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靖南将一行人引到会客厅，便吩咐几个下人去置办酒席，准备留下一行人用午膳。
狄靖南瞧着众人，笑道，“几位姑娘是第一次到我狄府做客，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面子留下用膳。”
许锦瑶嘴角含笑，语气里带出七分玩笑，“要是狄大哥有拿的出手的好饭好菜，我们自然留下，不然就不吃了，省的折磨胃。”
“哈哈，那是自然的，肯定是要拿出招牌菜来招待几位的，别的不敢说，我这里的厨子可是特意从酒楼挖来的。”
许锦文瞪了许锦瑶一眼，“又没规矩了。”
狄靖南忙摆手，笑道，“无妨，我知道许小妹是和我开玩笑的。”
“就是就是，也就是大哥你古板，开不得玩笑。”许锦瑶冲许锦文扮了个鬼脸。
煜雅和萧芸、颜怡君交换了个眼神，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煜雅姑娘果真是个爽快人，好，好。难怪……”，狄靖南大笑不语。
“嗯？”煜雅满面疑惑，但并没有多问。
几人谈天说地，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厮来报来客人了，正是那先前狄靖南曾经低语吩咐的小厮。
狄靖南看了一眼煜雅，脸上显出一丝意昧不明的微笑，站起身来去门口迎接。
煜雅倏然觉得身上泛起一丝冷意，不由打了个冷战。
不一会，狄靖南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正是赵逸和邹安。
煜雅明白狄靖南的那丝意昧深长的微笑是什么了，一时有些尴尬。
赵逸和邹安进来后，一眼看到了煜雅一行人，不由得一愣，随之各自含笑向众人打了个招呼。

“哦——”，赵逸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邹安则眼神闪烁不明，你是怕我们误会才特意解释的吗？
邹安笑着看看几人，“想不到竟是这么巧，竟和几位碰上了。”
煜雅暗自翻了个白眼，颜怡君则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萧芸则看看煜雅，又看看邹安，却没有说话。
这时，下人来报，酒席已备好。
狄靖南笑道，“酒菜已经备好，还请各位移步至饭厅吧，边吃边聊。”
到了饭厅，一张檀木雕花黑色大圆桌，八张檀木圆凳围桌而放，几人依次坐下。
坐下的顺序按照男女分别和关系远近排下，正好是煜雅-颜怡君-萧芸-许锦瑶-许锦文-狄靖南-赵逸-邹安的顺序，不知是否有意安排，竟是使煜雅和邹安挨在了一起。
煜雅有些沉默，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隐约猜测到邹安对她的一些隐晦不明的心思，也猜测到周围人多少也看出了什么。不过，说起来，要不是自己那天看到这与前男友八成像的脸而失态，也不至于招惹来这邹安和这莫名的烂桃花。
不过，俩人从初识到现在，不过才三天而已，只见了几面，想来也不过只是浅浅的喜欢而已。
自己无意再去招惹一段新的感情，也没有多余力气去谈下一场恋爱，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突然能够回去原来的世界，所以不想让留在这里的人徒增伤悲，另一方面更由于昨夜莫名其妙的那一场梦，让自己面临的情感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突然脑子里就那么浮现出一张莫名其妙的关系图：邹安是自己前男友的代替品，自己是云千玦的另一个自己的代替品。
前男友放弃了自己，而另一个自己似乎也放弃了云千玦。邹安喜欢自己，难道自己会去喜欢那个云千玦？
煜雅忽觉浑身一阵发冷，一股莫名的寒意就那么从脊梁直窜脑门，怎么这么巧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没有人，愿意去当谁的代替品吧。
吃完这顿饭，还是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吧，在情感还未深入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收回。

16、缘去缘来

几个人边吃边聊，邹安时不时的便和煜雅说几句，煜雅由于存着不想深入的心思，所以也不过是淡淡的回应几句而已，并不主动去谈话。时间长了，邹安似乎察觉到煜雅不太想多说，也就没有再继续纠缠。
萧芸看着这两人的情况，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宫主，想起以前对于宫主和右护法之间的关系，自己就有隐隐约约的猜测，但也没打算去知道的那么清楚。
而就在昨天，这右护法居然失忆到问自己她和宫主之间有过什么，自己自然是心虚不敢说那猜测。
不过，如果两人真的有关系，那此次回去，宫主怎么办？而失忆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邹安，好像还对右护法有意思，看来回去会有一本乱七八糟的账要算吧。
想到这里，萧芸不由的默默为煜雅叹了口气。
颜怡君心思就更复杂了，本来就对于自己的一些异样心思一直理不清有些烦闷，今天又看见了邹安对煜雅的那种殷勤，心下竟然更是烦闷。可是又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于是只是闷头吃饭，偶尔和其他人说上几句话，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奇怪。
一顿饭，几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吃完了。待得用饭完毕，又聊了别的，直到离开狄府，时间也已经到了申时末了。
由于许锦文和狄靖南是旧识，在狄靖南的挽留下，考虑到在客栈和煜雅几人一起挤房间的确不方便，当下也就答应了借宿在狄靖南家里，直到许州城解除封城门的命令为止。
许锦瑶虽然愿意和萧芸几人住在一起玩耍方便，但在大哥许锦文的要求下，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留在了狄府。
于是便只剩下煜雅三人和赵逸邹安二人，而这俩人则坚持着要送煜雅几人回客栈再回自己家。

***
客栈大厅
一处靠窗的地方，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邹安瞧着煜雅淡漠的神情，先开口道，“煜雅姑娘，今天在狄府吃饭时，你似乎不太愿意理我。”
煜雅轻轻摇头，“没有这回事，我只是这几天太累了，不想说话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邹安眼底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煜雅沉默，良久才道，“我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这样……”
“可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再进一步。”，邹安打断煜雅尚未说完的话，“自从第一次见到姑娘，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煜雅心猛地一跳，还是说出来了，还是猜对了。
煜雅就这么看着对面的邹安，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去说。
渐渐的，煜雅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冽，缓缓勾起嘴角，一丝略有些冰冷的声音从唇边溢出，“一见钟情？你了解我这个人吗？什么都不知道吧？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我的外表对你有吸引力而已。”
邹安被煜雅蓦然冰冷的神情吓到，急忙辩到，“我承认最初是，但后来却是因为你的言谈举止和自身气质，虽然见面不多，你身上却有一种东西吸引着我，这比外表更吸引我想靠近你。”
听到邹安这一番话，煜雅还是不怎么相信，但是表情却是渐渐缓和下来，摇摇头，“你只是一时迷惑而已，时间久了，自然就淡去了。”
邹安神色有些犹豫，开口问道，“你当初将我错认为他人，那个人”，顿了顿，又说，“是不是你曾经最亲近的人？”
煜雅一愣，随之面色一冷，眉头蹙起，声音冰冷，“既然你这样问了，我也不愿意骗你，的确是你想的那样。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而且正因为是如此，我才不愿意和你再更近一步。”

“可是，你不觉得我和你认识的那个人那么相似，而后你和我又因此相遇，这种相逢说不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由我来代替那个人来继续喜欢你。”
煜雅叹口气，“这样对你不公平，没有人愿意去做谁的代替品，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种话而已。而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无意再去招惹什么人。你还是放弃我吧，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邹安面色黯了下来，好久才开口道，声音低沉，“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以后也便不再纠缠于你。”
煜雅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是了，只要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邹安的下一句话，却让煜雅的心又倏然提起，无法轻松起来。
“但是，在我遇到更好的人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拒绝我对你的关心？当然，我保证绝对不会打乱你的生活，也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纯粹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关心你。将来有一天你找不到更好的人时，而我那时也没有找到时，你不妨再考虑考虑我。”
看着邹安诚恳的面容，煜雅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剩下无奈、彷徨和迷茫的感觉。
煜雅垂下眼睑，扭过头去，默默的望着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微涩，“你这是何苦呢？”
邹安黯然的看着煜雅的侧脸，窗外的光线照射进来，眼前的人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朦胧，竟似有种寂寞和孤独。
心中不由泛出一股难言的苦涩，这个人……，宁肯一个人寂寞孤独也不愿和自己有任何交集吗？

***
回到房间，煜雅心中一阵烦闷，重重的扑倒在床上。
只想睡上一觉，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望着天花板，想着自己的烦心事，想着该怎么回现代社会，只要回去就好了，这里的一切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又想到了那块紫色玉牌，自己自从到了这个时空以来，这几个月一直没有找到和它相关的线索。
心中隐约觉得这块紫玉和自己能否回家有些关系，毕竟，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在什么古玩店里诡异的捡到它，而又看着它诡异的在自己的手心里消失，便也不会有后面这些奇怪的经历。
蓦地，那个古玩店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拾前缘’。
轻声默默念了一遍，“拾-前-缘”，心中似有什么豁然光亮起来，‘前缘’，‘拾’，反复的念了几遍，忽而，寒毛乍然立起，一阵冷意泛上心头，倏地坐了起来。
是了，拾前缘，拾前缘，前缘未尽，来拾吗？
那个店名是特意写来吸引自己去看吗？难道自己回来这个时空，便是为了这缘而来，自己现在面临的复杂情感的局面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可是，到底为谁而来？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
那句“此时你我才是完整一体，命运之轮才刚刚开始转动”，犹在耳边回响，一阵迷惑涌上心头，到底是什么命运？
煜雅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之类的鬼神论，但自从穿到这个时空后，她相信了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存在，否则自己现在应该是好好的在家呆着，而不是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就先从那个紫色玉牌下手去查查线索吧，要不要先去问问萧芸吧，作为一个神机宫暗堂堂主，想必有很多消息渠道吧。
想到这，说做就做，煜雅从床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下因为躺着时而弄些有些皱褶的衣服，便抬脚去了萧芸房间。

萧芸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上写着什么，听到敲门声后，习惯性的把纸张反过来用砚台压在桌子上，起身去开门。
煜雅进得房来，瞥见桌子上摆放着纸笔砚墨，砚台下压着的一张反扣过来的纸，墨迹从纸背上渗了出来，是正在写信吗？
那自己是否打扰了她？要不要待会再过来？
煜雅正在思索，萧芸先开口了，“有事吗？”
“嗯，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看你好像在忙，要不待会我再过来？”
“没什么，只是在写定期与神机宫联络的信而已。就先说你的事情吧，我这个不急。”
“哦，那我就叨扰了。”
两人坐在桌前，煜雅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大拇指不直觉的相互打圈，想了一阵子，才迟疑着开口道，“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件东西的下落，是以朋友身份请求，而不是右护法的名义，所以你不要当成什么重要任务去做，而是有空闲便查查而已。”
“哦，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萧芸先是一愣，而后饶有兴致的问道。
煜雅蹙起眉头，点点头，“嗯，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一时之间找不到，便想到你这个暗堂堂主了，你应该能有很多消息来源吧？打听起来应该比我要容易的多。”
“那，说说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做什么用的？”，萧芸起身给煜雅沏了一杯水，递给了煜雅。
煜雅接过水，低头抿了一口，湿润了下喉咙，开口道：“是一个深紫色的长方形玉牌，大小比你那个堂主令牌要小些。花纹很繁琐，我也描述不清这花纹的样子，看起来像花，但我说不清楚是什么花，玉牌上面没有任何字。这样的玉牌你可有见过？”
萧芸蹙眉想了想，才缓缓摇头道：“没见过，不过我可以帮你去打听看看，不过话说回来，这紫色的玉，似乎很少见。”
“是嘛？那就拜托你了，有消息就告诉我。”，煜雅露出感激的神色，抿唇一笑，“谢谢你。”
萧芸摆手道，“既然你以朋友身份要求，便不要言这个谢字了。”
煜雅扬起一抹浅笑，“那你继续忙，我走了。”
萧芸看着煜雅的背影，面色渐渐凝重，深紫色玉牌吗？
传说中，深紫色的玉石极其稀少，百里难寻其一，所以即使有，也多是作为贡品送往皇宫。那么，你找这个紫玉，是和皇室中人有关吗？要不先派人去长安打听看看吧。

煜雅端详完令牌后，抬起头来，忽而问道，“不知这暗卫现在在何处？”
赵鸿风想了想，似在回忆些什么，才回道，“当年出事后，我便将这支暗卫隐姓埋名，重新赋予新的身份，现在在洛阳，新身份正是远风镖局，镖局里的一众人等正是那些人。”
“好办法。”煜雅点头暗叹，“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正是，这样一来，一是便于隐藏，二是也能有个生存来源。另外，为了安全着想，这个远风镖局并没有做大，而是只靠接个小门小户的生意生存。”
萧芸点点头，“嗯，确实考虑很周到。那么我们到时候是否只要出示这个，便可与之建立联系？他们是否有相应的东西能证明他们是当年的那些人？”
“自然也有信物和暗号为证，这个我会详细告知于两位。”
当下三人又是仔细谈论了一番，待议事完毕已经近于午时，没有留下来吃饭，而是赶回了客栈。
***
如今这木盒就放在自己的手里，本打算将此物交给萧芸保管负责，但萧芸却以职务级别不同，而且这事情本来就是该由煜雅负责，如今既然想起了雍王暗线约定的事情，更应该亲自去做的理由而拒绝了。
想到这里，煜雅不由觉得一阵头疼，在这许州城仅仅呆了四天，这事情就一件接一件的接踵而来，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完全弄明白，懵懵懂懂，后面若再发生事情又该如何处理。
朝廷人员和暗卫，这支力量恐怕不止能报得雍王大仇那么简单，只怕颠覆这皇廷都可以了。
想来雍王此人也是一个有心机的人，难怪皇帝如此忌惮他，可惜魄力不足，让皇帝抢先出手，最后落得此种结果。
觉得水有些凉了，煜雅从水中站了起来，起身迈出浴桶，拾起挂于屏风上面的中衣穿上，檫干头发，缓步走至窗前向外看去。
夜色深沉，无月无星，街上已经没有人，一时寂静无声。

倚在窗前，想着还有几个时辰封城令即将解除，而刺客踪迹却仍毫无线索，只怕这刺客早已逃出城去了吧。
如今信物名单暗号一应物件已移交至自己手上，即使刺客真的是冲着暗线的事情去那刺史府刺杀赵鸿风，也没什么用了。
待见到那神机宫宫主云千玦，将此物交付于她便可以了吧。
但此事恐怕还是有隐患，若是刺客已经知道暗卫存在，不需要信物而是直接杀了那些暗卫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些暗卫应该都有武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人杀掉吧。至于朝廷人员，只要名单不暴露，便应无碍。
想到此，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回到床上，仰面一倒，沉沉睡去。

18、改道更辙

煜雅三人走在回去客栈的路上，封城令一解除，大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一些原先躲起来的小摊贩纷纷都出来摆摊了，一时吆喝的声音又是此起彼伏，人流熙熙攘攘。
煜雅一路而行，一边四处看两边的小摊，一边开口问萧芸，“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许州城了？”
萧芸却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走，需要在这许州城等待宫主的命令。”
煜雅顿觉诧异，停下脚步，声音微讶，“原先不是说我们要去神机宫吗？怎么，难道计划有变？”
“回是要回的，只是可能要往后推迟了，我已经将昨日之事汇报给了宫主，所以要等信回来才能决定。”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待信传回再说吧。”
***
神机宫书房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映得一地银华之色。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个身穿湖色薄纱轻衫的女子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月光下映照下，及至腰间的墨色长发随意披散着，泛着银色光辉，闪动着如水般流动的波光。
女子紧紧蹙着双眉，冷清的眉目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色。
夜色凉如水，遥思远方人，正是神机宫宫主，云千玦。
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在寂静的书房中，只听见女子紧紧蹂着信纸而发出的沙沙声音。
很久，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眉蓦地一松，紧紧攥着的手徐徐松开，转身离开。
信缓缓的飘落在地上，只余一地点点月光。

***
三日后，同福客栈，深夜，繁星点点，凉风习习。
天色渐渐愈加幽深，月明星稀，随着鸽子的到来，神机宫的信件终于翩然而至。
萧芸低首坐在桌前，若明若暗的烛火随着吹过的风而微微晃动，映得萧芸的脸颊也若明若暗。
小心翼翼的展开信件，待得仔细看来，一抹讶色浮上脸庞。
信件只写了几个字，“改道洛阳，宫主亲至。”
手上略用几分内力，信纸粉碎，随风飘落。
走至窗前，遥望明夜，轻声低喃，“宫主，提前出宫，可是因为她？”
自己还是不该写那些吧。
***
第二日早晨，煜雅、萧芸、颜怡君三人坐在客栈大厅正用早膳。
待得吃完，萧芸看向煜雅，缓缓说道，“我们离开许州后，不去凉州，而是改道洛阳。今日或明日都可出发。”
“咦？”煜雅面现讶异，“改道洛阳？难道是……”，是为了洛阳暗卫吗？让自己去办这件事？
萧芸摇摇头，“信上并未写明原因，不过应该是和那件事有关。”，顿了顿，眼眸微含一丝奇异之色，又道，“另外，宫主决定不再在神机宫等我们，而是亲至洛阳与我们汇合。”
“哦。”，煜雅随口一应，又倏然反应过来，面色微微一变。
原先记忆里没有想起此人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自从做了那个怪异的梦后，便隐约害怕，因此多少存着见面时间能拖延一天是一天的心思。
还是躲不过，竟是要提前相见了吗？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见？
忽而自嘲一笑，想那么多做什么，车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谁怕谁。
颜怡君瞧见煜雅面色忽而白忽而青忽而红的非常精彩，不由暗自发笑，却转而又笑不起来了，这般异常的情绪，是因为那个宫主吗？

煜雅低头想了想，复而抬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明天一早出发吧。”，又似想起什么，“我们走之前还是去和刺史大人他们打个招呼吧。”
临去刺史府前，煜雅找到了车夫，吩咐其将马车和该带的一些东西备好，准备明天一早出发洛阳，车夫点点头便去准备了。
待得煜雅三人到达刺史府时，正是巳时初，待得通报后，却是邹安亲自出来迎接。
自从上次和邹安谈过以后，两人一直没有再碰上，这次一见之下，煜雅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那邹安却是神色如常，面上含笑，“三位里面请，赵大人此时正在会客厅等待各位。”
见到邹安面色自然，煜雅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就放松了下来，也微笑点了点头，随之进府。
会客厅里
赵鸿风坐在大厅上方，下方坐着煜雅三人和邹安。
煜雅略偏过身子，正对赵鸿风，开口道：“这次前来，是特别来和大人打声招呼的，我们准备明天便离开许州了，这次是特意来告别的。”
赵鸿风闻言，面色一讶，随即又点点头，“既然几位明天就走，想必是要事在身，那我就不留各位了。今晚就让逸儿和邹安代我为你们设一顿送行宴吧。如果我不是今晚要有应酬，这送行宴我是一定要亲自送几位的。”，略一思忖，“就在春风楼设宴吧。”
煜雅忙摆手推辞道，“大人客气了，不用特意设宴，太麻烦了。”
赵鸿风却摇摇头，“不麻烦，于某些关系而言，这是应该的，就不用推辞了。”，又看向下方的邹安，“邹安，你去春风楼订一桌酒席，让他们今晚留出雅间招待，时间就定在酉时初吧。”
邹安点点头，便离开去办此事了。
邹安走后，赵鸿风看向三人，“几位日后如果有事，可以随时和我联络。”
“嗯，一定，以后有些事情还要仰仗大人。”萧芸拱了拱手道。
回到客栈，吃过午饭，时间还早，煜雅坐在房里想着明天出发去洛阳的事情，又想到那个小木盒。

小木盒里的名单很重要，一定要放好，但是现在是在路上，一时也找不到安全地方放置。
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被偷了、被抢了什么的，让人看见这些名字，岂不是徒惹下滔天大祸。
煜雅蹙眉想了想，思忖了很久，最后眼前一亮，对了，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知道，有些东西是可以用密码来写的。
想了想，带着木盒来到萧芸的房间，一进门就关上了房门和窗户，并确认是否已经锁好，然后开口就找萧芸借纸笔砚磨。
萧芸满面疑惑看着煜雅，“你要做什么？这么神秘？”
煜雅自己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看着萧芸，开口道，“我想了想，觉得那份名单带着上路很不安全，你又不替我保管，我只好处理一下了。”
萧芸拿来纸笔砚墨，放在桌子上，然后也坐了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写一份假的？”
“不是假的，不过也差不多，估计写完后只有我一人才能看懂了，然后把真的烧了。”
萧芸面色一愣，声音有些惊讶，“烧了？你确定你写的东西不会出错？”
煜雅抿唇神秘一笑，“肯定不会出错，你看着吧。待我写完后，你拿着真的名单，我拿着我写的给你对一遍。”
将名单摆在桌上对照，煜雅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提笔便在准备好的空白纸上准备开始书写。
在现代的时候，在学校的开设的书法课上有练过毛笔字，练得也算小成，谁让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好学生呢，为此书法老师还特意表扬过自己。
密文其实很简单，就是现代汉语拼音再加上音标声调替换下现在的繁体中文，汉语拼音是近代才发明的，古代人肯定不认识这些歪歪曲曲的如蝌蚪样的字母。

可惜，想的很好，做起来却很难。用现代话说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煜雅提笔写下第一个字母时，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因为毛笔的柔软性，写汉字还好，可一写字母，弯弯绕绕的，一下子字便花了，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黑墨涂就的疙瘩，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萧芸坐在一旁，看到那黑墨疙瘩，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艰难开口，“这就是你要写的东西？怎么就是一个黑点而已？”
煜雅面色一窘，神色尴尬道，“当然不是，这毛笔不好用，写不出来。”
放下毛笔，蹙眉想了想，对萧芸说道：“我去问问客栈掌柜有没有鹅毛吧，实在不行就折个树枝替代。”
萧芸满面疑惑的看着煜雅走出了房门，“鹅毛？树枝？”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煜雅才回来，手里拿着十几根鹅毛，一边关门一边说，“这客栈的厨房后院还真养着鹅，总算弄到了，为此还花了我一钱银子。”
萧芸疑惑看着煜雅拿起一根鹅毛，蘸墨开始书写。
待得一会，萧芸再看向纸张，惊奇的发现，这次，写出的字果然不再是一个墨团，而是清楚的一串不认识的符号，而且字迹反而比毛笔写出的东西更见纤细清晰。
拿起一根鹅毛，轻轻的弯了一下，很硬的感觉。仔细端详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和普通鹅毛的一些不同，鹅毛头部显然是特意处理过，被削成了尖端，蘸了一下墨，试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字迹写出来果然很细，而且比毛笔用起来似乎更省力一些。
萧芸轻轻放下鹅毛，抬头看向一边正奋笔疾书的煜雅，只见她端坐在桌子前，眉头微蹙，双唇紧紧抿着，手下的鹅毛刷刷的在纸上来回移动。眼底悄悄显出一抹疑惑，右护法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呢？

不知过了多久，煜雅终于抬起头，揉了揉因为低头写字而发酸的脖子，然后将写好的纸递给萧芸，“呐，你看看。”
萧芸接过，仔细端详良久，才开口，“字迹看的很清楚，不过我一个都不认识就是了。”，顿了顿，又道，“你这个鹅毛能送我几根吗？”
煜雅轻声一笑，递给萧芸几根鹅毛，“你是不是也发现它比毛笔好用了？”
萧芸接了过来，点点头，“确实如此。”
“嗯，要这么多，本来就是打算给你几根的，你经常写什么传书，这东西比毛笔好用的多。”
“谢谢。”
煜雅摇摇头，声音似含着一丝责怪之意，“你也说过朋友的话便不用言谢，你又何必与我客气。好了，现在我们对对名单吧。”，说完便递给萧芸名单，萧芸接了过来，当下两人便在桌上一个个核对。
待到名单对完，萧芸已经是满面惊讶了，煜雅凭着手里写着那些歪歪曲曲的字符的纸张所念出来的名字真的是一个都没有错。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方法才能做到的？

煜雅抿唇笑了笑，瞧向萧芸因为惊讶而微呆的脸庞，“这下子没问题了吧，那么就把那张真的名单烧了吧。”
萧芸回过神来，看向煜雅，轻轻的点点头，想了想，问道，“这方法是否好学？如果好学的话，我想用在传递一些重要消息上面，想必很安全。”
煜雅讶异的看着萧芸，想了一会，才摇摇头道，“谈不上好学，恐怕要经过训练一段时间才能运用，不过，你要学的话我是可以教你的，但是这东西，知道的人多了，也就谈不上安全了。”
萧芸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等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两人烧了名单，将新写好的名单装入木盒并安放妥当，又想了想，把那暗卫令单独拿出来，另置他处。
待到这些都忙完后，时间已经近申时中旬。
看看外面天色，夏季的白天比冬季的白天要长的多，所以此时天色仍然是大亮的。
忽然想起邹安酉时要在春风楼设送行宴，下午一直忙着名单的事情，差点把这件事忘记了。
这时门响了，萧芸打开门，正是颜怡君来提醒两人准备去春风楼。
颜怡君站在门前，瞧着两人，“看你们一下午一直在忙，担心你们忘记了赴宴这件事。”
“我还真是差点忘了。”煜雅面色微窘，“那准备准备，待会就走吧。”

19、离许奔洛

春风楼，许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众多有名的招牌菜让人们纷纷慕名而来。
眼前的春风楼，门口的小二正一个个笑容满面，恭送客人来往，厅内吆喝声叫菜声此起彼伏。
煜雅三人正是第一次来春风楼时碰到了邹安、赵逸等人，而到后来又发生了种种事情，如今再次来此，不由感慨万千。
待得走得近了，看见赵逸和邹安正在春风楼门外等待着煜雅三人。
这时赵逸和邹安也看到了煜雅三人，快步迎上前来。
赵逸仍然是手执着一把纸扇，朝三人拱了拱手道，“几位姑娘，里面请。”
煜雅拱手回敬，抿唇笑道，“麻烦两位还为我们特意设下这送行宴，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赵逸手中扇子轻轻一展，面含微笑，“哈哈，姑娘客气了，这顿饭也不要当成什么正式的送行宴，就当是我和邹安这两个朋友请你们的吧。”
邹安也赞同的点点头，谦身让过，“千万不用拘谨，随意点就是了。请吧。”
煜雅、萧芸、颜怡君三人同时点点头，便往里面走去。
在小二的带领下，几人穿过喧闹的大厅一楼，径直上楼来到了邹安已经事先定下的雅间。
眼前的雅间内，十来平米房间内，一张十人座位大小的褐色雕花柳木大圆桌摆在屋内中间位置，十张檀木雕花木凳围桌而放。镂空花纹窗户半敞，凉风习习。
几人各自围着桌子半边坐下，另外半边则空置不用。赵逸坐在了最上位，然后依次是邹安、煜雅、颜怡君、萧芸，这次邹安仍是坐在煜雅身旁，但此时此刻两人相处已没有那日在狄靖南府内那般不自然了。

待得菜上齐后，赵逸站了起来，端起一盅酒，对着煜雅三人敬道，“这次我们二人就以朋友的身份先祝各位一路顺风，这盅送行酒，我们就先干为敬了，三位姑娘对于这酒水就随意吧，不要勉强。”
邹安也站了起来，点头赞同赵逸的话，端起酒盅朝煜雅三人致意，随后与赵逸一起仰头饮尽盅中酒，然后放了下来。
煜雅站了起来，轻轻一笑道，“既然这是送行酒，你们两位都喝了这酒，我又怎么能不喝呢。”，说完拿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盅酒，端起酒盅，“这盅酒我就先干了，感谢两位特意为我们三人设下的这顿宴席。不过我酒量不济，也就只能喝这一盅而已。”
颜怡君和萧芸也站了起来，各自捧起酒盅，随煜雅一同干了。
随后五人又坐了下来，边吃边聊天谈笑。
邹安遵守着那日的约定，把自己当成是仅仅是煜雅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像朋友一样和煜雅谈天，不再去想其他的东西。
虽然面色如常，并没有让他人看出，心头却有些微苦，但是这样相处，毫无疑问才是最好的能接近她的方式，不然只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煜雅看邹安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对劲，也就放心了下来，对于邹安的一些友善之举也就再那么排斥和冷淡了。
赵逸、萧芸和颜怡君都感觉到了邹安和煜雅相处的气场与以往几次不一样了，煜雅不再是那么面色冷淡的应付邹安，邹安也不再是那样目光灼灼的看着煜雅，两人就像是朋友那样相处自然，虽各自有些疑惑，但都没有表现出来。
一顿送行宴就这样在众人谈笑声中徐徐落幕。

出得春风楼，站在门外，邹安看向煜雅，“不知道你们明日何时出发？如果有空，我自当送行。”
煜雅微愣，然后摆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明日我们大概会很早就出发，所以不用送了。”
邹安闻言只好作罢，“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相见。”
煜雅微微一笑，看向赵逸和邹安，“这个自然，说不定以后还要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
赵逸轻轻点头微笑，“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就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煜雅、萧芸、颜怡君随后告别了赵逸、邹安，回了客栈。
三人走后，赵逸看向邹安，只见他的神情不再是酒楼里那般谈笑风生的神情，而是有一种落寞，不由得暗暗叹息，轻轻拍了拍邹安的肩膀，“走吧。”
第二日，三人早早退了房间，萧芸牵了马在客栈外等待煜雅和颜怡君，待得车夫赶了马车从客栈后院出来，煜雅和颜怡君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了许州城，煜雅掀帘向后看去，远远望去，高大的城墙上许州两个字分外显眼，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忽然，心中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怅然。
未知的命运，未知的情感，究竟路在何方？
放下帘子，垂下双目，好久，才抬起头，看向颜怡君，“忽然觉得，心很累。”
颜怡君看着煜雅那有些彷徨和迷茫的神情，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煜雅的头，将她垂落在脸旁的碎发捋向耳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煜雅一起发着呆。
从许州到洛阳的路程距离比从陈州到许州的路程要远一些，大概估计也要二十多天的路程。
一路向北而行，不再像从天目山时奔许州时看见老百姓逃难，显然这里还没有受到波及。
一路上，煜雅有时在马车上坐着烦闷，便和萧芸时常换马骑，虽然有着骑马的记忆，但是对于煜雅一样也是需要练习才行，就算是当初身上的那身内力和武功，煜雅也是花了两个月时间经常练习才熟练起来的。

初期只能骑马缓缓而行，来来回回十几次后，骑马的技术才算是娴熟起来。初期那奇烂的马术，看在萧芸眼里，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反正自己已经觉得右护法跟以前相比有些不同，所以就算一时不会骑马也不稀奇，大概是失忆的后遗症。
这一日，马车需要取道穿过一片树林，煜雅骑马而行，萧芸和颜怡君则坐在马车里。
在树林里穿行了一段路程后，忽然空气里飘出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煜雅皱起眉头，‘吁’的一声，勒住马绳停下马，侧头看向马车里也掀起帘子往自己看来的萧芸，“你闻见有什么味道没有？好像是前方传来的。”
萧芸眉头紧蹙，面色有些发白，“好像是血腥味。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前面看看。”，随之吩咐车夫停下马车，在原地等候。
煜雅闻言面色也有些发白，一个纵跃跳下马来，走到马车前，掀起车帘，萧芸和颜怡君两人都随之下了马车。
三人沿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沿路前行了大概几十米，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待得看清后，煜雅和颜怡君面色一白，捂嘴欲吐，萧芸的反应倒是还算好一些，但也是面色有些难看。
只见眼前树林里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个身上满是血污的人，看起来都是一动不动，这里面居然有一部分人是统一身穿黑色衣服，这让现场看起来像是两派搏斗的结果。
萧芸皱紧眉头，看了煜雅和颜怡君一眼，“这些人好像都死了。”
颜怡君硬着头皮，声音略有些颤抖的说道，“还是确认下吧，万一有活着的呢。”
萧芸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拔出长剑，然后走上前去，用剑一个个的扒拉着，待到都翻过一遍后，才摇摇头道，“都死了，没有一个活着的。”
煜雅看着这些死人，想了想，抿唇道，“翻翻有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吧。”
萧芸点点头，随意翻过一个黑衣人，摸了摸，没有找到，结果直到翻遍了所有的黑衣人，都找不到任何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