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大习惯睡懒觉，即便是周末。醒来闲不住，把我手机给她看了一会视频，又说肚子饿。我只能起来，才早上十点的时候。
将就昨晚吃剩下的肉炒菜花，拌上两个鸡蛋，做个蛋炒饭。
饭后跟着她妈妈坐烤火箱里里看动画《封神榜》。我躺沙发上用手机继续看我的书，《云边有个小卖部》，里面有一对另类的婆孙俩，孙子可以直呼外婆姓名，外婆也是粗狂达人，开篇脱口而出的王八蛋让我惊为神人。我更无法想象一个一把年纪的女人开着拖拉机是怎样的一副场景，指定是手扶，而非我们村里那种老式龙头那种，别说外婆了，从来没见一个婶子开过。赶上夏天又遇到一个大的转弯，男人可以光着膀子，上演一回人与车把近乎九十度直角那样的大撒野，女人就不行，样子太过丑陋不说，还容易走光，有没有人看另外再说。
过后，她妈妈想起来今天还有作业要布置和完成。女儿就在我给她买的小课桌上打开辅导书写作业。我在女儿身后的餐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写文章。
外面天气很好，艳阳高照。
昨晚父亲打电话给他孙女，我接过电话跟他汇报。跟上次一样，也没有提前说，只是跟妹妹提过一回，还是因为跟她一家人吃火锅，在店里等他们的功夫，女儿妈妈发来语音（一年次数超不过一个巴掌）说她生病的事情，我才顺口跟妹妹他们提一下，只当是一边吃火锅一边找个话题。妹妹比我还关心，直言是不是她们家祖坟真的没选好。妹夫也不再提，我还有没有跟他前嫂子和好的可能。
父亲大人已经习以为常，没多问什么，很快让我把电话给他孙女，说是奶奶要跟她说两句话。一老一少在电话里又是例行把之前重复了无数次的尬聊再来上一遍。我还是把女儿训斥一通，以后跟爷爷奶奶打电话不能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要学会主动关心他们。女儿照旧用她那充满疑惑的眼神回应我，嘴上也说着不会。我说，这有什么难的，就问他们几个没有？吃饭没有，天气冷了没有，今天忙了什么没有？
女儿这下变聪明了，再委屈也说知道了。至于能不能做到，老实说，心里没底。
奶奶在我老家那边土话叫“婆婆”，自然不是丈夫母亲的意思。其实还有其他称呼，用文字打不出来。就是能打个谐音，用普通话说出来，味就变了。
早年我在老家读书，很少提这个“字眼”，怕暴露身边被同学笑话。后来知道了，根本是徒劳，哪用得上开口说话，光看穿着打扮，就已经很明显。我很讨厌夏天，别的男生穿的都是洋气十足的凉鞋，我蹬的永远是几块块一双的我们叫泡沫凉鞋的玩意。就是那样，有一次被我穿得脚后跟断掉。我妈当时还年轻，没当上女儿的婆婆，记性却不时往那上面靠，反正那几天我走路基本是惦着脚跟。
我的婆婆什么时候“走”的，我失了印记。肯定是在大学以后，大学报道那天，她一定要拄着拐杖送我到村口马路，这个印象真真的。
婆婆早年是村里的风云人物，先后生养了我爸我伯我姑他们兄弟姊妹六个，还不算未成年就夭折的。解放前跟着俺爷爷做生意倒买卖，解放后该充公的充公，改制的改制，后面在集体食堂干活，那几间房最后被他们买来成了我家的祖业。
她的晚年生活我在还没写完的小说里已经有所表露，但同样有个真实的场景让我忽略了。高中我用省吃俭用的零花钱买了个傻瓜相机。那天放学正在院子里捯饬，被隔壁出来晒太阳的婆婆看到，问我是啥玩意，我如实相告，她一下来了兴致，问能不能给她拍一张。我当然说可以。婆婆于是在藤椅上正襟危坐，我按下快门。只是照片一直到她离世都没能给她。那个相机买来就没成功拍出过一张照片。
我妈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但也只是外婆而已，她现在有分别有一个外孙和外孙女。媳妇意义上的婆婆和孙女意义上上的婆婆都不够实在，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我的不孝。她自己也有问题，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逢离别。
但有一点，我妈对她的婆婆，也是我的婆婆，一直是恭敬孝顺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大声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我父亲那里就通不过。
早年听女儿妈妈说，她家在县城也开过一个小卖部，平时都是她妈妈看店，偶尔放学周末会去帮个忙。前岳母以前也专门写文悼念过，不记得是否涉及小卖部的事情，我也无心去回看。就是有也不一样，人家是开在云边，那仿佛是一个风景纯净人心也跟着纯粹一点的童话世界。
我家没有拖拉机，也没有小卖部，一切都很普通自在。我是有外婆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现在夫家那座山坳里睡得安慰，每年春节我都会去看她，母亲带着我，我带着女儿。旁边的房子剩下断壁残垣，我也永远不能再跨进门口脆生生的叫上一声外婆，我们那里也不那么叫。先回到镇上，再返回县里，外婆的一切又重新隐没在深山老林。那里海拔高，不时就有云彩围绕。我很想在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却总也看不到，因为我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琳珊2018 2020-12-06 16:00:08
拜读美文。。。。。
-----------------------------
喜欢你这个网名，问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