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市溪县公安局指挥中心突然接到了群众报警，在北区一间正施工重建的工厂内挖出一副白骨。

刑警大队的人赶到现场勘察时，一下子傻眼了，白骨被装入一个旅行箱子里，箱子已经腐化，只剩下轮廓，连同里面的尸骨也已经被挖掘机破坏不成样子，分成了三堆，一堆埋在土里还没被挖出，一堆已经被挖出散落在旁边土堆中，一堆还在挖土机的铲子里。而且，颅骨已经被一铲子切碎了。

但最可气的是，在警察赶到这里之前，省市县各路记者就已经聚集在此，消息肯定无法封锁了。

这间工厂已经废弃了20多年了，近两年，通过招商引资工作的推进，与上海一家企业达成嫁接改造协议，准备在工厂旧址上成立物流公司。上午才举办奠基仪式，下午正式开工建设，为了扩大宣传，自然要请来各路记者进行采访报道。毕竟这样一个县级城市能招到中国五百强企业入驻投资是很难得的。

一时间，各大新闻头条争相报道，贴吧微信消息广泛流传。就是想低调办案也不可能了。

勘察了半日，除了骸骨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线索，便将所有骨头小心的挖了出来带回局里去。

刑侦大队副队长方一维有些头疼，只能把骸骨带回去，进行更细致的检验。

经过DNA检验，一下子就确定了死者身份，乃是一名早在县内挂上号的吸毒人员，焦正旭。

方一维拿着报告单，骂道：“真他妈阴魂不散。”

的确，如果不是焦正旭，方一维不可能被处分，早在6年前就升队长了，现在可能都有机会当上副局长。虽说处分在两年之后就撤了，但在提拔上确实难了，四年里，方一惟通过疏通各种关系，升队长的事情眼见就有眉目了，却又遇到了这个名字。

焦正旭，1990年出生，上高中的时候染上毒品，多次戒毒失败，2007年离家出走，在社会上与一些闲散人员混在一起。没有什么收入，又被毒瘾所累，焦正旭将黑手锁定在了一些有钱人家的女孩身上。

焦正旭长相帅气，很会说话聊天，招女孩喜欢。和女孩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他就会诱她们吸毒，一旦女孩染上毒瘾，焦正旭就开始让女孩从家里骗钱，供养自己吸毒。女孩没有购买渠道，只能找焦正旭。

时间一长，女孩家长一旦发觉，都会禁止女儿再与他有什么联系。

不过焦正旭就是有能力，让女孩再来找自己。结果就是继续复吸。家长没办法，去找警察，当时接待那几位家长的人就是方一维。方一维也抓过焦正旭几次，但吸毒并不犯罪，不能长期羁押，就算是强制戒毒，可总会给放出去。放出去的焦正旭，总会在第一时间找到某个已经发誓与他断联系的女友，也总有办法让女友陪着他再吸毒。

家长们一次又一次的举报，让方一维很无奈，因此就说气话似的，教唆来控诉的家长悄悄把焦正旭弄死。但是那家长来的目的是希望警察找个理由把焦正旭一直关着，甚至想把他枪毙了，没想到警察居然让他们自己去杀人，真不负责任。

一位家长当时也录音了，就把方一维向督查部门举报了。

最终，方一维被处分。

眼下，焦正旭已经死了，但究竟怎么死的，方一维不知道。还在等尸检结果，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并不是吸毒过量致死那么简单，因为这样死的，不会有人帮着掩埋尸体。难道真的是那些家长杀的？想到这里，方一维心中忐忑，若真的是这样，自己当年可就不是未遂的教唆了，而是已经触犯刑法了。

这时，队长何求敲门进来，他原本是方一惟的手下，方一惟仕途上停滞不前这六年里，何求已经爬上了队长的位置。但他在队里的威信，自然远不如方一惟。私下里还是要听方一惟的。

“方队，您看，这案子怎么办？”

方一惟看了看何求，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小子都当队长了，怎么还什么都问我？”

何求脸一红，笑道：“方队，您就拿我说笑，我这队长怎么当上的我清楚，这里不还得听您的吗？”

“真他妈没出息。出去别说是我带出来的。”

何求也是一笑，随后拿出一份侦查报告。“我让人整理出来的报告，您给看看吧。行的话就拿给副局看了。”方一惟自从被处分后，工作积极性很低，报告什么的都不看一眼，但这次可能关系到自己，就拿来看了。何求也知道这情况，之前一直都不把报告拿给他看，但这知道方队在意，就拿来了。

方一惟看后，有些生气，“吸毒过量致死？”何求也是笑：“没办法，你说上面也真是的，这案子八下没一撇呢，写什么报告！”

方一惟说：“你怎么不明白？这可是全省都挂号的重点招商引资企业，结果开工第一天就挖出这么个混蛋。这么大的事儿，上面肯定要听汇报。这报告谁写的？当领导都傻？吸毒过量，谁写的？亏他想得出来。那他怎么把自己装进了履行箱子里，雇人？然后再把自己埋了？就算是初查报告？但以后侦查方向也要写清楚。什么都没有，直接给结论，还这么不靠谱，谁写的？”

“新来的小李。”

“怎么不让老赵大哥写？他可是老刑警。”

何求拿出另一本报告，说：“你看吧，这是老赵大哥写的！可要真的这么写，不是害了方队你么。”方一惟拿过报告看去，不时点头，“果然是老刑警。切中要害。一下子就看出可能是那几个家长为了爱女，暗中杀了焦正旭。好，把这个给严副局看吧。”严副局三个字说得很重。

严副局叫严松，原本是刑侦大队的队长，方一惟当时作为他的副队长，两人关系就不和谐。六年前，领导的目的是提拔方一惟为队长，然后让严松去别的地方当队长，结果方一惟被处分，没提拔上，严松也就一直留在了刑侦大队。去年刚刚提了副局长。

何求心中一惊，问：“真的？方队，您别开玩笑。若真查出是那几个家长干的，他们肯定要说是被你教唆的。何况，严队和您本就不对付，巴不得你倒霉呢。”

“严松那混蛋。就算想我死，这次，我看他敢不敢把这个拿过去汇报。大不了一起死！”

何求不明白什么意思，有些挠头，问：“可他要真拿过去怎么办？”方一惟想了想，说：“这两份你都拿过去，让他自己看着办。”

何求照着做，拿给严松看。“严队，初查报告出来了。小李和老赵大哥都出了一份，您看看。”严松一边拿过报告，一边说：“小何，以后私底下你还是叫我严队，有人在的时候还是得叫严局。”何求有些尴尬，嘴上说：“知道了严队。”

严松把两份报告都看了，笑道：“果然还是老刑警靠谱。回头让老赵多带带小李那群新人。对了，让方队看了没？”何求摇摇头，“给他看了，可他说不看也知道写的是啥，让您看着汇报。”

严松笑了一声，说：“知道了。案子那有什么新进展，第一时间汇报。市里也着急。”何求点点头，就出去了。

严松拿着老赵的报告给局长王兵看。王兵原是县政府的副县长，上一任公安局长退休后，王兵同时兼任了公安局的副局长。见严松进来，问：“有结果了？”严松说：“还没有实锤，八九不离十。局长，您要的初查报告。”

王兵看过报告，神色有些凝重。许久才开口，“要说办案，我并不在行。你们都是刑警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办起案子当然比我专业。我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这个案子很特殊，从省到县的领导都很重视。县委李书记刚开的会你也去了，说得很明白，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把案件处理好，处理实。现在，全省的媒体，记者都在盯着这案子。我们必须妥善处理。要以事实为根据，法律为准绳。不过事分轻重缓急，眼下，媒体的介入给我们侦破案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万一泄露了案件的细节，导致重要证据毁损灭失，这个责任我们都无法承担。所以，这份初查报告，一定要轻描带写。只应付了媒体，等关注度下来了，我们在深查，细查。”

听了局长这么一堆话，严松大多都没听懂。哎，这么一个副县长，说话永远带着官腔。有话就直说被？讲政治，讲政治能破案咋的。不过严松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小李那份报告给王兵看了。

王兵看后，连连点头，“对，就这么写。不用太细。媒体知道是吸毒过量致死，关注度自然下来了。”

严松心里嘀咕：“这案子明眼人一看就是蓄意谋杀，八成就是方一惟教唆那几个家长干的。王局这明显就是要袒护那小子。方一惟万般不是，却独有这点好，和哪一任局长关系都好。”

王兵见严松神色凝重，想了想，说：“这案子你还要多费费心，至于向上汇报的事儿，我直接找方一维，写报告，他专业。”

严松面露鄙夷，心说：“方一惟屁案子不会破，从来了就知道溜须拍马搞钻营。”但嘴上说：“他自然是写报告的好手，现在也就局长您能用得起他了。我说话，人家从来都不听。”

王兵一笑：“有情绪嘛，能理解。好了，你把他叫来我这，我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