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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日记》(七十一)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楼主:刘孟虎  时间:2020-11-09 02:26:43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小说连载/刘孟虎
李振国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肩头还一前一后地,驮着两个超大的塑料袋。呼哧呼哧地赶着路,心里乐开了花,办年货花了五百多块,在农村已经过得去了。
今年是分家后过的第一个春节,如果太不像样儿了,遭村里人笑话。这五百多块,加上刚杀的年猪、自家酿的玉米酒,怎么着也值两三千块吧!
两三千的年事,在农村已经很讲究了!或者叫“有面儿的很呢!”想到这里,他兴奋地加快了脚步,情不住禁地,吼起了秦腔戏中的垫板:“有为王打坐在金銮殿上……”
这吼声,惊起了灌木丛里私语的小鸟,震落了树梢上恋家的叶子。随着余音的回荡,振国孩子似的旋转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想起年迈的父母,和那如花似玉得让人心颤的婉婷,生活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他们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活成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兴尽而悲来,从心底里唱起了苦音慢板:“梦悠悠回家来,说明了情景……!”抬头望着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低头听着码头河在冰层里的呜呜咽咽。
心情如隆冬的气温,降到了冰点,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啊!人生依然如走夜里的山路,看不见尽头,仿佛跌入了生活的黑洞,深不见底!
干涩的眼睛湿润了,模糊回家的路,再也唱不出声来了。耳际响起了临行时,婉婷的嘱咐:“别磨蹭到晚上了,下午就回家吧!知道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弓着腰,加快了脚步。赶路的样子象一头驴子,在平路上能快步如飞,上坡时却步履艰难,脊背上的那包年货,左右晃着。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振国甩开了膀子,步伐更矫健了。与婉婷交往的这段日子,使他的生活有了生机,常常忘记了烦恼,每一天都是那么值得回忆!
在自己心里,婉婷如白雪一样圣洁、如甘泉那样清冽、又如一轮红日,光热无穷!振国仰天长叹道:此生有你足矣!你若不离,我绝不弃!
在马头村西边的小院里,东北方向各有一座房子。北房地势较高算是主屋了,为四间青砖大瓦房,是用振国的退伍费建的,在整个村子的屋舍中,如鹤立鸡群,还是蛮讲究的呢!
东屋和村子里其他房子一样,为土木结构的老式房子,由于年代久远,显得低矮破旧。这两座房子,一新一旧,矗立在寒风中,远远望去,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线。
年初分家时,他不在家,那青砖瓦房,就被强势的大嫂抢了去。年迈的父母只能忍气吞声地,搬到东屋的土坯房里住了。
为此,振国曾愤愤不平,因为在农村,主屋就是上房,通常是由家里老人们住。如今却翻过来了,今时不同往日,老人们已然被边缘化了。
主屋前立着的中年妇女,她正是振国的大嫂,她右拿把笤帚、左手叉着腰,指着院子里老人养的那几只老母鸡,望着东边的三间破瓦房,又骂开了。
一不开心,她就会骂人。只要是这个院子的,都会被骂,无一幸免。只不过在骂老人时,大概是有所顾忌吧,一般会指着鸡啊、狗啊地骂。虽然扰得四邻不安,但也为寂静的山村增添了不少生气!
“这两个老不死的,天天跑来祸害人,我打死你!”嗖的一声,笤帚飞了出去,吓得老母鸡们连飞代跑地,逃回东屋去了。
两个老人,正围坐在火盆旁烤火。听到大儿媳的骂声,老头儿邹着眉头,用火钳敲着火盆,低声骂道:“又犯病了!”老太太急忙用手拽着老头的衣袖,小声劝道:“快过年了,忍忍就过去了!”
火盆是农村人冬天主要的取暖器具,通常是生铁铸造的,象盆子一样的炭火炉子,放在木制的底座上,也可以做饭用。
老人家里的火盆,其实就是破了的搪瓷脸盆,用铁片把破洞堵上,就可以生火了。没有木炭,就用柴火烧,烤明火的缺点就是烟太大,熏得手脸黑乎乎的。唯一的优点就是省钱!
这比过去强很多了,从前连破脸盆也没有,通常是在地上挖一个坑,就可以生火了。人们被熏得跟烧炭翁似的,真是双鬓苍苍、十指黑,笑问客从何出来?一看就从山里来!
此时火盆的架子上,一锅烩菜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儿。想到振儿今天就回了,老头儿紧锁的眉头舒展了,老太太脸上也泛起了红光。
关着门,把西北风挡在了门外,却留下了满屋子的昏暗,好在破脸盆里的柴火着得正旺。黝黑的墙壁上,映着两个低矮、佝偻着的身影。
老太太不时拿起手机,借着火光,眯着眼睛,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自言自语的说:“都六点多了,振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吵吵吵,该回来时,自然就回来,再看表也没用!”老头儿望着窗外暗下来得的天空,不耐烦地说道。老太太陪着笑脸说:“饿了吧?要不你先吃点儿?”
“饿鬼投胎了!”老头儿一生气,老太太便不吭声儿了,把装满了酒的瓷壶,煨到火盆边上。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烤着火,一边把老头棉袄袖口破洞里露出来的棉絮,往里面塞了塞。
然后,不停地搓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又弄弄那。老头儿又嫌烦了,指责老太太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晃得人头晕!”老太太不情愿地靠在炕沿上,望着窗外,喃喃的说道:“天都黑了!”
土坯房里,弥漫着柴火的烟味儿,还有大烩菜和玉米酒的香味儿。这便是生活的味道,最浓的要数这年味儿了!年年过年,却年年盼着过年,浓浓的年味儿,使过日子的劲头更足了。
紧赶慢赶,估计到家就晚上了。远远的已经能望见村子了,漆黑一片,一点灯光也没有,人们大概都关上门,在自己家取暖吧!这才几点呀?
农村人的日子还是安逸啊!哪像城里人的快节奏,早出晚归,两头都看不见太阳。都忙着挣钱,竟然忽略了生活本来的意义。
振国刚一进村,不知谁家的狗,便叫了起来,于是村里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汪汪汪”地叫声,倒像是对他的欢迎!
狗会不会朝自己跑来,偷偷地发起攻击呢?如果是这样,一拳难敌四手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
怕什么就来什么,狗叫声越来越近了,直到路边有了动静,振国心理紧张了,几乎要跑了起来。转念一想:此时绝对不能跑,一旦跑起来,狗就会追上来。
于是他故作镇静的,比此前走的更慢了,狗儿们只是围着他狂吠,没有那一个敢近前来。如此相持着走了一段,可能是识破了他的计策,有一只竟然跳上了路,跟在他背后一路叫着。
振国彻底慌了,快走了几步,结果有狗蹿到了他的前面,堵住去路。他想到了闯过去,但又觉得这样很危险,两条腿人无论如何,都跑不过这四条腿的狗啊!
听老人们说过:狗怕摸、狼怕喊(音或)!试试看吧,突然他朝地上摸了一把,狗儿们果然刷的一下,四散逃跑了!振国灵机一动,飞也似的奔了起来。
“爸呀!”在推开院子的柴门时,振国叫了一声。终于到家了,估计等狗儿们回过神来,肠子都悔青了!
老人们从狗叫的第一声,就开始揣测:莫不是振儿回来了?这会儿听到了叫爸的声音!便确信无疑了,“哎——”齐声应着,同时站了起来。
“吱呀”一声,振国推开虚掩的房门,顿时愣住了,见两位老人,立在火盆边上,在火光的映照下,那满面的笑容,分明就是两尊弥勒佛嘛!
“怎么不开灯呢?”振国见屋内黑咕隆咚的,比外面亮不了多少。母亲应了一声,转身打开了电灯泡儿,瞬间,屋子里全亮了,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
等振国放下行李,老父亲招呼他坐了下来,高兴地说:“锅里的肉早都炖烂了,赶紧坐下吃饭!”母亲颤颤巍巍地,把备好的碗筷,递给了振国。
一家人围着火盆,开始吃晚饭了。父亲斟了满满一杯酒,放在火盆边上,说道:“振儿,这是今年新做的玉米酒,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今年的玉米好,年猪喂得也肥!”两个老人象汇报工作似的。振国打量着满屋子挂着的腊肉,和那口靠墙根放着的大酒缸,不无自负地说:“分家了,也能过一个欢年啊!”
“谁说不是呢?人家娃娃放假都回家了,我儿还打工挣钱呢!”母亲摸着眼泪说着。父亲恨恨地看了老伴儿一眼,端起一杯酒,脖子一昂,喝了下去。
振国一边陪着父亲喝了一杯,一边招呼着母亲说:“妈,你也喝一杯吧!”话刚说完就后悔了,母亲是高血压,怎么能喝得了酒呢?
“妈,您多吃点菜!”振国改口说道,老太太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来,往振国碗里放,说道:“这肉不腻,我儿多吃点!”接着又往老头儿碗里夹。
火盆烧得正旺,一家人吃着大肉片子,喝着滚烫的玉米酒,那种饱足感,全挂在脸上了!
不觉得已是午夜时分,酒足饭饱了,振国让老人们先睡。自己把盆中的火炭,埋在灰土里,等明天早上一抛开,就能燃起来了。然后把火盆,挪到了墙根儿。
突然想起,还没有给婉婷报平安呢!便拿起正充着电的手机,给婉婷留言道:“我已到家了,一路平安,勿念!”然后插上门、关了灯,摸索着在炕的另一头睡下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等振国一觉醒来,阳光从门缝里、窗格子,透了进来,把房子照得通亮。他伸着懒腰,翻身趴在枕头上,眯着眼睛,望着早就起来的父母,幸福地笑着。
两个老人,正围着火盆烤火,父亲“巴儿巴儿”的,抽着老汉烟。在烟雾中,父亲一边用大拇指压着烟灰,一边拿火鉗捣鼓着火盆里的干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母亲正双手捧着一缸子的热水,“呲溜呲溜”的,一边吹着,一边轻轻地吸着。雾气中,望了一眼炕头,发现睡醒了的振儿,象小时候那样,笑眯眯地说道:“振儿,刚回来!累了多睡会儿!”
振国很久没有象这样睡过懒觉了!望着板柜上那三大包年货,再也睡不住了。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了,再有两天就过年了,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啊!想到这里,他便翻身起来了。
洗完脸之后,开始整理自己买来的年货。母亲慌忙插上了房门,跟父亲两人乐呵呵的,把年货分类、放到不同的地方。
给母亲买的药品与水果糖,是要放在柜子里加锁的。父亲的旱烟叶子与茶叶,容易受潮、串味儿,必须用塑料袋装好、绑紧了,挂在墙上。
当振国把新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母亲又开始摸眼泪了,伤心地说:“人家过年给娃娃买新衣,这倒好,振儿还没成家呢,就开始给我们买新衣服了!”
父亲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说道:“都怪做老人的没本事啊,开始靠儿子过日子了!”振国笑着说:“您二老年龄大了,操劳了一辈子,现在该是儿子给你们过年了!”
顺手把衣服放在炕头,叮嘱道:“明早把新衣服换上,旧衣服该换洗了!”接着振国把那些买来点粉条、海带、腐竹等干菜,让父亲挂在了墙上。
至于各种调料、虾片、香蜡火纸之类,都放在了桌子下面的木板上了。母亲一个劲儿的说:“这么多东西,不知得花多少钱哟!”
振国最后把塑料袋里的烟花爆竹,提着放在了屋外,说道:“这东西不能放在屋里,会爆炸的!”
等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停当了,振国坐在父母中间,一起烤火了。这时母亲早已将熬好的油茶放在火盆上加热,父亲也把蒸馍,一个个地摆放在火盆旁边烤着。
油茶与蒸馍的香味,在房子里弥漫着。油茶是农村过年传统的食品,一般作为早饭,泡上蒸馍吃,热乎乎地喝着,清淡鲜香,很暖胃。
母亲已经炒好了菜,放在火盆边上温着,每人盛一碗香喷喷的油茶喝了起来。那香味儿,把大哥家的两个孩子,都诱了过来,也可能是她妈妈安排的吧!
他俩拿着碗筷,躲在大门外,从门缝里窥视着,见二叔也在,不敢贸然进来。眼看着就要开吃了,才忍不住,推开门挤了进来。
父母招呼着,加了两个小板凳儿,他俩也不用客气,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筷子搅动着,专门挑锅里的肥肉片儿吃。
“小叔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母亲提醒道,两个孩子这才抬起头,“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就算打招呼了。
跟打仗似的吃完了早饭,侄子们吃饱后回家了。父母开始忙着收拾锅碗瓢盆,计划着蒸蒸馍、炸油饼、炸豆腐干、煮干菜的工作,毕竟都腊月二十八了,这些都得提前做。
振国在院子里,双手叉腰,盘算着拉土垫圈(厕所)、写春联扫院、砍树围天爷、包纸迎先人、除夕守岁……等一大堆事情。
这些事情,过去都由大哥来处理,如今也分家,凡事都得自己做了。想到这里,振国搓了搓手,准备去大哥那里,借架子车了。
一个上午,振国从外面拉回了两车干土,一车把茅坑垫干了,另一车堆在旁边备用。一般来说,在农村只有年前的卫生,才能打扫得最彻底、最干净,这便是辞旧迎新了!
无论院里,还是院外都要打扫,春节是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要不怎么叫“普天同庆”、“人神共度”呢?就连家畜家禽,也要过年呢!
打扫完卫生,就该“围天爷”了。搬一张桌子放在院子中间,用家里晒粮食的竹帘,把它围起来,在朝着房门的方向留着缺口,方便敬香祭拜。
在竹帘上边,插几株从山上砍来的柏树枝,跟西方的圣诞树差不多。在桌子上边,贴上一张黄标,就是天爷的神位了。再摆放上香炉,如果没有香炉,也可以用盛着粮食的碗来代替。等这些活儿干完之后,整个院子充满了静谧、祥和的节日气氛。等到大红的对联一贴,一串鞭炮放过,节日的氛围愈加浓厚了。
尽管父亲一再说:“振儿,不用着急,明天搞也来得及啊!”而振国却把一切都做在了前面。这时他又把炕桌擦干净,一边说:“不急,慢慢准备着”。一边开始裁着红黄白各种纸张。
红纸用来写对联,黄纸只能做黄标,白一般是用来印“冥票子”了。生活得有仪式感,只有过年,农民人才能狂欢、休闲,串门、走亲戚。

楼主:刘孟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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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0-19 05:32:18

更新时间:2020-11-09 02:2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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