祾打来。


白祈祾心中一惊,但手头动作却极为迅速,几乎掠成一片残影,只一瞬,手诀便悄然成形,瞧那手法和速度,竟是比当初七脉会武之时又精进不少,想来这些时日,白祈祾的修为也是大有所涨。


那些法宝来势之快,容不得白祈祾开口喊停,她右脚猛然一踏,从渊瑯上径直飞出,躲过当头而来的白色法宝后,在空中连踏数脚,渊瑯在其身后幻出无数个残影,铺天盖地,若不是夜幕昏暗遮掩,只怕日色都能为之黯淡。


白祈祾在空中凛然而立,夜风猎猎,吹得她衣角噼啪作响,飞舞间勾勒出她曼妙的腰际和清癯的脊梁。白祈祾睨着眸子,三千青丝瀑直而下,恍若夜间鬼魅般摄人心魄,她面色冷然地望着瞧她肆虐而来的余下几个法宝,法宝速度之快,几乎一瞬间便要穿透她的身体,但随后,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白祈祾眉眼一松,突然勾唇笑了起来,笑里三分自负,七分轻松。她信手一捏,直勾勾地盯着疾速掠来的法宝,修长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陡然握下。


“嘭!”


一声再小不过却清晰可闻的气爆声炸响在众人耳边,下一刻,天地都好似掉入了一个慢动作的立场里般,艰难晦涩之极,好似空气里的灵力也被凝固住了,想要调动无异于痴人说梦。


“缚。”白祈祾无声笑了起来,像是恶作剧完成般薄唇轻启,略带顽意地轻轻吐出这个字。


少了灵力加持调动,被束缚在白祈祾面前的那几个法宝像是失去操控般都黯淡了下来,静静地浮在白祈祾身前,再无寸进。


陆雪琪瞧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心白祈祾,反而是从一开始白祈祾遇袭便抱着手,冷着脸在旁觑着。倒不是她对白祈祾生死罔顾,到了一定境界,双方一出手,若无隐藏和变数,胜负基本就已是定局。


更何况——陆雪琪的眸子幽邃而深沉,她眼帘微垂,眸子一划,视线便从白祈祾的剑尖扫向了白祈祾含笑的眉眼——她也想瞧瞧白师妹的修为,到底精进到何种地步了。


但说陆雪琪那边心思翻涌,白祈祾却是言笑宴宴地望着眼前的三把灵器。


她的眸中划过一丝暖流,眼前的这三把灵器若说她不熟悉,这天底下便再也没有熟悉这三把灵器的人了。


但白祈祾离灵器近,不代表那追击的三人离白祈祾近。


那三人站在远处,却怎么也无法调用灵器,一时间互相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凝重,脸色难看起来。


虽说这三人修为都不低,反应极快,发现了他们追击之人也朝这个不速之客出了手,心下都隐隐感觉,刚才这一下出手,只怕中间有些古怪。但现下局势尚不明朗,己方的灵器还都脱了手,一时间也不敢再做其他试探,遥遥而立,三方竟是诡异般沉默地对峙了起来。


过了一会,却见那不速之客身后一直站着的人走近了些,那人一袭白衣,在深沉的夜色中借着光若隐若现,瞧那身姿曼妙,应是个女子。


那女子偏头轻声不知和那不速之客说了什么,待那不速之客点了点头后,那女子竟是缓步踏上前来。


三人机警地对视一眼,戒备着后撤一步,空手赤拳,呈防御之态。


却见那女子往前走了两步,片刻之后,身后渐渐升起一柄剑。那剑瞧着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就在四人蹙眉凝望之时,那柄剑却陡然出鞘,冰蓝色光芒刹时间铺满整片夜幕,将沉寂的夜照得亮堂极了,恍如白昼。


四人一时间都有些晃神。


此剑既出,无人不识。


天琊。


那女子在渊瑯之前傲然而立,如墨青丝瀑流直下,她神情冷淡,向不知身份的双方宣示着自己的身份。


青云门小竹峰陆雪琪。


“陆师姐!”


“陆雪琪?”


两声惊呼,却是从双方人口中同时传出,一方惊喜,一声轻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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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琪神色淡淡,朝那三人点了点头,收回天琊,刚想走到一旁去,她身后却突然探出了个脑袋。


白祈祾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瞧上去十分开心,声音温润清冽,含着隐不去的笑意:“大师兄,六师兄,小师姐,别来无恙呀。”


原来她在那几样法宝冲她疾驰而来的时候,便瞧清了法宝的样子,知道了这追击的三人就是宋大仁、杜必书和田灵儿。


“白师妹!”


“小师妹!”


瞧见她,三道惊喜至极的声音脱口而出,三人忙凑上前来。


白祈祾笑意盈盈地从陆雪琪身后走了出来,右手一挥,被束缚住的法宝便被灵力包裹着送到了他们的跟前。


好久不见,白祈祾瞧着他们又惊又喜的凑了上来,心上涌起一股热流。


田灵儿站在最中间,瞧见白祈祾笑吟吟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一时间,觉得白祈祾眉眼又是陌生,又是熟悉,陡然鼻子一酸,不管不顾地,便往白祈祾怀里扑去,感受着白祈祾熟悉的气温,一会儿笑,一会儿骂:“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在空桑山。”说着又哽咽起来,眼泪噗噗直掉,打湿了白祈祾好大一块衣襟:“你可吓死我了!”她一句话也连贯不起来,说两个字便停顿抽泣一会儿,白祈祾轻轻半抱着田灵儿,将她的嗔怒都收进怀里,眼眶温润,似有水汽流动,但她依旧只是嘴角含着笑,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田灵儿的背,什么也没说。


“真的吓死了,我生怕你回不来了,那可怎么办呀。”田灵儿的啜泣声本小了些,好似平复下来了,但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喉间一哽,又哭了起来。


田灵儿生的娇美,一身红衣艳丽无双,美人儿一落泪,梨花带雨,眉眼间郁结的难过几乎让人心都快化了,教人上天摘月都心甘情愿。


近两年田灵儿长得快,早就脱去了初见时那般痴儿娇憨的少女感,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但白祈祾此刻低眉瞧她,恍惚间却又好似回到了那时刚入门,她拉着她满山跑,满山闹的岁月。眉眼重叠,时过境迁。白祈祾一时被她感染,也有些酸意涌上鼻尖。


“小师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白祈祾轻轻凑到田灵儿耳边,笑着轻声安抚她:“你看,没缺胳膊没少腿的。”


田灵儿捶了她一拳,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刚想斥责白祈祾两句之时却突然瞧见了她衣襟那块儿被润湿成深色的痕迹,当下俏脸一红,哼了一声,忙抹了抹泪。


白祈祾笑着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身后一声略带慵懒的调侃声响起,嗔笑着打断二人,道:“美人在怀,祾儿看都不看我一眼,可是教我好生伤心,祾儿莫不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尾音缠绵,柔媚之极,而言辞之亲密,更是让人咋舌,稍加撩拨便会让人浮想联翩,羞红了脸。三人闻言,眼中都浮起一丝震惊之色,惊疑不定,一会儿瞧瞧那人,一会儿又望望白祈祾。


白祈祾却是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她听声音认出了来人,知晓她的身份,便也对她说的话见怪不怪了。


这等妖女,偏生是来搅混水的。


白祈祾心中嗔骂一句,无奈地揉了揉手肘,转过身去,瞧着那颠倒是非之人。


只见月华如水,满天星斗,清清冷冷地照在这万里长夜上,那一身水绿衣裳的少女,眸中魅意如丝,肌肤胜雪,正深情地望着白祈祾,却不是碧瑶又是何人?


白祈祾对着她,也知道不用理她的胡言乱语,若是辩驳起来,便只会正中她的下怀,被她开心取乐:“你怎么在这儿?”


碧瑶玩味地盯着她,却不答话,眼光随即又瞄到了另一边田灵儿的脸上,见田灵儿果然容貌清丽,姿色出众,方才梨花带雨的哭过,现下更是娇柔至极,让人心生怜惜,碧瑶见状,本是玩乐的心却突然升起了一丝好胜心。


“祾儿,你说她与我,谁更美?”她眼波轻佻,轻而易举地便诠释出了一个善妒却心系于心上人的美人儿来,她望着白祈祾的眼神专注而深情,让人瞧不出真假。


白祈祾听她这么说,还唤她从未有人唤过的祾儿,当下便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连牙根都有些酸了起来。这妖女,上演的是哪出。


“莫玩了。”白祈祾见她越描越黑,神色慌张,连忙低低呵住了她,随后不知怎的,眼神飘忽,望了眼身侧的陆雪琪。


陆雪琪轻轻皱着眉,紧紧抿着唇,遥望着碧瑶,瞧不清喜怒,现下感受到白祈祾望过来的视线,便也转过头来轻飘飘地回望着她,神色莫测,没有出声。


白祈祾不知为何,明明是松了口气,但心底深处却隐隐地有一丝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感。


白祈祾转过头,盯着碧瑶,恨恨地笑了,若是这个妖女还要胡言乱语,她便用渊瑯让她住嘴,好生教训一番。


“哼。”碧瑶见她瞪了自己一眼,面露不悦,当即也冷哼一声,嗔怒着娇媚地撇过头去。


白祈祾见碧瑶终于是消停了,还没有松下一口气,转头却见田灵儿和宋大仁杜必书他们正睁大了眼睛,面露困惑地望着自己。


白祈祾心道糟糕,单手扶额,脑子隐隐作痛,却也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一面之缘?不止。亲密友人?也谈不上。白祈祾犯了难,左右不知如何是好,但转念一想,这个难题是因碧瑶一时好玩而给制造出来的,便有些心生不满,转过头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碧瑶见她又瞪自己,何其无辜地眨了眨眼,眸里还藏了几分欲语还休的哀怨,活脱脱像个委屈自己的妇家。


白祈祾感受着周遭更加诡异的气氛,气笑了,她如此戏弄自己,偏生自己还还不了半分口,真当是哑巴吃黄连:“痴儿罢了。”


碧瑶若是不要面子,想与在众人面前拉她上演一起纠缠不清的戏码,白祈祾倒是干脆就遂了她的愿。


将计就计,谁还不会呢?


痴儿二字一出口,气氛便变了,倒不是白祈祾骂她痴傻,因着白祈祾在这二字上,加了太多百转千回间的嗔怪,竟是给这二字硬生生地坳出了两分旖旎之色。


宋大仁仨人听了,恍然大悟,转而神情竟有些怜悯地望了碧瑶两眼。


碧瑶一听,也被气笑了,白祈祾竟说她是痴儿?


痴儿二字的精髓之处便在于画龙点睛般指出了白祈祾与碧瑶二人的关系:


求之不得。


一副生动的碧瑶对白祈祾穷追不舍,白祈祾婉言拒绝,碧瑶痴心一片,继续相随天涯的画卷便“哗啦”一下,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碧瑶脸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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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祈祾说完便有些后悔,良心告诉白祈祾,碧瑶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家,被如此说,理所当然会有些难堪,她抬眼望了眼碧瑶,瞧她脸色果然不太好,刚想道歉,突然间,就在碧瑶身后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极为尖锐刺耳的哨声,那道声音之尖、之刺耳,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白祈祾转过头去,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却只见一片漆黑,不见半边人影。


正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碧瑶却突然回过头望了眼夜色沉沉的远方,随即嘴角一勾,神色轻松不少,又能笑起来了,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看样子丝毫没有把方才白祈祾的回击放在心上:“祾儿,后会有期。”


白祈祾愕,不知她上演的是哪出,正在惊疑之际,周遭却陡然炸响十几声爆鸣之声,那声音之大,直炸得白祈祾耳朵里嗡嗡作响,完全干扰住了她的听觉。


待她再睁眼时,碧瑶的身影却已在几十丈开外,她形如鬼魅,冲白祈祾笑了笑,当即便化作一道绿芒,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疾驰跑掉了。


宋大仁与杜必书看了,当下便有些怒了,怎能忍受这魔教妖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掉?当即便决定要驾驭法宝追上去。


就在宋大仁的“十虎”仙剑迎风变大,即将急掠而去的时候,却是被白祈祾拦下了。


白祈祾没有望着碧瑶离去的方向,反而是面色难看地望了望周围,抿着唇朝宋大仁摇了摇头。


“她有不少援兵。”白祈祾见宋大仁被拦下后心生疑虑,朝他解释道:“方才周围的爆鸣声是我们在说话时悄悄安下的,这人修为很高,我们无一人察觉,方才若是这人在暗中出手,我们今日恐会遭重。”


白祈祾面色发白,惊疑不止,碧瑶身边何时有此等修为的人了?随即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位经常跟在碧瑶身侧,却一直不曾露过身手的人。


莫非是她?


白祈祾有些后怕,回头望了眼陆雪琪。


陆雪琪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神色难得的有些懊恼,她紧紧抿着唇,朝白祈祾摇了摇头。


***


东海流波山,岛上山势宏伟险峻,占地极广,若论大小,在东海诸岛屿山脉中其实可算第一,但因此山地处偏远,人迹罕现。所以在名气上,反而远不如东海另两座名山岛屿──“蓬莱仙山”与“阎罗之岛”。


不过此刻的流波山,却正是自古以来最热闹的时候,连着数日,魔道人物在这山间似乎搜索着什么。虽然山势广大,但修道之人御剑来去,速度何等之快,常常便发生不期而遇的状况。双方“苦大仇深”,往往一见面看清了便运起法宝砸了过去,一来二往。声响震天,同袍道友又纷纷赶来相助,遂成“群殴”架势,无数灿烂夺目或阴险狠毒的法宝。在流波山上空飞来飞去。


一连数日,两派中各是伤亡了十数人,而流波山上的小山头小山丘什么的,也无辜被削平轰碎了无数。


自从那晚与田灵儿等人会合之后,白祈祾便在他们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流波山。也见到了师父田不易与师娘苏茹。


原来这一次魔教崛起,势头极猛,非但一些藏匿多年的老魔头重新出山,更有无数新生面孔冒了出来,而且道行竟大都不低,可见这些年来魔教韬光养晦,实是处心积虑、谋定方动。


敌势颇大,正道中人也不敢怠慢。青云掌门道玄真人在与天音寺、焚香谷商议之后,派出了门下七脉中的龙首峰、朝阳峰、大竹峰、小竹峰四脉精英弟子,以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居首,辅以数位长老,带着数十名青云弟子,加上天音寺与焚香谷,以及其他少数正道散仙,一起来到了流波山上。


田不易乍见白祈祾,神色间一愣,喜上眉梢,当下面色便红润了起来,连道了几句:“好、好、好。”想来虽是不善言辞,但内心还是极其开心。但师娘苏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满面笑容,把白祈祾拉到一边问个不停,一边问一边还悄悄红了眼眶,直嗔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又清瘦不少。


白祈祾心中温暖,淌过阵阵热流。从田灵儿和师兄,一直到师父师娘,无一人不为自己遇险而真情实意的担心,又为自己脱险而惊喜庆幸,白祈祾心下感激,却和田不易一样,是不善言辞之人,只微红了眼眶,轻声附和师娘,低了眉眼,乖乖笑着挨训。


此次死里逃生,白祈祾并不想让他们担心,将险象环生的地方只潦草代过,说了些下山的趣闻,苏茹看在眼里,知这个小弟子一直都是这般玲珑心思,不免更加心疼,将她搂过来抱着不撒手了,像安抚孩童那般,直抚摸她的头。


白祈祾毕竟是个大闺女,如此一来,无法推辞又十分羞赧,直接喏喏地闹了个大红脸。众人听了,瞧着,哄堂大笑,气氛这才快活起来。


这一次大竹峰众弟子中,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田灵儿和张小凡五人,从他们口中,白祈祾得知那日在万蝠古窟中的其余几人都安然无恙,齐昊与曾书书也有惊无险。


就在陆雪琪与白祈祾落下死灵渊后不久,留在上方的齐昊等人摆脱危险后也曾三番五次地冒着巨大的风险尝试着潜下死灵渊想要营救二人,但死灵渊何其大?不说里面危机四伏,就是这地域之广,十几天也无法摸清方向。齐昊等人终究是一无所获,随着流波山这边事态逐渐紧急起来,受到召回的指令,这才咬牙十分悲痛地放弃了寻找,回到青云,报了失踪。


这一次青云门大举东来,大部分精英弟子,包括齐昊等人,都有份前来。

楼主:巴黎街的少年丶

字数:198399

帖子分类:毁魅

发表时间:2019-07-27 09:52:00

更新时间:2020-09-26 2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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