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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杂记

楼主:珠江笑笑生  时间:2021-01-31 07:56:29
故乡的语言
我的家乡在赣西北,山区,近湘。县不大,十余乡,各乡之间可沟通,但略有不同,另外还有一些上世纪六十年代逃荒过来的湘人村落,以及延续几百年的客家方言。县城读书时,只觉得五花八门。
我因父母是湘人,家里从小就几种语言,父母用湘乡话交谈,和我们说乡里话,老师,外地人过来,用普通话。也算多语言人才吧。
八九十年代,在我们家乡年轻人之间,有一个语言上的鄙视链。县城方言鄙视近城方言,近城方言鄙视更远乡的方言,会说上海话甚至省城话,那就是珍稀动物了。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长居岭南,浪迹天涯,发现这种语言上的鄙视链其实到处都是,爪哇岛存在"上"爪哇语对"下"爪哇语的鄙视,越南有南北的歧视,泰国有曼谷方言对北部山区的歧视。香港对普通话的鄙视现在算基本消失。
随着时代的变迁,故乡的方言鄙视链渐渐消失,县城方言不再鄙视乡下方言,故乡的方言,也渐渐消失在日常生活中。
近几年,我偶然开始学习写近体诗,竟然发现我们家乡方言与"平水韵"很接近,有的语言甚至比平水韵还更古老,前些日子读古人书,讲到"凝"字,我家方言用的还是宋人语言,读去声nin字。当年鄙视链的最底层,忽然"高贵"了。
母亲这两年也到广东生活,老家方言有了另一个用处。母亲常去买菜,只要听到有人说我们乡里的话,她就会过去搭讪,然后总会说到大家都认识的某人,或者什么时候见过面,然后回家和我絮絮叨叨介绍这比大观园人物关系还复杂的关系。
有则宋人笔记,讲到一高官老了,病得厉害说胡话,说家乡方言,人在失去控制力之后,也许下意识会回到从前吧,然而我如果老了,疑心说不了家乡话,曾经有老乡见面,我试着想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来,还是改用普通话了。
楼主:珠江笑笑生  时间:2021-01-31 07:56:29
故乡的图书馆
八九十年代,家乡县城的图书馆在一个百年老屋里,进门是天井,绕回廊,又是一个天井,后面还有数重,然后进不去,左右是厢房,摆着各种杂志,书刊。还有书架。
借书是一张纸卡,我的每一个周日,几乎都是在图书馆中度过,早上买多几个馒头,中午就在里面度过,每次总是先把新到的杂志报刊看完,再借两本回去。
书很老套,武侠小说是借不到的,早让别人借走了,我无聊中,看过不少奇怪的书,马恩的选集,一套民国地方史料丛书,圣经,苏联文学名著,西方左翼作家的一些作品。某些老革命家的自述性质的书。
这些书让我形成一个奇怪的世界观,共产党宣言热血沸腾的文字,让我受原教旨共产主义思想影响,民国地方史料让我触摸到百年之间中国人的生活状态思想状况,苏联文学让我对未来充满乐观的幻想。西方左翼的作品,误使我认为西方社会真那么凄惨。而老革命家的自述,里面竟有抢劫,勒索,枪毙逃兵。让我对革命历史教科书产生疑问。
这些书的大部分我都忘记了,剩下的一些细节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二十多年过去,今天再回想那些内容,我的解读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回想自己的二十多年经历,再回忆民国史料丛书中的一些记录,忽然发现,一百年前的人和我竟然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让我不禁想起历史学家的一句话,历史总是不断重复。
想起一首诗中的两句话,是我借的圣经扉叶上,之前借书人抄上去的。"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
这,算是对自己过去几十年的感叹吧。
楼主:珠江笑笑生  时间:2021-01-31 07:56:29
故乡的路
小时候,我们乡附近最高级的路是沙石路,这种公路需要配人专门推沙子,把汽车碾开的沙子推回车辙,烈日下,戴着草帽用一个长耙子推平路面,这竟然是本地人羡慕的工作。
后来,开始在作为集市的公路上铺水泥路,大约一两百米,大家都好奇地去走一下,感叹这么好的水泥不用来做房子,铺在地上。
而更多的是山路,布满石头,除了车辙,都长着草,靠山一边,往往是一条径尺小沟,沟是黄泥底的,这是一种粘性很重的泥,不透水,夏天的时候,水清凉透澈,走路累了,趴地上直接喝一口。
还有一条路,是湘赣古道,路上铺长石板,石板中间已经磨成凹陷,边缘部分却留下一些字的痕迹,很多是墓碑所作,大多是显考显妣,偶尔有个光禄大夫什么的,有一次见到一块很小的墓碑,上面写着故友某某某,因为罕见,前些年读瘗旅文,忽然想起这块碑。
如今,不通车的小路,很多消失了,前些年我去找回家的路,从一人多高的草中钻过去,终于找到小时候路边的一个石窝,当年的水力碓房唯一的残留,我曾经吃过的糯米糍粑就是从这里舂好的。
偶尔,和大姐聊天,我的眼前,还会浮现故居前那条布满野花的小路。

楼主:珠江笑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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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12-28 00:53:14

更新时间:2021-01-31 07:5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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