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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别废园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0/夜半接车

人没来,信到了,章一平说,他坐火车来。
小站像几千里陇海线一颗明珠,挂在茫茫大漠戈壁,东疆重镇哈密算个繁华地,从那儿无论火车,汽车,十五分钟即到连队。
唯一的慢车停靠时,正当夜晚,老是晚点,延误到半夜也是常事。
雯雯有些紧张,坐在小车站硬板凳,先目睹了一场惊险,维族副站长,手提红灯,去接一趟路过而不停的列车,谁知扳道岔时受卡,两辆相对而行的列车就在几秒间呼啸着擦肩而过,如果道岔晚一点后果难以想象。
等待很漫长,心情平抚好一阵,挂钟指向凌晨一点,晚点车才到。
雪亮的灯柱里,走来一个高大身影,章一平有些歉意,让你久等了。
文绉绉的一句,雯雯觉得温暖也好笑,两人告别那位惊魂未定的副站长就朝杨树林子走来。
月亮像一个巨大银盆,照的沙地的起伏像一轮轮浪波蔓延到远方,杨树林被月色染了一层神秘,雯雯觉得好有情调。
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彼此要说的很多,章一平一只手搭在雯雯肩上,沉沉的暖暖的很舒服,雯雯猜不出他是因为累,还是关心自己,月色很美也清冷,雯雯胳膊的肌肤冰冰凉。
盐湖 ,还好吧?吃住条件呢?一天跑几趟?累不累?
没话找话,章一平有感觉。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沙窝里走,月光投下长长的两个人的影子,若即若离的起伏在沙浪上。
回答也是简单几个字,不错,还好吧,不太累.....。
突然,章一平停住不走了。
他转过身对雯雯说,咱们在一起吧,我老是想你。
一股男性的热乎乎的气味扑面而来,雯雯的脸扭向一旁,竭力躲开那热烈的冲击。
她说,快走吧,我还要给你找住处呢,再晚,都不好意思敲人家门了。
一阵清凉的风吹来,章一平清醒了些。他抱歉的说,算了,先不提这些了。
盐湖的日子太单调太寂寞,住在顶不住烈日炙烤的帐篷里,窄窄一张行军床,翻身都要倍加小心,晚上起夜光脚踩上石头也是常事,就地安置,一切简陋。
不过我们伙食可不错,你要去,我们那儿的野葱拌凉粉儿,野葡萄还能招待你。
野葡萄?
对啊,那里有条葡萄沟,自生自灭的,还有大山望不到头儿,连到火焰山……。
雯雯心动了,凉粉儿算了,看看大山深处自然风景倒不错。
说着话儿,小学校就浮现了,宛若浮在月光里的童话小屋,三棵吊葫芦搭起棚架像是一堵黛色朦胧高墙,绕过叮咚摇晃的大小葫芦们,雯雯借月光开了门。
电灯光哗的亮了一片世界,这才看清章一平油渍麻花的一身工作服,脸上也沾了油泥,忙端来一盆水放教室里,章一平就哗哗哗的洗起来,水花四溅,半盆水瞬间没了。
雯雯觉得那样子好威武呀,露出结实背影的章一平也不客气,又接过半个西瓜大吃起来,也是稀里哗啦的大动作。
现在打扰谁家都不好,雯雯从小屋里抱来一个淡蓝绸面儿的被子,对章一平说,凑合一夜吧,两人用课桌拼张床,一会儿功夫,摊开一半被子,雯雯说,就半铺半盖的将就着吧,明天再找地方。她关了灯离开。
章一平没搭话,心想,明儿一大早就返回了,但他没说。
小屋的灯还亮着,雯雯批改一摞作业,心思还落在月光下的章一平。
在一起,傻话,不是在一起吗?
她内心深处觉得就这样最好,分别,聚合,思念里有难言的痛,但是那种缠绵柔情就是这么磨出来的,两人间的这种距离宛若一条风景路,行走越久,经历的越长,魅力无穷的滋味儿就越浓了。
章一平很累,看着门缝里露出的几线灯光渐渐朦胧了,雯雯有时让他猜不透,信里的话语那一句都情切意深的,见了面却拒之千里,多识几个字就是不一样。
心里略略不平的也许就是比雯雯少三年寒窗读书。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1/若遇美少年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雯雯的故事就这么绵长,她和章一平相识相谈五年,马拉松式的情景,马场沉浮也在那几年里做了背景。只想恋爱不想结婚,离开马场,理由就这么简单,却呈现出一个人生的抉择,再深刻一些说,是某种或多重因素的影响,童年的际遇或者成长的印痕所致,与李慧叙叙说前几幕之时,春节的京城正沉浸在浓浓年味里,她俩却都在原地踏步。
真是调动难,难于上青天。
父母的家,温暖的窝儿,还没暖和够,便要匆匆的走。
临行前,俩人选在王府井大街的橡树餐厅。
那儿可以逛逛百货大楼,王府井,还可享受车水马龙的京城繁华气息。
选了临窗座位,点了几样菜,老话题重提,雯雯信守诺言,已然全盘端出。
李慧说,他们俩各有千秋,只在取舍间,想尽快调离,社会关系太重要了。
雯雯沉吟一下,剥开一个花生壳儿,盯着看了一会儿说,是的,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每个人都被锁定在一个社会关系网里,关键时刻的作用泾渭分明。
她知道李慧的所指,曾经也这样说过,就故意岔开话题,哎,你说月姐也谈了,和谁呀?
本不愿搀和俗事的雯雯,如此关切月姐,事出有因。
李慧笑道,就是十八连那个长得最帅的安生啊!
他俩呀?雯雯有些吃惊,一个高三,一个初三,男生小她好几岁吧!再说.....。
雯雯突然打住了,李慧知道她想说啥,就先入为主的说,安生是比月姐显得年轻,可是安生先提出的,他可崇拜月姐了。马克思不是比燕妮小几岁吗?
不过,雯雯,我给你说,月姐真的特好 ,她成熟稳重,关心大家,谁有事儿,都想听听她的意见,她人真的不错。李慧话语很恳切。
我也没说她什么,看把你急的,我知道你和她要好,初中同校同学。
如果说雯雯有成见,还是她确认月姐曾对蓝欣生说过什么,不然,他后来的态度为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
俩人又评价起安生,雯雯说,听说他喜欢苏联文学,我就看过经过他之手,传来的几本名著,普希金,果戈里就不说了,巴尔扎克的红与黑我都看了。
那让领导发现了,就坏事了。
李慧担心的说。
事儿早过去了,大家秘密传递,旧报纸裹了好几层呢。
话题又转了,俩人论起青年近卫军,雯雯情不自禁的说,我最喜欢书里的柳芭,发报,打枪样样行,漂亮又浪漫。发报?蓝欣生又出现了。雯雯眼角掠过一丝惆怅。
对方毫无察觉。嗨,论起相貌,李慧赖赖的笑道,如果,没和江宇龙谈,我会找安生的,多帅气的小伙儿。
雯雯听了,暗自把章一平和蓝欣生比较了一番,没觉得谁更胜一筹,若论性格,后者似乎更活泼俏皮,但,现在还有选择么。
想起妈妈说的一句话,瓜挑多了,挑花了眼,挑来挑去最后挑个苦瓜。我挑个啥瓜呢?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2/恋爱纷纭
似乎大家都进入挑瓜的季节。
当初一个火车匹运来的生瓜蛋子都渐渐成熟了。在南山坡林密草绿的旖旎风光里,在马鬃飘飘的激越浪漫里,男生们褪去稚气,女生们少了些羞涩,大胆的主动出击,胆小的被动等待,青春的荷尔蒙多少战胜了理性的压抑。
有些带着先天优势的,比如同校学友,花季岁月的初恋进一步发展为情人,最自然而然的进程,比如王燕一对儿,郎才女貌得以最好的诠释。也有半路分手的,因为异地恋。
瓜园也因为加入成员的纷纭而各现缤纷多彩,有不同城市知青之间的,有大学生和知青的,有知青和马场子弟的,还有一些职工纷纷当了月老,牵线于自己老家农村女孩儿的,人们奔着各自美好憧憬,演绎了一场婚恋大戏。
历史风云里的组织拉郎配印记犹存,但形式柔和许多,隐晦了许多,却用另一种方式框住了进一步的自由空间。比如约定俗成的舆论里,恋爱与婚姻一个目标最佳,若有变,先弃人者必然是作风败坏,被弃者赢得广泛同情。
天崩地裂,乃敢 与君绝,诗经里的坚贞情爱观与从一而终巧妙结合。不 知不觉里鱼龙混杂了。
雯雯从几年深入连队里,在形形色色俗世里懵懂出世一个独特思维模式。
她没问过李慧恋爱经历。只是知道他和她分在一了连队背水泥板,女子放牧班的光环笼罩下,江宇龙一定是仰视李慧的,同校也是个大背景。
两情相悦在调动风云里,经历着考验,受着爱情观, 家庭观,乃至个人的性格因素影响。纯然爱情有几许,问君几人能圆满。
那时的月亮好圆,对对恋人徘徊南山坡下,无尽的松涛声是历史的见证。
这个古代征战将士安扎营盘的地方留下多少属于知青的历史遗迹。
南山坡的称呼是大家的约定俗成,其实古往今来历史有记载,名曰松树塘是也。
它南面是巴里坤山,北面是巴里坤草原,在洪积扇缓坡的山腰,深谷间,生长着茂密红松,云杉,树海滔滔,一直沿展到平野,高高的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古代这里曾今设立驿站,烽火台,汉唐大将在这里立下过汗马功劳。
雯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片红旗翻卷出辕门的营盘对面,有一座小屋与之遥遥相对,自己会成为那屋子的女主人,生儿育女,陷入篱笆,炊烟,鸡鸣狗吠的最俗的日子里。
从正式建立恋爱关系到进入婚期,漫长五年里,看自己看别人,一幕幕坎坷情景一一浮现出来。
两地书日益频繁,连队的葡萄地旁添了个小邮局,去信寄信,隔几日就去那座白杨树下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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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塘隐者5 时间:2018-06-20 22:14:04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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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雁度秋色9 时间:2018-06-20 22:47:05
那座白杨树浓荫的小屋连着雯雯有红门的小屋,一根看不到的红线从山北飘到这了,一头扯着他,一头扯着自己,信很及时,他来的可不及时,那夜,他并非奇想,突然来找他,而是美丽的夏末秋初,已经成了探亲或者旅行结婚的佳期,章一平受到伙伴感染,下决心开口,也预料雯雯会拒绝,他知道她崇尚那种柏拉图式的恋爱方式。

自有一种书卷气让她动人,让爱她的人觉得她有时很冷,这次相聚,就如此,雯雯说,难道你不打算离开马场?还有。我就是不想结婚,你也不要那么俗气。
一起相约回家的都开始买火车票了,卧铺自是一票难求,有硬座熬过四天四夜就不错了。
蓝欣生回京了,带着他的女友,他的调动已有了眉目,在一个单位有职务的父亲完全有能力办到。也许他母亲对未来的儿媳有较高的期望,所以蓝欣生基本是失望而归,一条坎坷路第一次横在前面。
他伤心难过,但又不得不依靠家庭帮他摆脱调动的困惑,父母之命难违,也演绎在现代社会,雯雯很同情他,但有一丝庆幸,假如我和他当初成了,面对他的母亲大人,做何反应。

听说那个女生对蓝欣生的无微不至生活关爱,已经整整二年,七百天啊。
怎么能说断就断了?涌起同情,也对蓝欣生另有看法,一个男人的优柔是绝对缺点,又一次肯定自己想法,天平的砝码向一边倾斜了。

东行的列车开动了,章一平给自己打气儿,明年,明年我会一定说服她。他不妒忌对面座位的一对热恋情人,蓝欣生那时还沉浸在母亲会被打动的幻想里,一脸幸福快乐,全然不知章一平内心波澜起伏。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3/高高的白杨树下

耐寒耐旱,生命力极强的白杨树,有叫新疆杨的一种,它挺直伟岸,树干结满斑驳的疤痕,那里记录了多少风雨沧桑,它的树梢一律向上伸展,仿佛仰望天空,做好准备尽可能多承受雨露阳光。
从邮局小屋到雯雯的学校小屋,白杨树的林带几路纵横,构建了一堵抵挡风沙的绿墙。
最有期望的时刻,就是在周日起个大早,周围一切物与人沉浸梦乡,自己独自踩着软软沙地,悠闲自在的去获取一份新的阳光,那时他的声音,在不算公正的字迹,而且寥寥数语的仿佛无话可说里浮现,但是,又分明能感到一份浓浓的灼热,有时简直是一种燃烧,撩拨了另一半的思念。
虽然调动如一座横亘在未来路上的高山,就像那座连绵的天山,跨越需要强大动力,比如乘车,也有人步行过,就是个奇葩,那人就是盖了这座有红门的学校的设计兼着施工负责人,这位川籍老职工,草鞋一双,大饼一摞 ,就沿着弯曲山路独行了,据说走了一整天,天黑透了才到达目的地。
也有尝试不成功的,雯雯来场次年 ,又有一批几百人同时来马场的知青t,那个大国企选了马场安排自己的子弟 ,他们受不了六月飞雪,八月降霜的苦寒之地,一个大雨磅礴夏日 ,集体逃离 ,唯一的出山山路,很快被寻找到,劝解说服,最终不到一月,全部回城了安排了。
这也令人费解也好懂,一张印在白纸的黑字儿,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弄懂背后的操控,是无解。
反正雯雯在调动的问题感到很无助,父亲属于事业单位 ,争取招工名额极难,章一平家里更是无望,而他只是一味推波助澜,热恋升温。都快赶上这个炎热夏天了。
虽然清晨,依然热浪扑面,雯雯钻进林带,五排画线栽种的杨树是几年前,小学生的功劳,树叶儿哗啦啦唱歌,她走在树行间,清凉的风吹过来,绿叶与阳光构成一个奇妙空间,仿佛一个绿色宫殿,走着想着,眼看五一节即到,又是他催婚的好借口。
他催婚的样子很好笑,一副父母之命不可违的为难样子,但眼神里分明写着自己的渴望,雯雯故意装糊涂,有那么急吗?过了五一,还有十一,京城的秋天最美丽,小时候,我就上过这一课,红墙黄瓦,高大美丽,一群鸽子带着鸽哨飞过蓝天,还有工厂的烟囱画着墨写的大牡丹........。
对话完全走题,不至于太刺激他,雯雯提出必须让我家里通过,雯雯不算个乖女孩儿,执拗任性时有,但在婚恋问题上绝对听话的乖乖女。父母养育之恩难以相报,难道还要在选择另一半时,惹他们伤心吗?一定要选个父母称心的,哪怕自己留有遗憾。
邮递员睡眼惺忪打开门,说昨晚列车又晚点,半夜才接信。
他赤脚踩在泥地上,啪嗒啪嗒走到大木架前,在一个格子里捧出一堆信件报纸,还有雯雯订的刊物,两本美术,诗刊。
迫不及待的抽出几封信,没有熟悉的笔迹。
松了口气,放下忐忑不定,雯雯安排自己去大队找朋友聊天。她匆忙吃过早饭,对炊事员说,不打饺子馅了,我在大队食堂吃晚饭。
出门遇见老保管,秤了两个哈密瓜,黑眉毛和黄梨瓜。沙地宛若魔术师,每年地里都有不同品种的哈密瓜冒出来,大家就以葫芦画瓢,,长了一道道黑纹的叫黑眉毛,皮儿淡黄若香梨的就叫黄梨瓜,都是极甜的。别看都在一块 大戈壁荒滩种瓜,雯雯连队的就是不一般。老连长的秘诀,足足的上够有机肥。一个瓜坑儿添满一堆,最后结出的瓜能不比蜜甜吗?
距离大队部几里地,雯雯一手提着一个瓜,沿着铁路线走在石渣路基,沙枣林红彤彤的果实结满枝头,白杨树哗哗伴唱,热风呼呼,远山清晰,那人又浮现脑海中,四野空阔,看不见一个人影儿,低头急急走,前面出现一个高个儿男人背影儿,宽宽肩膀,结实的臂膀挥动的很有军姿的样子,石渣地很窄,一边是铁轨,一边是慢坡,左右都要小心翼翼,雯雯距前面那人很近了,几乎能听到他呼哧呼哧喘气,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人似乎在赶路,圆圆脑袋,发型理个小平头,有力的脖颈,让雯雯联想起一匹马鬃飘飞的骏马。
越来越觉得像他,心跳加快,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试探着叫了一声,章一平!
啊!真的是他,四目相视,碰触一簇火花,两人都有些激动,尤其章一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底流溢的深情,闪在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整个人立马大放光彩。
不等雯雯来问,他说,去过你的小学校,队里有人说,你拎着瓜可能去哪儿了,我猜想你走得不远,能散心的大地方还有哪儿。
结果蒙对了。
雯雯想起和蓝欣生擦肩而过的一幕, 情不自禁的掏出手绢,擦去章一平鬓角流下的汗珠,娇嗔地说,知道啥叫缘分吗?
真心想吻他一下,四野茫茫,太过袒露,只有白杨树哗哗哗的响动,更显远近一切寂静无声,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相对,屹立。

两人回家转了,计划变了,瓜给章一平吃了,一个下午静谧温馨,微风掀起白色窗帘,雯雯刚换了一个人造棉质地的,更柔和洁白。
那张湖中采莲图还挂在正面雪壁。无论睡觉醒来,画里女孩儿那只幸福的小舟总在自己心里荡悠,幻想又驰骋,啥时候才能抵达理想之地?
我和他。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4/所闻所见的启示
自打从京城回来,章一平不再提结婚,他带了十个糯米粽子,装在一个点缀了红瓷珠儿的白尼龙丝网兜,挂在车窗外,一路跨越五省平原河流,当它们展现雯雯面前,她不知说什么好。
一路大漠长风,粽子叶儿的绿色有点淡了,干了,但剥开后,甜甜糯糯依旧完整,她感觉到他的家庭和他一样的质朴。
而他,再不去催婚,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一对儿恋人的分手,就是那么简单。
他去了蓝欣生家里,有气质有知识的阿姨,明白事理,态度可亲,但对于蓝欣生的孩子气的请求,不以为然。
两地恋爱现实吗?一起调动难度大,他都想过吗?
一张疲惫的母亲的脸,章一平心里的天平倾斜了,并非传言里那样,哪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
只有一起调动成功,与方方面面都妥当。
他此行来,就是告诉雯雯 ,先调动后结婚。
雯雯显然很愿意,而且告诉他,见过父母就确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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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雁度秋色9 时间:2018-06-22 22:18:09
消息一箩筐,熟悉与不熟悉的,亲近与不亲近的,章一平主讲了许多调动故事。
理由各有千秋,有意思极了,想参军的,家庭出身受影响不能再待下去的,家长自作主张给联系的,场里为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给联系的,凡此种种,千奇百怪,但有一个铁律,那就是有个好爸爸。
一位其父身居要职的伙伴,愣是被一火车皮煤炭换回去了。一位被直调京城,这就掀起因感到不公平,给伙伴的新工作单位写了揭发信的风波。最牛的是章一平舍友,自己还没动心思,父母两边都着急,一个电话到场里,两份调动函同时到,人事处来人请去选单位,是去找南方还是去北方。
来电请的,来函要的,来人催的,各现神通,有个硬背景,好爸爸,走的痛快,场领导绝无二话痛快放行,一般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好不容易弄个商调函来,人事部门在商字儿上做文章,不是商量着调动吗,因为马场就是你的家,需要你,所以不批准。
医院一对大学生夫妇,文文静静的女医生三个来函,都不批放行,情急之下,只好用了村妇撒泼打滚的招数,才被放行,要知道,普通百姓得到一份函,那也许是家人送足礼物。或跑了无数次的求情,才到手的。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5/拜见岳母大人吧

那天来的早,院里很清净。
章一平扛着一只羊进了大院里的小院落。准确的说是他为促结婚,赖着要来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了。
这是一个机关家属院,高大屋檐,水泥台阶,本来是一个招待所后来改建,雯雯家就从机关大楼后搬出,一住十几年。
尽心归置的小环境处处透出对生活的无比热爱。
小门正对的大玻璃窗,擦的铮亮,盆花透出红红的花朵。
映照的二人脸儿通红。
W城冬日奇冷,雯雯选了探亲,为的春节一家团聚,却引来章一平这个外人,事出有因。
就怪自己多嘴,本来雯雯只是顺便提一句,妈妈探望生病的外婆,要顺路看看马场,刚刚返回盐湖的章一平却觉得机会来了。他说,要不,我也回,如果你妈妈去山北,咱坐车不也便利嘛!
雯雯无语,那家伙就踩着点儿似的到了。
夏日的风吹的花草飞动,一地阴凉让学校的红门几分生动,妈妈高兴,作了几样菜,米饭从食堂打得。
教室临时拼了一张餐桌,红黄绿菜蔬闪着油汪汪的色香,人高马大的添了一人,屋里顿时温度攀升,雯雯借口天热,夹几筷子菜就一边去了,其实是不习惯和章一平坐的那么近。
章一平一边连声道谢,给他餔菜的雯雯妈,一边起身端起盛了炒鸡蛋的绿搪瓷盆,就拨了一半在雯雯碗里。
入夜,娘俩无睡意,评价起教室里鼾声阵阵的章一平。
妈,他太实诚了,对我也就算了,对所有人都无戒心,要上当受骗的。
嗯,我看出来了,不过,老实人有两种,一种呢,心里实在没啥,好像臥了只黑狗。一种人看起来憨厚,实则心里有底儿,这叫老实,老实,怀里揣个宝石。
显然,妈的意思,他属于后者。对长相妈妈就基本满意,说。你也不是个七仙女,这个孩子就很不错了,就是眼角儿再宽些,眼睛就显得更大了。
章一平眉淡,眼角上挑的厉害,再加鼻若悬胆的映衬,活脱脱一个京剧武生的扮相。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妈说,这孩子脾气好 ,跟了他不受气。
怎么前辈们都一个口气,老指导员妻子在办事处做服务员,一天就拉着雯雯的手,郑重其事的说,你可找对人了,他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儿。
还有,政委老婆见了章一平就聊个没完,还多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初会岳母,章一平大喜过望,又萌生了专门拜访之意,雯雯春节探亲,他就粘上了。步步为营啊。
那年月,一切生活物资凭票供应,每人一月半斤肉,咋过年,他就盯上畜牧连队了,弄了一只五六十斤重的肥羊,风风光光扛回来啦。
至于一般兄弟就惨了 ,弄个猪头,还要抓阄儿,僧多肉少,背个猪头拜见岳母大人就万幸了。
绿皮车厢里,同行的另一对知青正腻歪,坐对面的雯雯嘟着嘴满扭过脸不看,她故意不理睬章一平,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一登门拜访,明显的给他加了砝码,如若哪一天,自己反悔,不就是身败名裂之时吗?
马场圈里的约定俗成,谈了就要结婚,崩了就是作分败坏。
W市天寒地冻,一夜火车到,公交车地板结了冰疙瘩,两人眉睫霜花,脚底结冰,到家天刚亮。
爸妈见了自是欢喜不够,弟弟妹妹们悄悄地问是谁。
饭罢,章一平要进一步表现,拿个大斧子去劈柴,身高力大,噼里啪啦一会儿就干完了。
妈妈说,还是你上回运盐稍带的呢。
那次简直是给岳母送个大门面,章一平开车进院,雯雯妈出去买菜未归。事后邻居阿姨到处宣扬,看人家大女儿找个多好对象,放下一麻袋盐,没喝一口水,就开车走了。那个冬天,满院子阿姨腌咸菜都沾了这一麻袋盐的光。

码好柴禾,小厨房挤的转不开身,雯雯指着露出树杈子的天花板说,要你早来,盖小屋就得你主力了。
认可了是认可了,但雯雯家里也是担忧结婚后,怕不好调动。有些单位不愿要结婚女性。
八字没一撇,愁云已飘来,雯雯又感到内疚,是自己不好,爸妈早说过,别在场里找,暗示好有条嫁人的后路。
这在马场已不新鲜,马场似乎是一座围城,进不来时打破头的钻进去,有的知青在马场招工严格的政治条件下,不符规定,写血书来的有之,还有跟着同学来,先斩后奏补办后续手续的也有,如今拧了个儿,想方设法要离开。女性优势也彰显,不是有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
在雯雯这里,就是一种耻辱,她的信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谁是玉,哪个又是瓦呢。
下乡大潮初期,就有嫁人而躲风头的,一个漂亮女生被军宣队长看中,嫁了去做团长夫人,不下乡了,传为w城头号新闻,自家院里邻居阿姨拿来两张年轻人照片,一个飞行员,一个名航局报务员,避开雯雯和妈妈嘀咕半天,人家走了,妈妈笑了,雯雯哭了,妈妈说,我就知道你不想,照片都没留,可雯雯觉得受了侮辱,不依不饶,咬牙发狠,对妈妈说,以后绝不要这阿姨再登门。
在雯雯看来,这和出卖自己没两样,说媒拉纤儿的都是作风不正。院里人又传开了,说费家老大,女大十八变,也还是个学生样儿。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6/春天里来暖洋洋
一冬无雪,春季就旱。
当雯雯度过寒假,假满归队时,戈壁滩的大风刮了整三天,鹅黄冒出树稍儿,一片烟云漫过苍色,每天放学后,雯雯望着滚滚黄沙涌上地平线,心里就发紧,生怕学生们被大风刮丢了,关紧教室门,她一弯腰,背起一个六岁小女孩儿就直奔小车站去,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砂砾吹进嘴角,也腾不出手抹一把。把女孩子交给车站作电工的家长手里,汗水湿透了雯雯的后背。

风天里,孩子们也不能玩足球了,雯雯组织的小小足球队连获低年级几届冠军,她的教练水准在一本简易手册,自己定位球,左内侧,左外侧的练个够,再教学生踢,有了章一平,自要来队,就扯着他教,他是中学时代校队的后卫队员,教几个孩子没问题。

新来的指导员征求雯雯意见,说你一人教三个年级的复式班好几年,就加了个男知青小杨来帮忙吧,他笛子吹的极好,就负责教体育音乐了。
雯雯又分配他负责跑外,结果看上大队部学校一个女老师,怎么追人家都不动心,他对雯雯诉苦,末了说,男 追女,一堵墙,女追男 ,一张纸啊。
暖洋洋的太阳里,大地苏醒了,地里的蒲公英抽出嫩嫩绿叶儿,司务长的菜地新韭菜几寸高了,卫生员薰子姑娘就照呼雯雯一起包饺子。
她是队里很瞩目的人物,成天背个药箱出了这家去那家的,家有老小,哪个不打针吃药。人缘很好。
从司务长地里割几把韭菜,食堂讨几个鸡蛋,她山东老家时不时寄来新鲜虾皮儿,两人就干皮儿和馅儿忙起来。
雯雯和她说得来,可王燕看不上薰子,说一样是三班勤杂人员,从来不见她下地干活儿。
可王燕探亲回京带大家买衣服,给薰子最美的一件?
王燕说,人家爱美,就给了。
几乎队里所有姑娘都有王燕从京城带来的的确良衬衫,王燕挑的认真,花花绿绿的都很适合。
雯雯买了两件,都给妹妹们,她们比雯雯爱打扮。

这会儿和薰子一起吃饺子,雯雯觉得有些怪,她好像特别馋这一口,垂下长长睫毛,露出一对儿浅浅酒窝儿,连说真好吃,真好吃!接着告诉雯雯自己要探家去了。
啥事儿没说。
暖洋洋的日头下,围墙院里晒了好多被子,像是穿花渡柳,雯雯过去找雅丽商量板报的事儿,嚼了一阵儿茶叶嘴里还有味儿。
雅丽和王燕一个调子,知道薰子又找雯雯了,就说,跟那种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的人有啥共同语言。
雯雯反驳道,人家喜欢干净整洁有啥?职业所需。
院里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雅丽关了门,这两口子天天打打闹闹没个完。
雯雯独居院外,全然不知大院里的鸡飞狗跳,东头新婚二个月,丈夫就怀疑妻子有外遇,每晚必审,操起马鞭子就打,今天换了时辰。家暴事件似乎不新鲜了,所以没有劝架的。

雅丽紧咬银牙恨恨道,咱们不如出一期板报,镇镇那个专门破坏人家两口子的大坏蛋!
雯雯皱皱眉,忘了上回教训了?领导不会同意的。
暖风熏的动物们提前开始了发情期,猪圈里,牛棚里,甚至空地儿的狗狗们都追着跑,马群开始了配种期,以前在城里从未见过的动物原始形态,在这里比比皆是,是不是文明与落后,就在于对动物性的掩饰,雯雯起初不习惯,见了躲着走,后来见怪不怪,放牧班的知青们更是司空见惯。

一方面是精神食粮的缺陷,一方面是原始的自然状态尽显,那些赤裸裸的人性丑态因此有了宣泄,于是不断有关于作风的传言和与之严肃处理文件传达。雯雯为此苦恼过,自己有净土一方,读读写写倒也眼干净心平静。
活在自己纯洁的世界里,继续牢记非礼无听,非礼无视的古训。
一旦觉察异性的冒犯,必然凌然以对,弄的人家十分尴尬,甚至警惕到自己的恋人。

章一平全然不觉,反而让雯雯感到他变得俗气了,自从盐湖任务结束,就更加频频来看雯雯。住宿有备,雯雯跟一个学生家长说好,就借住在围墙外一间泥巴小屋,巴掌大的天窗进来一束阳光,照亮一张简易行军床。
他 来了就聊个没完,场部是个信息源,天上地下,国际国内,雯雯 爱听,就是烦他讲盐湖大炕新闻,他说那儿有好多扛大麻袋的,白茫茫盐湖闪着刺眼的光芒,晒好的盐堆像一座座山丘,货场盐垛码的很高,木板一头搭在车上,盐工们扛着二百斤大麻袋 ,从颤悠悠的木板桥这头走到那头,没一身力气绝对玩完儿。
休息时就和盐工们一起,在一条长长的大火炕上云山雾罩的侃大山,那地儿的方言叫谝闲传儿。
跟这些五马六道的人混一起,能学出什么好来,雯雯开始耽忧,思想单纯的章一平会学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该懂吧?少听他们胡扯闲聊的。
雯雯外公有家规,女婿进门,必先整端衣帽,爸爸年轻时去拜见丈人,中山服的风纪扣都要扣紧了。虽然不能循着进门皆鸿儒,也不能凑合个往来都白丁吧。
本来雯雯对章一平少她三年学问,就耿耿于心,这下就更挂嘴边以示警尤了。这样一来,让章一平多了一层不解。
后面还想当笑话的几句就咽肚里了,那个睡在身旁,四十岁就当了爷爷的盐工说,哎,小伙子,有几句话跟你掏个底儿,主要是看你实诚,日后要是娶了媳妇,千万要记住三句话,打好,骂好,玩好,女人都贱,不然,降服不了她们。
混合臭汗味儿与劣质烟味的空间,滚过男人们一片放肆的大笑声浪,章一平弄个大红脸。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7/如此拉大锯
吹笛子的老师走了,他说,快离开马场吧,山北知青走的几乎差不多了,我自己活动的,家里没办法。
咋个活动法?雯雯有些故意。
嗨,这你都不懂?手榴弹,匣子枪唄!
他用手比活几下,就是香烟美酒啊!
送了多少礼物啊?
雯雯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家伙一个暑假回来 ,就带来一份调动涵,用老工人的话,就是有章程。
队里十几个知青也陆续走了一半。
心底开始波动,更大的刺激在后边,星期日一大早,雯雯照例去邮局,回来门口停着一辆解放车,教室里坐着两个人。
搭车来的一个就是专程来看往她,章一平的舍友,那个一个电话请回去的大公子,知青里最帅气的一个走了,章一平待他亲如弟兄,曾不 止一次提起过,风雪戈壁几载,互相取暖安慰。他告诉章一平,我跟我父亲提起帮你调动的事儿,可他笑笑就过去了。
春暖花开了,几场雨撒地皮儿,地没湿透,杏花先落了,学生们捡来给雯雯,她找个水瓶,养起来,屋里徒增几分春色,可她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家里来信说,有个单位需要司机,近日可能要章一平去面试,等了又等没回音,等的雯雯茶饭不思。
过几天又信来,说前一家黄了,这家有戏,让雯雯极速寄去一份简历,又一次望眼欲穿打了水漂。
谷雨过了,芒种到了,终于等到一家正式面试,章一平衣冠整洁,像是相亲,因为要的是小车司机为领导服务的,章一平是个党员,才被优先考虑。
选个周日做夜车去,好赶回周一上班,这样的事儿哪好张扬。
兴冲冲去,蔫蔫的回来,两人会合办事处,章一平说,那个老头儿是单位会计,做不了人事部门的主,收了礼,办不了事儿,话说大了。
半年里,如此相亲模式轮番八九回,打井队的,清洁厂的,山沟保密厂等等,不知是礼物不够力度,还是所托之人不靠谱,总之一次次铩羽而归,很是挫败二人信心。
雯雯觉得父母太幸苦,父亲不善言辞,母亲退职后少社会联系,还是自己豁出去请假去办,但又唯恐耽误了学生,真的两下为难。
后来总算托一位先调成的知青,事情有了眉目,简历附报表,报告,一层层上转,满以为与马场同属一个主管单位好调,哪知又被卡了不批。
那是一段继第一次失恋后的又一个低谷,不知人生的出路在哪里?
走不了的不是家里没章程,就是自己没本事,雯雯觉得简直要崩溃,夜里做梦都是面前一道跨越不过的大山,怎么努力攀爬都过不成功。
烦闷伴随失意,日子失去光彩,章一平安慰她,我家也在想办法,再不成,我争取上学,你在场里等我。
苦难贴近生活两人心也近了,但凡有空儿,一脚油门,章一平的吉尔130就拐向雯雯这儿了。
他越近,雯雯越怕,以前绝不用嫁人而调走的信念在左右摇摆。
几百人红火了这片草原,呼啦啦突然几乎全部撤走,留下的零星分散各处,收获的是别人投来的怜悯,甚至瞧不起。
雯雯就是如此心态,敏感还是现实太残酷。
那一年忙碌调动的日子里,雯雯胃口越来越差,连队老技术员自告奋勇带她去看中医,十几里沙地路,走的腿脚酸软,那是一个当地农场诊所。
脾胃易受情思影响,调动像是一根铁线来回拉锯似的折磨神经,希望与失望交替上升,雯雯曾留影一张,在渠水柳树下,愁眉紧锁,佳人颔首,自己看了都心酸。
向谁倾诉心底苦衷?章一平的影子又步步逼近,不是他来了,而是一种思念。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8/极速浪漫

自打一个交白卷的英雄横空出世后,神州大地延续千年,金榜题名的梦想之路被夭折了,推荐替代考试,大学梦就成了几人欢笑几人愁的演绎。

雯雯屡试屡败,不是不够优秀而是年龄小,总要让年龄大的先行吧,对老三届的优惠有一道杠儿,就是年龄限制。
时不待我,雯雯心焦,连队举荐三次,大队部审批通过三次,三次的最后一次场部领导审查卡壳了。
章一平运气不好不坏,第一次闯关差点迈进大学门,不用说车队领导极力推荐,机关党委同意了,到了最后核心层研究时就卡壳了,组织部门找他谈话,你好歹有车开,你看某某一直在连队放马,就让给他吧。
他厚道,让给自家兄弟,理当的啊,但他并不知自己将临的险境,雯雯被调动的风潮吹的左右摇摆时,悄然把砝码压在他能否上大学上。
一切的平衡点还是落在少了他比雯雯少上三年学。
雯雯心里祈祷,若他上了大学就立马结婚,不然就分手,两行热泪留下来,一种刺心的酸楚袭来。
几年里交往的宁静与炽热构成一幅极速浪漫画。

他见她总是一种难分难舍的样子,在深秋那个山北初次会面后,仿佛元旦来的也很慢,他争取了一个任务,连夜攀越崎岖天山冰雪路,做了一次风雪夜归人。
大漠风长,戈壁寂寞,车到了,新年的钟声刚敲过,雯雯迎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学校的一扇门轻轻开了,皎洁月光下,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皮袍裹身,逼人寒气,夜色在朦胧里旋转。

次日的连队新年聚餐,技术员奉老连长之令,专请章一平赴宴,他笑嘻嘻的说,老连长说了,咱连的女婿,必须去。
队部,临时拼凑一溜儿简陋餐桌,并没有雯雯想象里的尴尬,喝酒,吃菜,人们热情招呼他。

那天很晴冷,北风刮的呼呼,脸上像小刀儿蹭过,章一平微醉,睡了一个上午,醒来他说,你不知道夜过天山多么美。

他从沾了油腻尘土的皮大衣兜里掏出两个干瘪的橘子说,你吃了吧,别人给的,我留了好久,看着黄黄橙色依然诱人的橘子,雯雯被深深感动了,她忍不住,轻吻他一下。
这是第一次,她对他的,有前奏,是他的主动,而且突然袭击。
在一个冬晚。
那天,无意会合,办事处的晚饭刚过点儿,来了几辆130车,看不清车号,雯雯逛了一天书店,打算在办事处住一夜返回。
灯熄了,和衣而眠,因为她闻到了被子的汗臭味儿。窗外很热闹,车灯闪烁,照的屋里忽明忽灭。
朦胧间,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章一平听人说雯雯也在,按耐不住的一种诱惑,问了房号就突然闯进了。
不得不重新起身的雯雯感到意外,一丝喜悦涌上心头。
章一平紧盯着雯雯,急急道,我要去盐场了,一个月时间,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雯雯后悔刚才为啥不仔细看看车号,弄的聚也匆匆,别也匆匆的,悔意正浓,不禁情绪低落,没说几句话,就说困了,兀自倒在床上 ,拉过被角蒙脸上, 也不顾什么臭汗味儿了。
章一平见状,左右为难了,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催他走。
突然,他走到床边,拉开被角,什么也不说,贴着雯雯一边面颊就轻轻吻了一口。
嗡的一声,雯雯发懵了。
门,咔嗒一声,轰轰的马达声齐鸣,然后,雪亮的光柱直射屋内,明灭的灯光里,窗里窗外不甚分明,谁也看不清谁。
寂静无声过后好一阵儿,雯雯才觉得自己清醒了,她感到被吻过的这边脸颊热辣辣的,一种有什么贴上去的感觉,用手摸一把,什么也没有,索性起来到卫生间水龙头旁,洗了又洗,异样的感觉依旧清晰,她怀疑一定是红了一块,仔仔细细照照镜子,没有。
次日一大早便溜出去,直奔火车站,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被异性吻过的脸颊。
回到连队,对着镜子又搓又揉的折腾,用香皂洗了又洗,但无痕而有感觉的一吻,像一个深深的印记,仿佛刻在脸颊再也消除不了,弄的雯雯一个星期内心惴惴不安。
直到十几天后那个异样的感觉渐渐消失才恢复平静。
章一平在耍流氓吗?她扪心自问,不是,为啥胆敢冒犯?大胆狂徒!
是冒犯吗?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反驳。
但,那出其不意的一吻,害得雯雯竟然愈加思念起这个大胆狂徒来。
思念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啊!
痛楚而甜蜜,纠缠心底挥之不去。
她失眠了,半夜拥被而坐,望着远山发呆,明明就知道他不在山北,出远门了。
浮想联翩里,就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诗句,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覓封侯。还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胡思乱想一番,觉得了无情趣。

此时此刻的这个浩瀚大漠,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别离之苦的戏目,浓浓别绪漫天,但人家是长别离,而且光明在前,在调动大潮的此起彼伏里,有分离与等待的,又双飞与单飞的,每一对恋人都被一张薄薄的调函纸攫的牢牢的,未知命运的小舟驶向哪里。

背景硬的一步到位,自无此苦,大部分人就别有这非分之想了,顶多围着京城周边城市转悠,什么石家庄,邯郸,保定等等,迈进了,就有希望,仿佛一场持久的围城之战。
京城,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古城,则遥遥在望,望眼欲穿, 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为啥毅然选择离开它,西去八千里,大有壮士断臂之气概,而今又要打破头似的进来。
但,正如雯雯妈妈说的一句,出门,门槛低,进门,门槛可就高了。
那时候的章一平一腔热血,欲洒边疆,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是个懂事孝敬的孩子,唯独去马场的事儿,和父母拧着脖子顶嘴,甚至惹怒父亲, 自己抢了户口本就跑派出所了了。
一起商量好的同学,除了他都爽约,半路改主意的,家里藏了户口本不让办手续的,当章一平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五个省份,一头钻进个深山沟,想都没想日后人生大变样。
一门心思,扎根草原,草原用它的美丽与严酷改写了每一个人的人生。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29/一半白雪茫茫,一半五彩斑斓
蜿蜒的一条天山路,宛若一根浮在半空的飘带,沿着峥嵘山岩,流过莽苍苍松林,它的多情,在于它高冷而美艳时,总有一幅挑逗意味,它的山路崎岖坎坷里埋葬了多少历史丰韵,它的俯视视角里,一个壮阔浩瀚的草原,尽收眼底,还有那万马奔腾的激越场面,哪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不热血沸腾……。
当三月的洁白光影,照亮了一百多北京知青,当八月的绚烂绽放,拥抱了六百多乌市知青,一个命运的衔接点在一一铺陈,抛向何处,无题无解。
只有用命运的捉弄来做解读吧。

站在海拔最高点俯视,汉唐大军的遗迹,在大漠长风里闪烁,鸣沙山,有女将樊梨花西征,全军覆灭的悲苍传说,松树塘,有岳钟琪,驻扎营盘,收复西域领土的故事,这儿是一个创造英雄奇迹的圣地,也是纯洁善良的女孩男孩们眼里,最纯洁无暇的伊甸园。

几百知青加一批批陆续分配的大学生们,一起为离开做准备,一个曾经有辉煌成就的地方,渐渐黯淡了。
七十年代初,全军现场会在此召开,因为它创造了两个奇迹,百分之九十八的繁殖率,百分之九十八的成活率,一个优良品种,巴里坤马,以能驮能跑,驰骋硝烟弥漫的战场,战功赫赫而驰名天地间,在八十年代的阿富汗战争中,几百匹巴里坤马奔向那里。
红旗猎猎,骏马嘶鸣,雯雯就牵着老场长的枣遛马在一旁,她从电话室溜出来,就想一睹最壮观的一刻,大会开幕式。
风吹来,会场在静等的前夕,老场长说,雯雯,骑我的马,溜一圈儿,而她,不知哪根筋搭错,就是不肯。平日争着骑这匹马,此时就是不肯,一个念头闪现。
雯雯自己也说不清,有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赶都赶不走,而且往往推翻之前的深思熟虑。是上苍的旨意吗?
说不清楚。
比如,来马场,一向在班里最没主意的她,一场万马奔腾的电影,一张薄薄的表格,不用十分钟,就将命运的舵盘转向马场。
爸妈说远,又冷,就算了,她急了,抓起填好的表格就交军宣队了。
那个放飞红蜻蜓,有着光洁前额,笔直鼻梁的篮球前锋说,咱一起去南疆吧!
那是一种暗示恋爱的信号,军宣队宣布,可以照顾恋人一起插队去。
想都没仔细想,雯雯对红着脸的同窗六年的老同学说,不!
原因一个,他爸集体加入过国民党,必须划清界线。又是一闪念,全然不顾六年亲密交往。
她也不再去想人家的感受,竟然委托他,给自己即将下乡的大妹妹,做一只木箱子,人家照办了。
淡蓝的水笔,流利的字迹工整清晰,一份信来,你远走高飞了。
雯雯仅仅一闪的遗憾,不解满满二页的话语深意。
这个关键时刻的一闪念,就那么突兀出现,永远是个谜。

调动风潮搅得人心浮动,一些老职工也想法离场了,每天传来的消息就是谁谁走了。
丽雅到了别的连队,她的初恋背叛了她,那张有着小胡子英俊男生的四寸照片天天压在枕边,算是个青梅竹马,一个大院里长大,父辈官职同级,也算是门当户对,然,一场社会风云突变,天上地下,革干与黑五类。
划清阶级界限,往日恋人徘徊与情与理的纠结里,他们相约最后重逢时,就是分手别离日,夏日的知了叫的呱噪,一池后海碧水,小舟没了方向,眉簇愁云,心无所恃,雅丽泪眼婆娑望着熟悉的人儿,突然觉得好陌生。
恋人的事业前景里,不能出现她的家庭阴影,她依然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四顾茫然,还要儿女私情的连累他吗?
可是他的决绝,又让她愤怒难抑,同归于尽的想法说给雯雯后,他们已经断绝一切来往,她从一家繁华老街的角落橱窗,取下被展示的大照片,她的微笑依然射向每一个路人,天上的带着鸽哨的白鸽子,蔚蓝天空下的红墙黄瓦,而这一切都是触动她悲伤欲绝的点点滴滴。
安慰也许苍白,雯雯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她流泪,小板报在延续字与画的故事,坚守里,也是因曾有雅丽的辛勤付出。

王燕是个幸福的人儿,她的他,聪明好学,一直考研到京城,避免了一场为调动的奔波,当然双方家庭也有能力助力,王燕就顺理成章的进了北京。
曾一同乘车过天山,山峰绝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有人又哼起站在草原望北京那首歌,王燕独坐一旁,轻声唱起,啊,北京。
灿烂的朝霞,映照在金色的北京...

用情的歌声,打动了周围,起初一人低声,后开则成为敞怀的大家合唱,印在心底的故土,亲人,处处可以触动心弦。


李慧则,君在草原遥望,我在平原麦浪里了 ,她调回父亲单位干校,就参加第二年的恢复高考,顺利录入一所大学数学系。
见她难,见江宇龙易。

其他人在八仙过海里,各落不同地儿,推荐上大学的哪儿来哪儿去,一批留在W市的做了那里的优秀女婿,生根发芽,与京城自此别离。
意欲重返的则要尽力比拼,或许需要另一种法器,还有沾了下一代的光,倾向知青的政策措施总有后续,比如某年雯雯年近不惑,在三环大院里还看见一张布告曰,可照顾知青子女与博士子女与京籍入学儿童一样待遇,家乡没有忘记他们,此话后提。

自然命运造化,他们中有皎皎者,位居高位的也有之,但磨砺的过程其艰辛种种,常人难以想象。
几十年后能重返京城的,则又是一个回肠荡气的故事。

走出那条山路,依旧不改初衷的人们还要来来往往,进来的继续生活,出去的展翅高飞,也有出其不意的事情。
宏远志借调上级部门,随军采访,几篇文稿博得一个才子名号,伯乐识得千里马,就顺水顺风离开了,还谈了一个门楣稍高于他的女友,眉眼清秀,性格爽朗,热情大方一追到底,若干年后他正式转为现役,戴上了军人的领章帽徽,女友喜滋滋地带去拜见岳母大人,哪知要当场试才,啥话没说,只要求交一篇批判稿后再来重访。
动笔区区小事,简直小菜一碟儿,阅后,女友妈喜不自禁,果然有才,点头应允,从此圈里多了一位军人妻子。一个辗转京城千里之外,一个留京城外围,进京也是一步一曲的不易。

雯雯依然原地踏步,未来迷茫,恋情亦然。
那山横亘他与她之间,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相聚更长一些时间。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30,山影人影

对于雯雯而言,窗北的山影是梦里意境,对丽雅来说,那是一座做梦都想越过的丰碑。过了就归队了,成为知青一员,有了身份,便有了尊严,而几年前她一无所有。
背着黑五类的包袱,她无缘进入被马场招工的行列,同校学长,蔡尤去信说,你先来再想法子,那时有写了血书破例入场的。
丽雅随其后跟着,西进的绿皮车厢追来,丽雅跟着来投奔学长,想感动各路神仙好破例收留。顾不得青山绿野的秀丽,只看各位能决定自己命运大小人物的脸色,几天下来无果,因为她不符合老三届的规定,她和蔡尤没有少费口舌,谁还知道她还有一个沉重的家庭包袱压在心底。
时态炎凉出初次体验,一阵子跟着修水渠的搬运石头,过几天又去招待所帮忙洗被单,学会说软话,甚至奉承巴结,只求有容身之地,马场不搞文化革命,为此她身后那个黑帮子弟的尾巴才不至于被揪住。抄家,停发工资.....。她不敢想象家里父亲的境遇。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只求有一处安生地儿,这一天终于等到,稀里糊涂的被分到山南园艺队,那个连队专门为老年职工养病,至于荒沙地垦荒种葡萄,那是若干年后的事了,雯雯去的那年,第一次见到雅丽,为她动容,是因为雅丽的确媚而雅,但一身露出棉花的黄棉衣,腰里束根褐色宽皮带,斜挎一个可以装进十个大号电池的手电筒,肩上一把沾了泥巴的大铁锹,怎们看也突兀,雅丽一对乌鸦翅膀那么黑的细眉毛,对着雯雯淡淡的说,新来的?没等雯雯回话,就转身扛着大铁锹顺着一条河边路向北走了。
北山山影清晰,缠绵如一条大蟒蛇,雅丽从凤凰变成乌鸦,或者说下架的凤凰不如鸡,都验证在她身上,变了心态,懂得躲是非,却改不了直言快语的性格脾气。
她并不喜欢现在的名字,温文尔雅,这个年代恰好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讥讽,最早她叫杨卓雅,她喜欢看书,前苏联的,与大多数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样憧憬美好未来,革命理想大于天。但现实却铁一样的冷峻,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背叛了她,更不知还有一个赖以依靠的亲人也即将背叛她。
她裹紧了黄棉衣,抬起沉重的胶皮靴子,这双足有三斤重的防水靴子,没过膝盖,踏进深深的冰碴的麦田,不怕湿了鞋袜,初冬的寒风任由吹过,圆润的脸颊冻得通红,一年四季她都将一头乌发塞进军帽里,三季单的,一季棉的,谁都没看到过她,长发流瀑的美颜,她仿佛忘了镜子里的自己。
那年探家,京城西单最有名一家照相馆,她留下自己二十三岁的一张留影,无意间路过,发现十寸大照片里的她冲她微笑,还是自己吗,弯弯细眉,黑的闪亮,一对明眸,顾盼生情,紧抿的红唇,嘴角微撇,似乎嘲笑一切红尘俗世的纷纭。
留着吗,任由陌生人驻足品头论足,还是金屋藏娇,就留给一人欣赏?思忖片刻,转身讨回照片,喜滋滋的回到冷落的家里,父亲那时还在牛棚,未来暗淡,唯有自己的靓照带来一线希望曙光。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月色很美但有些惨淡,如同自己的心情,麦田里咕咚咕咚流水声,意味着这块地还没灌满,她拄着锹把,从白杨林的缝隙里看去,远远的灯影朦胧如梦,她和三个女生合住,原先土围子干打垒的墙,借三面起了土坯,一门一窗,为的应景儿,糊了旧报纸的一面单人床,她铺了淡黄太平洋床单,被跺下压着那个他的大照片,镶在一个小镜框,夜夜陪伴她做个好梦,此刻,她想着,该来信了,但一月过去没有,这都二月了,年近了,她想家,想回京过春节,但愿他也来。
一注雪亮的灯光射来,有人吗?传来夜巡的指导员声音,她不喜欢这个很做作的领导,总感觉那游移不定的目光后藏着什么。
哎!我在这儿呢。
雅丽嗓子很亮,回荡夜空,格外柔美,星星都要抖落下来了。
啪踏啪踏的声音远去了,雪亮的灯柱移向另一块麦田,旱地麦子,一年11水,地下机井日夜唱歌。
哗啦啦的流淌里,有雅丽不尽的心思。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山影朦胧,人影清晰,那个他仿佛在遐想里走近了,与此同时,在小教室的卧室里入眠的雯雯在梦里见到章一平。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31/当真的心里有了他

春天走了的薰子深秋回来了,那天是一个轰动全连的日子,她出现在雯雯的学农田拐弯处,两条辫子垂在腰际,宽大的黄棉衣挡不住袅袅身姿,白杨林,黄土陇,那儿似乎是个显示奇迹的舞台,几年前雯雯的初中同学问她,你和某某结婚了吗?
这天同样的问号出现,因为走在薰子身后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紧跟。
玉米地里收秸秆的,白菜地里砍白菜的,人们火辣辣的目光让薰子很是羞涩。她低着头匆匆过了小学校,空阔的大操场,直奔卫生室的屋子。

雯雯忙了一上午,下午第一节刚下课,新来的指导员就找到她,河边的办公室能不能给熏子住。
是征询意见也是肯定,队里没多余房子。
无疑,薰子被亮了黄牌。
雯雯说,停她的工作了?
指导员点点头。
几天后,大队领导带工作组进驻,急于处理她无故超假,未婚先孕,这在场里可是前所未有的,且有数错并罚的意思。
核心成员先开会讨论,人们一言不发,矛盾交下面,各班大讨论。

真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全连人马集中在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七嘴八舌,先是天气,孩子,老婆的闲情儿,女组长不悦,纠正议题,就举手表决吧,别讨论了。
大田班班长直性子,大嗓门:教俺说,举啥手咧,给个警告就中!
噼里啪啦,大家附和,中!中!这更令组长生气,对问题认识不深刻,这么严重的作风问题,不严肃处理,基层风气都要败坏完了。
散会,明天继续!

雯雯一言不发,她心里很是同情薰子,已经三十多岁,几次打结婚报告,都不批,但也觉得,未婚先孕太丢人了。
她想有一天,章一平把她揽在怀里,对她说,贴近些,他会感到安全,才会相信雯雯不会离开他。
那天她的单人床挂了雪白的蚊帐,章一平在里面睡午觉,去学农田浇了水回来,他醒了。午时的静谧有一种梦境的幻觉,他幽幽的说,雯雯,你过来和我坐一起吧。
脸色微红,睡眼惺忪 ,像在梦游。
我不要!
不,你要。
一把揽过雯雯,就势将她搂住,双臂弯住她,刚落了汗的雯雯,凉凉的后背仿佛就被紧贴在一堵炙热的墙上了,一个男性火热的胸膛。
她越挣扎 ,他就更使劲儿的搂紧,直到雯雯要发怒。

守身如玉,一个多么洁白纯然的美妙词藻,对于异性,自己的身体,不可侵犯,想想看,父精母血孕育一个小生命,小心呵护成人,有一天要交由别人任意触摸 ,简直是一个悖论。

章一平见状,忙赔不是,但是,他紧贴她的一刹那,她还是感到一阵惊恐 ,因为腰部有灼热的被什么东西顶着的感觉。

难道薰子,就这么一步步堕落下去的?
可是老工人们不以为然,他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讨论自发,转入地里,一个三十多的大姑娘,不批人家结婚,还处分人家怀孕,俺老家丫头们,十六岁就抱上娃儿了。
接连桑拿天,熬夜,各退一步,工作组不 再坚持开除,保留场籍察看一年。

薰子蒙块花格子头巾,落单人们后面,跟着下地干活了,婴儿留 在教室旁的那间小屋睡觉。
那个小婴儿很乖很少哭,倒是薰子来喂奶,不管老师正在讲课,就推门进来绕过讲台,钻进里间了。
接任杨老师的赖老师不干了,要雯雯反映领导,指导员笑眯眯的说,那让她放哪儿去,一个孩儿呀。
这事儿对雯雯的收获是,守身如玉的可贵与普通百姓的同情心。

雯雯有时也进里间来搭把手,婴儿的尿布在一旁,散发着一股温馨的奶香,一向讲究干净的薰子,手沾了婴儿便便随意擦擦就端起杯子喝水了。
她娇嫩的肤色晒得微红,带了手套干活的双手还是那么细嫩,她抱起吃饱的婴儿,轻轻拍拍婴儿的后背,问到,你什么时间结婚啊?谈了也几年了吧?
快三年了吧。
雯雯觉得很没底气,调动的双行线在东西各一边行进,耗费了双方父母多少精力心血,她感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先调动后结婚的阵地要失手了。
关键的关键是章一平的临阵叛逃,他非但泄气首先动摇先既定原则, 对雯雯感情的攻势也日益猛烈,一旦溃堤,覆水难收,雯雯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薰子事件已经亮起一块黄牌警示。

然,每一次的贴近,雯雯心底深处就愈发强烈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像弱柳扶风,需要一棵大树的支撑,离得远了,够不着,近了,它会用浓浓的华盖罩住你,不让你感到一丝风雨侵袭,但担心也随之而开始了,就如同他种心里了,怎么办。雯雯踌躇万分。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32/水到渠成的时候
那一年柳絮漫天,防地震,弟弟来,盖木屋,学生家长来帮忙,雯雯家访,认识的一家人,男的很老实,女人很能干,性子暴,急了会叫骂,他男人抡起马鞭就抽,没头没脑,不分哪里,儿子跑来告老师,雯雯劝架去,一束阳光从天窗射进来,那个男人抱头蹲地上一声不吭。
章一平每次夜宿就他家。
夜半过去,门吱扭一声,仿佛一声巨响,滑向寂寞夜空,雯雯不想人人皆知,心里砰砰砰直跳,两人温存至深夜,他的身影闪出门外,月光如水,照的门前一片雪亮,一个高大的身影顶着星光消失了
黎明,天色发青,弦月西偏,门吱扭一声,他又进来了。
清冷月光下,一张渴望温存的男性的脸庞,目光炯炯,心底燃烧一簇渴望爱的火焰,难道要融化了她吗?

睡着像是清醒,醒来宛若梦幻 ,她怎么可以应允一个男人,深夜潜入最贞洁的闺房里,在一波波热烈的冲击里,雯雯竭力坚守自己的一道底线,决不失身。

白天雯雯在外间上课,他闷屋里看书,一整天都不露面,但打饭的秘密,揭穿了他的到来,炊事员笑眯眯说,费老师,打这么多,一人儿能吃完吗?
吃不完留着,下次吃,雯雯骄傲的扬起雪白的天鹅一样的脖颈走了。

晚上开会,指导员说,去教室吧。
故意的吧。
那扇门里的秘密,似乎吸引了无数窥探的眼睛。
会不完,心就不安,一回,二回,有人故意在门前绕来绕去,没那个胆儿推门,雯雯看似温润安静,但惹毛了,就立即翻脸,毫无顾忌,这也许是她能够守身如玉的武器。
但有一次开会,指导员似乎无意一动,虚掩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端坐桌前,灯下捧卷的剪影。
他的皮大衣还没脱,身材的轮廓流线俊美。一动不动,全然不理会外界干扰。
雯雯在众目睽睽里,被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她急忙过去掩了门,故意作出一副镇定神态。

其实那一刻,她想起天方夜谭,一个藏了黑奴的公主的故事。
高贵的公主,迷恋一个雄壮的黑奴,穿过弯弯地道,夜夜幽会他,而且甘心情愿的匍匐脚下,任他摆布,叱责甚至残酷的鞭笞。
一个被男人彻底征服的女人,是幸福还是低贱。雯雯心里流过一道模糊的河流,一道女孩儿蜕变为女人的河流,她漂在长长的河面,沉沉浮浮不辨方向。

冬天,汽车发动不着,轰轰隆隆,拖拉机拉着满操场跑,雯雯相信,全队瞩目。空阔的大操场卷起一阵阵寒风,四面八方的窗户就是一双双眼睛,他们默想,这一对小年轻,都热火到这个地步了 ,咋就不结婚。

调动依旧无信。
雯雯去办事处了,章一平也在,那次开门事件后,雯雯无不担忧的说,还是要注意影响,少来吧。
不见又想,改在办事处。
黄昏给了一些心底的亮色,他俩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先去了火车站,距离办事处不远,这个城市还在发展中,灯火辉煌也就一圈儿一圈儿还没成片,这么点儿距离,都在黑暗里,唯有车站一片光明,是起点也是结点,往西去了W市,往东去了京城,他们的未来在何处。
夜风很硬,他皮大衣不离身,渐渐严重的胃炎,保暖是唯一能做到的,雯雯一件洗的很干净的黄棉衣紧裹芳华正茂的身体,用章一平的话,不胖不瘦,最最合适。
小辫儿留 成了大辫子,搭及胸前隆起的部位,雯雯喜欢搭在后背,好减少一些瞩目。
咱们好久没来车站了,还记得我背你那次吗?
引起话头,还是为的亲近,雯雯故意嗔道,还说呢,就一站路,背一半就喘上了。
那是个夏天傍晚,天擦黑,路人稀少,在一截水泥台子前,雯雯故意试探,敢背我吗?像猪八戒背媳妇,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太不矜持,章一平却大喜,机会来了,他趁站在台子上的雯雯不备,一个弯腰低头,双臂朝后,就轻松揽过雯雯的身体,一边含笑说,快点儿趴好,准备啦,猪八戒要百米冲刺了!
开始雯雯很不好意思,一句玩笑话,弄假成真,让人看到多不好呀,可是趴在他宽宽的厚实的背上,一股暖流立即流遍全身了,醉醺醺的像是喝了一口浓烈白酒。
章一平跑了一段儿,就慢慢走了,听着他越来越粗的喘气声,雯雯几次挣扎说,我要下来,你累了!
章一平一言不发,独享一个奇妙感觉,他清楚感到两团热乎乎的温润,近贴肌肤的感觉,跑起来时总有弹性的撩拨,慢走时,一种温热漫漫散布全身,那滋味儿实在妙不可言。
还有她温热的呼吸,一丝丝吹在脖颈,柔和极了,她一低头毛茸茸的发丝擦着脸颊,痒痒的,简直就是一种享受,那想就中断了这天赐的良机。

一个猪八戒背媳妇的仲夏之夜,在两个人命运的交集点流驰,人生如此奥妙,雯雯永远记得那宽厚而又暖烘烘的后背,裹在一件深蓝的确凉衬衣里,一顶浅灰鸭舌帽下,微微上扬的眉梢,微微灯影就能勾勒出的完美的鼻梁轮廓,还有优美的唇线。还有一种深深的不可言传的温情脉脉里融化了她。

今夜不可能重现了,天寒地冻也没心情,两人说了调动,够沮丧了,再谈婚论嫁还有心思么。
走过来走过去,似乎在漫长的黑暗隧道里徘徊,不知不觉,大街悄无声息,没一个人影,深蓝天空,星星在遥远处闪烁璀璨,看看腕表快凌晨十二点了。
坏了,突然想起办事处要关大门了,急急奔去,果然门灯亮着,大门紧闭。叫人帮忙也不好,影响多坏。
章一平拉起雯雯的手就朝旁边一个巷子里跑去,他说,别急,这儿通货场,可以直接进院子里。
冰冷的小手娇嫩无力,被强迫似的捏在火热的大手了,巷子很深,走到一半,章一平突然停住了,他猛的紧搂雯雯说,我给你暖暖,看你冻得手冰凉。一面三两下解开皮大衣扣子,雯雯软软的依偎在他怀里,半天不说一句话。
刺骨的夜风呼呼吹来,漫天繁星似乎在抖动,两人多想就这样互相取暖紧紧依偎下去,突然一道雪亮的灯光射来,两个巡夜的人跑近了,手电筒照在脸,眼刺的睁不开,一人问,哪儿的,干啥的?
章一平镇定的说,能不能关了手电。马场的,谈恋爱呢,没见过吗?
他们走远了,还嘀咕着,这天寒地冻的,能干啥?
似乎是一句提醒,章一平看人家走远,突然退下大衣,就又猛的紧搂雯雯身体,他的双手开始不安分了,要玉山探宝吗?
雯雯隐约感觉,这家伙又激动起来了,荷尔蒙激发。是任其所以,还是反抗,一切来不及思索了,她全身软软的几乎融化在一块火炭上,一点儿抗拒的气力都没有,或者说就是自己盼望已久的时刻到了。
月亮隐在一朵云后,星星在夜空飞旋。

等一切平复,两人牵手摸黑到一块空场上,月色朦胧,两只闪亮的铁轨,蛇一样蜿蜒远去,章一平压低嗓门说,到了,我说你别急嘛!穿过堆积货物,沿着一条隐约可见疙里疙瘩的土路,就又回到办事处大院里,后门还开着,两人分头进了过道,章一平把雯雯送到住房门口,才转身离去,雯雯拉着他的手不放,可他说,别犯错误。
望着山一样的影子消失了,雯雯的眼睛湿润了。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出版18731125980 2020-09-24 10: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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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32/覆水难收
这是一段烦乱的日子,北风刮个不停,夹杂零星雪花的黄沙眯眼睛,冬未消,春未到,一个最枯燥的时节。
城里去不得,翻了看过几遍的旧书,有本古文观止,还有几本言情小说,以前雯雯不屑,眼下拿来消遣,场里新建个图书馆,文化沙漠有了绿意,雯雯认识那个有残疾的年轻姑娘、时不时建议她进些文学作品、图书管理员苦于不懂,很是感激,所以雯雯借书很便利。
读一会儿诗刊,就迷进言情小说里,诱惑的词语在挑战底线,什么女子十有五年而及,什么碧玉年华、破瓜之年。若按那个年代尺幅,自己早过了花信年华了。
他呢,早越弱冠,朝而立迈进了。
自己的拖延时间,对他是一种折磨吗?
雯雯第一次自责,为了信奉守身如玉的原则,却让一个纯纯的小伙子在柔情蜜河里不断呛水,痛苦挣扎着。
是自己的妖冶,还是对方的激越,两性的吸引在自然性与社会性里若即若离。
雯雯不由的展纸提笔,想给他一封安慰的情书。
他保留她每一次的信件,哪怕是责怪的埋怨的,他都喜欢,只言片语都铭记在心,红着脸给雯雯背几句,雯雯故意生气,说傻瓜才暴露隐私,急的章一平说,我又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一封长达六页的信,抒发心底郁闷,倾诉分分离离的痛楚,信到了,章一平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因为信里有一句话,假如结婚了,难道我们就守住锅碗瓢盆在山沟里呆一辈子吗,我们的后代呢?
那么意味着调动不成就是绝对的结婚无望了。
雯雯的心思太难猜了。不行,刻不容缓。
他立即向领导请假要过山去,正好一趟运送拖拉机任务,难以分排,就给了章一平了。
山路崎岖,冰雪滑得轮子往下溜,章一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控制在二挡上,长期的行车经验,深知利害其中,快速拐弯不易控制,太慢要出溜了,假如着急刹车,必定出大事故。
一侧车门裂开大缝子,呼呼往里灌风,毛袜子大头鞋一点不管用,那双雪白的羊毛袜子,是雯雯手工捻线,又编织的送给他,所以格外珍惜。一直都舍不得穿,这次就是提醒要雯雯别忘了,你是多么爱我。
拖拉机的链轨在车厢艰难滑动着,四角用粗麻绳子固定在车厢板,重心高,晃动厉害,车轮一点点往山下蹭着。一次冒险之行。

冬季山南大战,要平整沙丘,扩大葡萄园面积,集中山北的农具。卸了车,章一平就来找雯雯。
他着急了,一反平日百依百顺老是哄着她的样儿,一个劲儿的摆明自己的理,没雯雯说话的机会,他误解了,又不听解释,雯雯就赌气说,反正你说你家在努力办,那就等结果好了。说多了也是废话。
章一平头一次不在这儿过夜,开车住办事处了。他盼着她也赶来,但一夜过去她没来。
自此就冷淡了一段日子,偶有书信平平淡淡的,称呼也恢复最初,冠以同志二字开头。
这一段日子是个纸牌落地的时候,能调走的走了,各军种的胡子兵不少,托人靠脸,去海军基地的炮兵部队的,在艳慕的眼神里彰显各自的能耐,权利与官职。无望的普通家庭只好安命了,结婚,年龄不等人,家里兄弟姐妹排序也是后浪推前浪。
蓝欣生已经在河北小县,依旧做围城之战,元祖凌有了第二个孩子。拉山柴的路崎岖又漫长 。
雯雯在寒假探亲后,忙着学农田的春播,计划扩大田亩,增加种类。
连里少了汽车轰鸣声,老连长问,啥时候章一平再来呀?他还惦记初春,章一平给地里送肥的事儿呢。若用队里的小手扶拖拉机恐怕一天干不完,吉尔130一趟就解决大问题。
雯雯说,好吧!写信问问他。
整整半年之间,春走了盛夏至,两人有事儿,多半日子是托人带口信儿了。
这封信短短三言两语,只说有空就来看看,老连长说你了。

雯雯在一片浓荫里忙,除了正常上课,就带学生锄草追肥,地里的各色瓜菜呼呼的疯长,真是人勤地不赖,单纯的对于物与环境,总是一份付出,一份回报,可是对于同类的人,感情的付出就难以想象回报如何了。

干累了,坐老柳树下乘凉,微风吹来,四野清凉,雯雯不由得想起和章一平的情景,一起坐在沙地里,等待小邮局的报刊,远方火车徐徐开来,天高地阔的,两人被树荫遮的很惬意,那天,章一平穿件灰色夹克,刚理过发,黑黑的小平头透着淡淡的肥皂香味儿,雯雯和他并排坐,忍不住拍拍他的背,好宽的肩膀啊!
章一平突然一闪说,别摸,我要酥了,像过电了!
这么大魔力?就是摸摸你的背嘛!
雯雯心里嘀咕,太矫情,一个男生,又不是女孩子,至于吗?
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在章一平心里,她占有多重份量。
她觉得男性天生的花心,因为他们生来就是Y。然,章一平却是个例外,实心实意的,对异性魅力的关注全给了雯雯一人,这个肤色白嫩,身材凹凸有致,长辫子摇摆柔软的腰际,特别会写字儿爱读书的女孩儿,温柔,却有一般女孩儿所少的倔强,她特立独行里不乏明白事理,看似柔柔弱弱,内心无比强大。还有那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质,有时简直缠绵的柔情似水。
即使心心相依,就是近不得她的身。似乎对两性知识很缺乏,一会儿热情似火,转眼就冷若冰霜,难道对异心有一种天然的警惕,自己不也是白纸一张,除了老盐工,没人那么赤裸裸的讲过女人的秘密。

章一平傍晚到的,见面没想象的尴尬,仿佛昨日才分别,雯雯觉得他清瘦了许多,章一平说,太忙,顾不上一日三餐的按时吃饭。
那你胃病又犯了,对吗?
他低下头故作轻松的说,也没什么。
端起雯雯一直留给他的那个玻璃茶杯。
一朵红花玲珑在杯壁,淡淡的符茶如琼液透彻。
晚饭没去食堂打饭,雯雯点了火炉,煮了一小锅挂面汤。
白色的绵绸窗帘垂下,遮挡了外面一切,炊烟,泥屋,狗吠,女人叫骂孩子的尖声……。
此时,这个小小的空间只属于他俩,往日回忆涌来,每一波涟漪都触动了各自心弦。
雯雯,都是我 不好,看你那么烦我,我不好再来打扰你,就这么久没来。
你坏,故意的,就是让我想你,念你,心里痛。
雯雯压抑心底的委屈像溃了的堤坝,水浪滔滔扑向久久思念的人儿,她泪花打转儿,就是竭力忍着,不让章一平看到自己的软弱。
锅里的面都不冒热气了。
雯雯说,别吃,泡坏了,我擀面条给你吃。
到食堂要了一根葱,一把韭菜,买了几斤干面粉,炊事员疑惑了,没饺子馅啊,今天又不是周日。雯雯笑了,也不言语。
暑热在太阳落山后就褪了,人们在自家躲避蚊子,屋外一片静谧,灯泡亮的耀眼,雯雯有夜读习惯,老保管特意照顾配发的,他说老师批改作业多幸苦!
吃罢,雯雯伏案备课,章一平洗了锅碗,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遐想里,雯雯弯腰擀面,柔软的腰肢一起一浮,浑圆的双臂雪白,切的面条细细匀匀,真是上的厅堂,下的厨房。
如果成婚,他跑车,她操持家务,对美的小日子,自己也不用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实在熬不住,就只有煮干馒头了。

夜色沉沉,听得见火车鸣笛声和远处狗吠,一切拉的那么遥远,雯雯贴在章一平身旁,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她假寐,他俯首看去,真像一个软弱的婴儿。
办公 桌的马蹄表嘀嘀嗒嗒不停,时间过的好快啊,两人仔细回顾每次调动细节,欲以寻找新途径,话透了,心亮了,两人很轻松,雯雯直指墙上一幅新画,那是一个卷轴画,说,看到了吧,我做的轴,里面塞进了玉米秸秆呢,一幅自得俏皮神情。

一幅松鹤图,散发着幽幽古色古香。越发衬的雯雯卓尔不凡。
两人开心的笑起来,可章一平刚刚有意转入结婚话题,雯雯脸色就渐渐变冷了,听了一会儿,索性拿起枕边一本书低头翻起来,一句话不说。
空气冷凝了,刚才的温馨霎时间云消雾散。

雯雯,你为啥不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总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两人相恋的最终不就是结婚吗?
我没说不结,就是想调动成了再结婚。不然,不成就不结!雯雯有些绝情。
那一直不成,就一直不结了吗?章一平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突然忍不住大吼起来。
这一激,适得其反。
雯雯也尖着嗓门大叫,是的,就这样!又怎们样了?
她的倔强执拗,深深刺痛章一平,在心疼难过的同时,陷入一种深深的绝望里,他垂下头,不再说啥。
雯雯冷静下来,她走近他,缓缓说,要不咱们分手吧?让你等这么多年了,实在对不起。
章一平抬起头,好久好久,愣愣的看着雯雯,雯雯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扭过头去,屋里安静的似乎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
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
突然,耳畔响起低低哭泣,雯雯起初不敢相信,这会是章一平?
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泪流满面的他一下子转过身来,紧抱雯雯说,我离不开你,雯雯,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呀!

好像刹那间坠入无底深渊,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她不相信眼前的真实,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双泪长流。

我真是一个歹毒的女人,这么伤他的心。
第一次看到高大如山的他,如此脆弱的一面,雯雯的心一下软了,化了,成为一池滚热的负疚之水,一点点融化了心底那点儿慰留的坚硬。
她思前想后,不禁为两人的命运叹息,仅仅一纸调令,耗费他们及各自家庭的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精力心血,而且至今无望,一种痛彻心扉的伤感涌来,她也止不住流泪满面了。
她轻轻搂过他那熟悉的雄马一样的脖颈,抚摸他短短的黑发,一股母爱的温馨涌来了,她安慰说,我怎么会舍得你,离开你,你真傻呀,一说就信?
两人抱一起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痛哭起来,宣泄至尽,几年来望眼欲穿的的等待,辛劳奔波,所受的一切委屈,伤心和忧郁。

雯雯隐隐感到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会发生什么,一时说不清,但是心底满满的装的都是对这个男人的爱,他的伟岸形像一旦垮塌,原来就是个软弱的小男孩,她一直紧紧搂住他,母爱继续发酵,等一切平息,章一平恢复常态,那个伟岸如山的他又重回眼前了。
她依旧自责,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伤害他,她深深的愧疚着,即然他心底最柔软处被狠狠戳了一下,就要弥补,现在,要证明给他,看看,我是多么爱他。

一个闪念出现了,如一道横际夜空的闪电,照的心底亮堂堂的,她似乎明白自己此刻要做什么,任谁也阻挡不了了,什么守身如玉,万不可失身吧,她要献身,为他,就是眼前这个苦苦追求他几年的男人。或者就生米做成熟饭,让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和他紧紧拴在一起。再也做不出甚至想都不要想的,对不起他的决定。
对,就这样,斩断犹豫不决,留下唯一。
那个一闪念纠缠如毒蛇。

雯雯什么也不想了,忽地直起身,三两下脱了个精光,露出一个雪白如玉,肌肤闪亮的成熟女人的酮体,章一平对这几秒里发生的剧变弄的发懵了,他想近一些,又不敢碰她,只能闭着眼睛竭力不去看她,低低催促道,雯雯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我不是这个意思,快穿了衣服吧。
不,今晚我就和你结婚,不要什么证儿,就要你!快呀,快脱了衣服呀。雯雯语气里不容反驳。
久久积攒心底的浓烈爱意与荷尔蒙喷发一起汇合,一片沸腾的爱河溅起美丽的浪花,两人在雪白蚊帐里恣意尽情,宛若牵手漫步于一个圣洁美丽的伊甸园里,开始人生第一次的两性互融。
这样,那样,谁也不懂如何摆布身体姿势,才能紧密对接,章一平大汗淋漓的说,对不起,雯雯,我也不知道咋弄,雯雯通体湿淋淋的,头发湿透了,她埋怨说,弄半天你也不知道呀,二人苦寻无路时,突然一个偶然的动作,就很自然的紧贴一起了。

雯雯陶醉了,他是天, 我是地,书里是这样描绘的,天地之和,原来至纯至美。
此刻的章一平,一副健壮的男性的肌体完全进入亢奋状态,似乎一种原始的无意识喷发,激情澎湃里的他,在冰与火的交融里,驾驭自如,如浮在云端的感觉,轻盈而飘然,雯雯呢,一直羞涩难抑,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看他,觉得近在咫尺的人儿,忽而熟识,忽而陌生,一个被野性的呼唤醒了的巨人,让她迷惑又感觉一种难以抗拒的威慑,自己则醉了醒了,在交替叠加里,感受一点一滴的痛楚与甜蜜,在爱的身心融合里,慢慢深入身体最深处,刻骨铭心的记住了这个男人,一张大汗淋漓的熟悉脸庞 一个肌肉凸起,健硕如山的躯体。

突然脑海里蹦出一句,碧玉年华,破瓜之年,俗而贴切,然,与眼下的景与情都那么不和谐。

疾风暴雨过后,心静如一池春水,水不那么清澈了,心里翻江倒海,一遍又一遍严肃的拷问对准自己,后悔还是幸福,把一个纯洁无暇的处女身躯,就这样轻而易举,完完全全,赤裸裸的交给了他,自此打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心里依然纠结,那个守身如玉的信念,在一场不可阻挡里荡然无存,化为无形,转而又结成一个冰点,一点点沉在心底最深处。
完了,以后,我怎么面对世人。
吵过,哭过,说算了,又行了,然,一切急转弯,来的太快,几十年信守毁于忘情一夜,大学也完了,调动又无望,雯雯暗自流泪到天明。
她不想破坏他的陶醉之夜,尽管是她的失身之夜。章一平竟然毫无察觉,睡的很香甜。
黎明破晓,又是一轮新的太阳升起,送走章一平,她变得很沉默。
花之梦降临,几天后雯雯就做了一个奇妙的梦。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34/叠加的旋律

一本书的
楼主:雁度秋色  时间:2020-09-27 20:13:15
扉页。
流溢在天边的绿色和云端的幻影,闪过似曾相识的人影,长蛇般的队伍,沿着蜿蜒天山路蹒跚移动,雯雯觉得脚步很沉,前面若影若现里,有王燕,李慧......好像于红梅在笑嘻嘻招手,走快点儿啊!
仰头望去,山峰的雪线还飘在云端,如果降雪了,大雪封山是一定的,一切都定格在沉积雪夜,雯雯心急,那座巨蟒般的大山何时能越过,她抬脚要跑,一蹬腿,梦醒了。
王燕的雁传书,改了线路,周云柯被推荐上了大学,大西北名校有限,能去古城长安,学一冷门也是幸运。

楼主:雁度秋色

字数:57087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6-07 14:16:21

更新时间:2020-09-27 20:13:15

评论数:4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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