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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科塔尔情人》接十年 雨村 HE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雨村小吴生病设定
近期很喜欢的一篇,搬一下

[镇楼照旧]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
胖子去外面抽烟了,小花站在门口和医生交谈,黑瞎子靠在一侧的沙发扶手上翻看检查报告,闷油瓶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
闷油瓶这样盯着我看快有一个小时了,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有几次我都觉得他其实没有看我,只是对着我的脸发呆。我伸出一只手去挡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被他精准地捏住手腕,看到了他漆黑瞳仁里映出的人影。
闷油瓶的眼睛很像一面镜子,或者说,他这个人都很像一面镜子,你是什么,就会在他眼里看到什么。
而我看到了我,手被钳住了脸上却带着笑,轻松惬意很健康的模样。
也只有我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我的五脏六腑正在开始融化,随血液一起流动,在我尚且完好的皮囊之中。
我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快要死了。
也许过几天,也许下一刻。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2
小花过来把闷油瓶和黑瞎子都叫了出去,说是医生叫的。闷油瓶给我掖了掖被子,又帮我拨开了有点挡眼睛的刘海,道:“这就回来。”
我点点头,他们大概是去讨论我的病情,门关上之前我隐约听到“科塔尔”什么的,很复杂的名字,此前没听说过,大概是什么不常见的疑难杂症,我不太在意这个。我是什么病,病因是什么,我都不在意。
我的状况我自己清楚,还能活几天全靠命运安排,如果不是他们听了我的坦白后非要带我来检查,我根本不准备到医院里来。
此前十年无数次在生死之间挣扎,我都很坚定我会活下去,因为我还有未完之约,而现在我接回了小哥,曾经赊来的生命也大抵需要偿还,曾经做过的恶事也在反噬我,但我不后悔。面对死亡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该休息了。
医生的第一次体检没有查出我的病,意料之中的事,世上太多东西远在人类掌握之外,我相比于普通人多见了一些,也不过冰山一角。我想劝小花他们别再坚持了,但只要闷油瓶一个眼神,他不说话,静静看过来,我组织好的无数言语便再说不出口了。
此刻我躺在这里挂着点滴慢慢熬着,也是因为他。闷油瓶希望我活,我就得努力再活上几天。
他想要的我都想给他,他真是我的冤家。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4
我在病房里躺了三天,我不许他们把我生病的事传出去,大家都以为我在雨村安度中年,所以还算清净,没有人哭哭啼啼来烦我。
小花和黑瞎子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抽出空就会过来,三天里来来回回地折腾,胖子和闷油瓶一直在医院陪着我。我不愿意吃饭,小花联系了几家均消吓人的餐厅一天三顿往这送,我若是还不吃闷油瓶就作势要喂我,真是让人很难拒绝。
我像是参加了一场马拉松,我体力告罄想要退场,他们四个便跑出来阻止,要我继续向前,抬着我,架着我,拖着我。
马拉松也是有终点的,我看起来一切正常,但能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
快入夜,今天小花和黑瞎子不在,胖子回住的地方了,闷油瓶给我压好被角,正要去沙发上睡觉,被我拉住了。
“小哥。”我扯着他的衣服,叫他,“我们走吧。”我的手慢慢搭上他的手臂,隔着袖子抓紧,“我不想待在这,我不想自己,是在这离开的。”
闷油瓶被我抓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我:“你想去哪?”
我笑了一下,给他讲了一个梦,是我最近经常做的梦。
梦里的我和他在雪山里行走,走了很久很久,最终他继续向前,而我停留在那里,寒冷将我凝住冻结在此,连同我被充满迷惑性的外在所掩盖的腐坏内里一起,获得永恒。
十年期满,我可以换一种形式,换一个地点,继续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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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个梦我做了太多次,这是我为自己设想的众多结局中最浪漫的一个,它在我的感知中无限趋近于真实,我讲得详细,他听得认真。
我讲完了,我说:“我想这样结束。”
闷油瓶却摇摇头,他声音发沉,让我觉得看过来的目光都变重了,他说:“可我不想。”
我怔住了,我沉浸在想象中太久,差点忘了,这个结局里有两个主角,我忽视了另一个男主角不愿意的情况,现在它发生了。
雪山于闷油瓶的特殊意义甚至要大于对我,只因闷油瓶一个人我便困顿其中连思考死亡都无法摆脱,那闷油瓶呢?闷油瓶在雪山与人间数次往来,面对众多被动或主动的别离,他面对雪山时爱和恨哪个更多?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我寻求的结局竟没有考虑到闷油瓶的感受,差点又一次伤害他。
他受过的伤太多,或许已经不会疼了,可我很疼,是替他疼的。
我松开他的手臂,想改口说不去了,他却反抓住我,没有任何阻隔,直接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不去雪山,”他扶我坐起来,让我换上自己的衣服,拉起我,说,“我们回家。”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6
我们只拿了些必要的东西,乘着夜色离开医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加班,路上有流浪猫在墙头漫步,天上有红眼航班在划定的航线上飞行,而我和闷油瓶坐上了一趟去往福建方向的绿皮火车。
卧铺在夜里熄了灯,窗帘拉上,远远的灯火与天上星辰从没合严的缝隙中穿过,落在闷油瓶眼中,映着一点细碎的光,不输银河。
车厢里人的鼾声和私语,机械的碰撞和轰鸣,一切烦杂混乱的噪音交错融合,我坐在闷油瓶旁边,借着幽微的光看他,内心无比安静。
如果此时死去,这将是远超那个梦境的浪漫终点。因为这是真实的,它不是梦,是闷油瓶给我的真实。
世界寂静沉睡,我们回家之途宛如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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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没有合适的直达车票,闷油瓶带着我不断换乘,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我们绕了许多路,只大致地按着由北到南的方向前进,中途停留了很多地方,有繁华城市,也有偏远一些的城郊乡镇。
我们很少住在车上,许是他发现了我在车上难以入眠,夜幕降临时分,无论车开到哪他都会叫我下车,就近找一家酒店或旅馆,一间大床房,他就睡在我身侧,很规矩地躺着,闭眼时头会微微偏向我这边一点。
我每天晚上都有做不完的梦,合上眼就是无止境的混乱场景,数不清的人在说话,说话的声音混在各种恐怖诡谲的背景声音之中。偶尔会梦到闷油瓶,这时的梦便会安静许多,有些是真实的记忆,有些是比记忆还真实的幻境。
那个关于雪山的梦我没有再做过了,我开始重新拾起几年前曾萦绕过我的另一个梦。
“砰——”我在梦境的枪声中惊醒,摸了摸枕头底下,是空的。头顶的灯突然亮起,廉价的灯管明亮刺眼,持续地照出凉津津的冷光,闷油瓶坐起来看我,以一种关切的目光,他离我很近,距离都与梦境不谋而合,我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否是另一重梦境。
耳边的声音可能是灯管镇流器的声音,也可能单纯是我耳鸣,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空的,在灯光下是苍白的,张开,握紧,没有被黏稠的血液浸湿,看起来十分干净,很像以前那双擅长写字拓印的手。
“怎么了?”闷油瓶要抓我的手,被我躲开了,有些错愕。
听到他的声音,我被拉回现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躺回去愣愣看着灯管:“没什么,只是个梦。”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8
闷油瓶从不是话多的人,我无意多说,他没有再问,只是再一次抓住我的手,不轻不重地握着,关了灯,没再放开。
我睡不着了,他大概也没睡。小旅馆的窗帘很薄,不能完全遮挡外面的光,他们从布料缝隙钻进来,让我能在失眠之余看闷油瓶。
闷油瓶实在好看,每一点轮廓都沿着我心尖最难以抵抗的模样生长,此刻安安静静闭着眼,昏暗光线像是一层滤镜,让他看起来几乎不像真人,若非他温热的手就覆在我的手背上,我甚至觉得他就像生于冰雪之中不慎误入人间的神仙精怪,出来一遭便只为蛊惑我这个心智不坚的迷途之人。
他若真是神仙就好了,可他偏偏是个人,会疼会难过,有最平常不过的喜怒哀乐。他会高兴,我便总是希望他高兴,他有放不下的人,我很想给他,可是他想要的我没有,我拥有的已经拿不出手了。
闷油瓶的动作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睁开眼看我,却抬起另一只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被他的手遮挡了一半的脸上,他说:“睡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一如既往地不讲道理。
我不太服气地眨了眨眼,他还击,对我使用了魔法,我在他手掌下被久违的困意包裹,陷入无梦的深眠。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9
那晚过后闷油瓶再一次放缓了归程的速度,我也是去了几个地方才意识到,他在带我旅行。
闷油瓶的话变多了,他会给我讲一些故事,会在途经他去过的地方时指指窗外告诉我他曾来到这里做过什么。闷油瓶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将事情讲得很细致,也很无趣,不过我喜欢听,那是我不在的时间里他所观察到的世界的模样。
我的身体时好时坏,又是能跟他一起在外面走一天,有时连床都起不来,闷油瓶会在我躺着无事时出去买一本书,回来读给我听,他也会使坏,读到最关键的情节时突然停下,要我喝完一整碗粥才肯继续,特讨厌。
这一路走得再慢我们还是快到家了,最后一程的票是明天的,今天他带我来到了一个无名的湖边。我的精神还不错,沿着湖岸走了很远,闷油瓶在给我介绍这个湖里的一种鱼,又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那里春天会开一种很特别的花,非常好看,明年可以带我来看,顺便带了鱼竿来钓鱼。
闷油瓶眺望远山,我便透过他的眸子看到了繁花似锦的春天。
真的非常好看,可惜我等不到了。
一种巨大的痛苦侵袭了我,我腐烂的内脏被无形的大手搅作一团,我受不住地蹲下,隐隐又觉得这疼是胸口处传来的,来自我苟延残喘仍在跳动的心脏。
闷油瓶眼疾手快地接住我,让我靠在他臂弯里,有些焦急地问我怎么了,见我不答,他抱起我往回走,不断安抚我,他的声音有点抖,气息也不匀,以前逃命的时候都没有过。
他很担心我,担心到有些失态。我剧痛的心又多了一份别的情绪,酸楚难当。
这些日子闷油瓶一直在试图留住我,他不希望我死,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他用他最不擅长的语言,在他漫长生命中艰难挑选出那些他认为值得一提的片段,试图向我展示这个从不曾善待他的世界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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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闷油瓶似乎想带我去医院,我拍拍他的胳膊,阻止了,让他在湖边把我放下来。北京最好的医院都束手无策,何必难为这里的医生。
闷油瓶放下我,却没放开我,我坐在石头上,依然被他拢在怀里,他很用力,就像怕我想不开要投湖似的,勒得我都有点疼了。
我也没挣扎,只跟他开玩笑,说再用力我就要吐了,说不定可以呕出一块内脏给他,问他想要心还是想要肺。他大概觉得我的玩笑太恶心,不仅没回答,还把我的嘴捂住了,不许我再说话。
闷油瓶捂着我的嘴,直直地和我对视,确认我不会再胡言乱语才放开我,掏出纸来给我擦汗,他刚刚抱我时很重,现在的动作却很轻,仿佛担心擦破我的一小块皮肤,内里破败的血液组织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他的担心是对的,那时我就会像一个漏气的气球,在时间的流逝中成为一张干瘪的人皮,终结在这个他曾驻足捉鱼的无名湖畔,春暖花开之际,可以远远地闻到几千米外那座山的花香。
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闷油瓶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奇怪地看向我,我又笑笑,小声跟他说:“其实我不是吴邪。”他看着我,掐了一下我的脸,惩罚似的,有点疼,我拍开他的手,坐直了,压低声音告诉他,“我是个怪物。”
他不相信我,只淡淡回了一句:“你不是。”
他是张起灵,怎么能这么轻敌,我直勾勾看着他,出言威胁:“我要死了,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死。”
闷油瓶此时的目光像极了梦中,梦中的我要他闭上眼,他不以为意,又像是十分在意,深深地看我一眼,声音与现实重叠,他说:“好。”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1
这段时日失眠的不止我,闷油瓶的负面情绪甚至远超我本人,他不说什么,我却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一日比一日深重的焦虑与疲惫。但自那天答应陪我一同赴死后,他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像是坠崖之人摸到了根救命藤蔓,抓牢了,脚下万丈深渊便不算什么。
我与闷油瓶之间一直有一道屏障,一面透明的墙,它确切地存在,因为各种真实或荒谬的原因,它不断地被敲打,被加固,有时是我,有时是他,我们可以隔着它看到彼此,却触碰不得。
闷油瓶这次回来后有意打破它,很明显,他将它变得柔软,用他最具杀伤力的温柔把它扭曲变形,想要靠近我。
失眠的晚上黑暗总比平日的更浓,闷油瓶睁着眼睛看我,隔着半臂的距离,他墨色的眼眸黑过无星无月的夜,他与我对视,第一次伸出手,越过那半臂的脆弱界线,隔着被子抱住了我。
那道屏障摇摇欲坠,脆弱得不堪一击,像极了此刻的我。
我有些慌,厚重的棉被阻断了体温,传不来心跳,此刻我所能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源于我本人,只有腰间的环抱力度来自于他,安稳的,坚定的。
白天的话我并非玩笑,是我恶毒的幻想,阴暗的渴望,我假借威胁宣之于口,惴惴等来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声“好”,是我最卑劣的梦境中才有的。
闷油瓶这个人烦人得很,总喜欢说一些惹人多思多想的话,造一个牢笼,燃一簇明火,我这只没有原则的飞蛾便再不能思考地直直飞过去了。
可闷油瓶这人又疯得狠,看似克制自持,背地里早就不剩几分清醒,怕我不来,就将自己也添进火里,若无人制止,天亮时分就只能见到两撮融在一起的灰,北风过境,各自飘散。
两个疯子不该单独呆在一处的,这太危险了。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在身后光怪陆离的火光中入睡,梦中亦有篝火。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2
我们踩着午后的阳光乘上回到雨村最后一段路的大巴车,这的路不太平整,我们坐在靠后的双人位很是颠簸,脚下的发动机运转发热,非常吵,身侧的窗子不甚稳固地跟着车身震颤,与发动机形成共鸣。
闷油瓶坐在外侧,坐得不直,很放松的姿态,他向来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好像将他放在哪都能融入其中,仔细瞧了又好像处处都与环境格格不入,人群之中尤为如此。
我正胡思乱想,车在震荡中停了一站,他转过头,拧开瓶盖递给我水让我喝。生病之后我总想不起吃饭,想不起喝水,过了保质期的身体会忘记很多本能的求生举动,闷油瓶则时时刻刻盯着我,化身人类饲养员,兢兢业业。
闷油瓶向来克我,这水我若是不接他就会一直举着,我只能接过来喝两口,还回去看到他也喝了一口,水瓶放回背包侧面,他空出的右手自然地覆在了我同样空闲的左手上,只虚搭着,好像只是随意一放,手指轻贴在我指掌连接的指骨起伏出,再没什么动作。
将死之人的体温会越来越低,闷油瓶的手对我来说是烫的,包着一团火,我与他相触的皮肉被灼烧得发痛,一会儿就会传出蛋白质碳化的焦糊气味,我闻不到,只能凭借温度与疼痛判断自己这只手几分熟了。
我疼得厉害,想抽回手,被他按住了,那一刻我几乎能听见冷肉下热锅的哔啵轻响,问他:“你做什么?”
他不说话,也不放手,反倒握紧了,像是一块烙铁,将我的骨骼融化塑成填补他的形状,我黏稠地沿着他的轮廓流淌,在自己的低温下重新冷却成为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固态有机物,几乎成为他的一部分,与他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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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这是我们回家的最后几公里,还没修好的土路,事先毫无准备,没有车子便只能徒步,闷油瓶担心我的身体,人也变得啰嗦起来,不过走了一小半,问了我三次累不累。
其实不累,我感觉不到累,只是我的身体状况早就不适合这样长时间地行走,双腿无力地打摆子,闷油瓶终于松开了一直拉着我的手,上前一步蹲在我身前,回头看我一眼,说:“上来。”
前路迢迢,我不得不屈服,趴上去,在这一新交通工具的摇晃里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进,回想这一路,很有取经之感,而我终于渡劫成功准备去往极乐世界。
闷油瓶托着我,走得很慢,我问他是不是累了,他只是摇头,我问他我重不重,他又摇头,我这人最擅得寸进尺,我便问他青铜门里待十年他都在想什么。
他不摇头了,沉默了近二十步的时间,张口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使坏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了,谁叫他前两天捂我的。
闷油瓶体力太好,背着我气息都没乱,打在我手背上的气流是均匀的,和他的手掌、身体一样热。我被烫得收回手,不再捉弄他,老实趴着,和他提起了以前的事,在墓里,在地面,很多我们相处、别离或重逢的时刻。
最近我总想起这些,想起很多事,精确到细节,精确到闷油瓶对我说出一些话时的语气与神态,精确得浏览回忆就像是又经历了一遍,几次被那个闷油瓶子气得想从床上爬起来打一顿眼前的这个。
“一别十年,你还记得他吗?”我低头问闷油瓶。
闷油瓶偏偏装傻:“谁?”
他问了,我便回答:“吴邪。”
他不说话,我伸手在他眼前挥挥:“才十年,你不会已经把他忘了吧?”
闷油瓶半天才出声,向上掂了我一下,答非所问:“他就在这。”
他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我就讨厌他这个样子。
我的九九八十一难数漏了一个,他是我飞升路上的绊脚石,是我度己途中的拦路虎,是我的情劫。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5
许久没回来,但雨村空气好,屋里并没有明显的灰尘,闷油瓶开了灯把我放在沙发上,让我看电视,然后自己倒水绞了块抹布开始清理了餐厅和厨房。
我喜欢看他做家务,比电视好看太多,这些细碎的,繁琐的俗事好像丝丝缕缕的线,无声无息地将神明网住,拖入凡尘,染上人间烟火。
锅上烧着水,闷油瓶打开冰箱寻找什么,没找到,跟我说了一声后转身出门,三分钟后拿着两个鸡蛋回来了。
我有点迷惑,闷油瓶养的那几只小黄鸡远没到可以下蛋的年纪,这是哪来的。
闷油瓶见我看他,竟先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隔壁的。”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偷隔壁大妈家鸡蛋去了?”
闷油瓶一手一个鸡蛋,站在那里,试图解释:“我留了钱在鸡窝里。”所以不算偷。
我满眼震惊,见他无辜地看着我又觉得好笑,便不再说什么,指指厨房告诉他:“水开了。”
冰箱里没有新鲜的菜了,闷油瓶下了两碗面,坐上餐桌挑了两下,发现那两个不义之蛋都在我这碗里,一个卧在上面,另一个藏在面里。
“你……”我转头看闷油瓶,他在安静吃面,闻言抬起头,眨了下眼,我的话说不下去了,只能改口,“……怎么不多偷两个?”
闷油瓶想了想,摇头回答:“只有两个。”好像在怪隔壁的鸡不争气。
我把蛋还给他一个,犹豫一会儿,另一个也夹到他的碗里,他低声问:“你不喜欢?”
他垂眸看着碗里的两个蛋,很失落似的,我比隔壁的鸡还不争气,他一露出这种表情,我就受不了了。我想了想,用筷子戳破一个蛋,夹回来半个,三两口吃下去,清淡的没什么味道。
不过再多我也吃不下了。
闷油瓶在鸡窝里留了钱,所以他不算偷,偷东西的人只有我。可我只偷半个,应该就不算罪孽深重了。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6
回到雨村,自然是一人一间自己的屋子,我不想回去,就在沙发上窝着。时间在电视节目与广告的交替中悄悄地流逝,秒针一刻不停地转,时针偶尔趁人不注意偷偷挪动些许。
闷油瓶也不回房间,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不出困没困,但我希望他去休息。他已经陪我很久了,比我许愿的还要久,远超过我的预期,我觉得够了。
我说困了,直接起身回房间,饭后他帮我换过床单,我可以直接躺下。我不是个认床的人,何况这本就是我的床,可我此刻毫无睡意,僵直地躺着,听着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和迟滞的心跳,习惯性地想闷油瓶。
曾经忙碌时这样,后来无所事事时也是,我所有的闲暇时刻都在想他,只是习惯,并非刻意。有闷油瓶在的地方就要比没有好,地点如此,心亦如是。
闷油瓶就在我头顶的墙那边,可能在收拾东西,可能已经躺下了,可能在想吴邪。
闷油瓶应该很喜欢吴邪,所以几次三番救他,豁出一条命保他,对他笑过许多次,和他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耗费十年替他守门,千里迢迢向他道别。
他那么喜欢吴邪,那么努力保护他,我却趁他不在把吴邪杀死了。
闷油瓶一定很恨我,恨我这个杀人藏尸的冒名顶替者。
冬日天冷,哪哪都冷。被子本身是没有温度的,将死之人冰冷的身体暖不了被子,所以它也无法捂热我,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地各自凉着,不知道还要挨几个这样的夜。
门被敲响了,只可能是闷油瓶,我感到一种很厚重的疲惫,不想起来,也起不来,四肢僵硬着脱离了我的控制,像是清醒着碰到鬼压床。
闷油瓶很耐心地继续敲门,敲三下停顿一会儿,再敲三下,规矩而礼貌,敲了四次后出声喊我:“吴邪。”
我突然被巨大的焦躁吞没,我扯着嗓子吼了回去:“我不是吴邪!”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7
“吴邪!”敲门声变得急促,闷油瓶又叫一声,我赌气不理,他确认我不会起来给他开门了,直接徒手拆了门锁闯进来,打开灯,掀开被子看我,见我还好好的,松了口气。
我能感觉到他很明显是在检查,他怕我对自己做什么。其实很没有必要,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我若是偷偷在屋子里死掉,或许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这样明早他来叫我起床,躺在这里的就是他的吴邪了。
灯光亮起,很晃眼,我头痛欲裂,连带着身上无一处不在疼,唯一遮盖的被子也没了,我红着眼睛的难看样子被他看到,像被扒下衣服,又剥了皮,赤裸得几近残酷。他看到了,却没说话,也不提我刚刚的那句话,给我重新盖好被子,抬手挡在我眼前,光线消失了,我便鸵鸟一样闭上眼睛,躲在这遮光的沙堆里。
闷油瓶的另一只手摸摸我的脸,声音从上方传来,忽远忽近的,问我:“冷?”
我摇摇头,倒不是在说谎,刚才是很冷,这会儿却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有点晕,整个人要飘起来似的。大概我的灵魂也急于脱离这具不属于它的身体吧。
眼前再度亮起,闷油瓶那只帮我挡光的手突然撤走,探向我的额头,我眯起眼睛,逆着光看到他眉头皱着,伸手想给他抚平了,被他捏住手,塞回被子里,他说:“你发烧了。”
“哦。”不是什么大事。我眨眨眼,眼眶也是酸痛的,呼吸都要比平时多用一分力气,嗓子不太舒服,不太想说话,便静静看着他。
许是我的反应太冷淡,他摸摸我的脉搏便转身出去了,门锁坏了关不上,被一阵风吹开,冷风从越来越大的门缝钻进来,我又感到冷,只好往被子里缩缩。
刚刚还失眠,这会儿却犯困,冷风也吹不精神,我费了点力气转过身,背对着门,闭上眼在脑海中的冰天雪地里睡着。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8
失重感令人眩晕,我坠下三十米的悬崖,砸在雪坑里,四面皆是冷硬的积雪冰粒,我挣扎着渐渐窒息,挥动的手腕被熟悉的力道拉住,然后听觉回归,耳边的嘈杂变得清晰,是闷油瓶在叫我。
我睁开眼,雪山消失了,我们在雨村的房间里,他抱着我坐起来一点,等我缓过神,喂我水喝。
我的反应很迟钝,咽下去才觉得嘴里苦,皱着眉躲却被制住,闷油瓶态度强硬地让我喝完了剩下的半碗药,又给我喝了小半杯热水,放我躺平了。
他把我头顶的毛巾取下,给我擦了擦脸,然后翻身爬上来,关了灯,钻进被子抱住我。
距离实在太近,近到我喘不过气,剧烈的心跳加重了头疼,脑浆似乎在随着一次强过一次的心脏收缩震荡,浆糊一样被搅动。
闷油瓶一手搂着我的背,一手环着我的腰,这个动作不可能再被用拥抱以外的任何词语解释说明,此时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外界因素迫使他必须作出这样的举动。
这是我和闷油瓶之间第一个纯粹的面对面的拥抱,我无论如何无法推开他。
“睡吧,我陪着你。”闷油瓶在我耳边小声说话。他怕震到我,几乎不动用声带,更多的是气音,卷着暖风吹进我的耳中。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像是年少时朋友之间讲小秘密,又像是伴侣夜深人静低诉的悄悄话,这个世界再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私密而暧昧。我不想睡,只想和他说话。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小声地,缓缓地问他:“你以后想去哪?”
闷油瓶抱着我的动作紧了紧,回答:“就在这,哪也不去。”
“那怎么行?”我的声音不小心有点大了,怕吵到这个氛围,连忙放轻,“你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了吗?”我想到了这回来的一路,想到火车窗外的风景,想到闷油瓶说很好看的花,只觉得一阵遗憾。
闷油瓶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在这。”
我摇摇头:“可是我就要不在了呀。”我想到什么,便对他道,“相机在书房的柜子里,春天的时候你再去那座山,能不能拍给我看看那些花?虽然不太环保,但你可以烧给我。”
他不说话了,我再说什么也不理,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我趁他睡着,偷偷回抱住他,抱了很久才松开,转过身,也睡了。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19
我醒来时天没有亮,闷油瓶还睡着。
不知是闷油瓶给我喝的那碗药没起作用还是病情反复,我头脑浑浑噩噩,神志却清明,可以清醒地感知一切疲惫与痛苦,提醒着我,我的生命开始了最后的倒计时。
我想看会儿他,可他即便在梦里也敏锐,我的注视用不了多久就会吵醒他,想起别的事,轻手轻脚地起身,站不住便扶着墙走,到书房去。
书房还是离开时的样子,我找出相机,里面还有偷拍的闷油瓶没来得及存到别处,想删了又舍不得,想着反正到时候自己也看不到了,闷油瓶发现也没办法算账,心安理得地留下。
我寻了纸笔开始写遗书,人活一世,走到如今总有些想留下的矫情话,我握笔的手没有力气,笔画轻微地抖,很不成样子,写几个字就要歇一下。不过也并非别无他法,只是纸质的东西叫人更有实感,也是今日我才真正理解,闷油瓶当年篝火边那些话的苍凉心境,每个人都想留下一些自己存在过的证明。
如果我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
曾经将他和世界联系起来的吴邪不在了,他可怎么办呢?
我看着手里这单薄的一页纸,上面的寥寥数语,思来想去,也再没什么可说的,写下落款,把信封上,压在了相机底下,然后在抽屉深处的暗格里,摸出了一把枪。
金属在冬日里冰一样凉,我一遍遍回味自己的梦境,在抽屉里握住它,听到了幻想的枪声。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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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来有一阵子了,想要在闷油瓶醒来之前回去,起身时眼前一黑,再回神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闷油瓶抱起来带回了房间。
被窝温暖,蒸得思绪也混沌起来,刚刚回光返照一样的力气用尽,我有点睁不开眼睛,眼前的人影也模糊,听说人死前会先失去视力,我努力睁大眼睛想再看他几眼。
嗓子锈住一般说不出话,开口带着一点腥甜味道,我摸摸衣兜里刚刚从书房抽屉里带出来的金属,喊闷油瓶:“小哥。”
他静静看着我,握着我的另一只手,听到我叫他,就附身过来。
我笑了,眼泪从眼角往下流,源源不断地,打湿鬓边头发,又打湿枕头,说不上在为谁哭。
我说:“你凑近点,闭上眼,我给你个惊喜。”
他深深看我一眼,靠近过来,驯顺地闭上眼睛。我掏出那块金属,握在手里,突然拼尽全力地仰头吻上去。
这一吻我想了太久,而它太过短暂。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短暂的。
我右手比作枪状,食指尖抵上他的太阳穴,和他唇齿相贴,我说:“砰!”
我闭上眼倒回床上,听到他叫我,听到松手时掌心那枚子弹落地的重响,陷入无尽黑暗。
想说一声再见,最终没有说出口。
原来人之将死,并非都会释然。
我仍觉得遗憾。

楼主:N_长夜未央  时间:2021-01-01 08:10:51
—————上半部分 · 完—————

楼主:N_长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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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20-10-03 08:34:00

更新时间:2021-01-01 08: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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