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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当鞋合脚时(主露中,菊耀)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1L亚细亚大家族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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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2L作者授权。
这样的作者我最喜欢啦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3L碎碎念。
此文cp略杂,only党就不要看了,以免踩雷。
此文非常的不适合有cp洁癖的人看,在此重点说明。cp洁癖党若是坚持看,踩了雷,一概不负责。
如果此文不和你口味请点红××,不喜欢可退出,乱说话的一律十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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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愿各位看文愉快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白净的足一勾一扬,木屐滑脱,掉在石阶上。
然后一个人走过来,俯身,挽起宽袖,堪然拾掇起落下的屐,睫羽低垂熏出流丽的眼线,将木屐轻轻套上本田菊赤着的脚。
“小菊,穿好鞋,入秋了,天凉。”他说,而后坐在本田身侧的石块上,石头纹路纵横,脉痕检引出几支瘦瘦的苔印。
小岛上的红枫温柔得仿佛会挤出血来。
本田菊撇嘴不言,仰躺在阶上翻了个身,顺带将左手架在了王耀腿上,眯着黑褐的眸子。
王耀出神地望着他,忽然笑了出来:“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长不大呢?”
孩子不作声,装睡。
王耀将冷白的手指覆进菊漆黑的短发,一指代栉轻轻梳理,孤岛上清凉的海风盈满衣袖,染着秋海棠独特的微香,本田菊紧了紧襟领,往王耀身边挪了挪,然后开口,声音清清亮亮的,像断竹剖面流出的新鲜汁液:“nini,你以后多来陪陪我好不好?”
回答自然是好,王耀从来不擅长拒绝别人。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笼着衣袖,袂带翻飞如同谪仙,他平平垂下眼帘望了望本田菊白净的脚,弧度细腻,骨指分明,趿拉着大了好几圈的木屐,啪嗒啪嗒。
他的面容上琢出一丝笑纹,说:“小菊,当这双鞋合脚的时候,你就来问我要一份成人礼吧。”
孩子愣了一下,随后笑逐颜开。
“nini,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都可以。”他不以为然地许下承诺,一个孩子而已,会苛求什么呢?于是他微微俯身,捏了捏菊的脸颊,“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
他当时满不在乎,他是天朝,一个孩子的野心在他眼里无足轻重,他根本不会被这随口而出的应许搅扰到,珊瑚玉树,琼浆仙露,他富甲天下,什么东西到不了手?
没过几年,他便把这件事淡忘了。
但是菊不一样,他为了这个许诺,努力地都快痴疯了,刀戟火器,金银珠玑,王耀狭长的眉眼在他心里瘀成一坛不敢轻易开封的酒,酒香凛冽敦促他一路向前,不曾停驻。
后来,他听说王耀的上司在门上封了条,闭了关,向来守信的君子,在某天离开这座小岛后就杳无音讯,菊空等了好久好久。
他忽然有些怨恨,怨恨叠压在冷静的外表下,一瓢一饮,与身体的高度一同递增。
比起伊万直白明了的霸道任性,菊严丝合缝的心事是蛰伏的,也是令人惧怕的,这些王耀懂得太迟。
若是懂了,他也不会轻易许诺给他的成人礼。
当鞋合脚时。
狭长的指从伊万的背脊一路上袭,而后勾近他的颈,贴住他染着酒香的唇。伊万紫色的瞳中带着轻(百度)佻的笑意,温温和和结束了这绵绵长长的邀(百度)吻。
昔日的东欧少年又成熟不少,无论从哪个方面。
“小耀今天为什么这么主动?”他在他耳边低喃,声音沙哑,但是很好听。
“今天我高兴阿鲁。”耀踝骨分明的脚不安分地勾起,腿环住伊万的腰。伊万皱了皱眉,他的东方情人太过反常,失了束缚便蜕为子夜狐,他有些不安。
叫他小耀也不反驳。
丝毫不压抑的吟喘。
“你莫非和柯克兰那家伙一样?表面严肃禁(百度)欲,被阿尔弗雷德上了就原形毕露,开发得很。”
王耀吻了吻他的喉结,惹得伊万一阵燥(百度)热,他说:“亚瑟?……他可是卖给我了不少好东西啊。”句末语音上扬,蜕成一声湿泞的低(百度)哼。
“……伊万……你这家伙,好歹也让我把话说完啊。”王耀语气里带着责备,却又立刻被青年的律动打得破碎不堪。
伊万笑了笑,手掌撑在王耀身侧:“换作其他会考虑小耀感受的人,恐怕不能满足你吧?”
颇有挑衅的意味。
东方情人出人意料地不加否定。
伊万真的不安起来,他停下动作认认真真盯着王耀的眼睛,问:“耀,亚瑟到你卖给你什么了?”
“我不知道阿鲁。”王耀说,“他说那叫鸦(百度)片,之前我从未听过。”
“伊万你听过吗?”顿了顿,他又问。
“……没有。”伊万沉默一会儿,眼神忽然深邃起来,“我没听过。”
耀一天一天清瘦下去,咳血,慵懒,病恹恹的。
伊万捉着他的手腕,支棱棱的骨,好像用力一捏,白森森的骸骼就会刺破皮肤扎出来,染得他掌心一片斑斓。
伊万看不下去了,带着他去看病,大夫却说没事,精神不佳,调养调养就好。
于是回家,金丝锦囊系在烟杆上,五指惨白狭长地一拈,致命诱惑。整日便坐倚于软榻,望着灯火熏暖,烛烟氤氲下的翠玉屏风。
惨绿间幻化出昔年的聊斋逸闻,癔思凌乱甚于一头长发。
他把天朝之名迷失在了黑色淤块染出的烟雾里,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
珠玑浸渍,焚香靡烂。
然后一日,他把背靠在榻沿醉生梦死地吸食鸦(百度)片时,有人推开紫檀雕龙门走了进来。高帮军靴踩在木制地板上,佩刃清响。
他以为是伊万,于是斜瞥过眼,淡淡道:“你来了么。”
那人皱了皱眉,这间房子里的香味柔腻到发苦,他适应不了,用力咳了几声,一缕金发垂到眼前。
“王耀,你竟已瘦成这样。”那人震惊,却很快恢复了冷静。
王耀迷糊得不轻。
他未尝阻止他席卷了他的所有,那日闯入他房间的亚瑟获得了让别人眼红不已的利处。
然后弗朗西斯带着酒香和玫瑰香登堂入室,洗劫一空。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两人一把火,园毁楼塌。
金殿梁倾,玉瓦蒙灰。
他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有强烈的恶心感,他厌恶自己的疮痍与堕(百度)落,可是他却一直戒不掉那一杆描金云纹烟枪。
真是讽刺,明明是手一松就能抛掉的物件。
为什么如蛆附骨,怎么样也剥离不掉?
他都能把天朝之名一松手扔得彻彻底底无比干脆,却独独割舍不去它,那种蚀心的慰感竟比尊严更重要。
天朝垮了。
本田菊踩着木屐在廊下踱步,这一年孤岛的雨水特别多,腻腻糊糊打在檐瓦木台,弓箭上的铁片都生了涩涩的锈。
不过他长期对它们的冷遇闲置或许才是腐朽的最重要因素。
菊把晴天娃娃悬在瓦下,一双手滑过丝缎系了一个活扣,退后几步端详一阵,不满意,解了开来,白净的十指一搭一收。
腕上脉络显出,他将系晴天娃娃的缎线打了一个只能简单的死结。
毕竟要豁出去了。
他摸了摸倚在柱边的步枪,又回望一眼墙上悬着的弓箭,清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走到阶前,准备换上军靴,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脚,趿着木屐,不大不小,弧度柔和。
他的眼神忽然宁静起来。
“耀君,我来向你要成人礼了。”
收紧靴子的绳带,他试着走了几步,有些别扭,但很灵便。
木屐的余温渐渐散去。
昔日无人胆敢正视的土地破败成一片墟场,本田菊登陆的时候,一贯冷静的脸也遮不住惊愕。
部下在黄海海战中获胜,他隐约知道王耀早已不再强大,甚至是久病难愈的,但真正看到哪个人的时候,他仍旧不敢相信那是他。他似乎只描摹地出那人撑着伞在竹林割碎的斑驳光影中漫漫走来,步履轻捷,蹋碎一地金色。
可是现在那人的目光没有焦点,淡淡飘散在虚幻中,轮廓憔悴嘴唇苍白,一根细线勾出消瘦的面容,滑至颊侧笔锋忽转,便在下颔草草终了。
昔日衣冠若雪,辩惊四座,现在误坠浅滩,行将就木。
本田菊是感慨的,但胸中的凌虐感与幸灾乐祸更强。
你答应要常来看我的,你没有做到。
报应。
这是你遗忘我的报应。
他扯过他许久未打理的长发,毫不客气地噬咬着他的唇,一腔恹恹病血在齿唇间化开,生硬如同斑驳铁锈,本田菊说不出的满足,却又觉得胸腔里的器官隐隐作痛。
他忽然想到,nini走后的好几年里,他都回坐在竹林尽头的台阶下,抱着膝盖默默地等,默默地望。伊豆的樱花初透宛若春衫,长崎的红枫转浓如同血泪,大雪纷飞,酷暑灼炎。春秋交复,那个人却始终没来。
他的木屐一天比一天合脚。
他却还是不来。
不张不扬,却又不离不散的痛感,凿进骨子里。
“nini……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肯再来看我。”他凌虐着王耀病瘦的身子,用沙哑而带着哭腔的声音责问,“我等了你好久你不知道么?……你再也没有出现。”
王耀不作声。
本田菊忽然恼怒,一双黑褐色的眼睛里除了水光又多了深深的悲哀,他拿起放在床边的武士刀,狠狠地,毫无预兆地砍在了王耀的背上。
血光四溅。
牡丹一般散在枕被间。
“小菊,我看低了你。”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他叫自己小菊。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琉珏金银一箱一箱被人抬走,弗朗西斯看上了翠玉屏风,搬不掉,便恼火地砸了,阿尔,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一个一个并踵而来趋之若鹜,喧哗秽(百度)语刺进耳膜让他晕眩。
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柯克兰,琼斯,瓦尔加斯,路德维希,波诺弗瓦,埃德尔斯坦。
……本田菊。
够了,他什么也没了,还有谁要来。
他受够了。
阿尔搬东西的时候落下了一面嵌玉铜镜,他拾起来照见了自己的脸,那一瞬间他从中看到了百年的繁华落尽,垣墙颓败,王朝的旌旗落入泥潭,污脏了,任谁也涤不净了。
他抱着铜镜,目光空洞地望了一个下午。直到伊万来了。
“对着它照多没意思,也看不清楚,我下次给你带一面我家的镜子吧。”他把下巴抵在王耀肩窝,轻声说。
王耀却缓缓答道:“……够了,我不敢看得太清楚。”
深吸一口气,肺部隐疼。
“伊万,我倦了。”
他揉了揉僵酸的关节,从地上站起来,松去了衣衫。瘀痕疮痍死死伏在他的皮肤上,连同那道血痕未干的伤疤,赫然撞入伊万眼帘。
“……他碰你了?”
“他?”瘦得不堪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嘲讽,王耀冷冷笑了,忽然转成昔日霸主的凌厉眼神,“……他们。”
恨得深刻。
那一晚上的伊万很恐怖。怒极,暴(百度)力,毫无理性。
本来就精力过人的家伙,愈发无休无止。
原来他没喝酒也可以这么疯狂的。
王耀觉得自己都快被扯裂了,那双紫色的眸子从未显得如此陌生,眼角带着血丝,神情是愤怒的,悲恸的。
伊万,你也不肯放过我,是吗?
布拉金斯基,为王耀的天真打上了最后的封条。
有些东西,不用镜子也照得清楚。
早上他醒来,伊万已经走了,屋子里凌乱不堪,到处是耻辱的印记。
那之后,王耀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
上司狼狈逃走,给了他一个踉跄荒谬的背影,他强撑起病体从榻上坐起来,怔怔托着唯一没被抢走的龙纹锦被,沉默了好久。
忽然一狠心,将褥子扔进了火盆。
连带着奁盒里仅剩的几枚鸦(百度)片。
王耀,该醒了。——他对镜子里的人说,然后拿起剪刀,将长发一下一下,削至及肩,一地青丝凌落,带着鸦(百度)片与硝烟的余味,凋敝在尘埃微积的地板上。
头绳绕了三道将黑发高高束起,他换上一套简朴但还算干净的衣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打开了房门。
阳光涌了进来,挤满每一寸腐烂的罅隙。
“好久不见阿鲁。”他望着天空,久病的面容上泛起一痕浅浅的微笑。
戒(百度)毒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痛,他的属民也痛,有的人承受不了触死南墙,有的人呕尽苦胆近乎疯癫。
他尽力鼓励着剩下来的人们,虽然他自己也瘦得脸颊深陷,但他强撑起精神对绝望的民众展露笑颜,他知道谁都可以垮,只有他不能。
可是到了晚上,他仍旧会偷偷躲在破旧的棉被里流泪,他伪饰了太久,他很累,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狠狠地,用力地抱住,给点温暖哪怕一时半刻。
“……你不能总想着依靠那些混蛋,你只剩自己了阿鲁。”他用缠着绷带的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对自己说。
亚瑟和弗朗西斯他们仍旧没有满足,亚瑟看中了他家最孤僻的孩子小西,王耀嗤之以鼻却又无可奈何。香君都给他了。他还不够么?
同年,他听闻他昔日的东欧情人和本田菊在黄海,满洲大打出手,据说那东欧情人直嚷着要替他讨回公道,他笑了笑,却丝毫不怀感动,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那只北极熊也只是想从中谋求利好。
结果是熊受了委屈,怒气冲冲却又无比郁闷地回了老窝。
这家伙也落寞了。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手搭在窗台上,木质的窗棂粗糙坚硬,有些扎人。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海天,忽然心情舒畅,能够幸灾乐祸对他而言都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战争中王耀时不时收到伊万从后方寄来的手枪,粮食和信函,伊万甚至还托人捎来了一双新军靴,用牛皮纸仔仔细细地包裹着。信人说伊万让他换一双鞋,原来那双不合脚就扔了吧,王耀笑了笑,却依旧穿这那双大了几号的军靴。
他不知道自己在惦念些什么。
狂风挤进耳膜扎得生疼,他伏倒在壕沿大口大口喘气,小朝受了伤躺在后面的窑洞里动弹不得,王耀安顿他的时候,他拉着王耀的袖子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灰乎乎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水印,磨破了的手掌微微颤抖。王耀哽咽着说没事的小朝,你没有事情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他淌满血污的头发,力气很大,像是要把希望从手心注入到小朝心里。
小北朝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很轻很轻。
“nini……我好想勇洙……我好想他……”
王耀紧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泪,可是无济于事,滚烫的液体不自觉地流下,滴在小朝伤口狰狞的手背。他紧紧抱住年轻的战士,就好像抱住了曾经的自己,他不停地在他耳边呢喃:“没事的,勇洙马上就回来,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小朝,你是他的兄弟他怎么会不要你……”
你是他的兄弟。
……他怎么会不要你。
那些泛着花香的回忆,在硝烟中显得如此扭曲而不可触及。仿佛是上一秒还握住他的手糯糯嚷着:“俺是中秋的起源,所以小朝我们不要再分离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下一须臾就扛着步枪一脸漠然地站在阿尔弗雷德身后呼喊:“全体开枪!”
我们明明曾经住在一个家里的。
你和我。
我们。穿着长长的衣袍,在海风里宽袖飘飞,仿佛那就是永远。
去年一滴相思泪,今朝方流到腮边。
小朝。
王耀回头瞥了一眼黑黪黪的窑洞,在心里默念。
——你尽力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到这里为止了!我不会再让你们前进一步!”王耀利索地翻滚出战壕,按住扳机对冲上来的阿尔家人一通扫射。那些战意并不高的士兵被打得抱头鼠窜丢盔弃甲,鲜血像是秋天的山枫吹落一地,淤积在泥土上渐渐成了凄惨的红河。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对死亡麻木了呢?
战争是一个充满了虚无光明的坟冢,埋葬着所有的天真与纯洁,兽性成了最高级的勋章,配在冰冷的胸前,毫无起伏。
王耀咬开手雷的安全栓,用力朝混乱的金发士兵们掷去。
砰。
满天的泥灰搅乱了气流,石子尖屑纷纷落进他的领口,他忽然很后悔没裹着伊万的大围巾上战场。
砰!!
又是一声轰响,王耀向后缩了缩,呛进几口烟灰,然后他听见有战斗机低啸贴地俯掠的压抑声音,他侧过脸一看,阿尔家的士兵被狂轰滥炸乱成一锅沸粥。头顶嗖嗖冲过几架布阵整齐的战机,机翼上赫然漆着鲜红的水管旗。
王耀愣了一下,眯起黑褐的眼睛,半晌才低声道:“……喂……真的假的……”
一架灰色的飞机忽然偏离阵队,单独盘旋几圈后降落在壕边,强大的劲风卷裹着石子乱飞,王耀那手臂挡出了脸,军装被吹得飒飒有声。
“王耀同志!”驾驶舱探出一个白金色的北极熊脑袋,挂着一脸堪比太阳的笑容,“我飞得很好吧?”
王耀差点被他惊悚到吐血。
阿尔家人对于这场仗打得很心不在焉,但小北朝依旧伤痕累累,好不容易碰到勇洙却立刻被阿尔隔在身后。伊万也没闲着,整顿好家事后就开着飞机跑过来帮王耀炸人,一天晚上,他们在废平房里过夜,王耀替睡着的小北朝盖好了被子,伊万便凑近脑袋问:
“他睡觉踢被子吗?”
“嗯,但比你好,你踢人。”
伊万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王耀同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什么时候才不用被逼着去打仗?”
王耀瞥了一眼北极熊,回答:“没有,光想有什么用,空的。该打的不该打的统统搅和在一起,这世界真乱阿鲁。”
伊万用树枝拨了拨篝火,明橙色的火焰流淌在他们身上,筛出黑暗的影子,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平房里只有柴火爆裂的声音。这种沉默维持了几秒钟,然后伊万打破了它:“王耀同志,我们一起把布尔什维的火种带向世界好吗?到那时我们大家就不用受欺负了,我保证。”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我要走了。”王耀疲倦地对本田菊说,“让上司和家人看见我们走得这么近会很麻烦的。”
他起身整理文件,过程中菊一直看着他,眼神孤独像极了伊万,菊犹犹豫豫地开口:“耀君……从今往后我……我要跟着阿尔走了。”王耀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拾掇资料,嘴角上扬舀盛的却全是苦涩:“那么希望你们能够长久。本田君在阿尔弗雷德的心里很重要不是吗?……自从小朝和勇洙打仗之后,他就开始发现你的好了。”菊坐在椅子上,紧抿嘴唇不作答。王耀将最后一支水笔扔进袋子里,对本田菊笑了笑:“祝你们的友谊万古长青。”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心里闷痛,背上的伤疤也好,伊万的严词也好,凿在骨子里,一辈子也磨不掉了。
转身出门。
走到屋外时,王耀抬头看了看天,暗灰暗灰的,边际有一道怆然的死白。
缓行几步。
“王耀同志。”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回过头又发现周围根本没人。
一片纸屑飘落。
然后纷纷扬扬千片万片撕裂空气落了下来,王耀在一片盛大而悲哀的苍白精灵中抬起脸,看到伊万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拿着一叠纸狠狠撕碎,手一摊,大风裹起纸片吹落一地,伊万侧过紫瞳对王耀微笑,浅褐色的羊绒大围巾在冷凉的空气里柔和飞扬,他的微笑遥远而捉摸不定,就像隔了一层暧雾,王耀眯起眼睛皱着眉往着东欧情人的动作,开口问: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去?”
伊万不回答,而是又从袋夹中取出一叠纸,大声宣读:“《中苏铁路援修合约》,《中苏科研友好互助合约》……”
手一发力。
合约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风声鹤唳,凫水惊寒。
满地纸片飞旋,磕碰在雨花石铺成的花园小径上,破破碎碎白纸黑字印着的都是曾经的温暖,印着圆润的俄文和犀锐的汉字,印着千金重许,印着一起强大的旧梦。
印着人间独应我爱,世上唯有君知。
刻薄的风讥讽他们愚蠢而自以为是的爱情,雪一样的纸屑落满王耀肩头,发间,砸在王耀脸上,身上,王耀只觉得眼角有砂砾狠狠划过的味道,他慌忙合上眼睛,将纷乱的白屑后,那人狭促的笑容仓惶关在视网膜外。
一纹苦痕从尖尖眼角延伸至太阳穴边。
天地似乎倒了一个位置。
很多年之后,王耀依然会庆幸那日的天色晦暗,风急云涌,还有那仿佛永无止尽的苍白,在朔风里涤荡,掏空了看客的心,也模糊了他眼角偷偷流下的一滴咸涩,原来这十年间,他们竟签了这么多合约,然后,全都可以在一瞬间毁灭掉。他不敢用手去擦拭眼睛,唯恐被露台上的伊万看出他的悲伤与软弱,殊不知在他合眸的须臾,靠在浮华护栏上的那个东欧男人亦再也无法维持违心的微笑,低垂睫羽捂住嘴悄悄湿润了眼眶。
纸张不及扯碎便吹落一地。
他想用注定要离开的爱人的头骨,琢磨成他这一辈子都将誓死捍卫的王冠。
那圣洁耀眼的森森白骨有着温和的弧度,失却了画皮的包裹后,骨骼上的纹路是如此瘦弱清晰,一痕一脉都锁着爱人生前不曾言说的情。
耀,你如果不肯成为我的,就让我亲手将你折碎吧。
白骨扎进掌心里,血污斑斓,毁掉,亡去,再也分不清你我。
这样多好。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伊万无意中和王耀提起这件事,王耀一言点醒:布拉金斯基,如果我们之间真的除了利益什么都不再拥有,那么我们又何苦作这种两伤的蠢事情。——不过,那是伊万的家名成为俄/罗/斯之后的事了。
一九六零年的七月。
他与他并肩而行的道路走到了尽头。分道扬镳。
开得盛大,光辉的花骨永远不会长久,就像是当初结盟时的烟花点点,炸裂在空寂的夜幕,璀璨落尽不过转瞬,然后无边的冷漠又会袭来,把咫尺之远的喧嚣冲刷得恍如隔世,情人带来的温暖深刻却短暂,年轻气盛,各怀抱负,很难安安稳稳地走下去,王耀苦笑,可是我明明早已不再年轻了阿鲁。
历史将他的抱怨无声无息地抛弃。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冒险家和北极熊反目,他和他的宿命线被狠狠扯断。
他们站在金灿灿的向日葵田旁,骄傲的花经过往日的精心侍弄美得触目惊心。伊万和王耀默默走在田垄间,然后伊万忽然停了下来,嘴唇开开合合理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伊万向他伸出手,一双紫色的眸子晦朔不定:“跟我走,耀,跟我走好吗,去我家,我把所有花都送给你……”
王耀摇了摇头,把轻轻手放在伊万掌心,伊万感觉到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掉进自己掌中,等王耀移开手时,他低头一看。
——阳光照在一枚布尔什维克勋章上,反射出眩目的光芒,刺得他眼前一片斑斓,伊万沉默一会儿,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伊万忽然笑了,阴恻恻的,很明显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种表情王耀不止一次见过,在他们并肩对战本田菊家士兵的时候,伊万曾好多次用枪托上的刺刀洞穿别人的咽喉,鲜血绞杀着音节爆破在断裂的喉管中,一滴滴溅到地上,伊万的金发上,他就用这种表情对垂死的人说:“不哭不哭,马上你就不会痛了哦。”粘稠的红色顺着脸颊滑落,天真的笑颜令人心寒。
王耀在此时又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手悄悄绕到腰侧扣住枪。
可是伊万并没有拿刺刀戳他也没拿熊掌扇他,他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慢慢问了一句:“你把它还给我,是想离开我们的阵营吗?”
王耀说:“不,我依然属于布尔什维克,但我不想再跟在你身后,你知道的,有的路必须一个人走。道路太宰,伙伴的手应该松开了。……而且在会议上你不是也说过了么,你很不满意我家的作风。”
伊万依然微笑着,但笑容有些僵硬。王耀已经悄悄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拴,掌心因为紧张渗出细汗,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然后伊万打破了沉默:“王耀同志,你想清楚了,你只有我可以依靠。”
王耀摇了摇头,说:“不,我还有我自己。”伊万怔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丝嘲讽:“你以为你还是天朝吗?王耀同志。”
王耀不作答,但是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却毫不退却地望着伊万。
伊万又说:“耀,你不会离开我的,你无法离开我的对不对?你一直是我的小布尔什维克,你永远是我的小布尔什维克,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成的。”
于是这次嘲讽的神情顺利成章地挪到王耀脸上:“你以为你已经是天朝了吗?布拉金斯基同志。”
紫色的瞳孔猝然收拢。
阀门被打开了。
伊万抓着他的肩指节突起,他说王耀你会后悔的你会哭着跪着来求我,你会穷的一无所有你会恨我恨到入骨。
王耀淡淡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冷下来,他说,布拉金斯基,你知道什么是仇恨吗?
伊万沉默了,捏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王耀接着说:“仇恨就是抹不掉的伤疤,会痛会流血也会结茧,但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得了。”然后他抬起脸,望向那大片大片金黄的花田,眼神飘飘忽忽不知落在何处,那里面有伤痛,血腥,黑暗,永无止境的凌虐,繁华落尽后的颓败,青丝削落映照在晕黄的铜镜里,情人反折过落魄龙君病入膏肓的身体毫不怜惜地侵入。锦袍帷幔碎裂一地,打翻的苦涩中药流在光滑阴暗的地面,和那些白浊的情液,妖娆的鲜血混肴难分。
伊万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睛里掠过一丝振颤,他只觉得喉咙干涩,他知道的,王耀的眼神早已拂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落在了百年之前的清宫颓墙里。
“……你还恨我是不是。”伊万轻声说,“你还恨我……我和柯克兰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你还恨我的。”
“…我一直试图欺骗自己,直到你撕碎了我们之间定下的三百多份合约。”
“哈。”伊万揉着金发大笑起来,“哈,欺骗自己?……你不是一直试图欺骗我么?你说你原谅我了你不再讨厌我,……王耀啊……”目光忽然冷得像兵器,一字一顿挤出咽喉:
“你这个骗子。”
骗子。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王耀将下唇咬出了血,过了好久才说:“……布拉金斯基,我是骗子……那你又算什么呢?”
会议那天弥漫穹庐,纷纷扬扬的苍白碎纸屑,又纷纷扬扬落回两人心里。
“……伊万。”他慢慢地说,极力维持着声调平静,生怕暴露出一溜痛苦和不舍,“我们之间只有利益,我利用了你正如你利用我……现在包裹火焰的纸被烧穿了,我们的游戏结束了。”
顿了顿,王耀觉得自己简直都快撑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崩溃,会一把拽过伊万说混账我他妈有多爱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不扔掉你给我的旧鞋为什么轻易说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跟你在硝烟冷雾中走了十几年从没想过要回头,这些东西难道你都不明白吗布拉金斯基你是瞎子吗??!!
但是他却深深吸了口气,挂起没心没肺的笑脸:“结束了,我们分开吧。”
他们都太好强了。
骗子,既然你这么认为……伊万,那我就供认不讳吧。
王耀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该怎么收拾,太乱了,从来没这么乱过,拧在一起扭在一起死死的,毫无头绪。
他其实很想告诉伊万他真的很爱他在那个战火纷飞百受排挤无依无靠的年代,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谁向蜷缩在战壕苟延残喘的他伸出了宽厚的手掌,十指契合温暖几乎扎进骨子里。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张逆光微笑的脸,夕阳虚虚在头发上涂一层金边。
他想告诉伊万,他真的试着去原谅他,就在伊万披着大衣走出军帐,把跪在靶场无助哭泣的他狠狠抱进怀里安慰的时候,他就死心塌地地想试着去原谅他。他真的很努力地试过。
他想告诉伊万,他曾经给他的温暖敷在伤口镇痛,以至于麻醉了仇恨。他想说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我又何尝不想自欺欺人下去。
可是他却坚定而缓慢地陈述:“布拉金斯基,我曾经这么依靠你的原因,就像当初你给我的那双旧鞋,它不合脚,但我却可以用它走出血泊走向光明。”
他却不告诉伊万其实他愿意穿着它继续走下去走到春暖走到花开走到世界的尽头去,他不告诉伊万只要他不再强硬,并且尊重他的新家和家人,他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一起在伏尔加河的船只上唱江南小曲塞北长歌,一起找到向日葵和牡丹的庄园,一起。
可是纵使他有千般私心,他也不能说出其中一句,因为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翘首以盼的亿万家人。
他忽然明白了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弗雷德从亚瑟家独立出来时,那种撕裂心肺却又不敢言说的心情。
他貌似镇定地看着伊万的眼睛,就好像伊万曾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招摇撞骗,那么拙劣的掩饰,仅仅只用指尖便可轻轻点破的谎言,可是他却自欺欺人地瞒骗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跟着他走了十余年。
他说,我们之间只有利益。
他说,伊万,你什么都不懂,我活了五千年而你还太年轻。
他说,再见伊万。
再见,布拉金斯基。
远处的耀家人嚣嚣闹闹搬来一堆从街头巷尾撕下来的中苏友好海报,统统扔在了向日葵山田里,压弯了花朵。伊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然后王耀笑了,晦朔不清暧昧不明便藏住了伤痛。
“……这是他们给你撕碎合约的回礼。”
一把火投入其中。
橙焰欺天。
伊万和王耀看着满山火光一明一暗,泼在田垄间像一滩汹涌的血水,硝烟噼啪搅着焦臭,烧去的都是光阴。那些印着中苏友谊万古长青的海报在猩红的火海中迅速凋零,化为点点劫灰污浊了天空。
他们看见星火遗落接天的骄傲向日葵付之一炬,花朵在热流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和呜咽,那些明黄的蝴蝶妖娆如同他们开在战火中的爱情,短暂,不可一世,然后,一碰就化。
年轻人做事就是容易冲动。
一冲动,成就了辉煌,也葬送了后路。
灼热的气流熏红了他们的眼睛,农人说,这叫抛荒,烧了一座山,不要了。
伊万走了,临别前含义不清地说:“既然那是一双不合脚的鞋,就扔了吧。”
紫瞳深深,捉摸不定。
王耀迎着花朵和纸片焦灰的屑末大步走回家。和伊万一左一右,互相背离。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都过去了,伊万。
宝卷香帘的浮艳旖旎也好。
交颈纠缠的姽婳诱惑也罢。
都过去了,不是吗?
……都过去好几百年了,那些残垣旧事。
现在的他很强大,再不是那个雪域里找不到枣色烈马的戴着白熊毛帽的孩子了,他可以毁掉所有他厌恶的东西,自然也包括那个他自认为背叛了他的小布尔什维克。
“娜塔莉亚。”第二天早上他对军帐外的白俄说,“收兵。”
纯粹的威慑毫无意义,他想通了,也狠下了心,他要让他赔,让他赔得一文不剩饿殍遍野,他要让他知道伊万•布拉金斯基就是这个世界的天朝,不容违逆。
他一纸函件下去。让王耀还钱。
“是我扶你站起来的,你把欠我的都换回来。”
上司很强硬,王耀也倔得很,即使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们也硬生生攒了一笔一笔钱往遥远寒冷的克里姆林宫送去。衣着单薄的耀家人在漫天冰雪中冻得嘴唇发紫,但依旧昂着头不叫一声苦。
王耀好不容易到了克里姆林宫,现在望着那座红墙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雪松覆着厚厚的洁白,被伊万家人修剪得棱角分明。他搓了搓脸活络一下血脉,然后将背上的一筐苹果卸了下来。
这是入秋时新摘的,还有些青涩,但王耀真的找不出更好的了,家里赶上了自然灾害,本来就已经民不聊生,他还能到哪里去给伊万采更多红艳的果子?
王耀揉着酸疼的臂膀在灯火辉煌的克里姆林宫门口等伊万家人来验收,可是过了好久依旧没有人来。
“他们会不会忘记了阿鲁。”
空荡华丽的宫室寂寞得令人心寒,窗外风雪凄厉像是无家可归的游魂砸着玻璃窗,撕扯出尖厉的响声。
这么冷的天,向日葵都谢了吧。
没有光照,没有温暖。
什么都没有之后,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
他抱着膝盖缩在台阶上等收货的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琐屑的雪点更密更急,模糊的风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毛帽,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王耀看清了他的脸,呛了一下,刺骨的风涌进鼻腔,火辣辣的抽疼。
来人走上台阶,摘去毛帽露出一头温暖的金发,他瞥了一眼表情僵硬的王耀。心里忽然一阵难受……这家伙怎么比以前更瘦了呢……但转至脸上仍旧毫无表情,他并不多说什么,而是自顾自掸干净衣服上的雪点。
“……东西给你送来了阿鲁。”王耀淡淡说,“我在这里等人来收苹果,没想到会是你。布拉金斯基同志。”
伊万走到他身边,从筐子拿出一只苹果掂量一下,王耀看着他的动作,开口:“家里遇上了灾害,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伊万眯起眼睛,笑得狭促无比:“这和我有关系吗?这些我不要,我只要最好的。”
手一松。
苹果跌回筐里。磕出沉闷的声响。
王耀合上眼睛,眉头紧锁像是被迫吞进了令他十分痛苦的东西。
伊万说:“王耀同志,你离开我之后还能站得稳吗?”
王耀睁开眼睛,却不作声。
伊万接着说:“你欠我太多,还不清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会帮你,也没人可以帮你,阿尔弗雷德恨我也恨你,你跟着我走过的路太长,想折回去是不可能的。”
王耀冷冷笑了:“折回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然后王耀侧过身,忽然抬起脚,踢翻了竹筐,青涩微红的苹果像饴糖一般滚落,糖罐子碎了,新鲜甜美的爱情流了一地。
覆倾难收。
从来就没打算回头——这是你的答复吗?王耀。
束着马尾的东方少年转身离去,军绿的背影在伊万眼中渐行渐远。
雪地上踩出深深脚印。
脚印又被大雪轻轻盖去。
红色的苹果寂静地躺在白雪上,一点一点遮蔽不见,那样热烈高傲的颜色,血珠般悄无声息。爱情和甜蜜碎了,不留半点情面。
伊万瞪着王耀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中,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红了眼睛,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雪里扶起倒在一边的竹筐,将陷在雪地里的苹果一个一个捡起来,在衣服用力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冰珠凝结在他睫毛上又被他狠狠抹去,抹得眼角生疼他也毫不在意。
王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我恨人背叛,尤其是你。
他坐在雪地里,拿出一只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狠狠咀嚼,酸甜的汁液淌进咽喉,比他喝过的任何烈酒都呛人。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王耀的眼睛在那一刻湿润了。
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地方。
20年的冷遇后,他重新回归,带着他的骄傲,带着他的家人,带着他们的执着,忠贞和不屈。带着第三世界的友谊,理想和奋斗。
1971年10月25日。纽约的联合国大会室爆发出震裂山河的掌声。
那些孩子围在他身边开怀大笑,阿尔向他伸出手,说:“祝贺你,王耀先生。”
伊万从人群中远远望着,同样在远处默默看着的还有本田菊。
然后伊万转身走出了会议室,围巾飞扬。
王耀在他转身的那瞬愣了一下,因为他无意间看到,伊万胸口的那枚勋章变了,那是刚才他不曾注意到的。
——原本是一枚五星,下面系着红白绶带。
现在却在绶带末梢又别上了另一枚五星。
质地精致,色泽老旧,正是他们分离那日王耀还给他的布尔什维克勋章。
他一直珍藏着,和那枚代表着他生命与决心的五星一起,别在胸口,别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一直珍藏着。
王耀忽然很想跑出去拽住他和他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可是周围拥挤了好多人,人头攒动,阻绝了他湿润的视线,等到他再看到伊万站的地方时,那人已经连高大温暖的背影都消失了。
“祝贺你王耀。”娜塔莉亚将手伸给王耀。然后就势抱了抱他,就在那一瞬她贴近他的耳畔,轻声说,“哥哥在广场上等你,他说想送你一双新鞋。”
王耀有些不知所措。
走出会议楼的时候,他看见伊万坐在喷泉旁,围巾温顺地垂落,正仰着脸望着各国国旗。
“王耀,走吧,看什么呢?”阿尔推了推他。
——没错,那枚是曾经别在我胸口的勋章。王耀有些出神。他还留着它,可那双鞋已经被我烧了,我如果去找他,他问起来只会让彼此更尴尬。
所以——
“没事……走吧。”
他转身。
一面鲜红的五星旗在广场上冉冉升起,和镰刀旗靠在一起。
骄傲的飞扬。
就好像他们的理想从未远去,就好像他们从未互相背离。
伊万坐在广场上等了很久,等那个注定不会来的小布尔什维克。等着送那双注定不会有人收的新鞋子。
日影西斜。
焚香炉烧出一溜淡蓝烟气,伊万用金匙小心翼翼地挑了挑香油焰心,火苗噗地窜起,映照得紫眸一瞬清明。
娜塔莉亚哂然:“哥哥,你老情人送的青木香还没烧完?”
“……最后一罐了。”伊万有些消沉地望着火焰,轻声说。
娜塔莉亚撇撇圆润的嘴唇:“我可是和他说过了,他自己不来找你的。……好了不就是一双鞋吗,王耀家没穷到这份上你放心吧。”
伊万不理他。
娜塔莉亚站了一会儿,无趣地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喂。”伊万在她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时候开口了,“让托里斯去烧晚饭,我要吃包子和汤圆。”
东欧姑娘冷哼:“托里斯不会烧这些东西。”
伊万咳嗽几下,一双眼睛阴恻恻的写满固执,“……不会烧不能学吗?这么蠢为什么不去死一死呢?”
目光犀利像是两段刚出匣的兵器。
“……哥哥你清醒点或许会比较好。”
布尔什维克的轴心是伟大的理想,还有盘虬在理想周围的鼓励,支持,宽容,共图富强。但是伊万心乱了,除草时一并扯断了青藤萝,手被粗糙的边缘划伤。血流了下来。
时间一久,水凝成的沙子开始干了,恐怕轻轻一碰,就会散了。
娜塔莉亚走在街道上,不断听到人们的切切私语。
——你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对吗?
——谁知道呢。
——这个国家真的可以带领我们找到光明吗?
——……谁知道呢。
娜塔莉亚抿抿嘴,裹紧寒衣走远了。
小越依旧没有起色,所以同样陷入尴尬,甚至比伊万更尴尬的是阿尔。
“无耻!我们不可以这么做,欺负一个小女孩不是好男人的作风!!”
“撤军!我们要求撤军!”
阿尔一大早就被吵醒,他走到白宫的落地窗前,透过窗帘缝看着拉着横幅鼎沸高呼的家人。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他握住王耀伸出来的手,指掌相契合的须臾,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人曾经的笑脸,在小岛青石铺就的小径上舒展开,泛着花香浅浅,引得竹叶纷落,长风过袖。
那时候他的笑脸是清秀的,高贵的。……还有呢?
——还有温暖的双膝枕于本田颈下,他染着笑意以指代栉轻轻梳理他的黑发。
“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长不大呢?”
——还有挽扣宽袖拾起阶下落履,微笑着轻轻套上本田赤着的足。
“小菊,穿好鞋,入秋了,天凉。”
那笑容中走失的是一味真心,对吗?
从小菊,蜕为了本田君。
从跑慢点别摔倒了,凋敝成一声欢迎。
上司们寒暄着,互相谦让着移步到议楼里,关了门商榷事宜。王耀和本田菊彼此对望一眼,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气氛颇有些尴尬,然后王耀理了理被风吹到眼前的长发,提议:“一起去散散步好吗?”
他们走在开满桂花的后院里,王耀低着头默不作声,两双脚一左一右步调委和,他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高筒军靴,又瞟了一眼本田菊的木屐,忽然想念起了伊万那双已成齑粉的鞋子,心里空荡荡的。绕过第三道竹桥时,本田菊停了下来,用那双明亮的眼眸注视着王耀。
“怎么了阿鲁?”
“……你为什么不穿自己家的衣服?就是袖子很宽的那个……汉服。”他突兀的问题让王耀一时语塞,过了好久才说:
“那衣服旧了,破了,我不要了。”
本田菊用脚蹭磨着落在石阶上的细小金桂,轻声说:“……你还是穿以前的衣服好看,而且……你不要它,自然会有别人抢着要,比如勇洙。”
王耀打量着他的和服,在心中琢磨他这句话的深意,后来却发现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只好倚在桥栏上望着池鱼发怔。
本田见他如此自知言错,又忙着补充:“不过这件也好,方便活动。”
王耀眯起眼睛侧过脸淡淡道:“……是以前伊万家人做的。”
“……哦。”
“我又让家人改过了,原来那样袖子太长,总是碍手碍脚的。”王耀说着,折了桥头一枝桂花在手中把玩,“伊万他家做事情特别不彻底,烂摊子总留给别人收拾,时间越久这个毛病就越明显。”
本田菊说:“所以你受不了他了?”
王耀捋了几点花骨丢到水里,打碎两人的倒影和一池天光:“这是本田君该管的事情吗?”
锦鲤踊跃,却不知是被落下的桂花吸引,还是纯粹为了争看桥上那人狭长的眉眼,细细尖尖毫无春意。
晚上王耀带本田菊去吃饭,琳琅珍馐摆满一桌,自然也少不了搁上一壶陈酿,不过后来王耀十分懊悔叫了酒,他不曾料到几百年过去,这家伙的酒量还是这么差,两杯落肚废话就开始多了起来,还扯着他嚷嚷——
“nini,我和你说,我超讨厌布拉金斯基那个混帐的!”他晕乎乎地对王耀说,后者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心里念叨布拉金斯基同志的酒量不知比你小子好多少倍。
“nini~”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王耀吓了一跳,本田菊笑了,脑袋抵在他肩头,居然哼起了北国之春。王耀哭笑不得地放下筷子,想把菊推开扶正,可是手一碰到他,他就固执地挣开来,咕哝几句王耀听不懂的菊家语,然后继续哼唱:故乡啊故乡我的故乡,何时能回你怀中?
直接扎进王耀怀里。
低低鼾音。
王耀觉得自己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发酒疯,好端端一个谨慎沉稳的少年像得了时间错位症似的,孩子气地钻在他臂弯下呼吸暖暖,这样比起来,伊万难得喝醉几次之后拿着水管到处敲人真的还算正常。他开始暗自庆幸自己定了包厢,否则指定被人嘲笑到羞愤自尽。
罪魁祸首又迷迷糊糊咕哝几句废话,然后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王耀刚想松口气的时候,那小醉鬼忽然轻声说:“nini,你以后能多来看看我吗?”
王耀怔住了。
小醉鬼继续轻轻地,有些局促地说:“我会很认真的,会很听话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经常去看布拉金斯基了……多来找找我好吗?”
声音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这家伙睡着了还说梦话啊。
梦到了开满秋海棠的小岛,他的nini刚把贝加尔湖给了布拉金斯基。梦到了自己依然是个孩子,枕着nini的膝躺在清凉的青石阶上休息。
王耀怔怔望着菊,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他透过氤氲水汽凝视着本田菊,恍惚间以为那仍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踩着大了好几圈的木屐啪哒啪哒跑在青苔纹布的石径上,嗓音脆生喊着:——nini——,然后玩累了,就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眯起眼睛,小憩。
……就今天一次,王耀对自己说,就这一次,和他一起,梦一回长崎……好吗?
他恨得好累。
手缓缓抬起,冷白的十指覆入黑发,以指代栉,一下一下,轻轻梳理。王耀的声音有些哽咽:“……只要……小菊听话,我就会经常来……”
本田菊动了动,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脸虽然侧着,但嘴角分明带着一丝悲哀却安静的笑痕。
一滴珠色自王耀脸颊滑落,滴在本田菊的发鬓间,悄无声息地渗洇进去。
那种孩提的幻觉随着水汽消散而蓦然消褪。自欺欺人之后,他的视网膜上依然死死烙着本田菊年轻但早已不再稚嫩的身形。
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他不是nini,正如他不再是小菊。
曲终人散,黄粱梦醒。
他是王耀。
仅此而已。
1975年春。
小越出院了。
女孩子穿着棉布缝制的新裙子,抱着行李坐在床沿,晃荡着脚笑得很开心,医院的窗外花开了,淡淡的粉色像一团靉靆的云,殒落枝头。阿尔家曾经投下的橙剂阻止不了春暖花开,云蒸霞蔚,正如马多科斯的掩饰遮不去侵略者的丑恶嘴脸。
如果说多米诺骨牌接连伏向布尔什维一方,那么推倒第一张骨牌的人恰是阿尔自己。
“耀君耀君。”小越抱着一大堆东西跑到输液室,找到正在调养的王耀,“怎么样?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王耀抬起那只没挂点滴的馊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好多了。”
女孩弯下腰从大纸袋里一件一件拿东西,小小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耀君,这是祈愿符,这是故事书,这是水果糖,蜜桃味的哦。我要出院了,用不上了,全部送给你吧。”
王耀抚过那质地柔软的祈愿符,符面绣着一朵向日葵,似乎是伊万家的手笔。
“……你床头的康乃馨早就枯了,向日葵也谢了罢……”他若有所思,指尖径自贴着绣纹轻描,温暖细致的触感,却让他说不出的心酸。
小女孩点了点头。
只有虚假才能长存,正如只有开在帛缎上的向日葵才能永葆盛放。
女孩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笺本。
“这个本子很好用,纸张很滑,但就是第一页不知被谁撕了一个角下来,耀君你介意吗?”
他对上孩子局促的神色,于是微笑,瞳中满是花香:“不会,怎么会。”
本子里的纸张是淡黄色的,有红枫水印,看上去很眼熟,王耀回到家后翻开本子摊在膝头摩挲,那纸面摸上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很纯厚,很细腻,似乎被赋予了人类呼吸特有的柔暖。
王耀有些着迷,他用指腹滑过本子第一页破损的边缘,纸纹起了毛边,细软屑小的沿路显得十分微妙。
……究竟是谁撕下了信纸一角。
拧开台灯,昏黄的灯光流淌下来,他将本子搁在书桌上,有些疲惫地枕伏在桌边,侧望着本子出神。
然后他忽然发现逆侧而视时,缺损处露出的第二页信纸上竟有些淡淡印子,显然是有人在前面写了字,又将信纸当字条撕了下来,王耀连忙抬起本子对着光源调整,直到印子可以被看得最为清晰。
“……”竟是几行俄文。
“……小越的医药费……付清了……”王耀眯着眼睛一字一字念着。
——小越的医药费付清了,我不能留太久,上司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明天就得回莫斯科问清楚,希望他能告诉我,今天晚上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没好意思吵醒你,我看到你还穿着以前那双旧鞋,其实没有必要的王耀同志,既然破了,旧了,那就换一双吧。
短短几行字,伊万不会知道王耀看得有多么难过,他捂着嘴,眼眶红红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明白,这就是伊万上次压在花瓶底下的纸条,没被反复斟酌涂改前的样子。
没有划痕。
没有那句钱要还清,否则让你哭着求我。
“……伊万……”他将本子轻轻合拢,一字一顿,“那双鞋……一点也不旧。”
拧灭台灯,他躺倒床上,对着天花板说:“……可是……我却把它烧了。”
心空了,眼泪流不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好累,两个人心角相斗,从不坦诚,真实掩于冰冷的虚伪下,撩拨不开,原来陌路不是背道而驰,而是在拐角关切地偷偷张看。那就像是阴滑狡诈的毒蛇,张开口硬生生吞咽下巨大的猎物后仍旧固执地死守狰狞,信子吐息兀自游远,那狠戾的模样骗过了对手也骗进了自己,食物充填满腹,再怎么饱撑它也不会像其他温顺的动物,伏下身子哀哀乞怜,等人宽慰。
他们强烈的自尊筑就了布尔什维的长城,也烙下了红墙外枯花的沉香。

楼主:白雪沫沫  时间:2021-01-14 22:56:52
伊万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低声说:“……王耀同志,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心里乱透了,什么都没心事管……”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后来我听说你和阿尔还有本田菊有了来往,我觉得像被抢走了什么一样,难过极了。我每天想着要把他们俩的脊骨踩断,让他们像虫子一样痛苦地扭动着,趴在地上求饶。……那段时间,我真的难过极了。”
“你都不好好吃饭。”王耀的口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在意,“你把自己当个廉价自来水龙头随意挥霍,布拉金斯基,你真是蠢透了。”
的确是蠢透了。
第二天,伊万和王耀很早就起床了。洗漱,换衣。
上司的葬礼很庄重也很朴素,就像他的作风。
人已经死了,功勋还在,钱还在,遗憾还在。或许人生就是一支蜡笔,除了轨迹什么也不属于自己。
伊万把一束向日葵隔在老人安详的遗容边,这过程中王耀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望着他。
习惯了吧。
再了不起的上司都有离开的一日,他们留不住的,所以只能选择去习惯。
习惯到最后,成了可怕的存在,因为他们连眼泪都不再为这样的离别流落了。
伊万从军官手里接过鲜红的镰刀旗,庄严肃穆地展开,盖在上司身上,那薄薄的红色轻盈飘落,完美无缺地契合住老人的身躯。
“布尔什维克,万岁。”
一字一顿。从伊万口中极具穿透力地念出,回荡在空旷的雪原,最终被呼啸地狂风食入腹中。
——布尔什维克,万岁。
“那面红旗是最高贵的勋章,谁带着它,就是带着苏维埃的坚强,骄傲和不屈,它是工人的血染红的,那里面藏着我的灵魂,只有我认可的布尔什维战士才能拥有它,王耀,你明白吗?”
目送着一抔又一抔黄土覆盖在老人身上,落在鲜亮的旗帜上,王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或许……是明白的吧。
庄严雄壮的国歌响起,白鸽扑棱而过。
鸣枪。
一声。
两声。
三声。
布尔什维的坚强,骄傲和不屈。
红旗,最高贵的勋章。
王耀忽然发现,自己穿着那双新鞋子,走在异邦苍茫的雪地里,真的有些冷了。
晚上,王耀帮着托里斯去烧饭,那家伙一看到王耀如蒙大赦,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拼命扯着他——耀君,多住几天吧!!教我包饺子啊!
王耀哭笑不得。
晚饭过后,洗好澡,回到卧室,伊万正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新闻,手里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明亮的屏幕上烙着阿尔弗雷德永远阳光灿烂的笑脸,那蠢货吸着果汁含混不清地喊着——总之,本HERO知错能改,是个完美的好男人!
王耀顶着浴巾,有一下没一下擦拭着长发上的水珠,那墨汁般柔顺的发垂在脸侧,末梢浸入睡衣领口,镇得皮肤更加苍白,他坐到伊万身边,柔软的床褥陷下去了一点,被面纠缠出几瓣纹路。王耀看了看电视机上的阿尔,又瞥了一眼伊万,那家伙的表情十分可笑,像是被迫吞咽进一只恼人的活苍蝇,很嫌恶又吐不出来,王耀忍不住勾起唇角:“讨厌的话就别看他,调了吧。”
伊万哦了一声,摁下键钮。
下个台——罗德利赫先生钢琴演奏会。
再下个台——神圣罗/马英年早逝原因之罗德利赫研究版。
“……罗德利赫最近好闲……”伊万和王耀不约而同地说,然后两人都怔了一下,对望一眼,笑了。
“王耀同志。”伊万放下遥控板,拍松了鹅毛枕头靠在背后,对他说:“你走了之后的那几年,我天天都会看新闻,可是我总是没你的消息,只能偶尔见着些你家的饮食节目,我挺郁闷的,后来你和阿尔还有本田缓和了关系融了冰,我倒觉得还不如没有你的消息比较好。你和本田建(度)交那天,我气坏了,电视机的天线被我用水管敲成两段。娜塔莉亚戳着我的脑袋说它生锈了。”
王耀想象着伊万抡水管敲天线的样子,不由咋舌,附和:“是生锈了,布拉金斯基同志。”
“……那你以为是谁泼的水呢?王耀同志?”他转过脸问。
王耀哼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托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伊万的外套仔细看,想转移话题——
“围巾呢?”
“托里斯拿去洗了。”
王耀抚过大衣温暖的绒料,在襟前停顿,狭尖的指细细摩挲着那一枚跟随了他十年的布尔什维勋章,隐约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个……”手指在五星上虚描,“你为什么不扔?”
伊万明晦不清地笑:“你烧了鞋,我就一定要扔了勋章吗?”
顿了顿,他接着说:“王耀同志,我从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王耀忽觉无言以对。
他将手掌覆在勋章上,捂热,然后又缓缓挪开,将勋章连并衣服放回了床头。——毕竟,现在它不属于他了。
伊万家的荣誉,不属于他,他也不需要。

楼主:白雪沫沫

字数:36790

帖子分类:白雪沫沫

发表时间:2015-08-26 06:17:00

更新时间:2021-01-14 22: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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