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罗宇佳临走时甩下的一句话，我还来不及去细细琢磨，家里出了点麻烦。
按说这春都立了，老家又属南方，冷不到哪里去。跟着魔王小叔一家生活的奶奶不行，七十八岁的高龄，身体各项机能衰退得厉害，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再加上爷爷去世，隔壁小的上学，大的外面挣钱，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体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最要命的，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午饭是不要想的了，白天家里没人，好的话一天能吃个早饭跟晚饭，否则一天一顿是常事。没得到病死的那天，估计都要饿死。我爸哪看得过去，每天我妈从街上卖菜回来忙活做好饭，他必定要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过去给他老母亲吃。奶奶也是临老了才知道谁好谁坏，时不时听我爸回来说，奶奶那个边吃边哭啊，早知道受这罪，当初就不该跟着他们过，分家还偏心，把原本给你们的一块坝子硬生生给了他们，这两个砍脑壳的，咋这样对他们老两口，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好说歹说我爸把奶奶的情绪安抚下来，见屋里连点热乎气都没有，奶奶披着一件军大衣还偶尔冷的直打哆嗦。于是就去厨房拿来一些柴火在火盆上烧将起来，奶奶这才脸色有了血色。熟知这下惹来祸事，本来平时两家就因为老人的事情多有不合，晚上小魔王的媳妇回来，看到堂屋莫名有了烟火，再一问厨房少了柴火，就在院子里一通指桑骂槐地骂街，说是没经过主人同意就乱用人家东西，把我爸说成是小偷。我妈听不过去，出去跟她讲理。那能管用嘛，什么叫泼妇，就是没理强词夺理，有理嚣张跋扈。我爸懒得跟那个女人计较，就把我妈叫了回去，我妈也是女人，气正没处撒，对着我爸就是一顿数落，你送饭就送饭吧，烧人家柴火干嘛。也许人家正巴不得老娘早点没了，省点麻烦，再挣笔礼钱呢。我跟你说，你以后手再不干净没事惹事，干脆连饭也别送了，我也懒得做，不受那个冤枉气。
我爸闷着头吸着烟，自知理亏也没还嘴。晚上隔壁魔王小叔回来也是屁都没放一个，他也不敢哪，屋里屋外都是那个女人做主。左右上下隔壁邻居也都知道什么回事，这么多年，还能不明白那个女人的厉害？懒得出来搭茬劝和，公道自在人心，私下还是站我们这边的，都说，那种女人，是非善恶不分，迟早遭报应。经过这么一闹腾，可想而知，最难受的是我爸他娘，我奶，有苦说不出，只能暗自抹泪了。
家族亲戚们很快也收到消息，除了叹息摇头也做不了啥，他们也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要早点团结一致枪口对外，也不至于让自己老娘受这么大的气，享清福那是奢望，能不能多活几年都是问题。我那大伯曾和礼，一个月也会来上那么一两次探我奶奶，每次看上几眼说几句话就过来我家跟我爸喝酒，说他也没办法，隔得远，照应不过来。我在一旁不屑一顾，这是远近的事吗？作为家族亲戚中的最高长辈，连这点屁事都不能给它搅合干净了，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怪不得别人那么无理还强硬，实在我们这帮有理的人太过软弱武能，包括我爸也是，总是拿着自己是哥，要让着兄弟，而且人家又有残疾，唯恐落下一个以大欺小，以强胜弱的名声，问题是人家拿你当兄长了没有？连生养自己的亲娘都不当母亲来看，还会拿你这个兄长当回事？实在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此后我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是必然的事情。以前还能在屋里坐着烤个火，或者干脆出来院子里活动活动，此后就一直安心躺在床上，生怕给我爸这边再带来祸事。隔壁小魔王的女人也有应对之策，我爸不是喜欢往那边跑嘛？干脆把门都锁起来，那样我爸就进不去了。此后我爸再给奶奶送午饭就只能通过不大的窗户递进去，真跟古代监狱探监似的。
我的心情也多少受到影响，在学校就有些无精打采，跟他们几个都不怎么愿意说话玩耍。他们都是大老粗，心里没我这么细腻，看出来也就看出来，除了往女生上面靠，说我害了相思病茶饭不思，不会有其他方面的想法，而且跟他们说出来也是白搭，解决不了问题。杨易到底是有了女朋友，另一个班的，据说长得也还不错，成绩嘛，自然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他有也是正常的，哥几个除了我，就属他最能看，还带点忧郁王子的气质，这是我远远比不上的，也是最让我尴尬的地方，没有自己的特色和个性。文武都不行，连成绩都是中等，不好不坏，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模拟考试了，每次年级排名都在一百多名开外有时都接近两百，按以往学校放榜的经验惯例，也就在专科线上徘徊。但我爸又坚决不让念专科，说大姨家的大表哥都上了重庆师范学院的本科，我怎么着也不能比他差。大表哥我当然是知道的，人家数理化哪一门都比我强得多，连大学专业都是数学，根本没法比。天生我才必有用，那也看什么方面什么才，让我这种擅长文科的去学理科，基本就等于废柴，只能配去给我奶当柴火烧了算了。
罗宇佳那晚给我的安慰也真的只是安慰了，不过是想跟我套近乎好给她保守秘密而已。经历过跟她那么一出后，我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她似乎开始关注起我来。最明显的就是，再看到我，不是以往简单点头再擦肩而过，有时还会说上几句话，连笑容都比以前要多了一点，但我总觉得是笑里藏刀，那晚她扔下一句话，说有办法让我少跟那帮损友鬼混，我有时就不无担心，她会用什么办法，美人计应该不会，我招架不住，一击必中，就我这样的小喽啰也犯不上。那还有什么伎俩？我又没看过《孙子兵法》，连八十多集的《三国演义》都没看完，她一个小女子的，更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多半就是吓唬我一下算了。
苗头也不是一点没有，她仗着自己是班干部又是语文课代表的职务之便，有时会给我制造点麻烦。上自习跟旁边几个说话，要是稍微大声了点，她会回过头来瞪我两眼。语文是我的强项，我不用怎么怕她，我的作文还不时让老师当范文来念过，这点她应该对我另眼相看才是。本来除学习以外，我们这种跟她们的圈子也没什么交集，她居然会主动跑来管我借流行音乐的磁带去听，她们听的张惠妹之类我是欣赏不来，我听的华仔和阿哲她们也说喜欢。这一借就是十天半月，我也懒得去催，顶多遇到那个段紫灵就让帮问一下，难免遭来她的白眼跟数落，你不会自己去问啊？没嘴还是没脚？我有时也调皮，这不是故意想跟你说几句话嘛？她是经不起这般戏弄，你信不信我给你一阳指？本姑娘不发威，你还当是病猫了。呃，你不是那个袁紫衣和岳灵珊嘛?啥时候变成一灯大师了，这还没嫁人生娃，就看破红尘了，要不得。我一边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已经滚得老远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