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算是一个对之后的长篇的预告。
或许，字多会看得很累？
那这次多弄点空格。

在过去的无数个紫色的夜晚，也许我曾经存在过。


该如何理解存在呢？我不确定。如果只是呼吸着，看着紫色的月永不止息地划过梦幻，我大概是存在的吧。


我不很清楚。


不过，我喜欢紫色的夜晚。


我喜欢它不是因为它是紫色的，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喜欢它，所以它是紫色的。


我不是很理解白日的概念，阳光的温度让我恐惧。


我并不是喜欢黑暗，我喜欢夜晚里紫色的月光。


我也并不是习惯微凉，我只是希望在那夜的孤独中，有着微凉陪我做孤单的合奏。


每当紫月伴着星河，我总会想象这是永夜的浪漫。我便可以在附近的小山坡，静静看着远处微茫孤寂的灯火。


我总会想哭，在那紫月之下，当灯火在天边。


纵使是无数个夜过去，纵使紫色的微凉早已习惯了我独自望着灯火的身影，我仍然想哭。


我很欣慰，这夜的模样总是能够提醒我的感伤。


为了自己的快乐而难过，又为了自己的伤感而释然，我不知这是人类的矛盾，还是我自己的矛盾，又或者是我与别人的矛盾……总之，我想远离的不只是人群，更是文明的痕迹。


我是叶离，倘若我对时间的概念没有大错，我大概是十八岁上下吧。


一张七弦琴，一轮紫月，一点灯火，一道星河，一具残躯。


便是我的所有。


对了，还有一件洁白的舞裙，一柄如深冬湖水的长剑。


是我仅剩的骄傲。


我是叶离，是琴师，舞姬，剑客。


我是叶离，是艺术家。


我是叶离，是在紫色的月下等待生命终结的少女。

如果能在我青春之时，让这残躯焚尽，我会永远感激这月色。


衰老让我畏惧。


神秘的紫色梦幻啊，我相信那月写着我的命运。


我又一次静静坐在月色下，倚着山坡上不知为何之物——可能是粗壮的树根，也可能是一块巨石，我没有关心它是什么，也不愿回头、甚至不愿认真感受它的触感。


究竟是什么，与我无关。


“小姐……该启程了。”细弱的少女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心中立刻涌起一股烦恶，在独自一人时被打扰是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我懒懒地回答：“嗯，知道了。”


我并没有听清楚她对我说什么，但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她可能是要提醒我什么事情。我大致思考片刻，似乎没什么很重要的事务，索性闭上眼睛——我相信这样她就不会继续烦我了。


好久没有听见她再次说话，我料定她已经离开了，便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仍是静静地望着那紫月。


“小姐？”她的声音比上一次还大，彻底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有事吗？”我淡淡说着，心里祈祷着她快些从我身边消失。


“已经是夜半了，该启程了。”她清晰地重复着。


启程？我有些奇怪，一时间，我想不起自己应了什么邀约，更不知道自己启程去往何处。


“我去哪里？”我转过身，我相信我现在的神色一定已经恢复了正常，不会展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她是我的侍女，一定是我先前告诉过她什么，自己却忘记了。


“圣歌之城，光都。”她立刻回答我。


我应了一声。现在看起来，我像是在望着她的眼睛，虽然我实际看着的是她身后的星空。


我嘱咐她的，应该是我不得不做的事，但我却记不起为何嘱咐她了。不过她大概是了解我的吧，应该是不需要我去再问的。


“一个月前，您应了光都之皇的邀请，参加雪意公主的生日舞会。十五天后是舞会的日子……”


她果然解释了这邀请的具体内容，但她不必继续说下去了——此时我已明白我嘱咐了她什么——提前十五日的午夜提醒我出发。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头上的白色斗笠向下压了压。本想一句话也不说就这般离去，心里却忽然涌起几分歉疚——做我这种人的侍女，一定是非常令人难过的吧。


“谢谢你……”本想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但话到唇边却又觉得太过做作，“照顾好我的琴，我走了。”


“是……”她好像有些意外，眼睛睁得很大，似乎非常开心的样子。这难道就是“受宠若惊”这个词的用法吗？我不知道。


“我等您回来，小姐。”


我忍不住笑了笑，她真是深知我的偏好呢，没有用“慢走”“一路顺风”等等虚伪俗套的话告别。


虽然她说的这句话也不见得脱出俗套了。


但无所谓，我喜欢。


让我对她的好感持续得稍久一些吧，我清楚地了解自己——可能就在不久之后，我就会难以抑制地讨厌她。


也许这不怪她，只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不论如何，当我渐渐走远，确信自己脱离了她的视野，我心中仍是感到不可抑止的轻松。虽不能说是愉悦之感，但总是向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的。

我抬起头，斗笠巨大的檐仍然挡住了大半个月亮，我勉强见到月色紫得发冷。我犹豫着要不要摘掉斗笠。我喜欢戴着斗笠，因为它的巨大足以遮挡我的脸，这样我就不会被认识的人认出并顺遂他们的意愿同行——也许这斗笠不能让他们真的认不出我，但至少给了他们一个装作认不出我的理由，给了我们彼此自作聪明的机会——我以为我没有被认出，他以为我没有发现我被认出了。


至于斗笠本身，我是不喜欢戴着的。


既然夜已深，想必也不会遇见认识的人了，摘掉斗笠也无不可……但是，摘了以后我要一直用手拿着它吗？


好麻烦啊……


我还是没有摘下斗笠，但不知是因为思考过多，还是因为想到了拿着斗笠的情景，一股浓重的疲倦感突然入侵了我的身体，又在身体的每一寸立足生根。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呢？我想回到那紫色的月影。


我相信那是我的故乡，我降临人世前的乐土。


不是那个满是环形山的死寂星球，而是名为月影的超凡世界。


也许等我回到那里，便不会再面对快乐与悲伤的矛盾了，也许那时我便可以真正享受快乐了。


乐声仿佛从远方响起。


那乐声是悠远又孤独的，它轻轻的，想要徘徊在云端之上，但却像是有无形的隔阻，绝美而忧伤。


我紧紧按住了剑柄，抬头望了望月色。不知为何，紫色不再那般醒目，反倒是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皎洁白光铺下了淡淡的轻纱。


我几乎无法抑制拔剑起舞的冲动。一时间，许多的渴望冲入我的心里，我想听剑刃划破空无的声音，我想看剑光转动连成的双重月影，可是……


那乐声忽然消散了。


就是那样生生消散了——我甚至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我抑制不住伤感，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了。


为什么那月光会模糊了呢？


我下意识抬起手，划过脸颊。


微热的湿润。


我为什么会流泪呢？


我真的好想再听一次那乐声。


不，还是不要……再听一次只会让我更加沉溺吧。愈是沉溺，离别时分就愈是痛苦。就算得以永远处于其中，也无法真正体会满足的感受。满足究竟是一个瞬间还是可以持续的状态呢？前者没有意义，后者又该如何实现呢？而随着时间流逝，我又怎知自己的心境不会改变呢？会变的心怎么永远享受不变的乐音呢？当心变了，我又会陷入寻找的痛苦吧……


果然，我这样的存在真是让人悲伤呢。


如此想来，即使在紫色的月影中永生，也仍旧是悲哀的。


但生命正是因悲伤而美丽的，这是一种奇妙的情感，可以将我与凡俗划清界限。


虽然我只会剑舞。


但我从事的必然是最高雅的艺术，我只会追寻最高雅的艺术。


四周都是静寂的，虽然远方的灯火之下必有人声，也许有人在暗中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不过无所谓了，没有人的声音出现，便权当他们不存在吧。


风起了，明明只是微风，呼啸之声却彻底打破了寂静。不过我并不讨厌这风声，这无生命的律动远比人声令人亲切。


我曾听闻远方的林中有永远是细雨绵绵的钟楼，梦幻般的精灵千百年栖居其中，精灵永生不老，却只能见证钟楼的日渐残败。


如果可以，如果有缘，我希望能见一见那钟楼里的精灵。

第一天·钢铁浓雾之城

此刻我有些后悔昨日夜晚的决定了。


尽管从时间意义上讲，我所说的“昨日夜晚”已是今日，但相比“二十四时”那种人类自以为是创造的学说，我更喜欢听从自己的内心。


一天，可以说是一个短暂的周期，当身心得到放松，最终实现精神状态的转换，算是第二天的开始。这是我倾向的二日间的界限。


有人说孩子缺乏思考，做事冲动，可能确实是这样的，但绝不止是这样。我自觉现在不算是个孩子了，但我还是缺乏思考，做事冲动。虽然不会冲动之下选择自我终结生命，但仍是愿意凭着一股意气，或是自己所谓的诗性，做出愚蠢的举动。


我不能说昨天夜晚的自己是愚蠢的，但我现在不能那样随性。


说到昨日夜晚的决定，那便是我只知道要前往光都，便随着心意前行。等到想起还不知道光都的方向，便面临了抉择之困境。


要回去问侍女吗？那样太麻烦了……要浪费好多时间……不如就这样随便走走吧，等到遇见了人再问不迟。


不过我终究不擅与人交流，不知多少次想要鼓起勇气去问路，最后，要问的人还是在我的犹豫之中从视线内消失。
我还是放弃吧……


况且，如果真的找到人问路，我若真的是背道而驰，又要重新走一遍，岂不是毫无意义？


如果真的错了，倒不如错得深一些，深到我不得不改换新的路线。


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直到我渐渐被浓雾包裹。


可能是我比较迟钝吧，我是惊觉那浓雾存在的，回想我这一路走来，仿佛有着一种被蒙了重重纱帐的暗金的微亮印象——没错，那是太阳，但现在却不见了。我不知道是夕阳西下，还是雾实在太过浓重，彻底遮蔽了光明的存在。


虽然我没有讨厌雾的过去，但我现在分明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是来自雾吗？大概不是的吧，我记得黎明时分，薄雾如轻纱，紫月未尽隐，天边只是微微发亮的朦胧景致——每当见到如此情景，我都不免流连其中，知道这种情景很快就会消逝的。


这样想来，该是绝非来自于雾。


没错，雾中不是清晨那种宁静的自然气息，而是夹杂了人类的声音，还有机器运作的嗡嗡声。


愚蠢的人类……不，人类能研究出那些讨厌的机器，真的是比我聪明多了……可是，他们的愚蠢之处在于，竟要无限制地给这满是痛苦的生命再添枷锁。


我真是不想去理解，如果可能，我愿意接受在某一个瞬间，灵魂与肉体彻底消散，至少不必再无限地询问自己，我究竟是什么样的生命。


以失败的形态现于失败的世界，却追求着泡影之梦般的至高。最失败的是，拥有了情感——无限背离完美与快乐的事物，却仍没有彻底将其抛弃的觉悟。


灵魂渐渐抛却了复杂，才有资格享受简单的快乐吧。

如此看来，傻子真是最幸福的人，不必因深刻而痛苦，也不必坚守着高贵与高傲，大可随波逐流，肆无忌惮、不分昼夜地欢笑。


我深刻理解了傻子究竟有多么超越高贵，我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返璞归真是什么意思。但我仍然不能接受失去智慧，就像我现在能够想起曾经的自我，那是一种真正的圣者之心，一种超越世界的悲悯情怀。我大概有两天时间是那样的圣者，我为了一些假想的抉择不住流泪，痛苦不已，在人心与神性间徘徊往复。那时的感受是如此之深刻，我直到现在也可以深刻理解，但我却难以再次从那种情感中找到共鸣。我毫不掩饰地认为曾经的自己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圣女，也毫不犹豫地相信现在的自己是一个扭曲阴暗的生命。但我接受自己的扭曲与阴暗，也绝不愿意再次背负起他人的梦想或者未来。正如我拒绝成为高位之圣女，我拒绝失去智慧的自我。


我是叶离，超越人类却失却人性的生物，因追求最卓绝的美变得疯狂、悲伤、冷漠。


我不喜欢这浓雾。


但无所谓了。不必说不喜欢什么，喜欢的事物也不能真的让我快乐。快乐是在得到那事物的时候，是那事物改变化生出新的姿态的时候，等到它真的进入了不再变化的永恒，那种获得的满足感终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