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小无猜长干里（1）

苏天骏摇头，凝望着齐静葭的眼睛和嘴唇，齐静葭微微仰起头也打量着苏天骏的鼻子，两人都有些许发怔。
齐静葭抢先回过神来，说，“发什么呆呀！其实呢，我也记不全，只记得前面几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啊对了，你知道吗，成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典出这首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知道我知道，原来是李白写的呀。”
唐代，长干里一带已成为船夫渔民集居之地，诗人李白作了《长干行二首》，其中一首是：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胡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崔颢作了《长干曲》四首，歌咏了长干里采莲少女与年轻船家的美好恋情。
这时，一艘小马达船在桥下靠中华门右侧的小码头靠岸了。所谓码头，既无趸船，也无售票处，只是沿着河坡用长条石砌了便于上下的阶梯；阶梯一直向河底延伸，与水面齐平的台阶，被附近居民当成了洗衣板，这会就有几个妇女蹲在那洗衣服，啪，啪，啪，木槌锤槌衣服的声音经桥孔的回音，传得很远。
齐静葭看到，渡船上一位壮汉扔下缆绳，然后跳下船，将缆绳栓在钉在土坡上的一根木柱上，再和其他人抬起预备好的跳板，搭在船舷和石阶上，指挥乘客踏着跳板下船。
乘客拾级而上，有的长衫礼帽，像是生意人；有的短卦草鞋，担着青菜、鲜鱼，大约是去菜市场的。
苏天骏不想渡船转移了话题，凑近齐静葭，小声说，“可惜，我俩不是两小无猜……”
齐静葭轻轻捶了下苏天骏的手臂，“胡说什么呀。”
说到“两小无猜”，她的思绪忽闪到了小时跟太田勇男一起玩耍的情景。
11年前，齐静葭9岁，爸爸携了她到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建筑系做为期2年的访学，她在日本接着上了2年小学。在京都期间，爸爸跟日本著名建筑学家太田俊杰往来密切，时常受邀小去太田家做客，她就跟太田俊杰的儿子太田勇男成了好玩伴。
太田勇男大她3岁。
一天，她哼唱李叔同的《送别》，被太田勇男听到，太田勇男说，怎么你们中国也有《旅愁》呀？
她说，不是《旅愁》，是《送别》。
太田勇男说，你们中国叫《送别》，我们日本叫《旅愁》。
《旅愁》和《送别》的曲调，都来源于美国一首流传甚广的民歌《梦见家和母亲》，由作曲家JP.奥德威谱曲。日本词作家犬童球溪根据此曲，填写了新的歌词，取名为《旅愁》。弘一大师李叔同年轻时代在日本东京美术学校留学时，听过《旅愁》，印象甚深。
李叔同回国后，1915年的一个大雪天，他的好友许幻园忽然来访，但不愿进屋，神情凄凉地说，他家破产了，此番是来告别的，后会有期。李叔同甚是震撼，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以及凄清的雪地，心里头伤怀不已，灵感迸发，和着《旅愁》的曲调，写下了新词《送别》。
于是，她教会了太田勇男唱汉语的《送别》，太田勇男教会了她唱犬童球溪的日语的《旅愁》。
她跟太田勇男一起唱：

ふけゆく秋の夜　旅の空の
わびしき思いに　ひとり悩む
恋しやふるさと　なつかし父母
梦路にたどるは　さとの家路
ふけゆく秋の夜　旅の空の
わびしき思いに　ひとり悩む

窓うつ岚に　梦もやぶれ
はるけきかなたに　心まよう
恋しやふるさと　なつかし父母
思いに浮かぶは　杜のこずえ
窓うつ岚に　梦もやぶれ
はるけきかなたに　心まよう
…………
中文意：
天入秋，人在途，
星光照孤影。
落寞旅愁盈满怀，
难舍故土情。
天入秋，人在途，
星光照孤影。

风雨急，梦归程，
飘摇迷茫心。
脑浮乡愁绕林梢，
何日见双亲。
风雨急，梦归程，
飘摇迷茫心。
…………

民国十九年（1930年）夏天，太田俊杰到南京考察中国古寺建筑，携了儿子太田勇男，被齐范孟接到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彼时，小静葭已13岁了，太田勇男已16岁了，两人交往已不再像3年前那样两小无猜了，彼此都有了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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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门拱形城门洞上的青石，遭到日军炮弹的轰击，其遗迹至今依然存留着。（作者拍摄于2017年12月13日，收集史料时）

今日长干桥，这是后来在民国时期原长干桥位置重建的。中华门和长干桥，是《保卫南京》的主要作战场地之一，男女主人公的许多重要情节发生地之一。（作者拍摄）

第39章 两小无猜长干里（2）

民国十九年（1930年）夏天，太田俊杰到南京考察中国古寺建筑，携了儿子太田勇男，被齐范孟接到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彼时，小静葭已13岁了，太田勇男已16岁了，两人交往已不再像3年前那样两小无猜了，彼此都有了点不好意思。
一次，他说要跟她一起唱《送别》，她说她忘记歌词了，借口要上学，背着书包离开了家。其实，当时学校已经放了暑假，她只好在金银街逛了一圈，差不多过了1个钟点再回家了。
齐静葭怔怔地望着外秦淮河河面上的涟漪，脑海里，仿若响起《旅愁》和《送别》的旋律，又想到自己曾把日本客人撂在家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天骏见齐静葭在沉思什么，忽又一笑，就用手肘亲昵地推了推她的手，“哎，想什么呢？”
齐静葭白了苏天骏一眼，“被推推嚷嚷的，让人看见说闲话。”
她暂时不想跟他说起小时的这些往事，恰好想到一个话题，就岔开了，“奇怪啊，我经常到中大去，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呢？”
“你高高的眼光，哪里注意到我了呢？”
“那你看见过我了？”见苏天骏摇摇头，“还不是吗，你不是也没有看见过我吗？”
两人过了桥，桥南东西两侧临河各建了一座木结构的两层小楼，东侧的是商铺，西侧的是茶楼。
南门外大街街道铺着碎石，临街开了许多商铺、小吃店，铺前多修了盖瓦的雨棚或撑起油布当雨棚，街两边摆了好几家露天茶社，大木桌上摆了些大茶盅，许多市民悠闲地吃茶聊天。
齐静葭看到“瑞祥布号”的招牌，走进去顺便看看有什么时新的布匹。
苏天骏对布匹提不起兴趣，等得有些不耐烦，恰好看到对面有家气派的铺子，三层高西式尖顶门墙，其实就是两层，门口悬挂着“永大北货记”的招牌，就悄悄溜了去，一眼发现了泥人，就挑了个抱着南瓜的女孩儿，然后又回到了齐静葭身边。
“你哪去了？”齐静葭劈头问。

外秦淮河。1937年的外秦淮河河两岸没有人工痕迹，都是泥河滩，《保卫南京》后面会写到，日军在河中架浮桥，强攻中华门，男主跟情敌联手作战，奋勇阻敌！女主在长干桥上救护伤兵！炽燃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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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越来越精彩啊！绝对一部罕见的铁血、震撼、大爱之作！

第41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1）

两人到了凤台岗台顶的木末亭，看到石碑上镌刻着“木末风高”四字。
“木末风高”为清代金陵四十八景之一，乾隆皇帝曾驾临于此，观览黛色紫金和如练长江的壮美形胜。
齐静葭翘首向西北眺望，视线尽头，薄雾蒙蒙，隐约可见平躺蜿蜒如练的大江，及江面上点点帆影。她希望看到正兴建中的兴中楼，但兴中楼所在的下关方向，被许许多多的屋顶和树梢遮挡了视线。她望见了一座小山，山上密林间，隐隐约约现出庙刹檐角，她想，那一定是清凉寺了，她就想到居住在寺边的妈妈，此时是否在打坐念经。“在南京生活了20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
她刚转过身，话音未落，雨花台南坡漫山遍野的花海扑入眼帘，她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张开双臂作抒情状，许久未说出话来。
苏天骏禁不住赞叹，“哇，真美啊！”
那是雨花台南麓崔村的果园，种植了数千棵梨树，间杂栽了几百棵桃树和杏树，在三月时节，果树繁花怒放，方圆几里地，满眼被一大片洁白的梨花和夹杂其间的粉红的桃花、淡红色杏花所充斥。
“可惜呀可惜，今天没带照相机来。”
苏天骏转身向四围张目远眺，但见中华门及其两边高大蜿蜒的灰色城墙，城内密密麻麻的低矮屋舍、纵横交错的电线杆，城西边练带般的大江向北逶迤而去，远处天际的狮子山、城东紫金山安卧如黛。
齐静葭吟出了唐代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两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苏天骏对齐静葭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才女！才女！”
“这国文课文里都学过的啊，小学生都会吧？”
苏天骏望望齐静葭，感叹道，“景美，人更美！”
“你少耍嘴皮子！”齐静葭说着，就顺着南坡向花海跑去，“你来抓我呀！”
果林下积了一薄层洁白的梨花花瓣，几乎遮盖了泥土和青草，仿若下了一场小雪，两人鞋面和裤腿都被青草上的水珠弄湿了，还沾了许多花瓣。
齐人高的空间里，伸展着不少梨树小枝条，齐静葭几乎是弯着腰钻着跑，回头，看到苏天骏还没追上，就停下来，“快点啊，快点啊！”
待他差不多够着自己了，她又嬉笑着跑开。
苏天骏怕齐静葭跑急了摔倒，故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慢腾腾的追着。
一阵清风吹过雨花台，如果从果林上空向下看，可以看到无数细碎的白色、浅粉花瓣在枝稍、近空飞舞；而两人的林下，花雨纷纷，一片一片无数片飘落下来，落在两人身上，落在泥地和青草丛中。
齐静葭听见淙淙作响的水流声，她透过几颗杏树，看到了一条小溪，就提议沿着小溪往坡下走。
苏天骏看到齐静葭这会眼睛格外清亮，脸蛋格外白嫩，双唇格外红润，他心里头忽然萌发出亲吻她的念头，刚一想象起自己亲吻她的情景，心脏就砰砰砰的急速跳动起来，他的心绪有些乱了，被动的跟着她踩着溪边松软的泥土走，忽然，他听到一声声的蛙鸣此起彼伏。
“哇，水潭。”齐静葭惊喜的叫道。

雨花台上国军当年修筑的碉堡，女主齐静葭与男主苏天骏浪漫的雨花台，不久成了残酷的战场，苏天骏成了代连长，率部坚守前进阵地，后晋升代理营长，在雨花台与中华门，与太田勇男中佐所部激战！
是齐静葭小时跟爸爸去日本时，结识了太田勇男，两人是两小无猜的小伙伴！

女主齐静葭就读的金陵大学，这些建筑如今都在。60多年后，作者在这里读了三年研究生，时常晚饭后来这里散步，不过，当时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创作《保卫南京》，会写到金陵大学。（作者拍摄于2017年12月13日）

第41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2）

苏天骏看到齐静葭这会眼睛格外清亮，脸蛋格外白嫩，双唇格外红润，他心里头忽然萌发出亲吻她的念头，刚一想象起自己亲吻她的情景，心脏就砰砰砰的急速跳动起来，他的心绪有些乱了，被动的跟着她踩着溪边松软的泥土走，忽然，他听到一声声的蛙鸣此起彼伏。
“哇，水潭。”齐静葭惊喜的叫道。
山脚凹处，现出一个直径五六公尺深二三公尺的洼池，山溪的水在此汇聚，随溪水流落来的白的粉的花瓣漂满了水面，水潭边长着密集的嫩绿的青草，潭面四周漂着许多浮萍，齐静葭走近，看到水质清澈，直透潭底，有无数黑色的小蝌蚪在水草间游弋，“哇，还有鱼也。”
苏天骏蹲下来，果然看到了许多比水色稍深些的小鱼静伏着，“奇怪了，这山上又没有池塘，哪来的鱼呢？”
两人在水潭上洗了手，讨论是不是继续沿着小溪流向走，苏天骏观察到小溪过了水潭后高度陡然下降，夹在了两个土坡下沿的交界了，小溪两边长了茂密的杂草灌木丛，几乎遮盖住了小溪，他想到那路肯定不方便行走，就提议横穿过小溪，往西边果林走。
水潭下游的溪道有两三公尺宽，有好心人在溪道上放了几块平整的石头，苏天骏三两步就走过去了，“小心点啊。”
他回头，看齐静葭踌躇着不敢下脚，就笑笑，要牵她的手。
齐静葭有些害羞，“不要哦，我自己来。”但她又害怕掉到水里，只好把手给了苏天骏。
突然，两人都听到水潭的水哗啦一声，回头看，只见潭水被什么东西重重搅动了一下，显然，搅动的那东西一定很大，齐静葭一惊，差点歪倒到溪水里。
苏天骏见状，连忙用手搂住她的腰肢，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一条鱼，有什么怕的？”
他们顺着地势，走到了一处高坡上，齐静葭有些累了，倚靠在一棵梨树伸展的斜枝上，自言自语道，“梨花一枝春带雨。”
这是白居易长篇叙事诗《长恨歌》中一句，原诗临近两句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待苏天骏走近，她忽然害臊起来，怕被他看见自己的样子，就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一棵粗大的三根枝杈的桃树下停下。
苏天骏走近来，刚把手搭在一根斜枝上，不想桃树受了震动，满树花瓣如雨飘落下来，齐静葭笑吟吟的伸出两手掌捧接花雨，浅粉色花雨落在他们身上，苏天骏也伸手去接花瓣，将接到的花瓣交给齐静葭的手心里。
齐静葭感觉身上在出汗，热气贴着内衣衫，她喘着气，“歇歇，歇歇。”
苏天骏看到，在漫天的桃花梨花映衬下，齐静葭白嫩的脸蛋中泛着红晕，鬓角几缕乌丝散乱的遮盖了鼻端，一双丹凤明眸仿若能照见自己，嘴唇分外红润……他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热热的冲动，忽然意识到自己看的有些呆了，立即转过眼神，看着桃花花蕊，几只小蜜蜂嗡嗡嗡的一会钻进花房一会又飞起。
他好想写诗，但写不出来。
他好想念一句应景的古诗，也念不出来。
齐静葭感觉心脏突突突的跳动得厉害，体内生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不知是害怕还是渴望。她从袖里掏出一块白色绣花手绢，用两只手的大拇指绞去绞来。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着。
听见鸟鸣声。
听见淙淙的水流声。
气氛微妙中，苏天骏故意干咳一声，想打破尴尬，找话来说，“你不要再背诵植物学课本了啊，煞了风景。”
齐静葭感受着微妙的气氛，咬着下唇，明眸忽闪忽闪的，害臊着，低眉着，望着草地上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
清凉的花香，弥漫林间，弥漫两人的所有感官。
鸟鸣声格外清脆。（铁血网仅不定期发少量章节，如果你喜欢《保卫南京》，请去息壤网持续阅读，已发到109章了。）
感觉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苏天骏已冲动难抑，他壮着胆子向齐静葭靠近一步，忽然闻到一股奇妙的香气，他断定不是桃花梨花杏花的芳香，跟大戏院内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那是青春女子的体香。
他断定，那香气就来自齐静葭的身上。他深情地凝望着她，凝望着她的眉她的唇她的耳垂。
齐静葭被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蛋，颔首低眉，看向地上青草丛中白白的荠菜花。

蒋委员长小红山官邸及其坐骑，《保卫南京》后面会写到有关情节，如感兴趣，请去息壤网阅读。（作者拍摄于2018年12月11日）

下关江边的芦苇，1937年12月12日夜，南京守军数万官兵，从这里渡江，许多人折了这样的芦苇，扎成简易筏子，多半划到江中，就被江流冲翻了！（作者拍摄于2017年12月14日）

下关江边，对面是八卦洲，这里是《保卫南京》极其重要的故事场景！作者在2017年12月13日再到南京，特意在14日黄昏后，来到下关江边，体察当年国军匆忙撤退时的情景。

第43章 蒹葭苍苍（1）

民国十八年（1929年），首都建设界对中央政治区的规划方案讨论中，齐范孟屡次上书首都建设委员会，陈明孙科和美国建筑师、国民政府工程顾问墨菲的方案最优，但首都建设委员会大部分委员并不支持齐范孟的意见，中山陵设计者、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建筑设计师吕彦直领衔支持的方案，获得了蒋介石的首肯，最终批准实施。
此次谏言事件，极大地挫伤了齐范孟，此后，他不再主动参与市政建设设计，在教书之余，醉心于打造自家庭院，以及兴中楼的设计和建筑。
齐家后院完全中式风格，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齐范孟用泥土筑了三面围墙，上面插种着木槿、连翘枝条，春夏开出淡紫和黄色花朵，院内劈为菜园，种着黄瓜、茄子、辣椒、小白菜等等，洋姜开出黄色的花；菜园一边种了一排向日葵，两米多高，圆盘垂下，开出黄色的花瓣；靠近后墙，种了几颗葡萄、丝瓜，顺着架子和铁丝爬到屋檐上；后门边种了两株芭蕉，肥大的叶子伸展着；每到夏夜，荷塘里的青蛙发出呱呱的鸣叫。
这个周六，齐范孟要去下关察看兴中楼工地，他让女儿跟自己一起去。
齐静葭原本是跟苏天骏约好了，要去石头城玩的，但她不好违拗爸爸的意思，就写了封短信，说了爸爸的安排，用信封封了，交给常妈，让常妈转交给过会会来的苏天骏。
兴中楼选址在下关码头西南侧约300公尺处的岸边。
齐范孟把车停在码头前广场，远远就能看到兴中楼工地四周竖起的脚手架，看到工人们站在脚手架上忙活着，他甚是悦意。
他设计建造成六层的江岸观景楼，希冀层高超过下关码头候船室的钟塔顶，以让游人登高远眺穷尽千里目。
兴中楼外观仿效大报恩寺琉璃宝塔，呈八边形，内部为钢筋混凝土构筑，外部为木结构，所有栏杆以雕花的苏州花岗岩石建造。为突显整座楼的气势，他设计了3公尺高石台，作为基础。整个工程造价法币约7.9万元。
他看到码头前广场有个小烟贩摊，就特意买了2盒好烟，1盒“前门”1盒“美丽”。
因为他从来不抽烟，撕开烟盒、抽出烟支的动作显得甚是笨拙，他给在场的8个师傅一一发了一遍烟，并道一句，“我也不抽烟，不晓得么丝烟好，辛苦各位师傅了！”
齐静葭跟着爸爸在施工现场转悠，她看到已修到第3层，但不甚感兴趣，心不在焉的不时张望江边渔民张网网鱼，心里头默默地为那些网起的鱼念诵六字大明咒，祈愿那些即将死掉、被人吃掉的鱼速速往生善道。
她二哥虚法和尚教过她，看到菜场里有人杀鸡宰鱼、看到商贩卖鸡鸭泥鳅鳝鱼、看到常妈买回了死鱼死鸡鸭，或者看到地上的蚂蚁被人踩死了，都要马上念诵六字大明咒，回向给那些已死的或者将死的生命，祈愿他们往生善道，或者往生极乐世界。
齐范孟看到日头悬顶了，也觉渴了，就对女儿说，去找家干净些的茶楼吃茶。
他们选了靠江的一座茶楼，上到二楼，在临窗的桌子边坐下了，齐范孟问女儿想喝什么茶，齐静葭说随便，他就点了一壶毛尖。他又问女儿吃点什么点心，齐静葭又说随便，他便点了一碟干丝、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碟盐水鸭、一碟蒸米糕。
齐静葭眼光被混黄的江水和过往船只所吸引，她盯着一艘顺流而下的三层大轮船看，轮船尾部翻动着白白的浪花，她想，船上的人大概是去上海的。
齐范孟感慨，“静葭，我们父女好几年来，没有像这样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了。”
齐静葭收回视线，低着头，回闪着儿时跟爸爸在一起的欢乐往事，和爸爸跟妈妈离婚后的父女隔阂情景，不知该说什么，就沉默着。
齐范孟看出来，女儿又勾起了他抛弃她的生母的伤痛，他正是希冀尽量减轻她的这种伤痛，他透过西面的窗户，看到了江岸边绿绿的一片芦苇，笑了笑，“你晓得你名字里的‘葭’字怎么来的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你不是取自《诗经》的吗？”
“对对对，”齐范孟笑出了声，“你还记得哇，小时候跟你说过了，这有好多年没有提起了，你还记得哇？”
齐静葭心里头不屑地哧了一声，只是低头喝茶，没有任何表示。
她对任何人都心怀善意，甚至对于蚊虫蝼蚁，她都不忍伤害，唯独，她纠结于心灵深处的对于爸爸的厌恨，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减轻化解。
齐范孟甚是高兴，“古时的蒹葭，就是现在的芦苇，”他见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忽然想起女儿就是学生物学的，这个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常识，而且在她小时候，关于“蒹葭”已给她讲过很多遍了的，她自然不愿再听了，就靠在椅背上，品了口茶，舒了口气，感觉甚是轻松，又一笑，“爸爸非常喜欢江边的芦苇，尤其深秋时节，芦苇花开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夕阳映照在江面上，红彤彤的，映照在芦苇花上……”

日军进攻南京时所用的九二式重机枪，和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俗称“歪把子”）
《保卫南京》里会写到，太田勇男大队长指挥步兵大队进攻雨花台和中华门时，就用这样的武器大量杀伤国军第88师官兵

第43章 蒹葭苍苍（2）

齐范孟甚是高兴，“古时的蒹葭，就是现在的芦苇，”他见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忽然想起女儿就是学生物学的，这个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常识，而且在她小时候，关于“蒹葭”已给她讲过很多遍了的，她自然不愿再听了，就靠在椅背上，品了口茶，舒了口气，感觉甚是轻松，又一笑，“爸爸非常喜欢江边的芦苇，尤其深秋时节，芦苇花开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夕阳映照在江面上，红彤彤的，映照在芦苇花上……”
他见女儿不时抬头张望江上过往的船只，意识到女儿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轻柔的问，“小葭，你在想什么？”
齐静葭勉强笑了笑，“没想什么。”
齐范孟沉默了会，遂转移话题，他问了女儿毕业后的打算，他建议女儿去美国大学继续深造，至少应考虑到中大生物系读研究生。
齐静葭说，陈纳逊教授跟她谈过，希望她毕业后做他的助教，而且，自己都快21了，不想继续念书了，一个女孩子，还是早出来工作比较好。
“那好吧，爸爸不勉强你。你若是个男孩子，爸爸肯定会送你去美国或者英国，到世界生物学的研究中心去继续深造。”齐范孟见女儿嘴角挂了些笑意，自嘲的说，“爸爸可没有古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啊，否则，你也不会上金大。”
齐静葭深知爸爸对二哥没有在美国完成学业一直耿耿于怀，就说，“爸爸，你别再生二哥的气了，他现在成了住持，信众成百上千，连汪院长、唐将军都去拜见他，向他求法，不是也很好吗？”
“唉，”齐范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生气也不管用了，由他去吧。不管怎样，在家做的事业更大，国家积弱不振，须靠科学救国。”
齐静葭忽然发现，爸爸的筷子一直夹干丝，其他的五香花生米等碟子碰也不碰，甚是好奇，问，“爸，今天您怎么一直吃干丝，不吃其他几样？”
齐范孟苦涩地笑了笑，他不想告诉女儿原因，“吃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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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直没看你动筷子呀。”齐静葭说着，就夹了一块切鸭腿到爸爸的碟子里，还拿起盛花生米的碟子，直往爸爸碟子里到。
“别别别，”齐范孟伸手挡住，“唉，爸爸现在的牙口不行啦，都掉了好几颗了，那些东西嚼不动了。”
齐静葭的心猛然一震，她忽然意识到，爸爸已经50多岁了，开始变老了，她盯着爸爸的头发，忽然看到满头黑发里冒出了许多根白发，尤其两鬓，差不多白发比黑发还多了，“爸爸比前几年老多了，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呢？”她在心里自责着，说不出话来。

第47章 忽然懂了《红楼梦》（1）

齐范孟兴致勃勃的领着小儿子踏上通往荷花岛的石拱桥，荷塘里已积了些水，在往年的残荷间，冒出了许多尖尖小荷，水面上铺了几片绿绿的小荷叶，见儿子查看着新桥，连忙解释道，“你出家前的桥垮塌了，被我拆了，改用了福建大理石，桥上的栏杆，特别选用了雕花的苏州花岗岩石建造的，跟兴中楼一样呐。”
“兴中楼？”虚法记忆里似乎搜不出来这个景点。
齐范孟连忙解释了一番兴中楼的建造缘起，他又指着靠着小洋楼那边的一片小树林，“那是梅花坞，梅花树是我去年栽植的，今冬你回家来，就可以欣赏寒梅了。”
虚法对这些景点毫无兴致，不想再看了，“诸法无常，再美丽再坚固的东西，也经受不住岁月无情的摧残，您老人家看看吴时的石头城，城呢？唯剩一壁山中悬崖而已；六朝台城、御花园，只看到一堆高高的土堆……转眼间，兄长已往生5年有余，他活着时候的情景历历在目。”
齐范孟正准备带次子去看看野雁渔村，他用芦苇和稻草搭盖了一间茅屋，里面桌椅茶具俱全，可以坐下来欣赏落日，但听了次子的话，他觉着有些扫兴，说，“你说的这些，我不完全同意。虽然，什么东西都经受不住时间，但在一定时间内是坚固的嘛，比如，人可以活几十年，我建的兴中楼，保存个几百年没有问题。”
“这恐怕很难说，诸法无常啊。”
常妈过来请示老爷，晚饭准备什么菜。
齐范孟说，“少爷是吃素的，你跟厨房说，做些素菜，萝卜呀、包菜呀、豆芽……呀，多做几个吧。”
他把要说出来的“豆腐”吞了下去。
虚法连忙说，自己很忙，不在家吃晚饭了。
齐范孟听了甚是不悦，急得拉下了脸，“再忙，你也得吃饭吧？这都好几年没在家吃饭了，这不是正赶上饭点了吗，能耽搁你多少钟点？”
虚法看了眼妹妹，见她点了点头，也希望自己留下来吃晚饭，只好同意了。
他们来到了洋楼上齐静葭的房间。
虚法看到桌上有本《红楼梦》，随手拿起，翻开看到扉页上留有自己的名字，落款“十一年3月19日购于上海三联书店”，往事一闪而过，对父亲说，“您看这书名，‘红楼梦’，‘红楼’代表美好的一切，但是，再美好的东西，也终究是一场‘梦’，这书的主旨，实际上就是诠释了佛教的‘诸法无常’……”
齐静葭见爸爸没有说话，就插话道，“还真的是呀！，我都看了三遍了，怎么就没有悟到这一点呢？经你这一说，我忽然就真正懂得了《红楼梦》，曹雪芹肯定是个学佛的小说家吧？”
“他肯定学过佛法，而且领悟很深，他的小说主旨，正符合了佛教的无常观，曾经的显赫家族、荣华富贵、金陵十二钗、宝黛之爱、大观园，最后被抄家衰落，主要人物死的死，疯的疯，走的走，曹雪芹正是借小说警示世人，世上没有永恒之物。”
齐静葭听了，忽然对《红楼梦》融会贯通了，笑着对二哥竖起了大拇指，“真是高人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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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华门。依然能看出1937年南京保卫战的痕迹，拱形城门边缘上的青石痕迹，是日军炮弹所炸，图片上方的小洞处，是当年国军开掘的重机枪暗堡射击孔，正对长干桥，我的小说《保卫南京》中，男主苏天骏曾到这个暗堡，指挥重机枪手猛射欲架设被炸毁的长干桥的日兵。小说中的中华门之战，极其惨烈，双方敢死队一轮又一轮对决，双方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