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怡情，长篇伤身。

随便写写，不保证新颖、不保证更新，不保证完结，不保证BL，不保证HE，不保证以后会不会续写改写收进长篇等等等，只保证不是互攻就是清水！

《逆天》
BY 回流之浮光掠影

第一章 凤来楼主

横江一侧，峻岭之上，有一危楼，楼名凤来，斗拱飞檐，彩瓦琉璃，犹如仙居。
言隽于阳春三月携仆从造访凤来楼，向楼下守卫说明来意后，只身入内，拾阶而上。
只见高楼之上，云蒸雾绕，春光不见，隔绝世俗。到了顶楼，有一红衣人负手立于回廊，高冠博带，长衣当风，面容古雅，神色平静，显是等候多时。
言隽不敢怠慢，当即长揖行礼：“晚辈言隽，见过凤来楼主。”
凤来楼主点头：“免了，阁下有何来意，直说无妨。”
言隽直起身来：“晚辈想请楼主寻找一人。”
凤来楼主淡淡地道：“我凤来楼并不经营此等生意，请回吧。”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言隽焦急地道：“晚辈曾到玄门打听，是玄门门主指点我前来此处，万望楼主纡尊降贵施以援手。”
正要离开的人影停了下来，转身露出轻蔑一笑：“玄门门主？哼，你可知我与玄门上下皆是仇怨，既是他们指引，我更不可能帮你。”
言隽急忙又道：“晚辈还带了一物，请楼主先看一看。”说罢急忙自袖中掏出一物。
凤来楼主本已准备拂袖而去，却在见到那物时蓦然一怔，回过身来。
那是一只小小的血色玉牌，方形，正面雕刻吉祥纹，反面阴刻两个繁复的古字。这玉牌形制并不别致，牌面甚至已经裂开一道缝隙，只能勉强用金丝绞缠固定，但玉牌血色浓郁艳丽，隐现金光，仿佛皮肉中流淌而出的鲜血，又如地底下喷涌而出的岩浆。
言隽恭敬地将玉牌双手奉上，道：“听闻楼主一直在收集类似古玉，晚辈偶然间遇到这玉牌，不惜重金买下，还望楼主不要嫌弃。”
凤来楼主神色自见到这玉牌便凝重起来，他双眉紧蹙，长目中光华闪动，似是极为动容。双手接下后，他用指尖缓慢又眷恋地摩挲着玉牌，语带哽咽地说道：“竟然是血玉……怎么可能……”一个名字在喉间滚来滚去，终究是说不出来。
言隽见他神色有异，不敢多言，只垂首立于一旁。待得凤来楼主终于平静下来，将玉牌小心收到怀里，他才轻声问道：“楼主可还满意么？”
凤来楼主瞥了一眼这年轻后生，缓声道：“进去说罢。”

第三章 一点执念

言隽猛然间回神来，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只能焦急地呼唤：“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并不在人间，你不用再寻了。”那声音答道，“与你的王爷白头偕老去吧。”
“不，不……我并不爱他，我只是沉迷于从未得到过的温柔怜惜而已……你为何不来早些来见我，任由我在红尘中受人欺凌？”言隽双目滚下泪来，想到过往种种，悲怆难抑。
旁边的凤无阙冷笑了一声：“庸俗无能，难经风浪！”
“无阙，别再说了。言隽，你我注定该有此劫，你转世为人，我却为兽。你蒙难入狱之时我尚不能化人，我能化人之时你却已……任谁在那种境地，也难逃情欲煎熬，我不怪你。况且我一身修为本就是你前世所赠，如今还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你莫要心怀愧疚。”
“我能见见你么？”言隽仰头问道，目光看向屋顶，那里却空无一物。
“相见无益，不如不见罢。”
言隽泪如雨下，面上湿漉漉的一片：“我想见你……我如何才能见到你？”
“珍重。”
“不，不，等等……等等啊……”言隽哭喊着，哀求着，然而那声音却再也没响起。
良久，言隽颓然跪倒在地上。

“其实你也不是真的无法再见他。”凤无阙在他身后淡淡地说道。
言隽猛地回过头来，双目中历光闪现，似饿狼般骇人。
“知道么？你一身皆是我厌恶的特质，但我也欣赏你一点：走投无路便敢于违逆天命。”凤无阙洒然笑道，“这天地如牢笼般囚住所有生灵的命运，你若能打破它，要做什么不得？”凤无阙走了两步，在他身边停下来，弯腰耳语道，“逆天为道，你敢么？”
言隽听罢此言，眸光闪烁，终不再言。
半日之后，言隽独自下楼，领了一众仆从原路归去了。

凤来楼上，白光闪过，一白发苍苍的老人现出身来，对负手立着的凤无阙说道：“你为何如此误导他？难得他消弭业力转世为人，你为何劝他重入魔道？”
“他若不逆天，按这天地机缘，必永世颠沛流离，下贱孤苦。而你，再帮他几次，迟早魂飞魄散。”
“逆天的尽头谁也不能保证是完美结局。”
“但不逆天，始终是死路一条。”
“无阙，其实你如此奋力，也只是为了再见那人一面吧？”
“……不错。”
“他究竟是谁？值得你为见他一面逆天而行，万死不悔。”
“他是最孤独寂寞的人，是曾被我背叛抛弃的人。我无数次后悔当年的作为，却又无法弥补分毫。即使他已经将我遗忘，我亦无法放弃——如今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执念太深。”
“你不也是么？为了心中一点执念，不惜耗尽修为，偷天换日。”
“好吧，我们谁也不必笑谁。且看谁先为了心中执念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吧。”
“呵呵，那样，也不错。”

《逆天》完

《如晦》
BY 回流之浮光掠影


写这篇的时候，我就觉得与以前的文重复了，但我就是萌这些梗，没办法，想写就写了。

更文之前先来一发美妙的安利
纳兰性德、魏东亭、伪小宝还是《红楼梦》里的假宝玉？正说康熙帝基情
http://bbs.tianya.cn/post-funinfo-6326761-1.shtml
真是现实比小说更精彩系列！

第七章

白驲衡在白栎辉的怀里哭了很久，密道之内十分寒冷，白栎辉怕他赤身裸体冻坏了，只能取了裘衣将他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白驲衡倒是不挣扎了，红着泪眼任他动作，一言不发。
白栎辉将他拥到床上坐下，给他擦干眼泪，看他可怜又倔强的神态，忍不住数落了一句：“都做皇帝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到底想怎样，你不会说出来吗？”
白驲衡转开头不看他，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又在流泪。
白栎辉只感头痛欲裂，又觉得心痛难当。想不到他这弟弟从不哭泣，一旦哭起来却止都止不住，让他肝肠寸断、百般无奈。
他长叹一声，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告诉皇兄好不好？是想皇兄立即就走，还是想皇兄不走？或者是觉得哪里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
好半晌，白驲衡才转过头来，脸上果然又是眼泪。他看着白栎辉很久，才伸手轻轻拉住白栎辉的衣袖，沙哑又断续地说道：“……我……我不想……不想……”
他这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
白栎辉沉声问道：“不想什么？不想看到皇兄，还是……”
白驲衡咬住了嘴唇，却又放开了手。
白栎辉陡然大怒起来，倾身将他压倒在石床之上：“你到底不想什么？说清楚！再这么哭哭啼啼地不说话，我就干得你十日都下不了床！”
白栎辉的脸色森寒至极，他逼视着白驲衡，不给他躲避的空间。
白驲衡闭上了双眼。
白栎辉正要发作，却看到从那紧裹的黑色裘衣下伸出一双优美修长的手臂来，迟疑着张开又合拢，轻轻抱住了他的肩背。
白栎辉的火气顷刻便消散了。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低下头来亲吻白驲衡的眼泪，呢喃地说道：“别哭了……皇兄不走了……驲衡……我的驲衡……”

整整一夜，他们便相拥在这隐秘的地道里。
六年了，他们从未这样靠近过，额抵着额，手握着手，心，连着心。
那些经年压抑的心事与感情坦白后，怨恨与委屈便消弭于无形了，只剩一段赤裸裸的缠绵心意，维系于两人之间。

白驲衡后来累了，睡了一会，不久却又被叫了起来。
他的皇兄亲手为他穿衣理发，又一路将他送到石阶之下，嘱咐了两句：“今日休沐，你上去后喝些姜汤驱寒，多休息。”
白驲衡眼睛尚且浮肿，闻言点点头，沙哑地答道：“皇兄你也要照顾自己。”
白栎辉摸了摸他的脸，道：“我五日后再来看你。”
白驲衡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又拖累你了……”
白栎辉扯动嘴角笑了笑，面具下只有半张脸露出来，显得有些凄凉：“从来都不是你拖累我，只是我心甘情愿罢了。”他语气无奈自嘲，却又带着纵容意味。
白驲衡抬起头，害怕又期待地看过来。
白栎辉忍不住亲吻他印着深深血痕的嘴唇，叹息一般地道：“傻瓜……以后，再不许你这般哭了，皇兄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皇兄真是宁可把命给你，也不愿看你哭成这样……”
白驲衡脸色泛红地任他亲吻，却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周出差，休息几日。
话说有人发现两主角名字的蹊跷么？
驲衡栎辉，天（作者）定的因缘，哈哈。

好想插播叶岚的故事……

《如晦》暂停，下面先来一篇《山风》。




《山风》
——枝上繁花迷人眼，山间烟岚乱人心。
BY 回流之浮光掠影

GL 清水
系列文，应该会收入《神魔》

是不是GL不受欢迎？
LZ默默加快速度更完……

第三章



两日之后，叶岚孤身启程。
她先往高空而去，穿过金光闪闪的厚重云海，继而向东北而去。她翱翔于明净的蓝天之下，风稳稳地托着她的身体，她的目光穿过流动的烟云，注视着下方苍茫的大地。
偶有羽翼丰满的鹰鹫乘着气流与她同行，那些凶猛通灵的大鸟翼展丈余，双瞳赤金，毛色黑亮，它们扇动翅膀围着她打转，并张开尖喙轻轻鸣叫，似在表达自己的欢欣。
叶岚在这段旅途中总是满心欢喜，又热爱这样自由而惬意的飞行，所以她会操纵风流上下翻飞，与这些禽鸟忘情嬉戏，渡过一段轻松快乐的旅途。

她飞过平原高山，江河湖泊，城镇山村，她一直往大海飞去。
历经一日一夜，她终于到达了长海。
海浪拍岸，涛声阵阵，村庄宁静，炊烟袅袅。
此时正是约定的日子，此地正是约定的地方。
叶岚立于海水之上，深深地呼吸吹拂了千万年的腥涩海风。
而在世人看不到的视野中，漫天摇曳的点点金光缓缓游动，渐渐汇聚到她的身边，绕着她徐徐旋转，就像在欢迎她的到来。

叶岚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来过长海了。
那时叶望还很小，因为母亲的骤然离开而哇哇大哭，没有人能哄停他。
她那时也并未懂事，只会嘲笑捉弄哭泣的弟弟，让他哭得更厉害。
然而，她很快就后悔了。
那个人不再抱她玩了，而是抱着叶望去逛花园，又一改往日的冰冷淡漠，神情温柔地轻声哄着叶望，任凭她跟着脚边拉扯衣服，焦急地转来转去，甚至嚎啕大哭，就是不加理会。
那人还做了一个装着火焰的小球给叶望玩。那球巴掌大小，晶莹剔透，可漂浮于水，其中金红色的火焰随着小球的滚动而变换形状不停燃烧，精妙奇巧，不是凡物。
那时她多想摸摸那个小球啊，那个带着她最喜欢的人的气息与力量的小球。她想啊想啊，终于忍不住背着那人用能力将那小球从熟睡的叶望怀里偷出来，想着玩一会再放回去。
可是她的小偷小摸立即就被那个人发现了，很快她就挨了人生第一次罚——被打了掌心。
两只手掌各被戒尺打了三下，毫不留情。
她的手心火辣辣地痛，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她咬着嘴唇不肯哭出来，她觉得那个人不疼爱她了。

看她哭得可怜兮兮的，那人终于叹了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
她抱着那人的脖子放声大哭。
那个人无奈地给她擦眼泪，她反而更委屈，更停不下来。
后来，那个人就带着她来到了长海。
她收起眼泪，坐着那人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脖子，嗅着自己熟悉的气息，看着眼前急剧变换的景色。
风驰电掣，快如流星，三千里的距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也便到了。
而长海，这片古老的土地，在初见的瞬间就深深吸引了她。她知道这是那个人的属地，是那个人眷恋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处都是那个人的张扬的意志与力量。
她还看见无数的微小金光在天空与海水之中飘荡摇曳，经她指间轻轻一点，便突然爆成一团团艳丽的火焰。
她惊喜坏了，全然忘记了掌心的疼痛，从那人的身上下来追着那些金光乱跑。

漆黑夜空，漫天繁星，她在海边踏着涨潮的海水跑来跑去，用两手将空气中的金光挥成两道辉煌的焰火，兴奋得难以自已，那人就慢慢地跟住她的身后，微笑地看着她胡闹。
闪闪金光汇成的涟漪以她们为中心一圈一圈向外荡漾。
她在海边疯跑了一夜，那个人笑着跟了她一夜。

当万顷碧波上曙光初现的时候，那人从她佩着的香囊中拿出了那块小小的白玉牌，亲口将那玉牌上的两个古字教给了她。
风娆。
她张口轻念那两个字，微波荡漾，金光流转，冥冥中守护长海的熟悉力量轻柔地涌动着应和她。
她又惊又喜。
那个人温柔宠溺地看着她笑。
那是她最美好的夜晚，那是她最快乐的夜晚。
不管那以后她去过多少神奇的地方，见识过多少精彩的人事，成就了多少辉煌的功业，那一夜，那两个字，那一个人，永远镌刻于她的生命之中。

第四章

叶岚贴着海面低飞，蔚蓝海水与点点金光被她飞行的气流推开，一浪一浪地向外涌去。
“请留步。”云海之中，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声音。
叶岚双眉微蹙，身形却未停下，依然向前飞去。
数团火焰在她四周爆开，炽烈的金红焰光交织在一起，照亮天空和白云，然而叶岚从火焰光网中径直穿过，毫发无损。
对叶岚来说，这只是一道无用的法术，就如同用火焰阻止火焰，毫无可能。
来者显然也知道不可能有用，所以并没有再出手，他只是在远处遥望着。
叶岚瞥了他一眼，那是个高冠博带，衣袍当风，面容古雅的男子，他悬停于远方一缕烟云之上，风姿卓越。
叶岚能清晰地感知他力量的脉动，她知道他并不是人，也不是仙，更不是鬼。他是一只被困于肉体凡胎的异世神魔，他的力量激狂汹涌绵延不尽，与她十分相近。
此时那男子遥望着她，目光似乎缥缈而悲伤。
叶岚没有出手，她能感知到那男子的力量与她乃伯仲之间，但属性相同，若要分出胜负只怕颇费时间。
今日她不愿被任何人或事所耽搁。

叶岚没有停下，她加速飞掠，片刻便将那男子完全抛于身后，只剩下一道诚恳的声音自后方清晰传来：“恳请姑娘替无阙问候一声，多谢。”
那男子在后方遥遥下拜。
叶岚厌恶地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一路上再无阻碍，她顺利飞过了这片被巨大而熟悉的力量长久守护的海域，只一个时辰，便到了一座被浮冰包围的白色孤岛。
风雪漫天，严寒刺骨，荒无人迹。
古老而沉寂的封印禁锢着此地，山河日月皆被隔绝于外，叶岚体内原本欢腾涌动的风火之力也因此迟滞了下来。
她缓慢而沉重地落在岛上，极目四顾，尽是雪白。
这里便是那个人长久隐居之地。
冰岩岛。

“奶奶，”叶岚对着漫天的风雪呼喊道，“小岚来看你了。”

第五章

白茫茫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那身影不紧不慢，优雅从容。
待那身影走得近了，便可看到那是一个裹着披风带着风帽的女子，她独行于冰天雪地之间，风雪拂过她的衣袂，却没有留下任何一片雪花。
待那女子走得更近了些，便现出一张冰冷美丽的绝色脸孔来，然而数道焦黑裂纹蔓延在左脸之上，狰狞恐怖。
叶岚丝毫不惧，反而欢喜甜蜜地迎了上去，张开双臂道：“奶奶……小岚好想你……”
那女子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
她将脸深深埋在那女子的衣衫里，呼吸着毕生眷恋的气息。
是的，她称呼她为奶奶，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她们血脉相连，乃是骨肉至亲。
她无法直呼她的名字，无法亲吻她的嘴唇，无法与她日夜相伴。
她不能、不敢、不愿对那个人表达出一星半点的爱欲。
今生，她只做她怀里顽皮的小岚，变着法子撒娇邀宠，胡搅蛮缠。

那个人看她抱得太紧，低头问道：“冷么？”
她双目湿润喉中酸涩不敢出声，只能点了点头。
那人便将她裹在了自己披风之中，又将一手置于她背心处，将温暖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
她被那暖流热得就要化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双手却勾着那人的脖子就是不放。
“怎么了？受委屈了？”那人顺了顺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哭什么？”
她埋着脸，摇头。
“唉，你啊……”那人无奈地叹息，将她腾空抱起，向岛内走去。
她蜷缩着依偎在那人的怀里，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安心、幸福。

冰岩岛雪峰之下有一个宽阔的洞穴，平日被厚厚冰雪封住，只有动用神通才可将洞口开启。
那人开了洞口，将她抱入了洞中，又施展法力，将原本冰寒阴森的洞穴变得温暖如春，几团火焰漂浮在半空照亮洞穴，一片冰湖化为热泉，丝丝地冒出热气。
那人将她抱入泉水之中，那水热烫熨帖，她低吟一声抬起了脸。
那人便用水为她洗了洗脸，她还是不放手，就这么懒懒地赖在她身上。
“我给你带酒了，是春风笑。”她眼睛还红着，却凝视着那人软着声音道。
那人便摸了摸她的头，取下了她腰间的小酒瓶，摇了一摇，拔开塞子后酒香四散。
那人尝了一口，笑了：“好酒”。
刹那间，那大半张完好无损的脸孔宛如冰雪消融，春风含笑，满室生辉。
叶岚觉得已经醉了，醉在这冰消雪融的一笑里。
那人顺手给她也喂了一口。
她轻轻含吮着那人触碰过的瓶口，就像在亲吻那人火热柔软的嘴唇。
眼神迷离，心荡神摇。
“傻孩子。”那人看着她笑，眉目弯弯，容光照人。
如果能立时湮灭就好了，她想，如果能立时湮灭，这一刻便是她的永恒。

只可惜，她无法立时湮灭，那人也不会准许她湮灭。
那人还曾经告诉她轮回的秘密，大概是希望她如果有朝一日厌倦尘世，能清心修练挣脱天道桎梏，不受生死之苦。
但她自己知道，她无法舍弃七情六欲，她不愿忘记她，她根本无法修道。
她只能死在这轮回往复的尘世中，死在那人温柔的笑容里。

“疼么？”叶岚摸着那人脸上的裂痕，轻声问道。
“不疼。”那人摇头，“我告诉过你的，这具身体并非我的本体。”
她点了点头，那人确实告诉过她原因，柔弱的肉体承载不了巨大的力量，就像往精致的纸杯中倒入沸腾的岩浆，迟早都是要损坏的；然而那人的魂魄是不死的。那人隐居此地，只是为了借助封印的力量稍微压制体内的力量，延缓肉体破败的时间。
但她，却是会死的。
想到此处，她神色黯淡，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送我去黄泉么？就像阿爹阿娘叔叔小望那样，一直送到忘川岸边。”
那人淡淡地看着她，良久才答道：“会啊。”
她忍不住一再追问：“那我转世了，你会去找我吗？”
“你想我去找你吗？”
“我想啊……”
“可是你那时已经不记得我了，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就算我去找你，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我想见你啊……你来找我好不好？”
“傻孩子。”
“我不想离开你……呜……”
“怎么越长大越爱撒娇？”
“呜呜……”
“好了，别哭了。我到时候会再去见你一面的。”
“不止一面……”
“那就很多面。”
“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可以想起来了。”
“你能想起来么？”
“我能，我一定能想起来的。”
“真是傻孩子……”
“你一定要来见我！”
“好，好。”
……

第六章

叶岚将死之时，是在流火七月。
烨教的教众又换了几茬新面孔，她早已一个也不认得。
简单布置了后事，不理会众人的悲戚与挽留，一个人蜷缩在小木楼里等待大限到来。
由于力量急剧衰竭，本是酷暑濡夏，她却如坠冰窟，冷得全身发抖，牙齿打颤。等到最后火焰反噬自身之时，反而觉得温暖舒适。
那火焰如同温柔的潮水将她环绕，将她一身刻骨的严寒与沉重的负累通通洗去。
她意识渐渐模糊，却仍记得将一直握在掌心的那块小小玉牌吞了下去。
那玉牌甫一入口便化成一道炽流往她咽喉滑落，不同于四周火焰的温柔与融暖，那炽流如滚烫的熔浆，将她的五脏六腑烧得滚烫火辣，甚至连从未感觉到的魂魄，也剧痛难忍。
她挣扎着倒在地上，撞翻了桌椅，打碎了壶杯，火焰迅速蔓延，将整个房间都烧了起来。
她在火焰中一手抠着地板，一手捂着嘴唇不停地咳嗽，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淋漓落下。
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记得不能把这玉牌吐出来，只要她不吐出来，那个人的名字就会永远留在她的体内，留在她的魂魄里。
她在剧痛里一直强迫自己忍耐着、坚持着，直至火焰将她的神智完全吞没。

风，有风，有风从她的身体上滑过，她的身体十分轻盈，就像飞行在天空般自由自在。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想看一看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
前方却一片灰暗。
“就要到了，别急。”有人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她认得这个声音，这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这时她才发现，她被人抱在怀里，那怀抱十分温暖，还充满了她喜欢的气味。
她转头向后看去，果然见到一张冰冷美丽又狰狞恐怖的脸庞，她疑惑地张口：“……风娆？”
“是我。”那个人淡淡地答道。
“我们去哪里？”她茫然地问道。
“黄泉。”

她们在一片灰暗的空间里飞行，遇到了几个发出幽光的影子，似乎是人的模样，有手有脚，形状却有些扭曲模糊。那些影子朝着与她们同一个方向飘飞，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而前进。
然而风娆的速度很快，她们只是短暂地经过了那些影子，下一刻又将它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那是……鬼魂么？”她扭头看着那些不断变小的影子，迟疑地问道，“就像……我一样？”
“那是魂魄，因为受到轮回之力的拉扯而变形，等他们去到该去的地方就好了。别怕。”
她收回目光，将自己完全依偎在那个人的怀里，轻声道，“嗯，我不怕。”

也不知道飞行了多久，远方渐渐露出了一线血色来。
再近些，便看到一大片浓郁红艳的花海，那花海无边无际，中间流淌着一条浑浊晦暗的宽广长河。
长河之中，漂浮着荧荧的幽火，鬼泣声声；长河之上，横跨着一座小小的石桥，桥中央一驼背老妇在正坐在石凳上歇息。
这里便是黄泉忘川了。

那人抱着她落在盛开的彼岸花海中，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看到那座桥了？那是奈何桥。”那人说道，“过了奈何桥，便能重入轮回。”
她深深地凝视那人的脸庞，良久，缓缓地说道：“那我去了。”说罢，她收回目光，举步便要走。
“慢着，”那人在身后道。
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你这样过不了桥、渡不了河、也投不了胎。我的力量会扭曲忘川的时空，进而打乱整个地府的秩序；而你的魂魄因无法直接承载那力量，最终也会消散……”那人缓缓叹了一声，“把玉牌还给我吧。”
“……骗人。”她背对着那人，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你从没有说过这种事……”
“我想不到……”那人又叹了一声，“你知道，我从不骗你。”
“我不信，”她摇了摇头，向桥走去，“我不信。”
“小岚……”那人无奈地唤她。
“我不是小岚！”她哭着大声说道，加快了脚步：“叶岚已经死了！”

她疾步向前跑着，却突然被拦腰抱住，那人将她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放手！”她发疯般挣扎，泪如雨下，“放手！放开我！放开!”
然而她喊得声音都嘶哑了，那人也不放松半分。
“我不要忘记你……我不要像别人一样忘记你……”她睁开泪眼看向那个人，哀求道，“你让我去吧……好不好……”
那人看着她的眼泪，神色冷冷的，双目中黑沉沉一片，一语不发。
她哭得更是厉害，索性将脸埋在她的怀里不断地小声哀求。
一声比一声凄凉。

突然，一股强硬的力量抬起了她的下颌。
火热柔软触感贴在嘴唇之上。
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不可置信。

这是一个她妄想了数百年的吻。
这是一个她愿意为之忍受极痛的吻。
这是一个能在一瞬间让她忘记一切的吻。

终于，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挽上那人的肩膀，轻启嘴唇，敞开了自己的一切。
苦涩的泪水和滚烫的炽流弥漫在她们的嘴唇之间，却如花蜜醇酒一般令她沉沦迷醉。
那人用力地抱着她，深深地吮吸着，就连她的魂魄渐渐颤抖起来。
她知道，她正在失去她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她不愿睁开眼睛，她不愿推开她，她宁愿就这么死在这如梦似幻的一吻里。

这个吻了持续很久很久，久到她完全迷失了自己。
等到那个人放开她的时候，她的意识只剩一片混沌，懵懂痴傻。
那个人的神色仍是淡淡地，用一种略微低哑的声音蛊惑她：“现在，去吧。”
“去哪里？”她迷茫地问道。
那人抬手指向某个方向。
她便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转身、迈步、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似乎便走到了一座桥上。
有人拦住了她：“姑娘啊，累了吧，喝碗水再走吧。”
她摇头。
“喝一碗吧，喝一碗婆婆的水，就能忘掉一切不快乐的事，高高兴兴地去投胎了。”
她还是摇头。
“姑娘啊，你不喝可不能让你过去啊，喝一碗吧，喝一碗吧。”
一个破碗递到了她的眼前，她注视着碗里浑浊的水想不起任何的事。
她已经不是她了，她只是一抹孤魂野鬼，她究竟在坚持什么？
她不记得了，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终究还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大滴大滴地落下眼泪，却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干了那碗忘川之水。

“好姑娘，好姑娘。走吧，走吧。过了桥，去投胎吧。”
随着指引，她摇摇晃晃地走过了桥。
她站在桥头，不知为何却向身后回望了一眼。
在遥远彼岸的血色花海中，站着一个孤单的黑色身影。那身影一动也不动，仿佛亘古便伫立在那里。
那是谁？
她不知道，也不在意。
她转过身，离开了忘川，往轮回走去。
黄泉的悲风在她身后地阵阵吹过，风中传来了隐约的哭声。

《山风》完。




我知道我已经走火入魔……

继续《如晦》








第十章

白驲衡没想到自己会中毒，因为谁也想不到有人会在奏折的纸张上下毒，但是的确有人想出了这个别出心裁的方法并付诸行动。
毒性夜里突然发作，十分凶猛，几个接触过奏折的太监都昏迷倒地了，白驲衡体魄强健，强忍了一时片刻，亦感到头晕目眩，浑身虚汗，难以支持。
太监和宫女们惊慌失措，宫殿里乱哄哄的，医官很快便到了，诊脉开药，又交代了须注意的事项。
白驲衡强自唤回了一分清明，安抚惊乱的众人，吩咐医官禀报情况。医官称目前尚未查出适合毒物，但药物可暂时抑制毒性，只是昏沉嗜睡、虚软无力、甚至暂时失明皆无法避免。白驲衡点点头，医官禀报完后便退下钻研解毒方法去了。
白驲衡又下令此事不得张扬，皇宫即刻起戒严，皇太后那边着人重点看守，最后又吩咐了心腹彻查此事。
众人一一应下，白驲衡一点清明神智也用得差不多了，便挥退众人说是要休息。
常吉不放心，坚持要留下来守着，白驲衡也不坚持，片刻后便闭眼睡去。

常吉不敢怠慢地守在龙床前，不时查看皇帝的状况。
三更时分，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三声极为规律的银铃声。那铃声不大，但十分清晰，似乎就近在咫尺。
常吉吓得跳了起来，惊慌地四下查看。
他想起皇帝轻易不许人伺候过夜，便不敢贸然惊动守卫。
片刻后，那铃声又重复了一次，三声，不多不少，不紧不慢。
常吉正满头大汗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皇帝却低吟一声，醒了过来。
“你也下去吧。”皇帝缓缓开口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知道。”
常吉慌忙应下，小心地退出寝室，关好房门。

白驲衡挣扎着起身，昏昏沉沉地走到博古架前，扳动了玉雕。
地板无声地开启，有人在黑暗中等着他。
白驲衡很想走下去，却又浑身发软无法行动自如，他才勉强走了两步，便眼前发黑往下栽倒。
有人抱住了他。
那人十分惊怒，压低声音喝问：“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往那人看去，视野中却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抬手向上摸去，一摸便摸到了那半张黄金面具。那人抓住了他无力的手，寒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却一时迷糊答不上来，只反复地低喊着那人的名字：“……皇兄……栎辉……栎辉……”

白栎辉听得心头一片刺痛，他悉心守护的孩子怎么会露出这等虚弱无助的情态来？
他抱着白驲衡猛地站起来，正要喊人，却被回过神来的白驲衡出声制止：“是毒，医官已经看过了……你别喊……”
白驲衡看不到，白栎辉脸色阴沉得可怕。
将他抱回床上躺着，盖好被褥，白栎辉沉声问道：“医官怎么说？”
白驲衡闭上了全然漆黑的双眼，却从被褥中伸出手摸索，被白栎辉一把握住了。
他勉强笑了一笑：“医官给我用了些药，暂时抑制毒性，具体如何解毒还需要再查。皇太后那里平安无事，我已经加派人手过去，你不必太过担心。”
白栎辉的声音冷若寒冰：“那你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轻描淡写：“暂时失明而已。”
白栎辉一再追问：“什么时候、如何中的毒？”
他只能一一回答：“刚才批了些奏折，那毒应该就下在奏折上。”
“查到是哪份奏折了么？”白栎辉冷冷地问道。
“还没有。”
白栎辉不说话了。
白驲衡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头晕得厉害，等了片刻仍不见他出声，只能安慰道：“应该不是什么剧毒，等医官查出是何毒物就能解开了。”
白栎辉还是不说话。
白驲衡有些急了：“皇兄……”
白栎辉终于说话了：“累了你就睡，我在这里坐一会。”
白驲衡听他语调语气皆正常，放心了些，便点了点头。
白驲衡握着白栎辉的手安静地躺好。
一直以来，只要握着皇兄的手，他心中便十分安定。此时精神一松懈，很快便沉沉睡去。

白栎辉在床边握着白驲衡的手坐了一个时辰。
他看着在床榻上昏睡的白驲衡苍白憔悴的脸庞，想了很多。
一直以来，他最看不得这孩子受伤，这孩子却偏偏被迫孤身立于风口浪尖之处，以一己之力引领王朝前行，危机迭起，险象环生。
而自己的心，也只能随之浮浮沉沉。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得这孩子的周全？
短短的一个时辰，白栎辉便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决定。

白驲衡醒来的时候，双目视力已经恢复大半，但他的皇兄已经离开了。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一阵失落。
然而，失落归失落，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此时将近五更天，他方开口唤人，外间等待的常吉和医官便一起入内了。原来医官已连夜研制出解药，专等他醒来便呈上。
白驲衡喝下药汁，常吉又上报追查之事已有进展，白驲衡便召见了心腹，屏退众人密谈情况，详细部署后又吩咐早朝照常。
常吉本来想劝，被他制止了。

《如晦》完。

有一篇文，我一直卡得非常厉害，大纲改了又改，正文修了又修，就是写不下去。
为了摆脱这个困境，我尝试分段连载下这篇文，强迫自己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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