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只跳楼自杀的狗（虐渣）

【原创bl】怀怜（各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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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注意事项：
观看前应当先观看受视角前因。
一楼链接为前传（虐心虐身）
全篇狠虐渣攻。
虐身虐心，尽量HE。

第一章
“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将近三个多月。”看着盘坐在后院枯枝败叶的花圃中的怀怜，宋灵澈几乎忍不住想冲出去把人拎回来。
“从他的狗自杀后开始？”旁边的心理医生翻看着手里整理出来的病人资料，确定道。
宋灵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医生，有些疲惫，“只是失足吧，狗不会自杀。”
医生合上手里的病历本，推了推镜框，“嗯，这一点我知道，但是我们需要站在病人的心理上思考问题，才能给予他们正确的诱导。”
宋灵澈没有说话，医生问：“我能去跟他说话吗？”
“可以。”宋灵澈无力点了一下头，合眸揉着太阳穴。
医生转身，将病历本放到茶几上，从后门进入后院，他的脚步声惊动了怀怜，怀怜扭过头，朝他看过来。
与病人目光相遇的刹那，医生恰到好处的开口跟人打招呼，“你好，怀怜。”
叫别人的名字，能从迅速拉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他从业多年的经验。
怀怜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挑了一下眉，“坐。”
医生犹豫了片刻，还是在身边，盘坐下来，他问：“你在做什么？”
怀怜轻笑一声，一只手抚摸着花枝，漫不经心地反诘，“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是谁？”
医生愣了一下，病人逻辑似乎没问题，“嗯，抱歉，我叫苏语桦，是个心理医生。”
“哦？”怀怜的手依旧抚弄着花枝，目光却在他脸上逡巡，片刻，笑问：“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谁找你来的？”
苏语桦从业七年，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病人，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只是眼前这个病人，他似乎得换个交流方式。
他思考了一下，回忆着病人的资料，对他伸出一只手，“怀老板，我只是想结识一下您。”
“您？”怀怜吐出一个字，听不情绪，“你之前用的是‘你’，改口了？说，谁找你来的？林子？他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他的逻辑没问题，不仅没问题，还比普通人强势很多，苏语桦让他一连串的问题噎住了，不过多年经验，也使得很有职业素养。
既然被看破，他也不能对病人藏着掖着，他脸上挂出招牌笑容，“您的家人有些担心您，所以请我来跟您聊一聊。”
“哦？”怀怜似乎被他的话提起了兴趣，“说说看。”
愿意配合的病人总比不愿意配合的好，他清了清嗓子，干脆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您在这里做什么？”
怀怜指指旁边的地，“我的狗死了，埋在这里。”
苏语桦点点头，趁机诱导，“怎么死的？”
“摔死的。”怀怜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来，又补充道：“大概，我没看到全程。”
这和宋灵澈给他的资料不大一样，苏语桦有些讶异，接着诱导：“是跳楼自杀吗？”
怀怜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他一眼，然后咯咯的笑起来，“医生，你的精神有问题吧，狗怎么会自杀，也许是失足，谁知道呢？”
狗跳楼自杀的话不是他说的吗？
苏语桦有些怀疑，似乎见他迟迟不说话，怀怜又笑着道：“心理医生，就是这么治病的？听起来不像是治病，倒像是你有病。”
他的逻辑太正常了，正常的让苏语桦觉得这很不正常，也许不该这么贸然的跑来跟他说话，苏语桦站起来，想着还是再多向宋灵澈了解一些他的信息吧。
“聊完了？”怀怜看到他站起来问。
苏语桦想了想，回答：“您的精神没问题，我想是您的家人多虑了，打扰了，告辞。”
坐在地上的冲他挑了一下眉，“不送。”
苏语桦冲他礼貌地笑笑，然后转身，从后门回到屋里，宋灵澈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闭眸靠在窗边，看上去十分疲惫。
“这么快？怎么样？”他前脚刚踏进屋内，窗边的人便发问。
苏语桦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在脑中进行整合，然后回答：“他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精神状态也很正常，而且，他并不承认自己认为狗是跳楼自杀的，这些信息，你是怎么得到的？他亲口跟你说的？”
“不是。”宋灵澈睁开双眼双目无神，皱起眉头，“他总是说狗走得太心急，说不会让它等太久，我很担心……”
“担心他会想不开？”苏语桦打断他的话，实际上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想必起怀怜，他更建议宋灵澈自己接受心理疏导，看得出来，他的心理负担很重，而且有躁郁症的征兆。
宋灵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苏语桦接着说：“目前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你自己也说过了，狗死以后，他在配合治疗上做得越来越好，身体恢复的也不错，这至少说明他是不想死，或者，没有自杀欲望的。”
“可是他每天……”
“宋少。”苏语桦看着他攥起拳头，及时开口安抚他的情绪，“他和人沟通没有问题，你应该试着，多和他沟通沟通，而不是过早的求助心理医生，病人对医生，总是有抵触心理的，你也是医生，这一点，我们同样清楚。”
“我不是不想跟他沟通，是他根本没法跟我沟通。”宋灵澈拳头攥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苏语桦盯着他的手，“是没有共同语言吗？”
宋灵澈摇头。
“那是你们的观点有分歧？”
“或者他就是不愿意听你说话？”
宋灵澈摇头，“都不是！他……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
他情绪激动起来，苏语桦连忙点头，认真的看着他，试探着问：“这是什么意思？是指他彻底屏蔽你，从心理到身理，都当做你不存在？”
宋灵澈的情绪缓和下来，双手舒开，轻颤着点了点头。

第三章
“怀怜。”苏语桦离开后，宋灵澈尝试着叫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的人，怀怜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只是兀自从茶几上的果盘上取了一根香蕉，剥开来吃。
一边吃着香蕉，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让厨子过来做晚饭。
配合治疗以后，怀怜吃东西都很慢，细嚼慢咽，每次都好像要把食物嚼到分解，才会咽下去。
宋灵澈离开窗边，走到他身边，附身叫他，“怀怜，你跟我看看我好不好？”
怀怜好像没听见一样，专心致志地对付着半根香蕉，右手拿着手机，在刷一些八卦新闻，也不知道看没看，面无表情。
对，面无表情！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面无表情，哪怕胃疼到冒冷汗，也始终面无表情，始终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可是一旦有外人来，他又会恢复成怀老板的姿态，会笑会怒，跟常人无异，就好像有人在他身上装了一个开关，“人”就是触发那个开关的关键。
那个能将怀怜变成怀老板的关键。
怀老板。
在宋灵澈的记忆力，怀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怀老板”，脸上总是挂着笑，令他厌恶，令他恶心，令他曾经一度想毁掉的笑。
为了让怀怜笑不出来，他不知道做过多少荒唐事，最过火的一次，他清楚的记得，那时他们在床上，他粗暴的办着事，怀怜明明疼得话都说不顺，却还在笑，笑着跟他说，自己有点饿，让他快点办完，好吃东西。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他狠狠地将自己的东西拔出来，然后插进怀怜嘴里，让他“吃”。
最后怎么样了？
宋灵澈绞尽脑汁的想着，好像是因为太用力太深，直接把他搞昏过去了。
把他搞得昏过去不是一次两次，可不管他在床上怎么欺他辱他，怀老板，始终都还是那个怀老板，那个能脸上永远都挂着令他厌烦的笑的怀老板。
他的笑容什么时候不见了？
宋灵澈想不通，一条狗的死，真的至于把他打击成这样吗？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对自己？为什么面对所有人，他都还是那个怀老板，唯独在自己面前，成了面无表情地怀怜。
香蕉已经吃完了，怀怜还在刷着手机上的新闻，似乎是在一条一条地仔细阅读。
宋灵澈很想抢了他的手机砸碎，捧着他的脑袋让他好好看着自己，让他只能看到自己！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清楚这么做是徒劳的，他不是没有做过，怀怜刚开始变成这样的时候，他就尝试过了，砸手机，摔碗，扔掉他手里的一切东西，甚至强吻、强（暴），他都做过。
可是结果呢？
他越来越无法从怀怜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越来越无法靠近他。
他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无能过，就算当年，因为自己的失误，误使年幼的尹臣心脏中枪，他都没有过这么无力的感觉。
他可以为了尹臣去学医，成为心脏医生，可他没法为了怀怜再去成为心理医生。
不，不是不能，是怀怜根本没有给他机会，无论他做什么，在怀怜眼里，都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就算是强（暴）他，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不反抗，不喊疼，好像他在他身上实施的暴行，根本不存在。
然后，晕过去。
那次怀怜晕过去，把他吓坏了，跟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那一次，怀怜没有晕过去的无声无息，甚至连呼吸心跳都没有了。
他休克了。
被自己弄到休克，都没有喊一声疼，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那一刻宋灵澈就知道，他不能再碰他了。

第四章
门铃响了，怀怜收起手机站起来过去开门，厨子就住在附近，为了他方便过来做饭，房子是林子安排的。
怀怜过去开门的时候，他尾随在人身后，厨子进门先跟他们打了招呼，“老板，宋少，老板今天想吃什么？”
“牛排，我要三分熟的。”怀怜笑眯眯地瞧着厨子，侧身把人让进屋，跟刚才坐在沙发上刷新闻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行，你的胃受不了。”他在怀怜的身后开口。
人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说着：“还有饺子，要荠菜馅儿的，十只。”
厨子看了看宋灵澈，将他的话转述给怀怜，“老板，要这么多，胃会受不了吧，要不，牛排就不吃了？”
怀怜笑，口气温柔，“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吃不吃得了，是我的事。”
厨子无奈地看向他，他轻叹一声，示意厨子去做。
厨子点头说好，转身进了厨房，怀怜目送他进厨房，补充一句，“快点，我饿了。”
然后走到餐桌边坐下，好像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吃饭。
他的胃不能受饿。宋灵澈想着，进厨房先给他热了一杯牛奶，温热就行，他将牛奶端出来，厨子在弄菜馅、和面擀皮，准备包饺子，三分熟的牛排是不能给他吃的。
宋灵澈将温热的牛奶放在怀怜面前，“先喝点牛奶。”
怀怜单手支在餐桌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没有理会他的话。
“怀怜，厨子在弄馅儿，饺子做好要很长时间，你先喝点牛奶好不好？”他将牛奶推到怀怜的手边，帮助他将手放到杯子上。
怀怜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仍由他摆弄自己的手，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等了一会儿，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端着牛奶走进厨房，倒掉，然后让厨子重新给他热一杯。
热牛奶很快，厨子的馅儿切好了，放下手里的活，给怀怜端了一杯牛奶出去，“老板，面醒着呢，您先喝杯牛奶顶顶饿。”
宋灵澈站在厨房门边，看着怀怜接过那杯牛奶喝了一口，问牛排什么时候好。
怀怜表现让他有些恼怒，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却毫无办法。
他能怎么办？
他的关心怀怜视若无睹，他的伤害怀怜毫不在意，如果不是厨子和其他人能看到自己的存在，他可能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死人，是不是个游魂，所以怀怜才根本看不到他。
可惜不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可是，他想：在怀怜眼中，自己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吧……

第五章
那顿饭，怀怜最终也没有吃上三分熟的牛排，厨子把牛排端上，他又在怀怜的眼皮子底下端走，没有怒没有闹，怀怜默默接受了自己到嘴的牛排不见了的事实，然后吃了十只饺子。
宋灵澈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至少这样的怀怜，能好好活下去。
如果真的能的话。
苏语桦让他给怀怜买一只狗，他在床上辗转了一夜，第二天，带着怀怜出去挑狗。
与其说“带着”，不如说是“逼着”，早上九点，怀怜吃过早饭，又要往后院走的时候，他他把人拦下来。
跟昨天一样，人还是面无表情，仍由宋灵澈按着他的肩膀，也不反抗。
“怀怜，我们出门好不好？”
怀怜没有任何反应，目光越过他看着他身后的门，如果不是他会眨眼，宋灵澈都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个假人。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怀怜没有反抗，也没有配合他，生病后的他瘦了很多，这给宋灵澈抱他提供了便利。
他将人抱出房子，大门开着，停在门外的车门也开着他将人放进车里，然后自己上车，迅速锁上车门，回头看。
怀怜还好好地坐在后面，朝房子看着。
没关系，总会好的！
宋灵澈握紧方向盘，安慰着自己。然后启动引擎，一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是一家犬舍，犬舍的主人看到豪车，热情地迎出来，宋灵澈下车的时候，怀怜也下车了，他笑盈盈地在犬舍老板的引导下进了店门。
大大小小品种不一的狗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怀怜认真的打量着每一条狗，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出门是来挑狗的。
“两位想要什么品种，多大的？”老板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叫着围在怀怜旁边。
犬舍生意一般，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位顾客。
怀怜看中了一只狼青，看着只有一个来月大，养的很肥，肉嘟嘟的不像样子。
怀怜隔着笼子将手指伸进去逗弄那只小狗，小狗张嘴咬住他的手指，肥嘟嘟的身体奋力朝他挪过来，逗得怀怜咯咯直笑。
“就要这只。”宋灵澈在他身后发话，老板正想给他介绍这狗，一听这话，眉眼立即就笑开了，连声应好。
那只小狼青最终以两万的价格成交给了他们，老板说了很多东西，宋灵澈没有理会，直接交付了这个过分的价格，对他说，值。
老板把小狗放出笼子，怀怜抱着狗，乐呵呵地转身就走，在宋灵澈交付那个过分的价格的时候。
如果，宋灵澈出来的时候想，如果自己再用心一点，就该知道，怀怜走出去，是不会乖乖上他的车的。
可是他没有，他以为有了狗，怀怜就会变成以前的怀怜，变成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的怀老板。
他以为……
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所以，等他出犬舍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第六章
他慌了，一个人开着车门站在车边慌得不成样子，怀怜不见了，他把怀怜弄丢了。
他从未有过的慌乱，怀怜擅自离开德国回国那一次，他都没有这么乱过，他疯了一样的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乱跑，撕心裂肺的一遍遍叫着怀怜的名字，像个疯子。
人们远远地躲着他走路，带孩子的抱起自己的孩子飞快的跑走，想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他。
他不在乎，他只知道，他把怀怜弄丢了，怀怜被他弄丢了！
他不知道跑过了多少地方，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直到他的电话响起来，他在路灯下掏出手机，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是怀怜打来的。
手抖的拿不住手机，手机摔在地上，电话还在响，他慌张地拾起来，通讯人显示的是“苏语桦”。
他划开接听，几乎崩溃，“我把人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我……”
“宋少，冷静点，你怎么了？”刚走出西环别墅的苏语桦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电话那头的宋灵澈语气激动，像是受了大刺激。
电话那头的人哽咽了，“怀怜，我把怀怜弄丢了，我以为……”
“宋少，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他在家，他没事，我刚刚见过他了。”苏语桦加快语速安抚着电话另一头的他。
苏语桦的那声“在家”出口，宋灵澈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没事？”
“对，没事。”苏语桦的声音平稳的传出来，“我刚才跟他聊了聊，他抱着一只小狗，心情看上去不错，狗是新买的吗？”
“嗯。”宋灵澈从喉中发出一声轻哼，“他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苏语桦觉得，宋灵澈真的急需接受心理疏导，否则怀怜的病没好起来，他就要先疯了。
他系上安全带，想了想道：“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我觉得我们也需要聊一下。”
宋灵澈被他一语惊醒，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车还留在犬舍外，他就这么找了怀怜一天，天都黑了，他仰头看着头顶的路灯，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
“改天吧，我得回去看看他。”要亲眼看着他没事才行。
苏语桦启动引擎，“好吧，那我们明天下午三点见，我有些事想问你，另外，宋少，你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嗯。”
宋灵澈喉咙中发出一声语气词，挂断电话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回到西环别墅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怀怜在床上睡得很安稳，那只新买的小狗蜷缩在他的床边。
一人一狗，都好好的，他站在怀怜的床边，喃喃自语：“怀怜，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安眠中的人听不到他的话，即使醒着大概也听不到吧。
他俯下身，在熟睡的人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熟睡中的人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将脑袋蒙进被子里。

第七章
次日是苏语桦来找他的，在西环别墅外面。
他接到苏语桦的电话时，怀怜正坐在沙发上逗弄着那只小狗，确定那一人一狗不会出什么岔子后，他走出大门，上了苏语桦的车。
“要不要去喝杯咖啡？”苏语桦递给他一包烟，问道。
他没有接，“好，我不抽烟。”
“适当的尼古丁摄入，可以缓解抑郁。”苏语桦说。
他迟疑了一下，把烟接在手里，没有拆开，无意识地反复把玩。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说是喝咖啡，苏语桦最终居然带他去了酒吧，单间里很安静，白天的酒吧往往都很安静。
苏语桦点了一些酒，最终给他的，却是一杯白开水，“尝尝。”
他抿了一口，没有酒味，才意识到这是白开水，还是温热的，“什么意思？”
苏语桦反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酒吧。”三个月来他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心情和他打哑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苏语桦也不跟他卖关子，“宋少，我带你来酒吧，你就以为我会请你喝酒，这就像是我说我们去喝杯咖啡，你就以为，我会带你去咖啡馆一样。”
“所以呢？”宋灵澈喝了半杯水，“这跟怀怜的病有什么关系？”
苏语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白开水，翻开怀怜的那本病历，“目前为止，你跟我说的怀怜的所有病征都是你以为的，而我跟他聊了两次，可以肯定的两点，第一他的病，跟那只跳楼自杀的狗无关；第二，你才是他真正的病因。”
“我？”宋灵澈捏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可是他明明就从狗死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他以前能听见我说话的。”
偏执。
苏语桦默默给他添上一笔，躁郁症的症状很明显，他叫了一盘瓜子，开始一颗一颗地手剥，瓜子仁和瓜子壳分开来放。
“宋少，那么多人，怀怜谁都不忽视，只忽视你，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的狗是你杀的吗？”
剥瓜子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宋灵澈慢慢松开捏着杯子的手，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平静地回答，“不是，我为什么要杀他的狗？”
“这就对了。”苏语桦还在剥着瓜子，一颗一颗，不紧不慢，“你之前跟我说，怀怜以前很喜欢笑，我跟他接触了两次，的确，不管说什么，他一直都是笑笑的，这种情况不奇怪，他是生意人，笑容是与人相处必备的东西。”
宋灵澈点点头，心里觉得不舒服，就算是生意人，也没必要做到**得死去活来，还笑眯眯的地步吧。
苏语桦剥瓜子的手还没有停，继续道：“那你见过他哭吗？”
宋灵澈愣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他见过怀怜哭吗？
当然见过，可是他不确定那些时候，他是在哭，还是只是单纯的在流眼泪，因为他的眼泪总是伴随着笑容一起流下来，看起来讽刺极了！
一盘瓜子已经剥了一大半，苏语桦又问了一遍，“你见过他哭吗？”
“……见过。”宋灵澈不确定的，迟疑着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
瓜子仁堆成了小山，宋灵澈盯着小小的瓜子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什么事？因为被他干得太疼，所以流出眼泪。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而且那种生理泪水似乎也不该被称之为“哭”吧。
见他迟疑，苏语桦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最近一次看到他哭，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
最近一次……
宋灵澈仔细回忆着，想得脑壳痛。
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大哥婚宴上，他打怀怜一拳，那时候怀怜也是脸上挂着笑，一边骂着他心脏，一边流着眼泪。

“因为……我打了他。”他说出这句话，嘴唇不住的颤抖，是啊，他打了他。
苏语桦停下剥瓜子，在病历上开始记录，继续问：“你为什么打他？”
“那……是一个误会。”
“误会？”苏语桦一边写着字一边轻轻摇头，多么不负责任的回答，他接着问：“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三个月前，狗还没死，他的精神也没问题。”宋灵澈觉得苏语桦每问一句，都好像是在逼着他用刀子扎自己一般。
“那件事过后，还发生了什么？我是指，在他的狗死之前，中间那段时间中，你们发生了什么？”
苏语桦问着，放下病历本，又开始继续剥瓜子。
“没有。”宋灵澈有些烦躁不安，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回答：“什么都没发生，他昏迷了，在医院里昏迷了四天，回来的时候，狗已经摔在楼下死了。”
苏语桦剥瓜子的手顿了顿，果然，他的病，与狗的死无关。

第八章
“能跟我细说一下那个‘误会’吗？”苏语桦剥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颗瓜子，拍拍手接着道。
宋灵澈沉默了，正如怀怜当日所说，是他的心思太肮脏，怀怜说的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苏语桦看出了他的犹豫，改口道：“在那个误会之前，你还见过他哭吗？”
宋灵澈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说见过，太多次，都是在床上，他**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在笑，他越是笑，自己就越是粗暴。
“能具体说说，他都是因为什么而哭吗？”苏语桦仔细观察着宋灵澈的表情，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盘瓜子。
“因为……疼。”宋灵澈嗫嚅着吐出三个字。
“疼？”苏语桦有些诧异，成年人很少会因为小疼痛流眼泪，他确定道，“你是说身体上的疼痛吗？”
宋灵澈点了点头，苏语桦试探道：“是因为胃痛吗？”
“……不是。”宋灵澈脑中全是怀怜在他身下承欢时的模样，明明疼得脸都白了，却还在笑，天知道那时候他有多讨厌他的笑脸。
“那是因为什么？”苏语桦敏锐地感觉到，这应该就是怀怜生病的重点了。
宋灵澈却不回答了，苏语桦拿起被子，有节奏的慢慢晃着杯中的水，“宋少，想治好他的病，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他的病因，这样藏着掖着，他的病，我永远没办法下手。”
水流激打在杯壁上，舒缓而悦耳，宋灵澈身体紧绷，握起拳头，低声回答：“因为我……我对他做那种事，很粗暴，他总是很疼，可是就算疼，他也会笑，还是笑，一直笑……”
苏语桦有些震惊，微张着嘴合不拢，他明白宋灵澈说的“那种事”是指什么事，他确认道：“宋少，你们是恋人关系？”
“不是。”这次宋灵澈倒是回答的很果断。
苏语桦觉得如果不是宋灵澈疯了，就是自己疯了，“不是恋人关系，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怀怜他……”宋灵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眉头紧锁，“他就是……疯子！这只是交易，我们之间的交易，他自己提出来的。”
皮肉交易？
苏语桦有些怀疑宋灵澈说的话，怀怜是个很低调的人，但是根据他所得的资料，怀怜的资产不少，仔细算起来，宋家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遑论他区区三少，怀怜需要用皮肉跟他做交易？
最关键的是，他还答应了？
苏语桦现在觉得需要看医生的是自己，他一定是理解能力出问题了，宋灵澈表达的大概不是这个意思。
他捋了捋，继续问，“那这场交易中，你付出的筹码是什么？或者说，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宋灵澈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也许是狗？他让我留在他身边，做他的狗，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就是个疯子！”

苏语桦拿起病历本记录，现在的宋灵澈看上去才真像个疯子，他继续问：“你们的这种交易持续了多长时间？在交易过程中，他都让你做了什么？”
“半年。”宋灵澈明显急躁起来，“他让我做饭，他辞了厨子和保姆，家里的所有事，都是我做的。”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狗’会做的事。”苏语桦停笔，试图去改变宋灵澈的思维，“宋少，你有没有想过，怀怜只是想跟你过日子，他想和你成为恋人关系。”
宋灵澈愣住了，苏语桦继续说：“做饭，做家务，那种事，都是恋人之间的小事，是生活细节，你认为他把你当做狗，但实际上，他有自己的狗，他只是将你、狗和他自己组成了一个家庭。”
宋灵澈久久没有说出话来，苏语桦还在说：“我想，他应该没有给你栓过狗链子，也没有要求你学狗叫吧。”
“……没有。”
对，他从来都没有。

第九章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他会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狗跳楼自杀吗？”苏语桦放下杯子，玻璃杯底碰到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宋灵澈恍然大悟，“是因为我？”
苏语桦不置可否，分析道：“你说怀怜一直都是疯子，说明你们缺乏沟通，而在这种情况下，怀怜却擅自将你和他的狗，组合在一起，虚构出了一个家庭。”
“这个家庭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他的狗死之前，你因为误会打了他，就已经破坏了他的‘家’，接下来狗的死，让这个‘家’彻底土崩瓦解，这就是他现在‘看不到’你的原因，在他的世界里，你已经跟他的‘家’一起消失了。”
“他的……家？”宋灵澈很难接受这种解释。
苏语桦继续说：“宋少，你不用感到奇怪，人的精神力量是很强大的，我曾经接治过一位患者，他的眼里看不到‘人’，看到的只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因为他的家人曾经在动物园里工作，他从小就经常和动物打交道，后来因为意外，他的父母都去世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眼里看不到‘人’，因为他时常能看见自己父母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他潜意识里，将自己见到的所有东西，都转化成了动物，这样他就不用接受父母已死的现实。”
苏语桦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他说我是一只大蜘蛛，我每次思考问题时，都在吐丝，我后来试了几次，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非常敏锐，能准确无误地一眼看出你是什么人——我是说性格，每种不同的动物，代表一类性格。”
宋灵澈微微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在听他说的话，还是在思考自己的问题。
苏语桦说到这里又重新将话题引回怀怜身上，接着说：“所以，怀怜屏蔽你也并不完全不能做到。”
他说着顿了顿，“宋少，容我问一句，怀怜和你做这样的交易，是因为他想和你生活在一起，而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跟他这样交易的？”
宋灵澈迟疑，“这重要吗？”
“很重要。”苏语桦斩钉截铁，“这关系到治疗方案的选择。”
宋灵澈的声音有些发抖，低声吐出五个字，“为了报复他。”
“报复？”苏语桦有些头疼，开始后悔搅和到这件事里来，“据我所知，怀怜跟宋家并没有生意上的冲突，你们有私仇？”
“……没有。”宋灵澈思考了许久，才吐出这两个字来，懊悔地垂下头，“是我……是我疯了，我……我觉得他是个疯子，我想让他不好过……”
苏语桦喝了一口水，觉得有些讽刺，口气平静道：“那你做得很成功，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给他找心理医生？”
“我……”宋灵澈沉默了，是啊，为什么呢？他明明只是想着，看着他疼，看着他笑不出自己就开心了。
可是他真的不笑了，真的疼了，自己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那么担心他，患得患失。
苏语桦接着说：“我是医生，实际上我觉得怀怜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你不存在，他跟正常人是一样的，他只是忽略了你一个人，所以即使不治疗，对他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影响，宋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有影响？”宋灵澈沉默了，对，没有影响，就算不坐自己的车，他也会自己打车回家，饿了会找厨子，和谁交流都没问题，日子过得那么滋润，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不过是想在他眼里挣得一席之地罢了。
“当然了，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却总是忽视你，也确实不合适，有病，的确需要治疗，但是我作为医生，必须对病人负责，宋少，给我一个你想要医好他的理由。”苏语桦整理好病历本，“如果是为了治好他，再继续报复，那我觉得，他还是像现在这样比较好。”
“不！”宋灵澈叫到，“不是的，我只是……我想让他好好的，他根本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没有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笑，我真的很担心，他给你们看得只是假象，他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我怕……”
“宋少。”苏语桦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他，“今天先这样吧，该了解的我也都了解了，我给你建议，你不妨先想好，如果他的病好，能‘看见’你了，还想跟你像以前那样一起生活，或者直接提出想和你成为恋人关系，你能否做到，如果不能，治好他的病，也只是再伤害他一次而已，人的感情和精力，是有限度的。”

第十章
人的感情和精力是有限度的。
和苏语桦分开后，宋灵澈脑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他第二次跟自己说这句话。
第一次，宋灵澈并没有听“懂”，这一次，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怀怜从一开始的不惜“卖屁股”也要把他留在身边，到后来他追回国人却反倒要赶走他，他本来想不通，不明白怀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所以他一直觉得怀怜是个疯子，毕竟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怀怜只是累了，只是不想再被他“报复”，不想再被他（操）的死去活来还强装笑意了。
对，强装笑意！
宋灵澈恍惚间一下子发现了这个被自己一直刻意忽视的点，怀怜那些令他厌恶的笑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所以他的每一次笑容，都让他记忆犹新，也都让他更加憎恨。
这就是令他最害怕的地方，宋灵澈握紧方向盘，以往的怀怜对自己笑得总是又勉强又假，可是对现在的他对苏语桦、对厨子、对保姆甚至犬舍的老板，都笑得自然欢欣。
三个月来，他一直觉得这个怀怜是假的，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怀怜才是假的，毕竟谁能想到，堂堂怀大老板会愿意主动张开双腿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欢？谁会想到，他会张开双手，像个希求心爱礼物的孩子一样，对自己说“抱一下”，而那一次……自己还拒绝了他，当时自己是怎么拒绝的？
宋灵澈将车开到路边停下，仔细回忆着当日的情形——他说了一句“没必要”。
然后怀怜是什么反应？
宋灵澈想得脑壳发痛也想不起来，不，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天他推开怀怜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后都发生了什么，再见到怀怜，就是一个月后从国外回来，见到人的同时，也知道了他胃癌晚期的病情。
想到这里，宋灵澈没由来的颤抖，苏语桦的话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人的感情和精力是有限度的”，所以怀怜是把对他的感情全都消耗完了吗？
他手指紧紧扣在方向盘上，浑身抖得不像话，他害怕，害怕怀怜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他，害怕怀怜对他的感情真的已经消耗殆尽。
他用发抖的手掏出手机给苏语桦打电话，怀怜的病必须治，必须治好！只要他能“看见”自己，不管他要什么，自己都给！就算这一次，真的做他的狗也行，他只想，只想让他再好好看着自己。

第十一章
这么快接到宋灵澈的电话是苏语桦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宋少至少也要考虑一晚上，但是两个人分开还不到一小时，宋少的电话就打过来。
当然，这还不是最令他惊讶的。
看到通讯人名字时，他以为宋灵澈即使做出决定，他的决定也应该是“放弃治疗”，毕竟从他的角度看，这样对谁都好，怀怜的胃癌甚至可能会让他支撑不到治好这个病。
心理疾病的治疗是最难以去期限的，可能需要一两年，也可能是十年八年甚至更久，怀怜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接受这样的治疗，就算他有，看现在的情况，宋灵澈被逼疯的概率，比他被治好的概率似乎也更大一点！
但是当他接通电话时，电话那头的人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治！我要治好他！苏医生，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只要能治好他，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苏语桦举着电话，愣了许久，才告诉他，“好，我会尽快指定治疗方案，宋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不保证你需要在他身上花多长时间，多少精力。”
电话那头的宋灵澈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却忽然冷静下来，用自从他来找他给怀怜看病后，最沉着的口气，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愿意花费在他身上，至死不渝。”
“那就这么做吧。”苏语桦沉默了片刻，告诉他，“一切按照他所想的去做，他现在的情况，我也没办法给他开药，我会定期去做他的心理疏导。”
苏语桦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道：“宋少，你只有把自己变成他心中的样子，重新建起他心中的‘家’，才有可能攻破这层心防，所以，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其他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看你的了。”
重新建起他的心中的“家”么？宋灵澈挂断电话，那何不给他一个真正的家呢？
他想着，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怀怜，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想要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怀怜，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只要你看着我，看看我，就好。

第十二章
他到家的时候，怀怜吃在吃晚饭，吃的是一碗面，厨子炒了两个小菜做浇头，怀怜吃得挺香的，对着厨子笑得很开心。
他开门进去，在玄关处换了鞋，对屋里人扬声道：“我回来了！”
怀怜像是没有听到，继续吃着自己的面，倒是厨子应了一声，“宋少回来了，锅里还有面，您要一起吃点吗？”
“好。”宋灵澈径直走过去，厨子起身准备去帮他盛面，他抬手拦下，“我自己来，你吃吧。”
厨子坐回去，他在和怀怜同桌吃饭，是很寻常的场面，怀怜一直是个很随意的人，起初怀怜让他同桌吃饭，厨子还不敢，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宋灵澈走进厨房里盛面，缺见厨房里一团糟，面粉撒的到处都是，锅里的面也是粗的粗细的细，不像是厨子的水准。
他取了碗盛了一点，出了厨房在餐桌边坐下，怀怜正在跟厨子讨论着新买的小狼狗该吃点什么减肥的问题，怀怜说：“狗毕竟是肉食动物，胖成这样，恐怕是瘦不下来了。”
厨子没怎么发表言论，只是应和着，宋灵澈在餐桌边坐下，尝了一口面，虽然卖相不佳，味道还是可以的。
怀怜没有在意他的加入，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余给他，说完话，又自顾自的吃起碗里的面。
尽管已经三个月了，宋灵澈还是不习惯被忽视，他轻咳了一声，问厨子厨房怎么回事。
厨子答：“那是老板弄得，今天是老板的生日，他说要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宋少，您吃的这个就是老板做的，老板嫌卖相不好看，我才又煮了一锅，您怎么盛了这一锅？”
怀怜的生日？
宋灵澈滞住了，怀怜的生日他是知道的！
他在怀怜身边的两年，每一次生日，怀怜都会要求他亲手煮长寿面给他吃，虽然他只做过两次，但是这个日子，他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给怀怜过生日时，他们才刚开始“交易”没多久，那时候怀怜对他提出的做饭、收拾房间、打扫卫生这一切要求，他都觉得无比荒唐，因此在听到怀怜让他亲手给他做长寿面的要求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双手受到了侮辱。
他也是堂堂的宋三少，含着金汤匙出生，十指不沾阳春水，他的双手只能为尹臣那孩子拿起手术刀，怎么能为他这个“疯子”揉面？
可他还是做了，那个时候为了让怀怜帮尹臣，他还是做了，当时他做的，似乎比怀怜这次做得还差，味道也应该也很难吃，可那时的怀怜却夸他，“宋少手艺真不错，不当厨子可惜了。”
如果那时的他，仔细去听那句话，或许就不会咬牙切齿的，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吧！
他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面，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开口一字一顿道：“怀怜，你做得比我做的好。”
坐在他对面的怀怜毫无反应，只是最后用勺子舀了一口面汤喝下去，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赞厨子道：“味道不错，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强很多，回头跟林子说给你加奖金。”

第十三章
厨子讪讪地应和着，怀怜抽了张纸擦擦嘴，起身上楼，宋灵澈立即放下碗筷跟上去，怀怜没有进房间，而是到了阳台，站在阳台上后院的花圃中眺望。
宋灵澈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怀怜，我给你做长寿面好不好？你每年都让我做的。”
怀怜静静地凝望着地面上的枯枝残叶，颔首不语，宋灵澈张开双手，从背后轻轻地揽住他，“怀怜，生日快乐。”
怀里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一丝颤动都没有，宋灵澈想，这时候，哪怕他推开自己也好，就算被厌恶，也好过在他眼里不存在。
他轻轻揽着怀怜，就这样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怀中人忽然动了一下，侧过身来。
“怎么了？”宋灵澈慌忙松开他，怀怜转过身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然后房门在他身后合上。
宋灵澈保持着半怀抱的姿势，瞪着那扇门，可它面无表情，他不知道，以前这是怀怜经常做的事。
对，以前。
以前的怀怜，总是在他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后，瞪着眼跟门较劲儿，瞪着瞪着自己就笑了，堂堂怀大老板跟个门较什么劲儿呢？
现在的宋灵澈却笑不出来，他瞪了一会儿，转身下楼，进厨房去给怀怜做长寿面，两年，他的手艺也确实不错了，这次长寿面做得还不错，至少——粗细均匀。
他在厨房里忙活了许久，厨子都走了，做长寿面的时候，他顺便做了一个小蛋糕，过生日嘛，很多人都会吃蛋糕的。
蛋糕做得不好看，他端着小蛋糕和那碗粗细均匀地长寿面上楼的时候，想：不知道怀怜会不会嫌弃他做得蛋糕丑。
他推开怀怜房门的时候，人已经窝进被子里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把长寿面和小蛋糕放在床头柜上。
“怀怜，我给你做了长寿面，还有蛋糕。”他小声的说着话，生怕把睡着的人吵醒，“可惜没有生日蜡烛，怀怜许个愿好不好？”
他端详着睡着的人，眉眼唇颊都是他熟悉的样子，怀怜长得很好看，不过于阳刚，也不至于阴柔，他有着意气风发的英气，不论男人女人，都不会讨厌这种长相。
两年多的时间，怀怜跟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好好的去看他。
他曾经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在宋灵澈的眼前浮现，“怀怜，怀怜……”
他低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就像想把丢了魂儿的人叫回来一样。
“怀怜。”他从未如此深情的呼唤过他，第一次，他却听不见，宋灵澈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在怀怜的唇上，怀怜，你听见了吗？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回来好不好？

第十四章
“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他精神状态很好，不需要辅助药物，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或者说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他创造一个家，并且尽量保证在他面前情绪不要失控。”
三天后苏语桦来找他说治疗方案时，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宋灵澈沉默良久，问：“我该怎么做？”
“把自己当作他的家人，或者恋人。”苏语桦这样告诉他。
他答：“好。”
“精神疾病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也不能保证你需要花多长时间去改变他，有任何问题可以来找我，宋少，其实我觉得，你偶尔也需要一些心理疏导。”
他说：“好，谢谢你。”
宋灵澈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要用自己的全部精力去“感化”怀怜，他相信滴水都能穿石，他做的一切怀怜看在眼里不会不为所动。
那天苏语桦走后，他反而平静下来，为了怀怜，他也必须平静下来。
那天之后，他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正常起来，白天出去上班，早九晚五，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先去给怀怜一个早安吻，在他耳边轻声说：“怀怜，起来了。”
不管怀怜是否听到，然后下楼，给怀怜准备早餐，留下纸条，告诉他要按时吃药，早餐凉了自己热一下。
尽管他做得早餐，晚上回来永远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
晚上回来时，他总是在进门的同时，对屋里道一声，“我回来了。”
有时候不会有人回应，有时候厨子会回应，有时候那条小狼青会摇着尾巴跑来迎接他。
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给怀怜准备一杯温热的牛奶，亲吻他的额头，跟他说“晚安”。
第二天照旧。
宋灵澈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真的和怀怜是恋人，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家人。
他这样坚持了一年，整整一年，什么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怀怜的眼中，始终没有他。
他给怀怜过得第四个生日，怀怜吃着厨子做得长寿面，和厨子说着话，他做得蛋糕和面就摆在餐桌的另一头，无人问津。
一年，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连怀怜的一个白眼都没有换来。
那晚厨子离开后，怀怜照例上楼睡觉，他坐在餐桌边，看着自己做得蛋糕和面，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
医院复查结果显示，怀怜的胃保养的很好，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胃癌也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
这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宋灵澈甚至想，如果怀怜的胃癌真能治愈，哪怕他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己，只要能看到怀怜好好的，他也心甘情愿。
是的，心甘情愿！
但是这一刻，他却有些扛不住了，他真的甘心怀怜这辈子眼里都没有他这个人吗？
他不知道，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笑着笑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抬手一摸脸，还真是呢……

第十五章
温热的泪水溢出眼眶，在被他的指尖碰触时已经变得冰凉，宋灵澈抹掉眼泪，自嘲轻笑，一年而已，苏语桦不是早就提醒过他，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吗？
他起身处理掉那碗不受待见的长寿面和蛋糕，然后上楼，像往常一样去跟怀怜说晚安。
怀怜还没有睡下，刚从浴室里出来，裹着一件雪白的浴袍，头发微湿，应该是用毛巾擦过。
他的头发似乎好久没有剪过了，已经长得及肩，发质很好，柔顺、服帖的披散着。
宋灵澈走进房间里，从洗手间取来吹风机准备帮他吹头发，怀怜坐在床边，拿着手机，在打字，似乎是在回消息。
他开了柔风，站在怀怜的旁边，开始替他吹头发，怀怜没有任何反应，不接受也不排斥，只是专心敲打着手机屏幕。
这场面，在外人看来，或许就像一对恩爱的小情侣，如果怀怜能跟他说说话，或者看看他，就更像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苏语桦”，这一年来，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起效，苏语桦和怀怜的关系却越来越好，起初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现在则更像是朋友。
苏语桦给怀怜发来了一张小狗的照片，是那只狼青小时候的，狗长起来很快，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了成年犬的样子，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肥嘟嘟的，现在它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
怀怜看着手机屏幕里小狼青肉嘟嘟的照片，咯咯的笑起来，给苏语桦发消息，问他照片是什么时候的。
头发已经吹干了，宋灵澈收起吹风机，怀怜和苏语桦的天还没有聊完，依旧坐在床边，还是那个姿势拿着手机。
“怀怜，头发长长了，明天去剪掉好不好？”宋灵澈撩起他的发丝，在他身边坐下，用商量的口气问话。
怀怜没有理会他，好像心思全都扑在手机上和他聊天的那个人身上，宋灵澈攥起右手，修剪的干干净净地指甲依旧掐的手心发痛。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一点一点从床边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双膝间：“怀怜，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看我一眼？”
一年、两年甚至更久，我都能坚持，可是你……也至少给我一点回应。
宋灵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只手落在他的脑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抬头，怀怜正低头看着他，眯着眼在笑，手机在他的左手上，而他的右手，在自己头顶上！

第十六章
“怀怜！”他蹭得一下站起来，“你看见我了？你能看见我对吗？怀怜、怀怜……”
他太高兴了，高兴得以至于语无伦次，只能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怀怜却没有回应他的话，还保持着低头的动作，然后慢慢收回手，重新将目光投到手机里——
“你是说他主动摸了你的头？”
那一下过后，怀怜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依旧看不到他的存在，宋灵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压抑的太久，产生了幻觉。
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给苏语桦的时候，显然后者也有怀疑，他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苏语桦沉思片刻，道：“应该不会是你的幻觉，宋少，这一年来，他的病情丝毫没有进展，我觉得可能是我们努力的方向错了。”
“你说当时你蹲在他脚边，他低头看着你笑，并且摸了你的头，我想——”苏语桦不知道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宋灵澈会是感觉，他斟酌再三委婉的道：“这会不会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宋少，你仔细回忆一下，怀怜……跟狗相处的时候，都是什么状态？”
“狗？”宋灵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忽然恍然大悟，怀怜当时摸他的动作，跟揉狗脑袋一样，“你的意思是说……他把我看作了狗？”
“这只是我的猜测。”苏语桦忙道：“不过也许可以成为突破口，宋少……”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宋灵澈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苏医生，我说的没错，怀怜他一直都是把我看作狗的，对，就是狗！”
宋灵澈的欣喜和激动让苏语桦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当成“狗”，也是一件这么值得开心的事。
他说：“既然这样，那你不妨试一试吧，怀怜跟我交流时太正常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下手。”
宋灵澈点头，起身跟他告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验证这个猜想，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至少在怀怜眼里，他是存在的！
咖啡厅里西环别墅很远，一个小时的车程，对于现在的宋灵澈来说，太远了！
他一路超速回到家，推开大门时，怀怜正从楼上下来，穿着西装，似乎是打算出门的样子。
这一年来，因为身体恢复的不错，怀怜偶尔也会出席一些必要的应酬，今天是什么事？
怀怜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掏出手机给全权替他处理公司事务的怀林打了个电话。
宋灵澈在打电话的时候走进屋里，走到他面前，他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扇没关的门。
“怀怜，要出门吗？”宋灵澈开口问。
怀怜收起手机，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一根香蕉，剥开来吃。
还是这样啊，宋灵澈并不气馁，绕过茶几走到他旁边，蹲下去。
怀怜专心的吃着香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宋灵澈仰头看着他，直到把整根香蕉都吃完，他才歪了歪脑袋，额角在怀怜大腿上轻轻蹭了一下。
怀怜的腿微动了一下，然后抬手一只手放在他脑袋上，揉了揉，那动作，和揉狗脑袋时如出一辙。
他看见自己了！真的看见了！
宋灵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值得开心的一件事，眼泪却夺眶而出，“怀怜……”
他喃喃叫着怀怜的名字，将脸埋在他的大腿上，又哭又笑，像个傻瓜一样。
怀怜只是低头看着他，眯着眼轻笑，神情就像在看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