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嘛 可是感觉人好少

１７.第九年（５）
吴邪他们进入的第二户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家庭。
家中只有爷爷和孙子相依为命，奶奶去的早，父母都在城里打工，生下孩子后就交给了爷爷一个人照张。
男孩子今年8岁，见到过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爷爷是文盲，孩子的家庭教育情况基本为零。
见到吴邪一行人的时候，男孩子一个人躲在了门后，探出头偷偷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村长向爷爷说明来意，那老人很是通情达理，招手示意孙子过来，哪想到小家伙躲得更远了。
这是明显的孤僻和自卑感。

王娉婷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糖，掌心摊开，五颜六色的糖纸叠在一起十分艳丽，那孩子一下子就被鲜艳的颜色吸引了，王娉婷善意的笑了笑，用行动鼓励他，只要他肯过来，这些糖都是他的。
那孩子不抵诱惑，犹犹豫豫的一步步蹭过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才大着胆子抓起糖，笨手笨脚的撕开糖纸，
就在吴邪他们都以为男孩子会毫不犹豫的吃掉时，他却做出了一个出人预料的举动。
他没有吃，而是把剥好的糖块送给了爷爷。

吴邪的心灵一下子就得到了洗涤，在背包里一阵翻找，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统统给了那个孩子。
他清晰的看见男孩子的眼里慢慢升腾起明亮华丽的火焰，以至于让他忽略了男孩子陈旧的衣服和破损的鞋。
即使接下来的几天他也许都会处于饿肚子的状态，他也觉得值了。

被好吃的收买，距离拉近，心房被打开，男孩子安安静静的坐在爷爷旁边，一起配合他们问话。

“孩子的独立生活能力怎么样？”吴邪问道，“很好，好，一般，差，请选一项。”
爷爷得意道，“很好很好，俺孙子可厉害啦，会洗衣服会干活，还会做饭咧！”
“孩子的情绪控制能力怎么样？”吴邪继续道。
爷爷皱皱眉，似乎不懂得问题的意思。
王娉婷解释道，“就是说您的孙子脾气怎么样，爱发火吗，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吗？”
“俺孙子脾气好的不得了，从来不发脾气，就是不爱说话，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那么是很好，好，一般，还是差？”
“很好很好！”
“孩子的人际交往能力怎么样？”
“这个俺不晓得咧，放学就回家，没见他跟别的娃娃玩过！小伙子，这算差吧？”
吴邪点头，“那么孩子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一般啦，普普通通，上学期全班38个娃娃，俺孙子考了第24。不过考第几都无所谓啦，考不上大学就跟他老子去城里打工，小伙子俺跟你说，他老子的工地上有四五个大学生，挣得都没他多！你说，读大学，图个啥？！”
吴邪眨眨眼，深觉这个话题不是短时间内能跟爷爷掰扯明白，果断无视，“接下来的问题是。。。”

一上午的时间几个人走了七八户，饥肠辘辘使得吴邪低落的心情更加糟糕，圆嘟嘟的脸蛋摆成了苦瓜型。

当几个人再次从一户家中走出来，张起灵看了看吴邪的脸色，对另外两人喊道，“休息一下吧。”
吴邪点头，一屁股在旁边的树墩上坐下来。
张起灵打开背包，掏出两块士力架和一瓶营养快线递给吴邪。
吴邪诧异接过，“大神，你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什么时候藏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张起灵轻笑不语，分给了村长和王娉婷，贴着吴邪坐下，也慢慢咀嚼起来。
吴邪大口朵颐，三两下就进了口，饥饿的肚子得到满足，诚心诚意夸道，“大神你真是太细心太周到太温柔太体贴了！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的大神！”
张起灵转头，看见他嘴上未擦干净的饮料痕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擦净，心上一动，贴近他耳朵，低声蛊惑，“喜欢吗？”
“喜，喜。。。”吴邪被他清冷的嗓音迷惑的晕头转向，不自觉的就顺着大神的话说下去，又猛地警醒，腾的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跑开，用力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说出来了！
他看着张起灵得逞的笑容恨得牙痒，为什么他感觉大神调戏他越来越上瘾？难道他被调戏的样子很好笑吗？这是什么展开？这到底是大神给他的各种提示还是他在自作多情？
苍天呐！他要纠结死了！

七天的时间里三个人在村长的陪同下走完了全村125户留守儿童家庭。
这些家庭成分雷同，七八十岁的老人，年幼的孩子，和难以弥补的代沟。
焦虑、烦躁、多疑、自卑，是这些孩子共同的性格特点，缺少教育和关爱，甚至误入歧途的也有。
筛选出100份样本数据，交给擅长数据统计的王娉婷带回去分析。
吴邪则找出了前五年的调查结果，简单比较一下才发现，结果是一年比一年悲观。

在回校之后，王导做东的慰劳宴上，吴邪才明白他坚持做这份问卷的目的。
身为一名人大代表，他已经连续五年提出，要建立公益性的留守儿童心里辅导机构，但每一年都因为某些原因没得到通过。
今年是问卷的第六年，也是他将继续提案的第六年。
吴邪举起酒杯，由衷表达了他对王导的敬意，也对自己的选择再次感到庆幸不已。

在寝室歇了一天，联系上解语花，三个人一起在阴历二十九这天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花花，我爸妈今年依然不回来，又剩咱们两个一起过年了吧？你说咱俩是不是被抛弃了啊?”
在机关熏陶了半年的解语花并没有沾上多少官僚之气，一如既往的骚包，“留我们两个二人世界不好吗？谈谈情说说爱，喝喝小酒拉拉小手。。。”
“呸，谁要跟你二人世界，要跟也是跟。。。”吴邪猛地捂住嘴。
“哦？”解语花勾起嘴角，斜了眼张起灵打趣他，“你要跟谁二人世界？”
吴邪努力瞪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解语花失笑，忽然转头，“对了张起灵，你今年也是一个人过年吧？不如咱们三个一起？”
吴邪顿时惊讶道，“哎大神，难道你父母也不在家吗？”
张起灵面上一僵，没有回答吴邪，淡淡望向窗外，好一会儿才避重就轻，“好。”
吴邪虽然心里又好奇又失落，却知趣的没有再问。

三个人商定先回家放行李，明天在广场集合，集体去买年货，最后去吴邪家过年。
吴邪看着解语花兴致昂昂的样子，蓦然想起了毕业之后一直没联系的江晖，纠结着要不要趁机喊他出来聚一聚。
可是看着解语花现在洒脱含笑的脸，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好不容易放下了，何必再引他想起呢？只怕江晖这个名字，从此在他们的世界中，将会渐行渐远，被光阴埋葬。

吴邪晚上六点到家，匆匆垫了垫肚子就开始收拾起屋子。
因为大神明天是第一次到他家来，他怎么敢不留下个好印象呢？
翌日八点整，几个人准时碰面。
解语花指着吴邪的一对熊猫眼笑的直不起腰，气的吴邪狠踹他两脚，笑你大爷！不就是兴奋的睡不着嘛！如果江晖去你家你也得这样！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

解语花和吴邪在超市里围着货架争执了半天，吴邪说不如吃火锅吧，热闹还简单。解语花则不同意，理由是过年就该大吃一顿，火锅太简陋了，一点气氛都没有！
最后张大神拍板，“吃大餐，我掌勺！”
吴邪的大眼睛立刻变成心形，围着张起灵噗嗤噗嗤放电，解语花面上对吴邪的鄙夷又多添了几分。
有张大神压阵，几个人在食物专区一顿扫荡，鸡虾鱼肉不说，啤酒白酒红酒每样都买了不少，还有各种零食水果，最后每个人的两只手里都提着大兜子满载而归。

吴邪和解语花的家境都不错，但是吴邪家里比较低调，住着普通的两室一厅，装修也不奢华。
换上拖鞋，脱下外套，三个人统一进了厨房，开始分工合作，吴邪洗菜，解语花改刀，张起灵掌勺。
三个人都是独立惯了的，多多少少都会做饭，只是大厨和小厨的区别。
忙碌了一下午，一大桌子的菜在午后18点准时出现在了餐桌上。
最后从厨房出来的张起灵，看着每道菜上都明显少了一大口，毫无疑问是吴邪偷吃的杰作。
看着他举着筷子一脸呆萌的吃货相，张起灵扶额轻叹，无言以对。
吴邪特无辜，这不能怪我啊！谁让你的手艺太好，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

一瓶白酒，两瓶红酒，三箱啤酒，三个人一路喝到午夜，吃了饺子又继续鏖战到半夜三点。
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才纷纷倒进卧房。
解语花留着最后一丝清明，十分知趣的一个人进了小卧。
早就不省人事的吴邪趴在桌子上，张起灵几乎是抱着他，才把他拖进屋子，随便找了床被子就把两个人盖起来沉睡过去。

TBC

18.第十年（1）

吴邪第二天一早是被尿憋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身边多了个不明物体，好奇的摸了摸，软硬适中，滑滑溜溜，热热乎乎有弹性，恩？是什么？
吴邪把眼睛完全张开，看见张起灵目光清醒、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而自己，正像个考拉似得牢牢抱着他。
原来那个不明物体竟然是张大神！
他慌慌张张的松开手脚，“大，大神，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彼此的衣服，还好，很齐全。
可是这心底隐约的不甘心是闹哪般？

张起灵撑着身子坐起，一丝冷风顺着空隙钻进来，冻得吴邪一哆嗦，张起灵细心把被子掖好，才好笑问道，“不记得了？”
吴邪目光迷茫，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三个人疯狂大喝的场景。
若论酒量，他一直以为小花是喝遍天下无敌手，哪知人外有人，大神就是大神，喝起酒来也是大神级别的！
而吴邪自身，顶多算是中上。所以喝到最后，他干脆就断片了，压根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小心翼翼开口，“大神，我没有失态吧？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张起灵下了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了杯水，在吴邪炯炯的目光中一口一口品完，自觉胃口吊的足了，才悠悠道，“说了。”
吴邪的心被他憋到了嗓子眼，忐忑道，“我，我说什么了？”
张起灵盯了他一会儿，直盯的他浑身上下一片红，才移开目光，慢条斯理，“卷子，草纸，笔记。”
说完，就出门转入卫生间，若无其事的洗漱去了。

吴邪愣在床上，这是什么哑谜？是我说的？什么意思？
卷子，草纸，笔记。。。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猛然惊醒，蹭的一下蹿下床，拉开书桌右侧最下方的抽屉，果然，那里面收藏的东西有翻动过的痕迹！
完了完了，从前做过的龌龊事竟然被自己傻呵呵的告诉大神了！
这一下张起灵一定以为自己是个偷窥狂跟踪狂外加收藏癖！
亏他还把那些年他搜集到的有着张起灵字迹的纸张，像个宝贝似的收藏起来，一遍遍临摹。
没想到现下成了赤果果的证据！
吴邪懊恼的捂着头跪在地上，酒后误事诚不欺我啊！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张起灵洗漱回来，看见吴邪的落魄样，忍不住勾起唇角。
走过去，摸摸他的头，“至于吗？”
吴邪眼泪汪汪的仰起头，“至于！”
张起灵笑了，嘴角的弧度明显拉大，蹲在他身边，想了一会儿，“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么我也分享一个给你，我们就扯平了，怎么样？”
吴邪得寸进尺，“两个！”
张起灵挑眉，“恩？”
吴邪立刻改口，“一个，一个就行！”
“不过，我能先去趟厕所吗？”吴邪捂着肚子，他快憋不住了！
张起灵顿时失笑，闪开身，为他让出了位置。

“好了大神，你要说的秘密是什么呢？”从厕所出来的吴邪狂奔到张起灵身旁，挨着他坐下。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吴邪，你知道精神分裂症是一种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吗？”
吴邪点头，这种常识性的知识他还是知道的，不过大神问他这种问题做什么，要考验他？
张起灵继续道，“我妈妈有精神分裂症，所以我将来也很可能。。。”
张起灵没有说下去，因为吴邪突然大胆的握住了他的手，明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他，“这种病的遗传概率是70%到80%，而不是100%，所以你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而且我们都是专业人士，克服这种问题简直是小菜一碟！”
张起灵顿了顿，忽然无比认真的问他，“那么你呢，介意么？”
“不介意啊！我为什么要介意？”吴邪毫不犹豫。

张起灵黑黝黝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一言不发，吴邪从未发现在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竟是如此清晰。
良久，张起灵整个人忽然松懈下来，身上的气场立刻变了，像是某种纠缠他许久的阴郁气息瞬间消散，那层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也消失不见。
他摇头失笑，那笑容似在嘲笑自己，笑自己如此简单的事竟然一直看不穿！
他抬起头，缓缓抚上吴邪的脸颊，拇指在鼻尖和唇角滑过，引得吴邪一身战栗。
“吴邪，谢谢你！”
吴邪张了张嘴，一脸懵懂，似乎，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研一下学期刚开学，张起灵和吴邪就变得忙碌无比，原因无他，张起灵决定要建立自己的实验室，而且拉着吴邪一起。
吴邪当然无条件配合。
找学校租借场地，负责的主任毫不犹豫的指着实验楼里的一排空教室，大手一挥，“随便挑！想挑哪个挑哪个！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缺什么吱声，学校准备！全部免费！”
吴邪暗自咋舌，这就是张学霸的特权！
招人的海报一贴出去，张起灵和吴邪的电话就响个不停，连吃饭上厕所都不得闲，甚至还有半夜两点打过来的。
实在没办法，两人商议一下，决定举行个集体面试。
面试时间定在周三下午，这个时候是社团活动时间，基本都没课。

面试地点定在他们未来的实验室，两个人提前半个小时到场，吴邪对着黑压压排队的人影目瞪口呆。
他从来不知道他们院里竟然有这么多学生！而且还来了这么多女生！
难道她们很闲吗？不用写论文不用做PAPER不用搞项目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吗？
吴邪眯眼看张起灵，凉凉道，“张大神，你的粉丝团都来了吧！”
张起灵一语双关，“我记得中午吃饺子某人没放醋。”
吴邪猛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无言以对！

吴邪两步走上前，用力扯出一张笑脸，“同学们好，我叫吴邪，欢迎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张川’实验室的面试，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下面，我来讲一下面试规则。。。”
“吴邪，让张师兄来主持好不好！”
“对啊对啊，我们想听张起灵讲话！”
“张学长，你来讲几句嘛！”
“我们不想听吴邪讲话！”
。。。。。。

吴邪怒了，“张大神现在处于‘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阶段，心情焦虑烦躁抑郁不想讲话，你、们、要、体、谅！”
闹哄哄的场面立刻安静了，原本注视张大神的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了他身上。
张起灵轻轻咳了一声，神色纠结，张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只有眼尖的同学发现他的肩膀在可疑的耸动。
吴邪得意极了，看，我连大神都敢拿来开涮，这得是多大的进步！值得表扬！

排除掉专业知识不过关的、动机不纯的、长相不耐看的，最后吴邪留下十个人，领到了张起灵面前，示意他做最后的甄选。
张起灵道，“你们为什么学习心理学？”
“为了找寻自我。”
“开始不懂，以为学了心理学就会明白别人的心理在想什么，后来才发现不是。”
“为了当咨询师，赚钱。”
“为了。。。。。。’”
“我暗恋的人也是学心理学的，我想离他近一点。”

吴邪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说话的是个小女生，长得文静秀气，他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真巧，我也是！你被录取了！”
那女生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如此轻易。
吴邪气势汹汹的看向张起灵，大眼睛仿佛再说，你有什么意见？
张起灵万般无奈的望着他，叹了口气，妥协点头。

所谓的面试在吴邪半胡闹半认真的状态下结束了，最后留下了三个人，一男两女。
张起灵开了个简短的小会，谈谈目的讲讲纪律，三两句之后就切入主题，“我们第一个实验是《社会认同对于同性恋者的心理影响》，实验采用调查法，我负责问卷设计，吴邪负责数据统计分析，你们负责选取样本、制定调查方案，限时一周，有问题可以提出，没问题解散。”
三个人怔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张大神如此雷厉风行，也似乎没想到一开始就接了个棘手的活儿。但没有人被困难吓倒，短暂讨论过后就各自离开了。

吴邪忙完实验室的事，立刻奔向图书馆，王导这学期让他额外提交一份一万字的论文，题目自拟，他现在如无头苍蝇，毫无头绪。只能潜在知网的海洋里慢慢漂流，寻找灵感。
无意中翻到了张起灵发表过的几片论文，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两三遍，明明是枯燥乏味的学术文章，他竟也看的津津有味，差点就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了。

时间一晃就过，吴邪踩着一路星光回寝，张起灵一如既往的坐在书桌前，查找资料敲击键盘，忙着新一篇论文。
升上研究生，张大神的论文速度也提升了一个档次，本科的时候还是一学期一篇，现在是三个月一篇。
吴邪垂头丧气，大神，你可不可以慢一点，你这么超前我什么时候才能追的上你啊？！

“怎么样，有方向了吗？”张起灵头也不抬问道。
“没有，一开始确定的几个题目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要不我去找王导直接命个题吧！”
张起灵停下，思索了一会儿，“留守儿童怎么样？”
吴邪眼睛一亮。
张起灵继续道，“假期做过的问卷可以用上，相关资料王导那里应该会有很多。”
吴邪拍手，“哎就在我们身边的课题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大神你真是明察秋毫心细如发洞若观火！”
张起灵斜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继续敲键盘。
吴邪好奇凑上前，“大神你这次在写什么题目？”
张起灵指指电脑，“精神分析理论在心理治疗领域的应用与规避。”
吴邪大略扫了几眼，发现大神正文已经完成，正在进行繁琐无比的排板工作。
心里忽然灵机一动，今年大神的生日礼物，似乎有着落了。

TBC

19.第十年（2）
九月，两人安稳升到研二，理论课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去精神病院实习，为期半年。
这是全国第一家精神病院，也是目前为止国内最具规模的心理治疗权威机构。
出发之前王导找到两个人，详细交代了注意事项，比如说不要携带尖锐物品、或是任何可能成为武器的物品，不要穿鲜艳的颜色，不要穿奇装异服，不要带任何配饰。
即使带了，到那里之后这些东西也要全部上缴。
对于这份严格，吴邪初始还不太理解，但是后来他才明白，他们要去的，乃是世间最阴暗的深渊。

精神病院远离市区，荒无人烟。王导开了近四个小时的车，才把两个人送到了目的地，帮着他们搬下行李，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去。
院方派来接待他们的是位中年大叔，样貌亲和，五十多岁的年纪，姓赵，是位医生。
赵医生把他们直接领到了住宿的地方，是医生宿舍。
虽然院方为每位医生都提供了宿舍，但是有很多人在市区买了房子，不当值的时候就回到家里，所以宿舍很空，五层楼高的房子住着不到五十人。

张起灵和吴邪挑了二楼靠楼梯的一间住了下来，屋子不大，40平左右，两张单人床，独立卫浴，格局与他们学校的宿舍很像。
赵医生看了眼手表，“你们先整理一下，17点到17点30分是医生晚餐时间，食堂在2号楼西侧，带着这两个牌子直接去就可以。”
说着，递给他们两个名牌，上面黑体标注着实习医生字样，以及两个人的名字。
张起灵接过，赵医生继续道，“吃完饭在食堂门口等我，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好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好的，谢谢赵医生！”
吴邪把人送走之后，随意翻了下名牌背面，发现竟然刻着作息时间，密密麻麻，看得人发渗。
6点起床，22点就寝，用餐、吃药、活动、治疗。。。每一项的时间精确到分，吴邪吐了吐舌头，“怎么感觉跟监狱似的？”
正在挂衣服的张起灵道，“不是监狱。”
“那是什么？
“是另一个世界。”

食堂的伙食不难吃，但也绝对谈不上好吃，一荤两素一汤，没什么油水。医生和病人用餐的时候是分开的，所以吴邪只看见了一堆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没看见什么病人，他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有点小失望。
拨弄着盘子里剩下的油菜香菇，他皱皱眉，他从小就不爱吃这道菜。
一个身影忽然窜到他面前，语调轻浮，“如果你是病人，敢剩菜，会被大夫灌下去。”
吴邪闻声抬头，是个年轻的男医生，带着深色近视镜，看不清眼睛，吴邪奇道，“真的假的，病人也是有人权的！”
男医生笑笑，不以为然，“人权？新来的吧！作为过来人，送你个忠告。”
“什么忠告？”
“千万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说完，那人潇洒转身，白大褂旋转带起了一阵风，轻飘飘走了。
吴邪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向张起灵，“这人谁啊，怎么神神道道的啊？”
张起灵若有所思的看了那人一眼，又看向吴邪，“你确实应该小心一点。”
吴邪更糊涂了，他到底怎么了？他要小心什么？

医院采用分级管理，他们先参观的一级区住着病情最重的患者，入口三道铁门，单人病房，每间病房另有两道门。
房内是一片白色，墙壁白，床褥白。有一扇不大的小窗户，特质的栏杆挡住，只能用护士手中的钥匙打开。玻璃是加厚防弹的，人力砸不穿。
室内陈设及其简单，一张床，一个小柜子，一个蹲便池。杜绝了一切可能造成危险的物品。

吴邪和张起灵在空荡荡的走廊路过时，病人的活动通过门上的小窗户清晰的透过来。有坐着发呆的，有绑着约束带的，有大喊大叫的，有跳着不知名舞蹈的。
当他们再次路过一间窗户，一张大脸忽然挤在窗户上，压成滑稽的形状，吴邪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那病人看见吴邪的反应，大笑着从窗户上起来，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医生见惯不怪，径直向前。

每层楼都有两个护士区，两个医生区，男女分开。
让吴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铁门很多，去不同的区域要穿过不同的门，甚至去趟厕所都要穿过两道门。
赵医生道，“你们一定要注意锁门，把这一点牢牢记在脑子里！当作本能！”接着，赵医生讲了一件真实的事，前几年有位护士给病人喂药回来，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忘记锁门，
被恰好逃窜出来的病人用约束带勒死了。
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来呢？”
赵医生苦笑，“你也知道我国的法律，精神病人担不了刑事责任，只能院方和家属赔偿了事。”

“还有，千万不要让病人堵在门口，也不要把你的后背露给病人，要记得随时靠着墙。”
吴邪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医生是要治疗病人的吧？为什么感觉像防着敌人一样？”
赵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你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能再谈治疗。”
“这里是全国最大的精神病院，”赵医生继续道，“几乎全国百分之八十的重症疑难症患者都在这里。也许这一刻在和你欢笑取闹，下一秒就会威胁你生命，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防不胜防。”
“所以，你们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正赶上病人服药的时间，护士区的护士们如临大敌，一个个打起精神，推着推车向病房走去。所有的药都装在透明的小玻璃瓶里，只有懂行的人能够通过瓶身的暗刻分辨出是什么药。
病人服药期间，护士要一直在旁边盯着，看着他吃下去。
没办法，病人太狡猾，吴邪就亲眼瞧见了一位老太太把白色的药片捏在了拇指食指之间，假装乖巧的服了下去，他刚想开口提醒，赵医生却拦住了他。
原来发现的不止他一个，那女护士很有经验的掰开老太太的手，抢下药片，技巧十足的制止病人的挣扎，给她灌了下去。

这位老太太的举动算是柔和的，还有更激烈的。
有个男患者用尽全力抗拒吃药，口中不住大喊，“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你们给我吃的都是毒药！是谁派你们来的！”
给他喂药的男护士身板不弱，但也经不住病人歇斯底里的挣扎，在走廊静候的其他力气型护士立刻上前，架住他，抓紧一切时机灌药。
那病人尤不放弃，一旦被放开，就使劲抠自己的喉咙，想把药片吐出去，不停的干呕。
可是他没有力气挣扎太久，那些药里或多或少都带有安眠的成分，或者是其他使病人失去挣扎力气的成分。
吴邪此时方明白，喂病人吃药是件十分斗智斗勇的事。

赵医生看着吴邪道，“是不是难以接受？”
吴邪抿嘴低头，一言不发。
“想一想停药的危害。”
“千万不要同情，千万不要心软，那样才是真正害了他！”
吴邪叹息，他怎么会不知道停药的危害呢？有多少病人，明明服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有明显的好转，却不再坚持，病情反倒恶化了。还不如不吃。
“我明白的，赵医生。”

穿过走廊是座大厅。
有新近的病人不时被送进来，家属被拦在门口，禁止进入。
安静的患者就乖乖跟在护士身后，登记，上缴身上所有物品，包括衣服，统一领取名牌和病号服。
躁狂的患者就会被四五个男护士绑着绳子抬进来，或者喂药，或者打针，再严重的，就是MECT，学名无抽搐电痉挛治疗，俗称电疗。
而门口的家属，有的涕泪横流、心疼不舍，有的冷漠淡然、毫不关心，有的如释重负、一脸轻松。
这里是深沉阴暗的无底洞，病人们带着各自的世界，相会于这同一方囚牢。

吴邪心里酸酸瑟瑟、百感交集，默默跟在赵医生后面，正在向前走，却瞥见张起灵猛地停下脚步。
他不由得回头，张起灵正呆呆伫立在一间病房前，浑身颤抖，双手攥拳，用力抵着门，脸上种种神色纷纷闪过，惊喜，诧异，愤恨，痛惜。。。须臾之间，两片潮湿溢出眼角，顺着英俊的脸颊缓缓淌下。
吴邪呆住了，心上像一堆蚂蚁纷纷攘攘咬过，他何时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张起灵？他怎么了？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迅速走上前，顺着窗户向里看去，里面是一位中年妇人，十分漂亮，穿着蓝色病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双眼直视前方。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黑若宝石，幽若星辰，细看去，与张起灵竟有七分相似。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空洞麻木，无一丝生气。
吴邪一打眼，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无心细想，匆忙转身，“张起灵，你怎么。。。”
未说出的话语猛然顿住，他清晰的看见张起灵的口中缓慢而坚定的吐出两个字，“妈妈。。。”

TBC

20.第十年（3）

震惊的不止吴邪一个，听见声音的赵医生也匆匆走过来，“你叫她什么？白玛是你妈妈？！”
白玛？！吴邪目瞪口呆，她竟然是白玛？！那个20岁就获得了医学界的诺奖的天才医生！有着无比辉煌的前程，却在所有人的震惊中选择去援藏，没过两年就在众人的惋惜中销声匿迹。
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白玛怎么成了大神的妈妈？大神到底什么来历？

果然赵医生又追问道，“张启山是你什么人？”
张起灵用吴邪从未听过的嗓音冷冷说道，“我父亲。”
吴邪张口结舌，他已经被刺激的体无完肤了。
母亲是当年的超级名医，父亲更是赫赫有名的红二代！
不愧大神称号，连家世都是大神级别的！

不过，看大神刚才的反映，似乎他的父母之间，并不像外界报道的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怕另有隐情。
片刻，张起灵直起身，望向赵医生，眼中的渴望毫不隐藏，“我可以进去吗？”
赵医生盯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上前按下密码，两道门先后开启，“去吧！”
吴邪急道，“我也去！”
待两个人都进去，赵医生把门锁上，守在门口。

白玛并没有因为屋子里突然多了两个人而有何不同。
张起灵轻轻走上前，蹲下，慢慢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妈妈，我是念川，你还认识我吗？”
白玛像个木偶似的顺着声音的来源缓缓转头，“念川？”
张起灵用力点头。
白玛的嘴唇动了动，双眼望向虚空，淡淡重复，“念川，念川。。。念川？川川！”
她忽然用力抓住张起灵大喊，“我的念川在哪里！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张起灵急忙低声安抚，“妈，妈，我就是念川，我哪也没去，我就在这里！你看看我！”
白玛猛烈挣扎，“你骗我！如果你没把他藏起来，我怎么会找不到他！一定是那个贱人是不是！是她干的！她一直看念川不顺眼！她早就想害我的孩子！。。。”
“妈我没事！你看看我，我就是念川！我就在你面前！”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去害我的念川！你们这些坏人，把我的念川还给我！”
“念川，你在哪里？妈妈为什么找不到你呢？你不要再和妈妈捉迷藏了好不好？”
“念川，妈妈好想你，你快出来啊！”
“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笨，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你。。。”
“念川你不要再躲妈妈了好不好。。。”

泪水再一次倾泄，张起灵突然失控的一把拉过白玛，不顾她的反抗，紧紧的抱在怀里，“妈！妈！你看看我啊妈。。。我是念川啊！”

默默站在一侧旁观的吴邪忽然之间不知所措了，张大神什么时候改名字了，他从来不知道大神竟然有两个名字，不过这不是重点，关键是眼前的场面他劝也不是，拉也不是，看着那样失魂落魄的张起灵，他的心里一股一股的泛酸水，心疼的都要哭了，谁能帮他出出主意，告诉他该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门外的赵医生看不过去，走进来强制性的把两个人分开，皱着眉把张起灵和吴邪撵出去之后，唤来护士再次喂了一遍药，白玛才渐渐安静下来。
赵医生松了一口气，锁好门之后，劈头盖脸的对着两人一顿训斥，“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刺激病人的情绪！这会加重她的病情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她已经两年没有情绪波动了，这样有多危险还用我来教你们吗！”
“我违反规定放你们进去，不是让你们去刺激她的！”
在吴邪一连串的道歉声中，赵医生板着脸转身离开了。
留下吴邪一个人对着魂不守舍的张起灵，纠结万分，此时正是大神脆弱的时候，他如果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算不算趁虚而入呢？
哎算了不管了，吴邪胆大包天的径直扑向张起灵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张起灵张起灵，你放心，阿姨一定会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在张起灵耳边叨叨咕咕许久，张起灵才像回过神似的给了一丝反应，抬起胳膊，轻轻回抱住他，越收越紧。
吴邪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心脏剧烈的鼓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如雷鸣。

回到寝室，渐渐冷静下来的张起灵淡淡开口，讲起了他的家世。
他本名张念川，因为母亲是四川的藏族人，取怀念故乡之意。
张起灵只是个称号，是有资格继承张家产业的标志。
就像古时的太子。
至于张家的产业有多大，凌川道富可敌国？张起灵淡淡回道，不止。

他的父亲张启山，红二代，属于他一跺脚，四九城也要颤一颤的人物。
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看上了白玛，便疯狂追求，娶到手，生下张起灵之后就不闻不问，周旋在其他女人之间。他妈妈性格内向，不善争辩，自然不是那些长袖善舞的女人的对手，久而久之心理便出现了问题。
张起灵有记忆的时候，他的妈妈精神就不太正常，可是小时候的他还不太懂，只记得大人们总是让他离她远一些。
直到七岁的某一天，他上学归来，张启山冷淡的通知他，他的妈妈自杀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这些年来他日渐成长，做过许多猜测，可是任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到，他的妈妈根本没死！而是被那两个人生生藏在了精神病院里！
他二十五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滋生了名为恨的情绪，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过！他恨不得杀了他们!
他藏起紧攥的拳，紧紧闭上眼，掩去眸中的所有阴郁，又缓缓睁开，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人，许久才道，“吴邪，我希望你能永远美好如初，不忘本真！”
吴邪一窒，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张起灵你。。。”
张起灵却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没事。”
看着他平静漠然的脸，为什么吴邪的心里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吴邪起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有一刹那的怔忪。
张起灵的所有行李，连着他的整个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吴邪慌了，急忙打他手机，格式化的语音告诉他，关机。
脸都来不及洗就匆匆跑去问赵医生，赵医生也是惊怒不已，吴邪来找他他才知道张起灵不见的事。
两个人又分头调监控、问保安。
最后大门的值班保安告诉他们，一个酷似张起灵的小伙子凌晨四点的时候就走了，是一辆黑色沃尔沃到门口接的他。

吴邪的天塌了，眼前开始眩晕，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张起灵消失的事实。
他细细回想昨晚张起灵的一举一动，那股不安愈发浓烈。
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悔恨不已。哪怕对他再多些关注，对他不再那么盲目放心，他也许就能阻拦他的离开。
他去哪里了，他能去哪里？
最大的可能是找他父亲和那个女人，可是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美好如初，美好如初。
意思是说，他已经选择不再美好了吗。。。

吴邪蹲在地上，抱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传出透彻的回响。
他清晰而深刻的意识到，即使他们如此接近，他依然有随时失去张起灵的可能。
他丝毫不属于他。

张起灵消失了两个月。
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也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
他的事震惊了精神病院，震惊了整个ZK，从来没有学生在实习期间无故失踪，这件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即使他成绩优异无比突出，也挡不住高层的气愤，甚至要将他开除。王导和一众带过他的老师纷纷求情，要求再给他一次机会，放弃一个这么好的苗子太可惜了。
吴邪回到学校，在校长室门口跪了一下午，方换来一句松口，“半个月之内找到张起灵，否则免谈！”

秋色渐深，吴邪浑浑噩噩的穿梭在校园里，满地的梧桐踩上去沙沙作响。
秋雁南飞，成双成对。
而他的张起灵，何时才能回呢？
没有翅膀的他，又该如何去寻找呢？