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爱情、理想，玩无可玩。

我们都是迷惘的一代，有着共同的彷徨和失望。

正文

1.
李竖捺所在的村子，还完整保留着自然灾害时期的农村风貌，这座村子见证了轰轰烈烈的“破四旧”运动，都说集体的力量大，殊不知集体的破坏力量更大，无破不立嘛。几番运动过后，那村子仿佛经历了地震，村里的房子和路都大破特破。这年头，历史遗迹保存这么完好的村子已经不多了，声称要保护古村落遗址的冯骥才见到这样的村子恐怕要流口水了。

那村子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原来是个废弃的养殖场，因为村子里环境遭到破坏，植被退化，所以养殖场就改建成学校。其实，这年头学校和养殖场本质上一样的——都是填鸭式的。有某学校的校歌为证：“复旦复旦旦复旦”—— “孵蛋孵蛋蛋孵蛋”嘛。

那小学的教室是一片危房，这一片危房使人油然想起哈马斯幼儿园墙壁上的一句话：“今天幼儿园里的孩子，是明天神圣的烈士”。教室天花板上的风扇，转起来摇摇晃晃吱吱呀呀的，像拴在一根马尾毛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村子里没钱修缮校舍，于是向镇里和县里的教育部门反映过两次，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反应了。或许是教育部门的领导同志们良苦用心，为了让学生们时刻保持危机意识。可惜竖捺辜负了领导们的一片苦心，他从来都没有危机感，在这里虚度了小学和童年。

竖捺升入镇上的初中后，他的初中成绩还不错，应该说相对来说还不错，《相对论》告诉我们：“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分数这东西就好比钞票，镇上的100块在县城里只能当60块花，同理，镇中的100分拿到县中就缩水成60分了。竖捺所在的镇中升学率很低，应该说奇低，每年考上县重点高中的都是个位数。现如今的中小学校，教学质量只以升学率为根据，仿佛上学就是为了升学，犹如地方政府的政绩只以GDP为根据一般。镇中的学生越来越少，有的很早就辍学去外地打工，有的则转到升学率高的县中去了，只剩下一帮财力和学习能力都不济的——文盲里面拔学士，竖捺就脱颖而出了。那学校就好比经历了“三世纪危机”后风雨飘摇的罗马帝国，气数将尽。

县里只有一所“省级示范性高中”——义山中学。义山中学是以李商隐的字命名的，其前身是清末一所新式学堂，近百年来，学校跌宕起伏，频繁改名，最后改成“义山中学”。校领导动机单纯，本来只想借李商隐的名气造势，争当首批省级示范性高中。这一借不要紧，也顺便借来了李商隐的才气。此后该校的大学升学率连年在全市六县市高中当中蝉联第一，该校学生也连续几次夺取市高考理科状元，这两项殊荣不仅为义山中学赢得了的“百年名校”的美誉，也为义山中学的校长赢得了县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省级示范性高中”的牌子自然不在话下了。

李竖捺中考那年，刚好赶上中招考试改革——县重点高中不再接收往届初中毕业生，这无疑断了学习成绩不好而抱着复读幻想的初三毕业班学生们的后路，也无疑为重点高中开辟了一条财路。义山中学借中考改革之机自抬身价，学校统招生名额原本限定为400个，校领导又法外开恩，额外设定了自费生名额——书面上是设定，其实并没有设定，反正是送钱来的，多多益善，校领导们如数笑纳。

义山中学以“百年名校”为金字招牌，吸引许多分数不够的学生之家长竞掏腰包，几年下来赚得盆满钵溢。义山中学不仅在教育界占据了一席之地，也趁机在地产界占据了一千亩地，用来规划筹建新校区。义山中学还趁机兼并了本地两个职业高中，一口气开了两个分校，办起了名校托拉斯。可见教育不再只是一项永恒的事业，也是一项永恒的产业，一项可持续发展的产业。

中考前，竖捺担心自己考不上义山中学，于是用“达芬奇睡眠法”(学习4个小时睡15分钟)突击学习，谁知搞得生物钟大乱。考场上，他眼皮重似千钧，上下眼皮渴望团聚，差点睡着，浑浑噩噩地考完试，最后考的分数离义山中学统招生分数线差了3分。欠睡眠就好比欠债，总是要还的，欠睡眠只需要用睡觉来还，而欠分数却需要用钱来还。
义山中学的校名盗用了竖捺的祖先李商隐的字，奈何义山中学认钱不认亲。李父为了振兴家族，咬咬牙给儿子交了三万元才算拿到录取通知书。义山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其实就是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的纸，那纸张质量比厕所手纸的质量还差，大有劳模身上那种朴实无华的风格。上面写着：

李竖捺同学：
经县招办审核，祝贺你录取为我校XXXX级高一新生，请于XX月XX日-XX日持本通知书、准考证到学校办理入学注册手续，所需缴纳费用见缴费通知单，逾期视为自动放弃录取资格。
XXXX年XX月XX日
竖捺手里捧着这张薄如蝉翼的通知书，像捧着空气，他在心里感叹：“古有《吕氏春秋》一字千金，今有义山中学一分万元”。那缴费通知单上还有学费、书本费、杂费、住宿费、管理费等，又是一大笔费用，着实让李父费心，更让李父费钱。

义山中学单李竖捺他们这一届学生，就有20个班，一个班平均人数60人，可见三分之二都是自费进来的，学校生财有道也。

义山中学对外大肆鼓吹：“只要考入义山中学，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校门”。学生们只恨自己多长了一只脚，都恨不得马上变成独脚兽，这样一来上了义山中学就等于直接踏进大学校门了。自费生大都会被统招生另眼相看，上高中后，竖捺本打算掩盖自己是自费生的事实，奈何那事实就好比风里骑单车的女生所穿的裙子，需要不停地掩盖。

版图扩张后的义山中学名气大噪，噪得外校的学生都闻声来此求学，校领导一并豪爽接纳，包括笑纳外校生的借读费。竖捺升入高三的时候，在高三16班，班上从外地转来了一个和他一样瘦的女生，名叫：宁馨儿，两人是同桌。这年头，同样是瘦，放在女生身上就叫苗条，放在男生身上就叫单薄，“瘦”应该让女人拿到专利局去申请专利。

竖捺高中三年里内在没有提高多少，外在变化尤其明显。他上高一的时候身高只有一米六，升高三以后就直奔一米八了，身高剧增的后果是身材更加细瘦，就好比一块橡皮泥，体积不变，越拉长就越细。他常被同学们嘲笑，什么“男人瘦得像个娘们，台湾人叫什么来着？唔，娘炮”。“瘦”是他胸口永远的痛，小时候，他最多瘦地像史蒂芬霍金；长大后，他竟然瘦地像智利共和国的版图。他唯有一张白皙的脸还算清秀。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但丑的地方太多就遮不过来了。

竖捺从不妄自菲薄，他常以文人自居，说什么“瘦乃文人特质，君不见屈原、李贺、陈寅恪、萧伯纳乎”。其实他认识的文人相当有限，文人中的胖子为数不少——傅斯年、萧楚女、汤用彤都是胖子。竖捺替瘦子解嘲之余，还不遗余力地抨击非瘦子，说什么“我的重量集中在脖子以上，诸君的重量集中在脖子以下”，“上帝造人是公平的，一个头脑发达的人往往四肢简单，一个四肢发达的人往往头脑简单”诸如此类的话。这话就像扔出去的保龄球，砸到了一大堆人，同时也砸到了李父。李父虎背熊腰，竖捺却形容枯槁，两人走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丰子恺的漫画里脑满肠肥的地主和瘦骨嶙峋的农民。

宁馨儿的父母为了让她转到义山中学读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通义山中学杨校长这层关系。关系这东西就好比隧道，想要打通不仅消耗力气，更消耗财力。义山中学的杨校长就像潘金莲，脆弱的操守道德抵挡不住强大的金钱诱惑，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宁馨儿父母的礼物。‘礼多人不怪’嘛，说的就是：礼物多人不怪。杨校长爱钱，捞之有道，学生们因此给他送了个外号叫“杨白捞”——不捞白不捞，捞了不白捞。

2.
宁馨儿和竖捺份属天生的瘦身男女，两人惺惺惜惺惺——应该是猩猩惜猩猩才对，因为他们两个都瘦得像猩猩。两人是同桌，因此很快建立了友谊，这叫同类容易被同类认可。

初次相见时，宁馨儿问竖捺：“你是什么座的？”宁馨儿学习之余的爱好就是给人分析星座、看手相，可见高中生活是多么的无聊。其实无聊不是因为没得聊，而是因为聊的东西没什么营养。

竖捺心想：以前人们初次见面的问候语是“你好”，现在都变成了“你是什么星座？”他这人非但不信星座这东西，而且还十分抵触。他略加思索，机智地回答：“插座。”他说完用手指了指教室里的电源插座。

宁馨儿怔了一下，笑道：“看不出你这人还挺幽默的。”

“那当然，我可是幽默大师。”竖捺出言太狂妄，连忙改口：“我可是看着幽默大师的书长大的。”

“《幽默大师》不是一本杂志吗？”

“不是啦，我说的幽默大师是指林语堂、梁实秋、钱钟书这些文学大师啦。”

“哇，看你平时酷酷的，不怎么爱讲话，还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大文人呐，看过这么多文学家的书。”宁馨儿像刚从古墓出来的小龙女，看不出的东西有很多。

“我不是不爱讲话，而是不爱讲废话，这叫内秀。”一个人说自己‘内秀’，好像同时在告诉别人他‘外不秀’。

宁馨儿没看出竖捺的内秀，只看出了一丝外秀，道：“你的手指白皙修长，真像女孩子的手。”竖捺终于内外皆秀，他陶醉在自恋的幻想中。

“来，让我给你看看手相。”宁馨儿又道。

竖捺不明白宁馨儿为什么对自己的手这么感兴趣，还以为是对自己感兴趣，豪情迸发，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一只手砍下来送给她。

“你还会看手相？”竖捺一边吃惊地问，一边把手摊开在她面前。

“那当然，我替很多人都看过手相，经验丰富。”宁馨儿俨然一副手相大师的派头。

竖捺心想：“通常这样讲话的大都是妇产科医生——‘我替很多人都接生过，经验丰富。’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

宁馨儿问：“你在笑什么？”

竖捺连忙说：“哦，没什么、没什么。”

宁馨儿开始分析竖捺的手相：“你的感情线分叉比较多，说明你还是比较重感情的，但你的感情道路可能会比较曲折。你的事业线杂乱无章，模糊一片，你可能会游戏人生，事业心不强。”竖捺又吃了一惊，这一惊吃的不小，像自己的尾巴被人踩中了。他本想在宁馨儿面前表现得很有城府，谁知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穿了。可见城府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装出来的。

竖捺尽力补救自己的城府，于是试图把宁馨儿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他用手指了指坐在后排那位拥有傲人身材的女同学，说：“我的事业线没有你后面那位明显。”

坐在他们两人座位后排的是周露西和焦扬，周露西像初中英语课本里的Lucy一样，拥有无数女人羡慕的身材。她的同桌叫焦扬，周露西数理化成绩不佳，常向焦扬请教问题，焦扬借讲题之机，博取了美人的芳心。两人恋爱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状态。可谓“焦不离周，周不离焦”，就差不能一起上厕所了。两人经常腻在一起，有时连吃饭都忘了。爱情的能量果然巨大，两人一天不吃饭仍然精神饱满，兴致盎然。

热恋当中的焦扬开始对周露西行使主权，他恨不得用所有亲密的词语称呼周露西，什么“baby、honey、daring、露露、西儿”全部派上了用场，犹嫌不足，他恨不得每天换一个昵称。

焦扬为了表达对周露西爱的专一，写了一张写着“I u e g”的字条给她。

周露西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焦扬解释道：“I的发音就是‘爱’，u的就是‘你’，e是英语发音，g是汉语拼音字母发音：一个。合起来就是：‘爱你一个’”。焦扬说完暗自佩服自己的语言天才。这年头爱情真是厉害，世间万物都能被其所用。其实爱情专一只不过是焦扬这种男人的权宜之计，等到遇见了更好的女子，马上变成爱情转移了。

周露西听到如此真情的告白，既幸福又害羞，女人的耳朵除了用来戴耳环，还用来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她也写了一个纸条给焦扬，表明自己的心迹，上面写的是《蒂凡尼的早餐》的主题曲《Moon River》的歌词：“Wherever you're going,I'm going your way。”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你去哪儿。”其实这句话还可以翻译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焦扬鸡狗不如，没有想到这一层。此后两人纸条传递频繁，焦扬又剽窃来萧伯纳致爱兰黛丽的信：“我用整个心灵和整个肉体爱你，用正当和不正当的方法爱你，用一切可以爱女人的方法爱你。”焦扬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光精神层面的接触的是不够的，可是任他暗示明示，周露西却都忽视无视。周露西还停留在精神层面的接触上。男女谈恋爱其实是分三步的，第一步是‘谈’，第二步是‘恋’，第三步才是‘爱’。女人会长久地在‘谈’上面徘徊，而男人则恨不得一日千里，越过‘谈’和‘恋’直本主题‘爱’。

周露西回敬徐怀钰的《水晶》里的歌词：“我对你的爱是美丽水晶，独特光芒交汇你我眼底。”周露西上课用来记笔记的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全部用来记情歌里的歌词，有一次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不知实情，还表扬她上课认真听讲勤做笔记。

焦周两人思想接触久了，进一步就该身体接触了。焦扬见到周露西就变得温柔体贴——所谓体贴，不是关怀备至，而是把身体贴上去。但两人碍于班主任的严厉监督，不敢公开真情流露。

焦扬真情无处宣泄，只好借助于外界事物。但他做事不密，珍藏的录像带被周露西发现了。那盒录像带上写着“松岛枫”三个字。

周露西好奇地问：“松岛枫是谁？”

焦扬唯唯诺诺地说：“好像——好像是个老师。”他故意连用两个好像，以证明自己并不太熟，其实像“泽尻绘里香、姬乃爱里沙”这等难记的名字他都记住了，更何况“松岛枫“只有三个字。

“那她是教初中还是高中？文科还是理科？”

“她高中初中都教，文理通吃”。

周露西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哇，这么厉害，还没见过这么全能的老师，真想让她给我辅导一下”。

焦扬汗颜无地，回答：“我想以后会有机会的。”

竖捺坐在两人的前排，不小心听到两人的对话，心想：“现在的女生见识比摩登女郎的裙子还短，胸和脑的大小果然是成反比的，可见奶牛是多么没脑子，不光奶供人饮用，就连肉最后也供人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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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起点读书作者：我爱路云。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是我本人小说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