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两人相识于彼此的少年，于战场上相识相知相恋，而后托付终身，却因一场意外，分隔五年，圣上赐婚，二人得以再次相遇然后互相宠的故事。

小受不小白，小攻很痴情。两人少年时的故事穿插在文中。

渣文笔，楼主脑抽的产物。

1.

初春皇城多雨，常常绵密的雨丝一下便就是五六天不止，潮湿的水气混着冬季未散尽的寒气，气候实在说不上宜人。


“公子，咱们今日还去翰林院吗？”蓝衣小厮朝外间探了探，这般阴冷他已经不大受得了，更何况他家小少爷呢？


纪亭也伸手朝外探了探，突然而来的冷热变化激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这件确实有些太薄了，该再添上一件。“小重，把我娘前些日子做的那件绒袄拿出来，我添了再出门。”他如今的身体已比不得当年，尤其怕遇上湿冷的天气，不注意着些定有他好受的。他本就清瘦，便是加了一件厚绒袄，衬着一身鸦青色的官服，也是体态风流。


用早膳时，纪澄看着外面的天气，对自家小弟的身体还是很担心的，“阿亭，你今天同我坐马车去吧，我送你。”


“不必了，大哥 。这天也没有怎样，我每日也都好借着这机会活动一下筋骨。”


见纪亭如此说，纪澄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家小弟性子固执得很，他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只好嘱咐一句好生注意着。


早膳后纪亭就和往日一样，在小重的陪同下沿着热闹非凡的长庆街走前往翰林院。


“公子，我搀着你吧？”


纪亭停下，视线在小重身上略过，明明是毫无实体的视线，却还是让人感到了一种威压。


小重悻悻地闭上了嘴，跟在纪亭身后半步处。


自从五年前少爷从西北重伤归来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原本毛毛糙糙的一个小少爷被磨砺得变得稳重起来，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

刘子铭看着他家将军不知看着车外的什么正出神就问了一句，“将军，您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看到一个人背影和季台很像，”周玄皱了皱眉，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在自言自语，“应该是看错了吧？”


刘子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家将军，季小军师早在五年前替他家将军突袭敌营时去了。将军早就计划好说攻下燕城班师回朝后就可以求圣上赐婚的，可是那人却永远去了。自那日起，但凡和季小军师模样有几分相像之人将军总会格外照顾些，倒不是移情别恋，而是补偿当年未尽的温柔。这些年将军身边的人也不少，也有和季小军师很像的，或者比他更好的，可他们从没有人入过将军的眼，仅是礼遇几分罢了。

到了翰林院，纪亭与相熟的同僚打过招呼后，就到了自己的桌案前开始一天的工作。


五年前重伤后他足足昏睡了一年才醒来，他视力也受了损伤，起初是看不见，后来经过调养才好了些，什么东西倒也都能勉强辨认出个形，只是看字稍小的书时间长了就比较吃力。他负责的是编撰的工作，笔录撰写什么的他绝对能应付得过来，至于史料借鉴的部分，他的眼睛不适宜长时间阅读，幸好有小重和沈晏修帮他。


“阿亭，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沈晏修是个细心的人，对着比自己年幼几分的纪亭总会多加照顾些，他资历虽比纪亭高，却也不刻意拿捏着身份，与纪亭算是亦师亦友。


纪亭习惯地看向声源处，只能看见一个逆光的模糊的人影，“宴修哥。”然后就吩咐小重去倒茶，可叫了两声发现没人应，才想起方才被自己差遣去找一份史料去了，无奈，只好自己动手。


这里他毕竟也待了有两三年时间，陈设都很清楚，倒茶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事。


“你行动不便，不必这般麻烦，我坐会儿就走，顺便也监督一下你是否休息了。你家大哥可早就嘱咐了我说让我看着你，不要那么拼命。你要是累坏了，你大哥不得找我算账？”


纪亭听他如是说笑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虽不复当初神采，可偏生能像有星星揉碎在里面一样，“大哥才不会找你算账的，他对你好还来不及呢！”


沈晏修与纪澄是同窗，而后两人同时高中，一个是状元郎，一个是探花郎，时称双璧，而后两人却走上了不同的路。状元郎仍留在翰林院磨资历，而他哥自请调到荒远的锦州，在那儿做出政绩后得了皇帝赏识又调入京中，自此步步高升，现十年时间已做到了刑部侍郎。虽际遇不同，但二人关系从不见疏远。他二人关系虽未挑明，在纪亭心中，沈晏修就是他未来嫂子的不二人选了。


沈晏修闻言既不表赞同也不表反对，只是忙结果纪亭手下的茶壶，生怕他不小心摔了茶壶，若是被碎片碰到那可不得了。“水都快溢出来了，我自己倒吧。”


“宴修哥，这我能看得见的，你这是认为我眼睛不好了就是废人了吗？”一句话就轻飘飘说过，语气有些轻快，听上去不过是在开玩笑，可听着心头还是会隐隐一纠，心生感慨万千。


“才没。”


……

两人又就着纪亭现如今编纂的部分聊了一会儿，等小重将宗卷拿回来了，沈晏修才肯让纪亭开工。临走前，不忘提醒他，“晚间就坐我的马车回去，我也有事要找定光。”


“宴修哥你知道我喜欢自己走回去的。”


沈晏修无奈道:“阿亭，外面天冷，你可绝对不能受寒。”


自五年前那件事后，他伤了根本，加之心口正中一箭，手脚筋都被挑断，虽侥幸得救，但也落下了病根，但凡遇上雨天或是受凉心口和筋骨处都会疼痛难耐，也是去年陛下那边替他寻了个好方子，今年才稍微好受了些，。


“我今日穿得很多，不怕冷，成大夫不也是让我每日多走动走动活动，筋骨处才不会那么疼吗？”纪亭坚持不坐马车。


“阿亭！”


见沈晏修突然如此严肃，纪亭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嘴唇还是放弃了。“好。”纪亭垂下视线，整个人看上去黯淡了些。今日，大哥告诉他那人回京的消息时，他的心里还是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平静。


当初自己重伤后被大哥带回了京城，足足昏迷了一年多才醒来，再后的一年大部分时候都是晕晕沉沉的在病榻上度过。刚醒来，他就想给那人传个消息自己还活着，而且他真的很想他，可是当大夫告诉他自己已经伤了根本，以后再难习武时 ，他选择了残忍地将那人记忆中的可以以性命相托的自己就此抹去。


后来他身体好了些，才弃武从文捡回了从前读的书考了科举，不算什么好名次，不过就借着长姐和兄长的照拂谋了个编书的职位打发打发时间。虽然知道根据现场留下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已无生还的可能，可他心里存着那人能将自己找回去的念头，或者哪怕仅仅是源于远远地见上他一面也好。

2.

纪府东院的灯还亮着，中秋已过，眼下也是深秋了。夜间凉意重，院中的花草上已凝了不少露水。纪亭睡不着，就穿着中衣靠在大敞着的窗边，额前的碎发也被露水打湿，湿漉漉贴在脸颊，他冻得面色发白，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他似是未觉，失神地看着檐角发呆。


大哥自请外调去了偏远的锦州，连中秋没过就走了，大姐和准姐夫浓情蜜意，哪里分得出心神来搭理自己？按着这趋势，大哥没有个三四年绝对回不来，大姐只待明年六月太子加冠就可和他成亲，或许也不用等到明年，若是上面那个没撑到那时候，太子即位了，想啥时候娶就啥时候娶。


唉，到时候这府里就剩剩他一个小的了，虽然他爹他娘对他这个小儿子格外宠溺，可是纪亭从来都不想当个无所事事的废物，他可是想要成为大将军的！


纪亭收回落在檐角的那方天空的视线，摇了摇头，这地方太小了，不够自己施展。他要出去闯出一番事业，他才不要就这样得过且过等着成人后被许给哪家的公子，或是娶了哪家的小姐。


纪小公子打了个哆嗦，现在才觉得冷，眼中也明亮了起来，视线透过院墙看向了北方，他要离家出走！去北方！去从军！不过眼下睡觉要紧，明天可有大事要干。


纪亭自小就在他当着太傅的爹的手底下管教着，天生聪颖，算是个天才。不过这天才就是懒，而且玩心过重，加之上头又有个耀眼的大哥在，所以在京中名声并不显。他爹娘对他管束不是很严格，所以偷溜出门很是容易。


他稍微打扮了一下，换了件极为普通的鸦青色短打，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个少爷，这样才有说服力。


“名字？”


“季台。”早早为自己化了名的纪亭为自己的聪明感慨了一下。


“年龄？”


“十六。”


记录的小兵打量了他一下，“你也太小了，明年再来吧！”


这可不行！


“我自小立志从军，好不容易供养完了母亲，就来参军，怎能因我年纪小就拒录呢？”纪亭看着眼前的小兵，眼中霎时泛起一层泪光，看上去好不可怜，“如今我被继母赶出，也无处容身，只能借从军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好吧，好吧，半月后来这儿报道。”小兵没办法，心里不忍心拒绝，就同意了。


见到“季台”两个字被写到了名册上，纪亭连连道谢，就差没跪下叩头了。


出了人群，他脸上之前的感动的泪水就被他抹得一干二净，欢快地哼着曲儿就走了。

另一厢，即将带兵北上的周乾周大将军正在书房里和自家儿子谈教育。


“阿玄，不日为父即将领兵北上，你如今也不小了，我准备带你一同前往。”


“旦凭父亲安排。”周玄恭敬地应着。


“我有意磨炼你，所以想安排你从最低一级开始，你可能接受？”虽是询问，可却明显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孩儿愿意，只要能上阵杀敌，赴汤蹈火，亦往矣！”彼时少年的面庞尤显稚嫩，但目光坚毅历经多年一往如昔。


半个月后，纪亭潇洒地留书一封就拎了一个包袱踏上了从军之路。


“兄弟，咱们是一起的吧？”


周玄看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皱了皱眉，还是点头，“嗯，是的。”


“一起吧。”纪亭自来熟地把还愣在原地的周玄给拉走了。


如今九年过去了，梦中关于当年种种的细枝末节的部分而今早已模糊了，但他还是没忘记周玄那宽大的手掌。当年，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拉着自己，避开周身的刀光剑影、鲜血厮杀，让自己得以活下来，在那一天迅速成长起来。

3.

不出意外的，纪亭又在梦魇中被惊醒，这九年来，几乎是同一个梦魇。


梦中的他回到了两人初遇的时候，继而是一场场厮杀，由猩红的鲜血组成，幸得还有那人的牵引，一切好像都没有多么可怕。后来他们互表心意，在一起，那烽烟战火中，彼此成为对方的支撑。最后又是那一天，他替沉睡中的周玄盖好了被子，喃喃低语与他告别，披上了他的战甲伪装成他，奔赴战场。他记得毒箭刺穿了自己的心口时，他还在想自己如果就这么死了也就不用费心去想怎么去安抚周玄，去求他谅解了……不过老天垂怜，他还是活下来了，只是活成了另一番模样。


天还蒙蒙亮，外间小重还没忙活起来，估计还没到时候起，纪亭抹掉额上的冷汗，裹了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接下来，也没睡多久，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到了早间外头小重兴冲冲地跑进来院子，“下雪了！”


纪亭睡得不熟，不过这一声就醒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唤了小重准备起身。


“少爷，今日休沐，怎么不多睡会儿？”小重将架子上的衣物递给纪亭。


纪亭接衣物的动作停了下来，脑中稍稍缓了缓才想起今日是休沐，“算了，还是起来吧，正好今日要进宫去看看阿姐和旻旻，月前就说要去看看的，这都拖到月底了。”


接过衣物，纪亭想了想又问道，“今日大哥也在家吗？”


“少爷是忘了吗，昨日大少爷就说了要和沈家少爷出去谈事情的。”见纪亭过长的头发被压在衣服底下，小重实在看不下去，也顾不得少爷不喜人近身服侍，上前替他把头发都理了出来。


纪亭虽有些不乐意，可也没有说什么，“这我倒是忘了。还有，你待会儿着纪叔派人往宫里递个帖子请示一下。”


“知道了。”


“你现在就去吧，我准备早些去，还能陪阿姐多坐会儿。”


小重得了命令也就乐呵呵地出去找纪叔，到了门口又被纪亭喊住。


“另外，把我前些日子买的些小玩意儿拿出来吧，旻旻惦记好久了。”

外面初春里一点薄雪早就停了，也没能堆起来，就只有屋顶檐角嵌着的点儿素白能瞧出下过雪的样子，不过这初春还是冷得可以。


纪家有个规定，早饭都是要一起用的，纪亭到了正屋里，他父亲和母亲都坐下了，纪澄想必是有急事，早饭用完已经走了，桌上的碗筷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父亲，母亲。”见了礼，纪亭坐下用餐。


他们家虽然重视礼节，但是在食不言上倒是没有限制的。刚坐下纪夫人就往纪亭碗里夹了块米糕，“尝尝这个吧，知道你爱吃，特地做的。多用点，瞧瞧，最近又瘦了。”说着，又伸手摸了一下纪亭的手心，发现是冰冷的，又道，“怎的不多穿些，春捂秋冻，千万多穿些，不能冻着呀！”


纪亭把手抽回来，一脸无奈地看向一旁坐着的父亲，“我穿得已经够多了，父亲还在看着呢，你再这样下去，我的粥都冷了。”


纪夫人责备地看了眼丈夫，“我关心儿子，你有什么意见？”又转向纪亭，温眼道，“冷了吗，我让人去热一下。”


“不用了。”


“对了，阿亭，今日陪我出去走走吧，你顾姨她们可好久没见你了。”


纪亭一看母亲脸色的笑容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又想为自己说亲。


“今日我刚往宫里递了帖子，准备去看看阿姐和旻旻。我知道您是想让我有个好归宿，可是您也知道，我这样子……”说到这里他就停住了，勺子在面前粥里舀了一勺，将碗递给纪夫人转开话题道，“母亲，这粥有些凉了。”


纪夫人愣愣地接过儿子手里的碗拿了下去，餐桌上，纪嘉放下手中筷子，看向儿子，“阿亭，我们也知道你当初那件事后也是断了成家的心思。之前，周玄自请留驻北境，现今北境太平，他又孤身一人多年，陛下此番好不容易将他召回京，估计也是存了赐婚之意。”


纪亭视线低垂着，落在面前的筷子上，许久，眼中也觉干涩，“这我知道……若是他能遇上一份美满姻缘，我也会替他高兴的……”


纪嘉看着幼子，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只语重心长道:“他若是真想成家，断然不会拖到现在，他啊，这是还没放下你呀……”


“父亲，我吃完了。”纪亭起身行礼后准备离开，“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像当年那样和他比肩了，他放不下的是那时的季台，不是我。”


“唉……”纪嘉也止不住叹息，他家两个儿子还真没一个省心的，天资聪颖有什么用，还不都折在“情”之一字上了？


“夫君，粥热好了，阿亭这是走了？”


“劝了五年也劝不通，再劝又有什么用，不过我倒是希望阿璇那儿能帮帮他和周家那小子。”

4.

今日纪亭进宫的时间算得巧，萧奕钧正好也在，大梁天子此刻也就跟普通人家的夫君一样陪着自家的儿子。


见到纪亭来了，旻旻就马上挣扎着要从父亲的怀里跳下来，“小舅舅！小舅舅！”


萧奕钧在儿子屁股轻轻拍了一记，笑道，“这个臭小子，见了你小舅舅就忘了父皇了？”


“父皇当然好，小舅舅也好！”旻旻兴冲冲跑到纪亭身边，一把环住了纪亭的腿，“小舅舅，你上次说带给我的玩具呢，在哪里？在哪里？”


纪亭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带，眨了眨眼睛，“小舅舅今天忘了，没有带呀，怎么办呢？”说完弯下腰把旻旻抱起来，“最近旻旻长高了，还重了不少呢，小舅舅都快抱不动了呢。”


听到小舅舅说抱不动，旻旻就挣扎着要下来，“放旻旻下来，旻旻长大了，不要小舅舅抱！”父皇母后他们都说过，小舅舅身体不好的，不能抱重重的旻旻很久的！旻旻是乖宝宝，要听话的。


外间纪璇刚好端着水果进来，见旻旻黏人黏得紧，也不觉也弯起了眼角，“阿亭，你就把他放下来吧，旻旻重了，你手臂本身就不能用太大的力气的。”


没办法，阿姐都发话了，纪亭才有些不舍地送松开了手，“旻旻，小舅舅给你带了小玩意儿，在小重那边呢！还有外祖母给你做的桂花糯米糖糕哟！”


身后小重把放玩具的盒子抱来，得了玩具和糕点，小孩子哪里还会顾及其他的，迈着小短腿，吃力地拖着盒子往自己的坐垫处去，后边小重看了想帮忙，他却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一旁萧奕钧也笑得没了正行，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严肃模样。


“阿亭可好些时候没来了，旻旻老惦记你，阿璇前些天还同朕提起过你呢！”因着纪父太傅的身份，他们幼时就一起长大，关系也比之旁人更亲近些，加之纪亭年纪是他们几个中最小的，所以又更得了他们的照顾。


“钧哥哥，这可怪不得我，我现在也算是在翰林院供职，虽说算是就挂了个名头而已，但为了不落人口实我还是得认真工作的。”


“你呀你，身体不好还净要折腾，千万不要累着自己，若是觉着事情太累，你大可就把那官辞了，咱们纪家还是养得起你的！”纪璇对自家的幼弟向来是无条件地宠着的，几乎事事都要上心的，有时连萧奕钧都不免会吃小舅子的飞醋。


萧奕钧随手捡了个蜜桔，三两下剥开，顺手递了一瓣儿到了纪璇嘴边，却得来对方一记白眼。纪亭见他们夫妻二人这般恩爱的模样，也就只有默默喝茶的份儿。


“阿亭若是不喜欢这份工作，要不朕给你换个职务？”纪亭放杯子的手顿了顿，“还是不必

“阿亭若是不喜欢这份工作，要不朕给你换个职务？”纪亭放杯子的手顿了顿，“还是不必了，翰林院这样的生活我觉得过得很安逸，不必为什么去烦心。”


“那若是将军夫人呢？”纪亭诧异的目光正好迎向了萧奕钧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神，凭着多年相处的经验，他知道皇帝陛下这回肯定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一旁纪璇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朝丈夫处看了一眼，得到丈夫的回应后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听得萧奕钧缓缓道，“护国大将军周玄已于不久前入京，你也知道，他在外征战多年，立下赫赫军功，又手握重兵，可朕这心里总觉得不放心。”他手上的最后留下的橘皮被他轻轻放在了桌上，真不愧是一国之君，便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在他做来也都带出一番举重若轻的气度来。


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任是纪亭平日里那般灵光的脑子现下也迟钝起来，明明知道萧奕钧另有所指，却偏偏还下意识地替周玄解释。“陛下该是知道护周将军一心为国忠心耿耿的，他一定不会有所图谋的。”


一旁纪璇见他这样子不觉轻笑出声，“阿亭，在你心里你钧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埋头捻着自己的衣角。


“朕自是知道你对他有情，五年前的事情朕与你阿姐也都看在眼里，此番他终于回京，朕也乐意给你们牵线搭桥。”他顿了顿，似是在犹疑着什么，最终还是道，“当年他在给父皇的战报中最后附上了一句话，之前怕你多有顾虑，那现在你要听听吗？他那样的人能这样逾越一次也真的很难得！”


“他说了什么？”


虽然低垂的头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纪璇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哭腔。


“他当时请求父皇若是他攻下雁城便请陛下赐婚，他说担心对方出身无名，族内亲友阻挠，得了陛下的承认就会少很多异议。”


“难怪那回他会用那样不要命的打法，难怪那回就算伤成那样都还要坚持，原来……”说到这里他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纪璇见状，责备地瞪了眼萧奕钧，“都怨你，和他说这个，阿亭都哭成这样了！”


皇帝陛下一脸吃瘪的表情，朕是在帮他俩好不好，而且这还不是你提议的，算了，阿璇说什么都是对的，朕的错！


“小舅舅不哭，旻旻把纸转转给小舅舅玩，不要哭了……”旻旻在一旁玩得正高兴，就听见小舅舅哭了起来，忙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安慰他。


好不容易纪亭才在孩子面前止住了眼泪，“小舅舅这是在高兴，旻旻真懂事。”


“高兴？”旻旻有些不解，提溜着一双黑漆

的大眼睛，歪了歪小脑袋。


萧奕钧伸手一下抱过旻旻，“父皇呢给你小舅舅安排了一桩好婚事呢，你小舅舅高兴坏了。”


“可是旻旻不高兴！”旻旻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


“怎么了？”纪璇也表示很好奇。


“成亲小舅舅就会有自己的宝宝，就不爱旻旻了，不给旻旻带好吃的，不给旻旻带玩具了……”说着说着小家伙也开始委屈地哭了起来。


听到他这么说，萧奕钧表示自家孩子居然比黏自己还黏他小舅舅，自己做父亲还真有些失败。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当年纪亭的孩子流掉后，就把自己的爱都转移到了旻旻身上，那时他身体不好，还总是陪着这孩子玩闹，比起自己被国事绊着陪伴旻旻的时间要多。


“不会的，小舅舅还是会爱旻旻的呀，而且有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们也可以陪旻旻玩呀。”纪亭也调整好了情绪，柔声安抚着旻旻。其实他自己心里还没有数，当年他虽然极力要求保住那个孩子，但是到了五个多月孩子还是流掉了，加之他那时重伤未愈，终究伤了底子，成大夫也说他以后难再有孕。知道自己难再有孩子，所以他便将自己所以的爱都放到了旻旻身上。


“真的吗？”旻旻这才止住了哭声。


“小舅舅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要拉钩！”


“好。”纪亭不觉弯起了眉眼，见到他终于开心了，纪璇和萧奕钧那边总算放下了心。

5.

纪亭一直留到晚间安抚旻旻睡下才得以离开。


“你日后还是要多往宫里走动，有你在，旻旻可比往日省心不少。”往常旻旻总是要赖在纪璇那边，这让萧奕钧很是不爽。


“那还要赶上我休沐才会有空，我现下身上还是有职务在身的。”纪亭表示无语，就算他有空，也能就是进宫帮你们夫妻哄孩子睡觉吧？


“那朕就许你成亲后到周玄身边当个参谋，他定舍不得你受累，就这么定了。”


“那我便回去了，你和阿姐再接再厉！”说完赶在萧奕钧反应回来前跑开了。


另一厢，晚间才收到赐婚圣旨的周玄也不管什么礼数，立即递折子准备进宫请陛下收回成命。

两人终于要见面了！

纪璇与萧奕钧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刚进去就见到了满脸焦急和心疼的周玄守在床边。


“臣……”见到皇帝与皇后一同出现，周玄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行礼，萧奕钧本身也不在意这些，他刚开口就抬手表示免礼。


这时太医也正好到了，还没来得及见礼，就被皇帝陛下叫了去看病人。


“禀陛下，纪公子身子本就不算康健，此次怕是受了刺激加之他近来劳累过度气血亏损过多，所以晕倒了。微臣会开个方子，让宫人煎了，待人醒来后服用，另外还有些调理的方子微臣也会写下的。”


“烦请太医看看小季的右腿是否有碍。”


祝太医将腿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只是牵扯到了筋脉处触发了旧患，用写药，修养半个月就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纪璇知道小弟无事终于放下了心，到了床边照看纪亭，周玄也就像个毫不相关的人一样被挤到了外面。


“杜松，遣了人去一趟纪府告诉本宫父亲，说太子黏阿亭黏得紧，而且本宫想念幼弟，就留他在宫里多待几日了。”


站在一旁的周玄听了这番话，才冷静下来消化了一下其中的信息。太傅纪嘉幼子纪亭，就是自己的季台，陛下赐婚的对象也就是他。还有这五年小季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既然他还活着，为何不来找自己？


“周爱卿，深夜请求入宫请求面圣究竟所谓何事？”萧奕钧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就知他此刻定是一肚子的问题，出于逗弄的心理，他刻意严肃盘问起他来了。


“……无事，现下已经解决了。”


“若是无事，爱卿便就回去了，朕这里顾不上你。”


“臣此番来是来感谢陛下赐婚的……另外，臣还想多知道写小季，就是纪公子的事情。”


萧奕钧自是瞧出他心里打着送花的算盘，不过此刻他也没了兴致讲什么，只是道，“爱卿便留下照看着阿亭吧。”

终于写到见面了，接下来把话说清楚后就只有甜了。

补上

听到这个，纪亭一时愣神这一步子正好在台阶上踩空了，杜松反应不及加之年纪也大了根本就没拉住，只眼睁睁瞧着纪亭从台阶上摔下了下去。


幸好只剩下最后两级，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是倒地被扶起后一时间纪亭也觉得脑子里在一直嗡嗡地响着着，右腿也疼得厉害，定是摔伤了。


这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周玄也看到了，也赶了过来查看情况。


纪亭微眯起眼睛，借助着灯笼微弱的光，才勉强辨认出来人，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他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只来得及对来人说出一句“阿玄……好疼……”就晕了过去。


听到那句话的那瞬间，周玄就直愣在了原地，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对方的脸上，虽然时隔五年，面容有所变化，原先稚嫩的五官都长开愈显俊美，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自己的小季！而那句话，小季一直很怕疼，之前在战场上小季每次受伤了，他都会找他哭诉，让他帮忙包扎。


“我在这儿呢，小季，不疼的。”他上前一把抱住晕倒的纪亭，一如多年前他们在一起时那样，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衣，纪亭的肩胛骨还是很明显，就这样没有生气地靠在自己怀里，感受着怀中人清瘦虚弱得有些过分的身体，周玄眼眶就不觉红了，心里一阵酸涩。过了许久，他才稳下心神去吩咐周围的杜松，“烦请公公通知陛下，说这里有人受伤了，能不能请太医来看看。”

杜松急坏了，但毕竟也是宫中老人也有分寸刚才早遣了人进去通报，这会儿纪璇那边也得了消息朝这边赶来。


“烦请将军将纪公子背至最近的玉宸宫去，太医也快到了。”


周玄也顾不上什么，直接抱着纪亭在宫人的领路下往玉宸宫去。

6.

“阿玄……疼……”


自纪亭被派去的人救回开始有了意识开始，这是他说的最多也是唯一的一句话。最开始一天会喊上几十遍，纪家里知晓内情的那几个人只能听着，又没法子帮上他，看着平日里放在心尖儿上疼着的小家伙现在受着这样的罪，怎么会不心疼呢？纪璇很想上去像小时那样抱着他安抚他，但是她却无法在他身上找出一处没伤的地方，没办法只能在一旁干站着抹眼泪。


后来，因为得不到回应了，他也就不再喊了，他心里知道，就算喊再多遍都不会有阿玄来安抚自己，起初那一遍又一遍的哭诉，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之后再没有人听他喊过这句话，就算是重接筋骨的时候，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愣是把下嘴唇咬得都是血，都没有喊过一次“阿玄”，也没有吭一次声。后面唯一一次听他喊“阿玄”，就是在他那个用命换的却仅保了五个月孩子流掉的那天。


那时的纪亭也不过二十，之前因为中毒受伤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根本就支持不了再孕育一条生命，就算他怕影响孩子停了其他的身体治疗，最终孩子还是没能留住。


五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型了，出来后成大夫说还是个男孩。因为孩子月份已经大了，而且是死在腹中的，所以最后还是纪亭靠催产把孩子娩出来的。催产药药性烈，他当时整个人不光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疼得厉害，就无意识地喊着“阿玄……疼……”后来力气都用尽了，喊不出声，但还是无声地动着嘴唇叫着周玄的名字。


最后孩子出来了，他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气息瞬间就断了，身下血也止不住地流，幸亏成大夫医术高超，才好歹将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